《《玉壶传》【bg】【古言】【骨科】【结局不定】》 章一 一、 “母亲说的可是将施弟和欢儿他们接入京来?” “正是。” 颜子衿放下绣样看向堂中的母亲,略微低下头思索一番后笑道:“我想也是,既然家里都安定了,也是该将他们接来了。” “随你父亲入京拜赏那年,欢儿两人尚小便将他们留在老家,原想着安顿好了便将他们接来,谁曾想……”说到这里那天恍若噩梦的经历又再一次浮现,秦夫人闭上眼不再言,待得缓过一阵后又道,“我因你父亲的死伤心欲绝,那时受了伤,身上又有着怀儿,好不容易生下孩子便一心只扑在你们三人身上。如今怀儿也已有五岁,虽体弱了些但还算健康,那两个孩子留在老家总不是办法。” 颜子衿听得这番话也沉默下来,那年随父亲入京,不料半路遭遇贼人,父亲为护他们母子遭贼人偷袭,母亲一介女流还怀有身孕,为救他们与贼人搏斗,虽杀了一人但也被断了一臂,若非定国公恰好相救他们也没办法活到今日。虽然父亲死后被追封为骠骑将军,母亲因杀贼有勇再加上孤儿寡母属实凄凉,陛下不忍便破例再追封一品诰命夫人,但颜家如今能在京城安稳下来属实不易,难免也疏忽了尚在老家的两位弟妹。 “他们二人怎么说也是在我身边长大,说不心疼那是假话。”秦夫人左手拈起颜子衿放在一旁的绣样瞧了瞧又道,“更何况他们虽然年龄尚小也得开始打算,读书、功名、嫁娶等等都是大事,老家那儿虽然也不差,但想来还是京城好些。” “既然如此女儿这就安排上,”颜子衿笑道,“只是不知二位姨娘是否也一起接来?” “她们跟着你父亲多年,既然要接自然也得一起接来。”秦夫人道,“而且那两孩子跟着她们生活也有几年时间,只把他们接来我还担心住着不适应。” “是了,那就安排着一起接来。家里院落空着的也有不少,稍微收拾一下也住得。”颜子衿起身便要打算唤人进屋交代事项,却见秦夫人的陪嫁丫鬟,平妈妈拿着一份帖子走了进来。 “平妈妈,又是谁送来的帖子?” “夫人、大小姐,”平妈妈朝二人行了一礼,“是宁国公夫人的帖子。” “宁国公夫人?” “是,送帖子的人说宁国公夫人的兄长昨日进了京,想着咱们家小公子身子一直体弱,便写了帖子请夫人带着去瞧瞧呢。” “那位宁国公夫人的兄长听起来像是位杏林妙手的样子。” “据说拜入苗先生门下多年,随着游遍了各处名山大川,可说得上一句妙手回春。” “既然有请,那母亲就带着怀儿去吧。”颜子衿转身朝着秦夫人道。“宁国公夫人有请自然该去,可今日明明说好要去城外兵营给你哥哥送东西,总不能让他干等着……” “我去吧。”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 “往日母亲不也带着女儿去过吗。更何况我带着木檀去呢,一路上还有家里随行的人,实在不行我顶了帷帽去,这么多人也该放心了。”颜子衿笑着起身捏着秦夫人的肩膀道,“宁国公夫人相请母亲不去反而失了礼,而且既然对怀儿有益也没必要推辞。” “可我已经写了信给你哥哥说要亲自去。” “哥哥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母亲有事去不成,女儿去也不算失约。”好声哄着秦夫人答应,颜子衿忙从平妈妈手中拿过帖子细细瞧了时间,便命人前去将颜明抱了来,又细细交代下人准备好车辆后这才退下回房更衣。 “大小姐瞧着越来越懂事了。”平妈妈轻声道。 “是啊,”秦夫人倍感欣慰地点点头,“如今她也快十五岁了,等及笄礼一过,便该张罗着为她说亲了。” “奴还以为夫人舍不得呢。” “自然是舍不得,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如何舍不得也不能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是?”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事来,秦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现如今我却更担心淮儿,如今也十九了,偏偏没有成家的打算,有心替他说亲便又拿着其他事情躲开,如今与他同龄的也有不少成了家了。” “颜家如今大大小小事务几乎全由小将军一人担着,自然忙碌。”平妈妈笑了笑同往日一般宽慰道,“夫人就顺其自然吧。” “也只能如此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颜子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替母亲前去,可现在却突然踌躇不前。 “小姐。” “罢了。”颜子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是替母亲送些衣物吃食而已,毕竟是兵营,咱们送完就走绝不多留。” “是。” “梳妆吧。” 京城郊外的兵营本属羽林军,由大将军统辖,因当今陛下有心锻炼太子,便下了旨意命其需随大将军麾下为职,同时京中各家子弟若有此心皆可同行。待行冠礼后这才各令其职业,颜家嫡长子,颜子衿的同胞兄长颜淮颜谨玉虽早早受封宣威将军,在外出征数年已有不少军功,但回京后依然按规矩不时前去兵营随大将军练兵。 此回他去了已有两三月,秦夫人担心他在外这么久还有些时日才能回来,便写了信想着送些衣物吃食去,大概是大将军为人不太在意这些,以为京中子弟娇生惯养都是这样所以也没阻拦。前几日颜淮回了信后秦夫人便一直准备到今日,若是不送反而可惜了母亲一份心意,颜子衿便是这么想了才自告奋勇前去,不然她可是半点也不愿意与颜淮再有接触。 车辆在城外行着,颜子衿悄悄掀开车帘,便瞧见外面一片草长莺飞春意盎然,路旁两侧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偶尔还能瞧见野兔因为人马受了惊,从草丛里窜入灌木从中消失不见。 放下车帘,颜子衿在车中地木箱中翻找了一阵找出纸笔,将就着在上面描画着纹样,这段时日她在家中将式样都挑了一遍只找到几份喜欢的,刚才瞧了窗外景色便心血来潮不如自己画纹样,再有不满意到时候就另说。这么想着颜子衿似乎暂时将出门时的忧虑抛之脑后,直到车马来到兵营门口时她还不曾停笔。 “小姐,已经到了。”车外木檀的声音传来,颜子衿握笔的手轻轻一颤,她神色复杂地应了一声,将纸笔放下后这才拿起一旁的帷帽戴上。车厢内光线较暗,再加上路途稍远,以至于刚下车时即使有帷帽挡住颜子衿差点被光线晃得头晕。 握住木檀的手稳了稳身子,便瞧见不远处站着几位值守的官兵,点了点头便有仆人拿了信上前:“劳烦军爷通报一声宣威将军,就说颜家来人了。” “颜家?”为首的看起来像是个将领的人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仆人,抬眼便瞧见颜子衿走上前来。 “原来是颜家小姐。”那将领立马朝着颜子衿行了一礼。 “您认识我?” “数月前小将军家宴时,在将军府有幸见过一面,只是小姐不知罢了。” “原来如此。”听得“家宴”二字颜子衿身子不由得猛地颤抖了一下,可又怕在外人面前失了礼节便强压着心中不适笑道,“即是与我兄长熟识,还烦请通报一声,母亲今日有事,想着兄长还有些时日才能回去,便托我送一些东西过来。” “这……”那将领犹豫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颜子衿正欲开口询问却听见从内传来一阵马蹄声。 “谨玉你瞧,那不是你妹妹吗?” 章二 二、 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颜子衿抬头望去,只见两人策马朝着这般奔来。二人中稍后的男子身着银朱色长衫搭一双玄色长靴,银冠束发,身骑一匹枣红色马,在他前方的人一身暗蓝色绣纹骑装,袖口处用黑色护腕绑住,长发似乎只是为了方便用发带束了个简单的的马尾,他本是与身后人说着话,听见男子开口后忙转过头来,瞧见门口站着的颜子衿后他双腿一夹马肚下意识加快,却又在离她稍近些减慢了速度。 “见过将军。”将领见那人走近,忙行了个礼。 “你怎么来了?”颜淮也不等马仆上前自己便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颜子衿面前。 “母亲今日带怀儿去瞧先生,她念着给兄长的东西不能耽搁,我便替她送来了。”帷帽遮挡看不清颜子衿的神色,她回着颜淮的话身子却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 “这么远的距离,可有累着?” “劳兄长担心,一路上还好。”颜子衿轻声回了一句又转过头让人将放着东西的马车带过来,“想着兄长诸事缠身便不在多有耽搁,锦娘只把东西送来便走了。” “我……”颜淮见颜子衿有些疏离的态度,又听她这般说道本想开口解释些什么,那银朱色长衫的男子这才赶到:“我就说是你家妹妹,可你着什么急?” “见过宋将军。”颜子衿依规矩朝他行了一礼,却被男子摆摆手道:“你与我妹妹环儿一向交好,我与你哥哥又是至交,也没必要这么多繁文缛节。只是今日怎么只有你来,秦叔母呢?” “母亲应宁国公夫人之邀,带幼弟去见夫人兄长,兄长这边事情也耽搁不得,所以只有我一人来了。” “哦我知道,是国公夫人他兄长前不久刚传了消息要回来。”宋玟上前笑道,“我记得你家颜怀墨前不久大病初愈,若是有这位杏林圣手来瞧瞧也总归是好的。” 颜淮见宋玟这般滔滔不绝,倒是一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看着他。颜子衿笑着回了几句,便见下人已经牵了马车上前随即开口道:“兵营里面我等女子不宜久待,这些东西便只能送到此处,这些下人第一次来不懂兵营规矩,恐四处乱跑打扰到各位,一会儿他们带进去还请兄长劳累。” “这些都是什么?”宋玟伸着头瞧了瞧,又想起前段时间颜淮收到的家信,右手握拳在左手心猛地一敲,“嗨,我想起来这些都是什么了,确实是今天来你瞧我这记性。但可惜这回你们倒是白来一场。” “为什么?” “因为谨玉被大将军踹回家歇着了,嫌他在这里待着碍事。”宋玟环手笑着用手肘撞了一下颜淮,在兵营憋了这么久,大将军面前也不敢多有逾矩,想抓着颜淮说话可他又是个不喜欢听他念叨的人。原想着秦夫人来了自己就算说长辈在也说不了多少,如今只来了颜子衿一人,宋玟便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在兵营里本来是说着训练结果他早早就弄完趟草地上歇着,其他人在那里累死累活他在旁边优哉游哉你说气不气人。” “你不也在旁边偷懒?”颜淮瞥了一眼宋玟道。 “我又不是个领兵打仗的料子,我爹一心只想着我高中入相光宗耀祖,要不是兄长说我像个木条一样非要拉着我来这里历练,我犯得着和你们这群爷们挤在一起吗?”说道这里宋玟十分痛心疾首,随即又看向颜子衿道,“要不是陛下的旨意,你哥哥这种早就出去领兵打仗的人也犯不着陪那些纨绔公子少爷遛马,大将军想着他们瘦胳膊细腿的要循序渐进,也不敢加重了生怕伤着累着,结果害你哥哥在里面待着无聊不说,偏又有几个不长眼的找他麻烦。” “有人找兄长麻烦了?”颜子衿听得这句话下意识看向颜淮,他却只是移开目光随口道:“小事而已。” “确实是小事,就他们那些个绣花枕头怎么打得过你哥哥。”宋玟想起那天的事“噗嗤”一声,若不是生怕颜淮一把卸了他手腕他定得拉过颜子衿在一旁细细说来,“还记得不久前在家宴上对你出言不逊的那个公子哥没?” “……有印象。”颜子衿稍稍思索了一番,那天颜淮在家设宴请了京中几位稍微熟识的同辈人以及因公暂留的手下将领,颜子衿自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便绕了前厅偷偷去书阁看书,只是不巧路过花园时恰好遇到那位翰林院学士家的公子,那时他瞧见颜子衿孤身一人便仗着醉酒有些出言不逊,被颜子衿出言说了几句后一时气血上头便要动手,幸亏颜淮和他人赶到及时出手将她救下,那会儿颜淮本就打算将他狠狠收拾一顿,结果被人劝下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因为当晚又发生了那件事情,颜子衿不愿再想起便将能忘的尽数忘了。 “那公子哥瞧谨玉优哉游哉心里生了怨气,拿了鸡毛当令箭用大将军的名义非要让谨玉与自己比试,谨玉本来就因那晚没能收拾他耿耿于怀,又因为大将军在本打算避而远之打算眼不见为净。结果倒好他自己送上门了,好家伙么在太子殿下等人面前丢了个大眼不说,自己差点被谨玉遛昏过去,一下马就被送去军医那儿了。我就奇了怪了他们哪来的胆子。这事我瞧大将军在外上阵多少年的人,看到这种废物憋得难受但又不能骂。便找了个由头让你哥哥现在先回去歇几天,他处理好事情再回去。” “好了再说下去延文他们在旁边听着都嫌你烦了。”颜淮眼瞧着宋玟这般说下去估计几个时辰都停不下来忙堵住他的话。 “现在!”颜子衿身子猛地一抖,偏头看了一眼颜淮又冲宋玟确认道,“总得交代些事项再回去吧?而且我瞧着什么东西都没收拾……” “已经交代了,只是回去一段时间而已,弃毫一个人收拾好自己会送回去。”颜淮说着走到颜子衿身边冲宋玟道,“这些东西你带进去,该分的就分了,分不了的让弃毫暂且堆着就行。” “行呗,反正拿你东西做人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宋玟摊了摊手,既然已经将人送到门口自己也该回去了,大将军若是迟迟找不到自己又得说自己偷懒,宋玟自诩皮糙肉厚当然不怕大将军骂,他主要是怕兄长听见后找自己唠叨。 仍不死心地说了几句宋玟便拜别了众人转身往回走去,颜淮倒是没说什么牵着马越过颜子衿朝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颜子衿站在原地内心波涛汹涌,原想着只把东西送到最好连颜淮的面都不要见,千躲万避到最后竟是要与颜淮一同回去,若是知晓此事她定是万般不愿来此,如今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内心甚是纠结。 “您还有什么事吗?”之前那位将领见颜子衿站在原地便上前询问道,颜子衿抬头瞧着他,二人近了不少透过帷帽这才略微看清模样,再加刚才宋玟那一提反而让她认出来此人正是那日同颜淮一齐将她救下之人。 “原来是您。”颜子衿认出他后随即行了一礼道,“那日多谢相救。” “小姐无事便好。”那将领瞧着颜子衿总算认出自己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稍稍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在犹豫有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在下乔时松,字延文。” 颜子衿听出他是在自报姓名,正要说些什么时乔时松已经转身快步离去。 “矜娘。”仿佛梦魇般的呼唤从身后突然响起,这便又是激得颜子衿身子一抖,转头一看颜淮正停在马车前偏头看着她。 “小姐,咱们回去吧。”木檀此时走上前扶住她。 想着刚才已经惹得乔时松上前询问,在这么站着不动最后免不得守门的官兵生疑,只得转过身往马车停留处走去,临近时颜子衿也不愿与颜淮多言,伸手习惯性打算扶着木檀上车,颜淮却已经提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将她扶上去。 触电一般猛地抽回手,颜子衿不敢去看颜淮,极为快速地钻进车厢后立马撤下帷帽丢在一旁,直到感觉马车开始行动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整个人依旧将自己紧紧靠着一处车壁,盯着车帘处像是生怕有谁进来一般。 章三 三、 城外山花正好,可颜子衿早已那个心情去看,木箱上用来描画纹样的纸笔随意摆在原处,随着车辆晃动晃晃悠悠,她抱着膝盖靠着车壁,车窗处的帘子被风一阵一阵吹起,外面的光线透过缝隙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沉闷的气氛久了,竟逐渐攀附上一丝困意。 忽听得一声马鸣,颜子衿察觉到有人站在外面,刚直起身子便看见一双修长的手掀开车帘,颜淮见她蜷在一处先是随即愣了一下,随后还是附身进了车厢在另一旁坐下。 “我先睡会儿。”颜淮瞧着颜子衿抓着臂上披帛如临大敌地瞧着自己,靠着车壁随口说了一句后便闭上了双眼,不算宽敞的车厢里,两兄妹之间却隔着极大的空隙。 颜子衿自然是半点也睡不着,可偏又不敢惊动颜淮,只得忍耐着去听着外面的车轮马踏声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是车马忽然一阵颠簸,便听得“啪”地一声,颜子衿循声看去,那本来放在木箱上的竹笔正巧掉在颜淮身侧,那沾了墨还未干的笔尖轻轻晃动,试探着准备侵染颜淮的衣角。颜子衿本可不去管,可这般时不时瞧着反而又开始担心墨汁污了箱内垫着的软垫,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但又怕那些下人懒散惯了,索性一把丢了去再费钱去弄新的,颜家明说也不差这点钱可也不该如此铺张。 颜子衿眼角目光瞥了一眼颜淮,见他呼吸均匀只是头轻轻点着像是早已睡熟,便壮了胆子将双腿偏向颜淮那一侧后小心翼翼直起身子来,压着衣料摩擦的声音跪伏着稍靠近了一些,颜子衿眼见着伸手便能够住竹笔,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去。 然而就在她握住竹笔的一瞬间一只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抬眼看去颜淮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眼瞧着她,颜子衿身体本能地涌起一阵颤栗,即将发出一声惊呼来。 木檀牵着颜淮的马行在车厢右侧,便听得车壁内猛然传来一声撞击声,可她只是微微看了一眼便又移开目光,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地视若无睹,她握着缰绳地往前行着,随行的下人们也都同她一般沉默着前行,唯有车夫时不时发出一声“啾啾”的声音指挥着拉车的马儿。 颜子衿的惊呼被颜淮的吻封入口中,他将颜子衿压在身下,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仍旧牢牢握着颜子衿抓着竹笔的右手腕。颜淮的吻一如往常一般深沉,可偏偏颜子衿咬紧贝齿死死不放,颜淮见她抗拒放在腰部的手便下意识用力一掐,颜子衿吃了痛一时间松了力,随即毫不犹豫地深入,在探到她小舌的一瞬间如同久逢甘露般吮吸。 “矜娘……”多日的思念此时总算得以倾泄,颜淮仿佛叹息地轻声唤道。 颜子衿此时只恨自己身边没有钝器可以好好给颜淮一个教训,自己身子被他压住唯有一只手尚可活动,可无论她怎么挣扎推搡颜淮也没有半点放过她的动作,甚至还将她柳腰抬起强迫着她仰起脖子,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却只听见颜淮轻哼一声罢了。 眼瞧着无济于事,颜子衿舌尖扫过虎牙,她瞪了颜淮一眼随后果断地朝着他的唇角用力一咬,她没有丝毫的心软,以至于咬下去的一瞬间便有浓烈的血腥味在二人口中弥散开来。 哪怕这样做了颜淮也没有半点放过她的样子,反而松开握着颜子衿手腕的手打算伸入她的裙下。颜子衿自然不可能让他这般做,皆是制住对方的动作,只不过原先是颜淮制住了她的手腕,现在反倒是变成颜子衿死死抓住他的手。 木檀在外瞧着临近城门,便伸手在车厢外壁上敲了敲,颜淮听见声音便知不可再纠缠便依依不舍地松了口,颜子衿抓住这一空隙又是回敬地一咬随即一把将他从身上推开。颜子衿全程挣扎着到如今已经近乎脱力,但还是强撑着坐起身子背对着颜淮用手绢拭去唇上沾染着的血迹,但瞧了一眼手绢又觉得上面的血迹碍眼便随手丢在一旁。颜淮拾起手绢擦去嘴角的血迹,柔软的布料擦过咬痕带来轻微的刺痛,可他并不在意这些,之前见颜子衿毫不犹豫地丢开,想必还给她也是相同的结局。 将手绢收进怀中的同时车马恰好驶入城内,一时间外面人声鼎沸,颜淮便听得颜子衿颤声道:“兄长如今回家去还望处处自重。” “叫我哥哥。”颜淮身上想要抓住颜子衿的手却被她一把打开,颜子衿转过来恨恨地瞪着他,从齿间挤出三个字来:“别碰我。” “矜娘。” “母亲要将施弟和欢儿他们以及两位姨娘接入京来。”颜子衿故意装没听到他唤她的名字背过身开口道,“母亲说他们虽然还小,科考嫁娶也该早早开始留意,更何况以往都是养在身边,不过是因为突生变故才耽搁了。如今都安顿好了,留在老家不如接进京来。” “这些事全由母亲做主便可。” “如今颜府都是你管事,就连下人……就连各处服侍的人都是你亲自指派,母亲哪里还做得了主。” “小姐!”正说着马车早已进了颜府,刚在府中停定便听见平妈妈的声音传来,颜子衿看了一眼颜淮起身先行出了车厢。 平妈妈瞧见颜子衿出来正打算迎上去,可瞧见随后跟上的颜淮时颇有些惊诧:“小将军您怎么回来了?” “大将军嫌我碍事,让我回来歇着了。”颜淮说着先下了马车转身抬手握住颜子衿的手腕,颜子衿见平妈妈在此也不敢直接有所动作,硬着头皮扶着他下了马车,随即不易察觉地甩开颜淮的手快步走到平妈妈身边:“你急着叫我是出了什么事?” “夫人从宁国公府回来了,有事情找您,又怕您累了耍小性子自己先跑回院子休息,就让我在这里等着。” “我哪有耍什么小性子,”听得平妈妈这么说颜子衿小脸染了一阵嫣红,抓了平妈妈衣袖娇嗔道,却又想起颜淮还在此处忙收了神色拉着平妈妈往里走,“既然母亲找我,那咱们快走吧。” “小将军您……” “平妈妈您先带锦娘去,我换身衣服就来拜见母亲。”颜淮朝平妈妈略微点了点头先行一步往自己院子行去,颜子衿站在台阶上偏头瞧了一眼,他的背上被划了些许墨痕,想是之前她挣扎时留下。 “小姐?” “走吧,先去见母亲。”收回目光颜子衿忙挽了平妈妈的手,拉着她朝秦夫人院子里行去。 行到院门口时便听见里面闹哄哄地传来小孩子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颜殊在闹,这不颜子衿刚踏进院门便瞧见一个锦缎裹着的小娃娃迈着小腿一股脑冲过来:“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怀儿都玩累了。” “我瞧你精神着呢。”颜子衿蹲下身笑嘻嘻地捏了捏颜殊的小脸,牵着他往屋内走,秦夫人此时正放下一份帖子,瞧着颜子衿来了便笑道:“今日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想着要多耽搁一会儿。” “回夫人,小将军回来了。” “淮儿回来了?” 章四 四、 听到颜淮无事无病的突然回来了,秦夫人先是诧异地念叨了一句随后又看向颜子衿,颜子衿本来是抱着颜殊在玩笑,察觉到母亲目光后先将颜殊放下道:“女儿也不知,只是听宋家哥哥说了几句。” 颜子衿将宋玟的话挑了重点言简意赅地说与秦夫人听,秦夫人左右轻轻敲着桌面沉吟许久后这才开口道:“这件事若是这般,那小子不识趣得个教训也是该着,只是你哥哥做事稍微鲁莽了些。大将军也是替他着想些,要不罚他这次到时候告到陛下面前,就不仅仅是回家歇着这么简单了。” “听他们说太子殿下当时也在此处,既然殿下看见了陛下也未必不知,若是太子殿下呈报上去陛下有心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颜子衿回道。 “但那也是在兵营里瞧着的,说来说去也是兵营里面的事,要是兵营里事事都得让陛下定夺,岂不是让大将军白白顶了个虚名?” “欸?”颜子衿放下茶盏看向秦夫人,秦夫人将桌上糕点递给颜殊,又让平妈妈将他带到一旁坐下,偏过身子朝向颜子衿道:“大将军是何人,当年可是随着陛下打过江山的,哪怕是那些皇室宗族的王爷们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陛下也得给他个面子。如今虽自请了个闲职在家含饴弄孙,可三年前陛下兜兜转转还是将他请去统辖羽林军了。” “陛下想是觉着大将军用兵奇策,羽林军职责所在自然得严加管理。” “这是一个理,守卫皇城的事若是交给那些酒囊饭袋岂不是让人耻笑。”秦夫人笑了笑又道,“锦娘你可知大将军当年是个什么人?” “女儿不知。” “大将军当年只是个农夫的儿子,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可恰巧那时中原内忧外患,楼兰大举来犯,大将军一怒之下投笔从戎不顾父母反对便去参了军。一路尸山血海里杀出,后来辅佐陛下外御蛮贼内镇暴匪,一步步登上如今这个地位。” “原是如此……”颜子衿听了秦夫人的话,不由得对那位面容慈祥的老将军多了几分敬佩之意,父亲当年也是偶然得了大将军提携,家中出事后颜家虽得了恩赐但在京中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时,也是大将军夫妇内外多加照拂,真要说他们也是颜家的恩人。 可转念又想此事与陛下和殿下又有什么关系,颜子衿顺着母亲的话细细想了一番,试探着回道:“大将军一路走来在军中颇有威望,请他统辖羽林军是为了表示对他的信任。所以……陛下请大将军统辖羽林军,是为了殿下?” “殿下行冠礼不过一两年时间,虽已经逐渐接手政事,可领兵打仗岂是在阁中看看书便能学到的?陛下这般谋划自然是觉得在大将军手下历练无论能否真的上阵但都受益匪浅,再说了,若是连大将军都认可了,那些武官又有谁会有异议。陛下既然想请大将军做这个事,自然得给出什么来。” “所以陛下是默认羽林军营中之事全由将军定夺?” “当然。”秦夫人道,“太子殿下想必也知道陛下的想法,此时既然大将军做了处理,他也没这个必要多言。” 母女二人说着,颜淮已经换好衣服走了进来,家中自然没有外面那么多规矩,他束了嵌玉飞云冠,一身纹松鹤灰色暗丝匝边长衣,踏着染棠履,进来先是朝着堂中的秦夫人行了一礼:“儿给母亲请安。” “还没吃晚饭吧?”秦夫人久日不见儿子,忙上前扶起颜淮,“虽说知道外面不比家里,你在也外是苦惯了的,可瞧着你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为娘心里还是难受。” “害母亲担心了。”颜淮将秦夫人扶到位子上坐下,自己又在另一边坐定,“弃毫也已经把行李带了回来,我今日稍有疲惫也不愿再多麻烦,一会儿让他们送去书房随意吃些就好。”话音刚落颜殊突然冒出来一把扑到颜淮腿上:“哥哥这几日可要带我去骑马!” “你大病初愈不好好养着骑什么马。”颜淮也不管糕点屑沾了满身一把将颜殊抱在腿上笑道,可小孩子自然不管什么理由在他怀里扭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秦夫人劝了几声也没作用,只是无奈地冲着自己幼子摇了摇头,却见颜子衿自颜淮进屋以后便不在说话,不知盯着什么东西出神:“锦娘,你在发什么呆呢?” “啊!”被秦夫人一唤颜子衿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地四处扫了扫,恰巧与颜淮瞧着她的目光对视,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又对上秦夫人有些担心的目光,忙强颜欢笑道,“女儿在想事情呢。” “什么事让你想了这么久,你哥哥来了也不说话。” “锦娘这一来一去应该也是累着了。”颜淮轻声道,“兵营离城中也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今后母亲让下人将东西送去就好。” “或者让弃毫来取也行。”颜子衿回道。 “这些东西交给下人怎么放得下心。”秦夫人道。 “再过一段时间颜明和子欢也要来了,到时候母亲要照顾一大堆孩子时间可就没这么充裕了。” “你知道小施和欢儿的事了?” “锦娘来的路上对我说了,”颜淮看了一眼颜子衿,“刚才我已经让人将信送去老家让他们先准备着,过几日就派人前去接他们。” “那我们也该早早收拾院子,东西也得重新置办。”秦夫人细细打算着到时候需要的东西,平妈妈在一旁已经命人准备好纸笔等着。 “欢儿到时候与我一起住着吧。”颜子衿突然道,秦夫人和颜淮的目光一齐看向她,尤其是颜淮神色莫名,盯得颜子衿后背发凉,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小时候欢儿就与我一起住着,如今来了与我住也方便照顾些,以后她若是想搬去别院再收拾也不迟。” “这倒是可行。”秦夫人素来知晓她们两姐妹一向亲昵,要是住在一起倒也不错。 “院子里一处房间还空着,我让下人这就去收拾好。”颜子衿笑道,“那里阳光正好但也不会时时晒着,通风也不是正对着,冬暖夏凉住着正舒服。本来想着留作书房,如今给了欢儿我再寻别处就好。” “那正好不过,我房中还有一组云纱屏风也送去你那里给欢儿备着。” “是。” “还有别的我再想想,现在一时半会倒是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要准备的。” “前去老家接人再回来,就算再快也得两三个月的时间。”颜淮开口道,“母亲倒也不必着急。” “对了,还得替孩子们求个平安符,清平观的道长不久后要去云游,咱们得抓紧请他替咱们准备准备,求神请符也得花上好一个月的时间。”秦夫人忙让平妈妈记下,随后又想起什么轻轻锤了一下膝盖,“若是两三个月后才到,倒也正好遇得上及笄礼。平妈妈你去仓库里找些好料子,等小施他们来了还得做身新衣服呢。” “及笄礼?”颜淮饮了一口茶问道,“我记着不是上巳节吗。” “今年改了日子,皇后娘娘要亲自为京中适龄的女儿们行礼,请人算了日子,改为五月初六。” “慕家姐姐的生辰是五月初一吧。”颜子衿听得这个日子,便知晓皇后的意思,“慕家姐姐与太子殿下早有婚约,娘娘想是打算行了及笄礼,时间不等人便便打算接着为两人定下日子。” “应该也是这样,不然娘娘也不会破例将你们都接进宫。” “进宫?” “是了,那时候要提前一个月接你们姑娘们进宫学礼,到时候可是在百官面前行礼呢。目前只是娘娘口谕让咱们准备着,到时候还有礼官先来送旨呢。”秦夫人道。 “百官面前……”微微细想那个阵仗,颜子衿已经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忙用手背贴着滚烫的脸颊降温。紧张是一方面欣喜也是一方面,一想到能有一个月的时间不与颜淮接触,颜子衿心里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可冰了许久还是觉着滚烫想喝口茶缓缓,可刚端起茶盏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她的手猛地一抖,茶盏跌在地上碎成一片。 章五 五、 “锦娘?”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对准到那一摊碎片上,秦夫人有些担心地开口询问,颜子衿先是手指颤抖了一下,随即抬头望向秦夫人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抱歉,女儿失态了。”说完竟自己蹲下身去拾那碎片,吓得平妈妈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后又忙让下人们赶快过来麻利地收拾掉。 颜子衿被平妈妈这一握才又瞬间回过神来,她瞧着自己半蹲在地上还做着要拾起碎片的动作也是吓了一跳立马站起身来。 “今日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秦夫人瞧着自己女儿刚才还说说笑笑着突然间变成了这样,起身走上前来心疼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生硬,颜子衿想了想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母亲刚才提到及笄礼的事,女儿想到要在百官面前行礼,不由得有些紧张。” “若是不想去,为娘就去写个折子请皇后娘娘免了你的名额。”秦夫人道,“毕竟今年即使行了礼也你也还差两月这才到生辰,不去也是行的。” 颜子衿冲秦夫人摇了摇头:“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心意,咱们也不好拒绝。”心想着皇后娘娘此番突然提出这个事,除了慕家姐姐的事大概还有颜子衿她家的原因。及笄礼当日需得父母亲自加笄,即使父母不便也需得请族中有德行的女性长辈行礼,可颜家在京中并无其他亲眷,去请别家夫人总不合规矩,父亲早已去世,平妈妈自然不行,只有秦夫人一人能有此资格。颜子衿心疼地瞧着母亲右臂空荡荡的衣袖,皇后娘娘应该是想着即使秦夫人有此心但还是有所掣肘,即使现在颜家紧赶慢赶去请老家的长辈,一来一去早已过了上巳节的日子。 恰好慕家小姐与颜子衿不过差了几月,由皇后亲自出面不仅给足了面子,到时候各家女儿的母亲都得列席,虽然推迟了些日子但那时慕家小姐也到了日子,这般做既能给慕家一个定心丸,又能给颜家一个面子,倒也一举两得。 “女儿只是有些累了,”想到这里颜子衿在心里默默感激了一声皇后娘娘,挽着秦夫人的手臂道,“想早些休息呢。” “锦娘今日舟车劳顿,有事等明日休息好再说也可。”颜淮抱着颜殊站起身来走到秦夫人身边,“小施他们的事母亲若还有什么事情先与我说就可,之前在兵营里一时无法顾及劳母亲费心,如今孩儿回来了母亲该好好休息了。” “你在外累了这么久,休息的也该是你。”秦夫人叹了一口气,她这一双儿女皆是她十月怀胎而生,可也没享到多久的福气就突逢厄运,跟着她受了这么久的苦,以是小小年纪二人便极为懂事。 若不是颜淮当年跪着以她身受重伤又怀着颜殊实在不便车马劳顿,再加上为颜家将来考虑为由求她留下,又立誓以一己之力撑起颜家,秦夫人早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说不定在老家守着颜父的坟墓还能安稳一些。 颜子衿又与秦夫人说了几句话,拜别母亲和兄长后便匆匆带着侍女回了自己住处,刚进了院子颜子衿便立马命人将大门上闩,这才精疲力竭地回到屋内。 颜家在京中这几年,几乎事事都得过颜淮的手,从秦夫人到颜子衿再到颜殊他们贴身服侍的人手,再到下面做工的下人都是精心挑选,行事作风皆严守家中规矩,就连服侍秦夫人多年一向严谨的平妈妈也说不了出什么错来。 刚回到房内就看到木檀早已命人准备好的热水,颜子衿洗漱完毕后坐在妆台前任由侍女替她擦干头发,妆台正对着月窗,抬眼便能看见外面松竹柳花,还有天上的一轮白玉。 此时木檀端了热帕上来,颜子衿取过帕子包住双手,温热又湿润的触感令她今日一直紧绷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舒缓下来。 “这是什么时候在的?”颜子衿瞥见木檀手中的簪子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个簪子是她在自己匣中未见过的式样,淡粉色宝石雕成的海棠花枝上绕着几只绢制的蝴蝶,活动时蝴蝶微微颤动倒显得格外栩栩如生。 “这是去年将军送您的生辰礼物之一,小姐您瞧了格外喜欢,当时就命奴婢收进匣子里了。”一提到颜淮颜子衿的脸色就立马沉了下来,她伸出手打开匣子,只见里面层层迭迭皆是式样精致华贵的发簪,手指在里面拨乱了一阵取出一根素雅的玉簪来:“用这个,那个收好放着吧。” “为什么?” “收好放着。”颜子衿瞧了木檀一眼,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太好便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暂时不想用罢了,放在外面积了灰反而不好收拾。” “是。” 木檀转身正打算将发簪拿去收好,却被颜子衿一把抓住手臂:“让她们去。” “是。”无奈之下木檀只得让其他人将发簪带去收好,待得两位侍女离去后房间里只剩下颜子衿与木檀两人,颜子衿面对着镜子,自顾自地用玉簪挽发。“让奴婢来吧。” “你今晚哪都别去。”颜子衿没有理木檀,极为随意地挽好发髻又是一把抓住她,生怕又是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留下。 “可是……” “我也是你们主子。”颜子衿稍稍提高了些许声调,但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哀求,“别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颜子衿就像是受惊的雀鸟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她将自己挤在妆台与屏风的夹角处,又拉过木檀挡在身前。 来者是颜淮,他衣饰没有什么变化想必是刚从秦夫人处离开,颜子衿瞥了一眼更漏,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这么晚了。 颜淮瞧着颜子衿这般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去,木檀见颜淮上前便打算退开,然而颜子衿又怎会同意,她死死攥住木檀手臂上的衣料继续将自己躲在木檀身后:“夜已深了,兄长早点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可话还没说完颜淮上前稍微躬身伸手穿过颜子衿的膝盖一把抬起,颜子衿惊吓之余又失了重心,抓着木檀衣服的手松了力道,只见木檀偏了个身子游鱼一般熟练地轻巧绕开,随后颜淮眼疾手快另一只手揽住颜子衿的腰将她横抱在怀中。颜子衿转头狠狠瞪了一眼木檀,可此时木檀已经极为快速地退出房间,她只好回头看向颜淮:“放我下来。” “你不是累了吗?”颜淮轻轻用力又将她抱紧了一些,大步流星地朝床榻走去。 “颜淮!”颜子衿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摔下去伸手就要将他推开,颜淮低头瞧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他坐在床沿将她放在床上后伸手便要去放下床幔。颜子衿离了他的一瞬间便立马翻过身想要逃开,可颜淮一把勾住她的腰又将她抱在怀里,颜子衿后背贴着颜淮的胸口,能感觉到颜淮已经有些急促的呼吸,可越是这样她抖得越是厉害。 “放开我……” 颜淮贴着颜子衿的耳边,梳洗后的发丝沾染着淡淡的花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最好的催化,颜淮双手松开抓住颜子衿的双肩将她身子转过来的同时附身压下。颜子衿下意识伸手抵住他的靠近,却被颜淮一只手抓住她的双腕拉到头上,另一只手极尽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颜淮能直接看到她如今仍处少女时脸颊上的细小绒毛,不舍地将手指继续向下,在滑过脖颈与锁骨细腻的肌肤后,颜淮的手指停留在颜子衿胸前衣裙的系带上。 “矜娘,我想你了。” 章六 六、 木檀端着匣子上了楼,正瞧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弃毫正靠着屋外走廊处的柱子出神,尽管已经轻手轻脚避免发出声响,可弃毫还是早早地转过头来。 “要端进去么?”弃毫问道。 “一会儿吧。”木檀将匣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找了处位置坐下,“现在拿进去也得被摔了。” “嗯……”弃毫点点头,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来轻笑着道,“你猜将军这段时间托我做了什么事?” 木檀转头看着他,弃毫冲她比了一个口型后又继续道:“将军准备了许久,前几日才做好了送来。从料子到式样皆是将军亲自挑的,又重金请了江南苍州的绣庄。” “小姐会答应吗?”木檀并未认真去听弃毫如何描绘其中的用心,只是在他话音落下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弃毫听完也是愣了一下,随后也是有些迟疑地问她:“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木檀偏过头去,“这不是我们这些签了死契的下人该去考虑的事,我们只需要听将军的话就好。” 二人一时无言,惟有树影晃动风摇花落,引得鱼跃出水,惊破寂静的月夜。 屋内月窗半掩免得被风吹灭,明烛半熄,烛影在屏风上按奈不住地轻轻跳动,忽听得一声娇哼,屏风后便又传来些许衣料摩擦的声响。 颜淮跪在颜子衿身上,一只手撑在她耳侧,另一只手则穿到她腰下将小臂整个撑在她背部,只是轻轻抬便使得她整个人上半身悬在半空,颜子衿不愿攀着他,可就这么悬着又生怕摔下去,只得抓着他的衣衫微仰着头就这么别扭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颜淮瞧出她的不适,手朝上移了一寸手掌正巧微微抬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抱住她的细腰几乎将她整个人困在怀里。 颜淮细细吻着颜子衿颈侧,她平日里对此处最为敏感,哪怕只是轻轻吹气也能引得她浑身一颤,更别说想现在这般亲吻,颜子衿心里纵有各种不愿抗拒,可眼神已经逐渐开始迷离。 “在母亲面前你跌了茶盏时,在想些什么呢?”颜淮在颜子衿耳边问道。 “我不知道。”颜子衿偏过头去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求着事情快点结束让颜淮立马离开。 颜淮听得她这般说话有些不悦,手掌稍用力强行将她的头转向自己,他抬起头先是吻着颜子衿下巴随后一路向上在她的下唇处似舔似吻,随后像是故意报复般轻轻一咬,力道虽不大但还是令颜子衿疼得叫出声来。 “母亲刚才还问我唇边的伤怎么来的。”颜淮的小心思得逞,心情顿时舒畅许多,“你可差点害到我了。” “是你自作自受,活该。” “那我再现在也咬你一下,明日你自己想办法去向母亲解释?” “你不准!”颜子衿听得这句话双眼兀地睁大,要说的话还残了半句在口中便被颜淮吞进口中。此时没了其他事情打扰,颜淮比白日车厢里更加肆无忌惮,半点不给颜子衿拒绝的机会,他的舌伸入她口中,一点点教着她与自己互相交缠,颜子衿被吻得有些迷糊,在颜淮的诱导下也不由自主地伸出小舌,只听颜淮发出一声低喘越发不留空隙地索求。 他这个妹妹一向慎行敏言,平日里除了做些绣工便是读书练字,自然对于这些男女情事并不知晓,可偏偏什么事上都得了一个“好学”的优点,尽管第一次是自己强迫了她,可向她求欢时即使她再有不愿,只要稍加引诱挑逗便会连本人也察觉不到地主动,好几次惹得颜淮差点忍不住彻底将她要了个彻底。 颜淮留在颜子衿腰上的手也没有停着,摸索着去解她小衣上的系绳,只轻轻一扯便瞧见两只雪团就这么裸露在外。 颜子衿总算得以喘息,檀口微喘,粉颊比染了胭脂还甚。颜淮这才将她放下,附身去含雪团上那点珊瑚珠,先是用舌尖在四周绕圈摩挲再不时拨动,颜淮能明显感觉到口中小珠在此番捉弄下已经逐渐圆润,左手手掌几乎将另一边完全包裹住,手心揉搓着乳峰,长年弯弓舞剑的手本就粗糙,习武留下的茧子一阵一阵擦过乳头,颜子衿咬着唇,可还是“呜呜”地不住发出娇吟,听着实在羞耻,只好双手抓着软枕将脸侧偏着埋在里面。 “叫出来,叫给我听。”颜淮哄着叫她矜娘,双手之间的力道逐渐加重,颜子衿有些吃痛,可身子却又循着本能地向着颜淮凑近,她身子微微弓起,每次深呼吸或者喘息时小腹都会轻轻与颜淮的身体相贴,颜子衿察觉到他的腹部肌肉滚烫,有些害怕地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再隔开一些距离,然而现在她这幅样子早已没了力气,所谓的抵抗反而像是轻柔的抚摸。 “啊!”右乳被颜淮轻轻一咬,颜子衿顿时发出一声娇哼,颜淮也受不住继续挑逗一把将颜子衿抱起令她半跪着坐在他身上。 此时颜子衿身上小衣早已被褪下,外面贴身的纱衣堆在臂弯处,发髻半垂玉簪斜坠,颜淮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感受着双乳摩擦他的胸膛,手掌向下停在颜子衿的小腹处感受着她的颤抖。 “矜娘,我是谁?”颜淮看着颜子衿已经开始迷离的眼神,轻声问道。 “兄、兄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颜子衿似乎清醒了一些,挣脱着想要离开,随即又被颜淮抱得更紧:“叫我哥哥。” “不要……呜……” “矜娘,我是你哥哥。” “你是、是,你放开我……”颜子衿仅剩的意识里似乎仍在挣扎,可偏又挣脱不开,最后将头埋在颜淮肩上呜呜哭了起来,“不能这样,放开我……不能这样……” “矜娘,你好好瞧着。”颜淮扶起颜子衿,见她已经满脸泪水心里忽地一揪,可还是皱着眉替她吻去泪珠,“你要记着,与你做这种事的人只能是我。”说完便伸手脱下她的亵裤,颜子衿只觉下身微凉,双腿间伸入滚烫的巨物。 颜子衿接触到此物时被吓得哽住,可哭声被接下来颜淮的剧烈抽动捣成一段段意义不明的与娇喘混合在一起的破碎音节,她一只手抱着颜淮,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无助朝前胡乱抓着。颜子衿明明觉着害怕颜淮的这般动作,可小腹内部却开始不明所以地颤动着,她能感受到两人此时摩擦处已经逐渐开始湿润,而湿润的源头却是自己。 “矜娘,我等你及笄。”颜淮抱着妹妹玲珑小巧的身子,手臂压着她的腰肢逼迫她的下身与自己相贴,颜子衿此时的头发因为汗湿紧紧贴在背上,他抚摸着妹妹锦缎般顺滑地乌发,发泄着自己不伦又难以启齿的欲望。这句话颜淮在第一次时就对颜子衿说过,可如今的语气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想起不久前小心握在手中的那双精致的对钗,那时颜淮只觉得这世间唯有它们才配得上颜子衿。 又抽动了数十下,颜淮抓过早已放在一旁的白绢握住身下,随后两人皆是一颤,他将沾满浓浊液体的白绢丢在地上,此时颜子衿早已无力地伏在他身上,她微弱地说了一句话后便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她说:“不许告诉母亲。” “你十三岁那年,就有人家向我提了亲,我没同意只说你还小。可现在你已经十五,又是家中长女,若是有人来提亲……”颜淮抱着颜子衿,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自顾自地说着。只要及笄礼一过,纵使颜淮再如何相反设法拒绝他人,母亲那边也会开始替颜子衿相看人家,“所幸欢儿如今还小,我还有时间周旋。” 将床边桌上的镂空银球朝外面掷去,银球跌在地上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随后木檀带着一众婢女推门而入,颜淮随手拿了身外衣披在颜子衿身上。木檀掀开床帘,似乎对这番光景早已见怪不怪:“让奴婢来吧。” “母亲这段时间,可有提起过有人向颜家提亲的事?”颜淮摆了摆手抱起颜子衿下床转至隔间的屏风后,婢女们早已备好了擦洗的热水站在一旁等着。 “老夫人只提过一次。”木檀命人端了早已凉好的水上来,颜淮坐在桌前身上随意搭着件外衣,听得这句话挑了一下眉又道:“是谁家提的亲?” “只是老夫人闲谈时无意间向小姐提起过,她说瞧着乔家公子为人处世都好,又是在您手下做事,就随口问过小姐的意思,不过小姐没有什么表示便就作罢了。” 颜淮听见“乔家”两字自然便知道秦夫人口中说的是谁,想起白日里颜子衿与乔时松那般相谈的样子,不由得捏紧了手中茶杯。 章七 七、 因得每日按规矩要去给秦夫人请安,时辰一到木檀便径直推开了房门,颜淮因有事提前回了自己院子,原以为颜子衿还睡着,可进去时她已经静静坐在床上披着外衣出神。 木檀先是低声命手下婢女先去准备今日要换的衣裙,忽听见“啪”地一声,原本摆在床头的白柚莲座香炉在木檀脚下猛地炸开,香灰顿时扑了整个屋子到处都是。颜子衿施施然收回手,目光却极为怨恨地瞪了木檀一眼,随后回过头去,对于这种事木檀仍旧习以为常,每次这样后颜子衿总是得找些东西发泄,木檀心里明白自然理解她这样做,颜淮也说了由得她怎么舒服怎么来,这点小东西颜家倒也负担得起。 不在意香灰污了衣裙,木檀领着人继续往床边走,结果又是“啪”地一声,梅兰竹菊“四友”双耳瓶也被砸了个稀烂,里面罕见的翠雀尾羽就这么暴殄天物地躺在碎片上,木檀见状先让身后人停下,自己独自一人走上前。 颜子衿见木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抄起手边的茶杯正打算认真往她身上砸去,可又想着他们这般做事不过是因为颜淮手里抓着他们的身契,咬咬牙将手上茶杯磕在桌上,随后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抓起腿上的软枕掷向木檀。此番倒是结结实实打在木檀身上,木檀伸手接住软枕时已经走到床边。 “夫人那边想是已经早起,小姐也该起来梳洗了。” “还梳洗什么,不如让母亲来看看才好!”话刚说完颜子衿自觉失言,也知道这般乱发脾气只不过是在无理取闹为难她们,可心里实在委屈,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眼眶,“你们先去准备吧。” 木檀伸手要去扶起颜子衿却被她一把打开,颜子衿掀开被子独自下了床闷声道:“你是要跟着我去母亲那边请安的人,脏了裙子岂不是显得我没有礼数,让她们来。” “是。”木檀知道她的意思,向下面的人交代几句后便匆匆离去。 等到木檀快速换了身衣服回来时颜子衿基本上梳洗完毕,她今日换了身藕色鱼莲纹裙,搭着丁香色透光浮锦披帛,正坐在镜子前任由婢女挽发。木檀上前瞧了从匣中挑了几朵绢花想替她簪在发髻一旁,颜子衿伸手轻轻推开,只是把昨晚那根玉簪自顾自插进发里。 “走吧,”颜子衿起身,“别让母亲等太久。” 来到秦夫人屋内,颜殊正脱了鞋在软榻跪着,大半个身子趴在小桌上,小手抓着毛笔也不知在涂抹着什么。颜子衿轻手轻脚凑上去看了,原来桌上除了他笔下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纸张外还有一本字帖,桌上墨渍宣纸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唯独那本字帖干干净净。 在他身后站久了颜殊似乎有所感应,一回头就看见颜子衿笑意盈盈地瞧着他,整个人被吓了一跳毛笔跳起来在小脸和鼻尖明晃晃地上划了一道。 “‘小花猫儿’这般废寝忘食,让我瞧瞧写了什么大作。”颜子衿眼疾手快拿起颜殊桌上的其中一张纸,上面皆是些孩童所学的声韵启蒙,只是除了尚且稚嫩得有些歪歪扭扭的文字外还有不少意义不明的胡乱笔画。 “姐姐又吓我!”颜殊忙丢了笔伸手去抢,颜子衿将纸还给他,借着故意捏他鼻尖的动作用手绢替他擦去墨渍,在颜殊身旁坐下道:“先生不是说了留你这几日好好休息,怎么,先生在的时候各种顽皮,现在想着改过自新了?” “先生说的自然要听。”颜殊撅着小嘴轻哼了一声,“但哥哥说的话也要听。” “兄长?” “我还想着你今日要是赖了床,就亲自带着平妈妈去捉你。”秦夫人从屋外进来,瞧见颜子衿到了笑着开口道。 “女儿早就过了赖床的年龄了,母亲你可别诬陷人。”颜子衿起身迎上前去,“锦娘给母亲请安。” “行了,天天听早就听腻了。”秦夫人牵了自家女儿的手在一旁落座,“可一想着若是等你嫁人了,想听反而还听不到了。” 颜子衿愣了一下便又不动声色地将纷乱的思绪强压下去,装作无事地继续与秦夫人说话。颜殊见颜子衿不再打扰自己,便又拿起毛笔自顾自地描画起来。 “怀儿。”秦夫人见颜殊脸都快埋到纸里去,轻咳一声提醒道,“你哥哥今早都说了什么?” “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那你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 “可怀儿坐累了,怀儿想去书阁练字。” “你哥哥在书阁忙事情,暂时别去打扰他。” “兄长今早已经来过了?”颜子衿问道。 “你哥哥今日来请安来得很早,那会儿怀儿也才刚起床换好衣服不久,他将字帖拿过来还没说几句话弃毫就忙请他去书阁,想必是突然有了什么事。” “字帖?”颜子衿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将目光停在颜殊正在翻阅的那本字帖上,怪不得自己瞧着这么陌生,原来是颜淮从外面新带回来的。 “你哥哥之前说家里那些字帖虽然都是些大家之作但实在古板,反而不适合怀儿这个年纪,便答应替怀儿寻新的字帖。”秦夫人说着又指着颜殊道,“结果你瞧瞧,这才多久就花成这样。” “怀儿没有把字帖弄花!”颜殊忙将字帖抓起来朝母亲晃了晃,“怀儿答应过哥哥的。” “你也答应过老老实实在早晨好好练字,可我才一会儿不在你就又开始乱涂乱画。” “怀儿有问题不懂,只好自己画出来自己去想,这也是哥哥教的。” “我记得可没教过你乱涂乱画。”颜淮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颜子衿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便侧过身假装翻阅桌上书本。 “哥哥什么时候带我骑马!”颜殊继续不依不饶,颜淮在他另一边坐下,瞧着他笔下惨不忍睹的纸张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什么时候认认真真把字写好了我再带你骑马。” “真的?” “真的。” “事情可是忙完了?”秦夫人让人端了茶上来,颜淮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小事情,只是对方语气着急了一些弃毫以为是什么要紧事。” “原来如此。” “本来不愿意再来打扰母亲,只是有些事孩儿尚且迟疑不定,希望母亲帮着斟酌。” “什么事情?”秦夫人听得颜淮这么说便有些担心问道。 “今日我已经派了人回老家去接弟妹等人,因为改成走水路所以到达的时间比之前定的还要提前一些。” “这么快?不过怎么突然改了水路,之前不是按计划走陆路吗。”秦夫人讶异道。 “刚收到的消息,这段时间邝北道那里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不少流匪,临近几处官府已经派兵前去清剿,流匪虽不是很多,但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尽数抓获。弟妹他们若是马车进京自然要路过那边,以防有漏网之鱼出没进而生出变故便改成水道。”颜淮答道,“虽然要绕到江南那边,但水路没有那么多限制,甚至还要更快一些。江南离邝北较近的几处地方如苍州临安等地孩儿尚有几个故交在那儿,已经加急托人送了信去,到时候他们会多加照顾。” “倒是让你多费心。” “弟妹要进京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负起责来,只是这些孩儿尚且能处理,但别的地方却有些捉襟见肘了。” “什么事?” “弟妹二人的住处,锦娘说了让欢儿与她住一起,小施那边本打算同怀儿一个院子但又想着等两个人大了再另外收拾怕来不及,就想着将小施安排到我隔壁院子,一来那里离书阁近他以后学书要方便些,二来在我旁边若是有事也不必时时打扰母亲只来找我便可。只是之前听母亲说此番除了弟妹还打算将姨娘们也接了来,孩子与姨娘她们接触不多,也不知她们喜好。一时间不知该将姨娘们安排在何处,目前只在品兰轩和芙蓉苑两处挑了,还请母亲帮忙定定主意。” “这两处我觉着都好,你随意挑一处就行。里面的东西就先简单布置着,等她们到了若是还有需要的再置办也来得及。” “是。” “只是如此一来又要添不少下人进来,虽然有老家叔伯婶婶们照顾关注这些,但也担心有些心存他思的人。到时候得花些心思注意,”秦夫人饮了口茶道,“若是偷鸡摸狗干些中饱私囊的事倒好收拾,就生怕他们四处照顾着把孩子们都给偷偷教坏,到时候坏了颜家声誉那才麻烦。” “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定夺。” 章八 八、 心知颜淮这几年来的管家处事能力,秦夫人也没有其他什么好说的,两人又随口谈了一会儿这段时间京中发生的事,颜淮本来对这些是不是特别上心,可时间久了他作为现在颜家的主事人有些东西总得了解一些。 颜子衿没有太注意他们聊的是什么,只隐约听见“宋家次女”“失踪”“元宵节”等词,她此时全被刚才拿来打掩护的书里面的内容吸引。 秦夫人平日里除了也喜欢额外看一些志怪小说或者戏话本子,以前都是颜父在外替她寻来,如今她自己不便出面,都是平妈妈托了下面出门采购的小厮四处淘来。以往颜子衿偶尔也在母亲处借几本回去打发时间,也不知是买书小厮个人喜好还是京中此类小说皆是这般千篇一律,秦夫人此处大多都是些缠绵悱恻的男女情爱故事,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偶有几篇快意恩仇的故事也早就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时间久了颜子衿逐渐觉得无趣,宁愿去书阁抱着四书五经等书待上一整天。 刚才为了避免与颜淮相谈颜子衿从桌上随意拿过的书名为《云霞游记》,乃一名为云霞客的人所着,书里详细记载了此人整整二十余年游历名山大川的经历,其中不乏游历途中作者所听所见各地的传说习俗以及民间逸闻,虽说此类地理民俗类的书籍颜家书阁里也不少,可比起那些一板一眼颇为客观的记叙,这为云霞客笔下的游记反而多了些诙谐幽默的氛围。不知不觉间颜子衿已经看得入迷,就连秦夫人唤了她好几回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与你哥哥正问你话呢,怎么见了书又不理人了?”秦夫人也是拿自己女儿没有办法,有些无奈地伸手打了一下她的手背这才将颜子衿的思绪拉了回来。 颜子衿从书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秦夫人,见母亲神色有些不悦便连忙正襟危坐道:“女儿都听母亲的。” “你呀你……”秦夫人摇摇头,随即又道,“那你准备一下与你哥哥同去吧。” “好,”颜子衿刚答应又连忙反应过来不对劲,“同、同去,去哪?” “母亲想着为欢儿重新置办一些衣服,正好这几天浣锦庄进了一些新的布料,母亲说让锦娘你一起去挑一挑。”颜淮道。 “我记着陛下和娘娘逢年过节赏赐的布匹也不少,而且大多都是宫中才有的料子,不比外面的好吗?” “家里的布匹虽好但都是往年间的花色,总得再加一些新的。”秦夫人道。本还想着推辞,可又想到刚才已经答应母亲,如今再耍赖倒是显得她不懂事。起身向秦夫人拜别准备回去准备一下,颜淮也起身打算离开,秦夫人略略交代几句左不过是让颜淮带着颜子衿出门总得多让一些人跟着,颜子衿后出门要时时跟着颜淮免得走丢了。 两兄妹一一应了这才退出屋子,临走前颜子衿有些意犹未尽地瞧着那本书,她刚才只粗粗看了几个故事便已经不能释手,但此时要出门又不好现在向母亲讨要,哪怕已经出了院门颜子衿还是惦记着。 二人出了秦夫人院子后就这么并排走着,颜子衿一心想着别的事也没太过注意颜淮,颜淮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急着开口。从刚才他就一直瞧着颜子衿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本书,更别说现在她这个样子就快把“想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很喜欢那本书吗?”颜淮瞧她想了一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颜子衿转头看向颜淮,昨晚的记忆又再一次袭来,她脸色猛地一变如避鬼魅一般想要离颜淮远一点,可刚踏开一步就被颜淮握住手腕:“躲什么。” “我得回去换身衣服。”颜子衿自然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理由就这么说出来,便另外扯了个由头。 “只是出去一趟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今天这一身也足够了。” “那你先放开我。”颜子衿因为昨晚的事现在可怕极了与颜淮接触,颜淮一松手她便忙躲向木檀身侧,恨不得将木檀直接推到两人中间挡着。 “一会儿忙完带你去吃牡丹酪。” 听到“牡丹酪”三个字颜子衿竟意外地动摇了一下,她另一只手抓着刚被颜淮握过的手腕,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颜淮试探着问道:“真的?” “只要你在外面好好听话。” “只要你别乱来。” “好。” 颜子衿神色复杂地在心里天人交战一会儿后终究还是抵不过牡丹酪的欲望,她清了清嗓子也不回话,忙拉了木檀快步往内院门口走去。 颜淮瞧着颜子衿企图掩饰因为觉得自己意志不坚定的尴尬,又瞧见她微红的脸颊,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轻轻一笑后抬脚快步跟上。 浣锦庄离将军府不远,若只是颜淮一人估计随便带上几个人就去了,但身边带着颜子衿他自然顾虑得多些,可这也不是什么重要出行阵仗太大反而麻烦,最后颜淮只是让奔戎与木檀各自带了几个得力的下人跟着。刚在浣锦庄门口停下便有眼明手快的伙计认出是将军府的马车,忙陪着笑脸迎了上来。 “颜小将军今日怎么来了,快里面请。”颜淮下了马车后伸手掀了帘子,伙计见颜淮竟然亲手替他人掀帘也是颇为意外,人人皆知颜淮并未娶妻,身边曾有过一名通房丫头不过三年前就病逝了,此后再未见他纳过,家中女眷除了其母秦夫人便就只有一个妹妹。 此刻带了帷帽的颜子衿从车中走出,伙计心里盘算了一下便已经明了笑着道:“这里人多,二位劳驾贵厅歇着,小的这就去知会庄主。” “辛苦。”颜淮随手给了几枚碎银,带着颜子衿往浣锦庄里处走去,颜子衿瞧着四周人来人往格外喧闹也不敢东张西望,生怕一个不留神与颜淮走散,似乎感受到颜子衿的紧张颜淮不动声色地朝她身边靠近一些小心护着。 浣锦庄身为皇商自与京城里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多有来往,自然不敢怠慢让他们跟着外铺的人挤在一起,于是在庄内特地设了一处园子供这些人休息,以是外面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园子里倒是一片清静。 在园中亭子里坐下,木檀这才为颜子衿取下帷帽,园子里伺候的婢女们端了香茶糕点上前,可颜子衿心里惦记着牡丹酪便没动那些糕点只饮了茶水润口。 颜淮瞧着倒是对这里轻车熟路,同浣锦庄伙计说了几句话后便在亭子四处走动瞧着园中风景,最后在旁边设了香炉的琴案处坐下。 也不知在这里设一个琴案是为了作装饰还是真有人在这里拂过琴,略微扫了一眼便认出这张琴虽不算什么名贵之物但也算出自大家之手,颜淮指腹稍微在琴弦上动了动便皱起了眉头,颜子衿坐在凳子上看着他在那里调试琴弦,颜家兄妹二人的母亲秦夫人当年便是因一手琴技闻名,也因此与颜父引出一段佳话,两兄妹幼时也随秦夫人学过,只是相比之下颜子衿的琴技却显得稍逊一筹,反倒是颜淮尽得其母真传。 不过后来生怕母亲触景生情两兄妹也心照不宣地不再家中提起此事,颜子衿瞧着自己十指也不知这么久过去了自己是不是早就忘了个干净。有些慨叹地收回手,她的目光又被亭中临湖处桌上厚厚的一本册子吸引了注意力。 章九 九、 那是一本用孔雀毛细细捻成丝织成的布帛作封的册子,又用银线在四角串了玉片作装饰,书脊处虽用银线加固了好几处但依旧能看出册子被翻阅许多次的痕迹。颜子衿放下茶杯走上前,指腹按在书口处轻轻一翻,册子应力打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册子无字,每一页皆是用细细的竹签围成四方形的框,上面蒙着用各种布料裁成的等大布块,从麻线到棉线,从粗布到锦缎,从市井百姓常用的棉布到只供皇家的烟霞纱,各种织物一一俱全。除此之外,这些织物上也用各类丝线在上面绣上各种纹样,颜子衿自诩闺中女红了得,各式纹样凡是能见到的都学了个精通,可比起这本册子里令人眼花缭乱的内容不由得自惭形秽。 虽然自信心受到了一丝丝打击,但很快又激起颜子衿的好学心来,她用指尖摩挲着那些纹样,试着去了解它们的针法与款式,感受得久了她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些纹样的作者针法是如何的巧夺天工,那些暗纹式样即使用手去触碰竟一点也察觉不到绣工的纹路,就像是本来就生在这布料上一般,可瞧着分明就是用银线绣在上面。 就在颜子衿正专心琢磨着册子上的内容时,忽听得一声琴铮,激得颜子衿浑身上下猛地一颤。她忙回过头去,只见颜淮半侧着身子盘腿坐在琴案后,修长而又指节分明的双手按在琴弦上,刚才的琴弦铮鸣声分明就是从他指下传出。 颜淮没有察觉到颜子衿的目光,他低眸看着琴弦,似乎对自己花了时间的最终调试十分满意。 又是一声轻响,琴弦悠悠然在颜淮指下颤动,拨弄间流淌出一幅关山风雪之景来。关山风雪紧,幡卷烽烟凝,寒戈敌血沸,黑云鸟绝岭,霜甲白发束,孤雁送魂归…… 颜子衿听着仿佛金石相击一般的肃杀萧瑟之音,这处静谧清幽的园子里仿佛有金戈铁马急踏而来,她从未去过前线自然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可她听着这琴声,心里便觉得就该是这样。 随即颜子衿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想着,颜淮为了撑起颜家奉命随军千里出征时是个什么样子,擒贼杀敌时又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在闲暇之时像这般抚琴,可军中时时皆许生死搏命,又何来丝竹相配,难道是以拊掌弹剑为歌吗?正想着一曲弹毕,颜子衿耳边仍响着余音,却见颜淮却偏过身看向自己,两人一人迎光一人背对,颜子衿这才意识到自己记忆中那个还有些稚嫩时时跟在父亲身后的兄长,也早早成了能够撑起颜家护佑母亲弟妹的顶梁柱。 颜淮见颜子衿目光游离似乎又在想些什么,指尖微转便又是一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曲子是《子衿》,颜子衿的名字是出自此处。父亲说过,当年母亲还怀着她的时候便时时弹奏这首曲子,后来母亲打算为她取名时拿了《诗经》分别去问了父亲和当时还只有四岁的颜淮,那会儿颜淮刚跟着先生启蒙,虽然尚认不全书上文字,但他却坚定地指着书中《子衿》一文,最后父亲也觉得“子衿”二字甚好,所以待得她出生后比起族中其他姊妹,竟先于取小字前就得了名字。 “子衿子衿,卿着钗裙,为贤为才,当作君子。” 只是比起母亲指下《子衿》略带含蓄地浅唱低吟,此时颜淮指下的《子衿》反而多了些缠绵婉转,他是对着颜子衿而弹,琴声如丝如线攀附而上,颜子衿偏偏从脚底自上生出一丝惊惧。颜淮本想着看看颜子衿的反应,却见她眼中神色有一瞬间的颤动,可下一秒却又蹙了眉头逃也似地转过身去。 “远远便听见琴声,看来是老身耽搁久了,还望将军海涵。”二人无言时便听得一道甜腻腻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颜淮按定琴弦后缓缓起身,颜子衿回过头去,便瞧见一位艳丽妇人眉目含笑身姿娉婷,团扇轻摇钗饰环动,款款向着二人所在的亭子走来,妇人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数十名捧着各类布匹的下人。 来到亭中妇人先是向颜淮行了一礼:“见过颜小将军。” “徐夫人久见。”颜淮回礼道。 “我听伙计说将军今日带了个姑娘来浣锦庄,还以为将军终于开窍了。”说着妇人目光在颜子衿身上打量了一番,用扇面掩了嘴唇笑道,“可我瞧着姑娘眉目与将军极为相像,想必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吧。那些个伙计当真没有眼力见,等我回去好好收拾他们。” “见过徐夫人。”颜子衿也回了一礼,瞧着徐夫人虽一口一个“老身”但看着极为年龄,说不定也只比颜淮大个几岁。徐夫人美眸依旧瞧着颜子衿,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咯咯笑道:“我知道小姐疑惑什么,老身如今可已经年过半百,瞧着年龄不过是花了真金白银养着,可比不上小姐这般天生丽质。” 听得徐夫人这么一说颜子衿更是惊讶得不禁捂住嘴巴,若非亲口听她这么说自己说什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位妇人竟然已经年过半百。 似乎早已习惯众人听得这件事的反应,徐夫人笑了笑没说话先让人将桌上茶盏糕点换了份新的,请了两人坐下后自己也在桌旁坐下:“不知今日将军带了自家妹妹来是要置办几身衣物?老身可是把这几日送来的佳品一齐带来了。” “裁衣不急,今日只是来先定下衣料,待人到了再麻烦夫人。”颜子衿此时先开了口。 “不是小姐您要置办吗?” “家中打算将老家的弟妹们接来,要提前备下裁衣的新料子。”颜子衿将事情粗略说与徐夫人听,“其中两位弟妹年龄尚小,家母想着该替他们选些颜色适合试样新颖的新料子做衣裳,今日这才命我前来帮着瞧瞧。” “没想到颜小将军还有一对弟妹,”徐夫人看了一眼沉默饮茶的颜淮,细细问了颜子衿两个弟妹的大概年龄,随后侧身招了招手便有两人各端着布匹上前,“小姑娘自然要穿得明亮一些,这两匹虽是宫中淘汰下来的但好歹也是蜀锦,用来做常服倒是奢侈了些,但制成吉服或者礼服却是正好。而且颜色花纹正适合这个年纪的孩子。” 颜子衿见这两匹布料都好,用来给小施欢儿做衣裳也不差,便看了一眼颜淮,颜淮察觉到颜子衿的目光放下茶杯:“若觉得还好就都留下,即使一下子用不完留着以后也可以。母亲命我带了你来,你只管做决定就好。” 得了准信颜子衿也没有故作矜持,定下这两匹蜀锦后又替两人的常服定了几匹别的,又选了其中最为柔软细腻的布料想着给两人做穿在贴身处的衣物,一圈看下来也有七八匹的样子。思索着就算制了衣裳剩下的料子也足够再做几双鞋面,颜子衿便示意徐夫人已经足够。 “那老身这就准备着送去府上。” “倒也不必送上府,先在你们这里放着。”颜淮让弃毫跟着去处理后续的事,他跟着颜淮这么久处理这些事早已轻车熟路,“若说裁布制衣你们这里最好,等他们到了还得辛苦夫人一阵。” “本分之事,又何来的辛苦。将军和小姐还请留步在此多歇歇,老身也好招待一番。” “我们还有别的事,夫人好意心领了。”颜淮起身道。 章十 十、 徐夫人本还想继续再挽留挽留,可她也知颜淮性子便按下了已经在口中的话,将两人送至院子门口时徐夫人适时拉了颜淮一把在一旁悄声道:“小将军托我带的东西已经快到了,不知是送到府上还是……” “我会让人来取。” “老身知道了。”徐夫人点点头,目光却看向几步外正带着木檀走在前面的颜子衿,“只是不知将军可与令妹说了此事?” 颜淮转头看着徐夫人,语气里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夫人问这件事是何意?” “此等大事,难不成将军还未与家中人说道吗?”徐夫人见颜淮的反应颇为惊讶,毕竟颜淮托她做的这件事虽然掩了他的名字,可心思与花费可不小,原以为颜淮已经知会家里人自己还能去讨个吉利,没想到颜淮竟瞒了所有人。 尽管十分惊讶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徐夫人迅速整理好面容笑道:“是老身唐突了,此事自然是小将军自己做主,还请小将军莫怪。” 颜淮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拉住打算往正门走的颜子衿:“走这边。” “要去哪?” “之前是庄里伙计不懂事,前面人多嘈杂,既是贵客又怎么能与他人挤在一起呢?”徐夫人掩扇上前引路,“请与我来吧。” 与来时路的喧闹不同,这条路上安安静静地只有几个扫撒的仆人,他们低着头在道路两旁专注着地上的灰尘,并不在意是否有谁衣摆扫乱了成堆的花叶,走到尽头是一扇小小的但极为精致的门,门口正停着他们来时所乘坐的马车。 二人上车后颜子衿本来想着在外面耽搁这么久不如先回家去,心心念念的牡丹酪以后再说,可颜淮似乎并无此意,他向奔戎说了几句马车转了个弯朝着大路另一边行去。 “咱们还要去哪儿?”颜子衿转头问道。 “你不想吃牡丹酪?” “可我们出来这么久了。” “无碍,既然出来总得四处转转。”颜淮瞧着颜子衿,“你能出来的机会并不多。” “那是自然。”颜子衿答道,虽然她也偶尔想着出门,可一来熟识的姐妹们大多都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并无人与她同去,二来姑娘家出门自然不像颜淮他们一般随身带了几个家仆就行,浩浩荡荡地反而麻烦,三来颜子衿并不满足于只在这城中走走,可想要轻装出城别说颜淮同不同意,母亲便是第一个不答应。既然没办法满足索性待在家里绣绣花看看书也是好的。 “那今日玩够了再回去吧。”颜淮点头道,“你还想去哪儿?” “没有了。”颜子衿道。 二人说完没多久便已经到了目的地,老实戴了帷幔下车,颜淮带着颜子衿走进眼前富丽堂皇的食楼,老板似乎早已收到消息,见颜淮进来便忙不迭迎上前将二人带去二楼的雅间。食楼在外瞧着与别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可一进楼内便发现内部却设计成了一个围绕着一楼正中心平台的圆形格局,一楼处桌椅皆是朝向平台摆放,二楼则是被隔成一间一间,朝向平台的一面只用了栏杆做了阻挡,透过栏杆几乎能将整个一楼一览无余,二楼走廊设计在里处,伺候的伙计活动时就不会打扰到雅间中的贵客。 因得带了女眷,所以特地放下了栏杆两处的纱帘。据颜淮所说下面的平台多是留给说书评弹的表演,即使放下纱帘也影响不了什么,此刻楼下平台上正坐着一位有些年迈的说书人,可说书人年纪虽大但中气十足,尽管下面早已或坐或立水泄不通地挤满了人,可半点也没压制住他的声音:“昨儿咱们说了江少侠在徐南道行侠仗义之事,今日便继续接着往下。就说这江少侠擒了恶霸泥上鲟救下邱家小姐,心想着徐南道本是官道,这匪贼是如何目中无人地白日行凶,莫不是身后有人才这般大胆,如何正打算问个真切,可那泥上鲟见自己输给一个毛头小子本就心有不甘,便趁人不注意从身后抓住了一把家伙。各位看官,这家伙可了不得,此乃剑蜀南家的宝贝‘暴雨梨花针’,多年前遭贼人偷窃后一直追寻至今,竟兜兜转转到了泥上鲟手中……” 说书人在下面抑扬顿挫地说着去年在徐南道发生的事,颜子衿虽认真听着但还是懵懵懂懂,这徐南道她在书中读过,大概知晓是在何处,可这剑蜀又在哪里,南家又是什么人家,那暴雨梨花针又是个什么东西她却是半点也想象不出,想问问颜淮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郁闷着,心想要不偷偷记下到时候在家中书阁翻翻说不定能知晓一二,忽然有人推开了房门,本守在外面的弃毫此时面色凝重走进屋里朝颜淮耳语了几句,颜子衿回头瞧着,只见一直在安静饮茶的颜淮脸色也是随着弃毫的话逐渐沉了下来。到最后他也不知对弃毫说了什么起身站了起来。 “在这里安心待着,哪里也不要去。”颜淮说着正准备往外走,颜子衿有些不安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兄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颜淮拍了拍颜子衿的手让她安心,又交代了木檀等人后这边才快步出了房间。 外面依旧乱哄哄一片,说书人想是说到了什么精彩之处下面顿时叫好声一片,不过此时颜子衿却没了心思去听,颜淮给别人总是一脸温和的样子,刚才那般沉着脸的神色她也是头一次见到,再加上他急匆匆离开,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头顶突然一声闷响,吓得颜子衿身子猛地一颤,她抬头看着屋顶,她记着来时颜淮对她说过此处食楼的三四层是供人住店的地方,若非住店之人其他人是不会上去的。那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突然在地上,但外面太过嘈杂,众人心思皆在说书人身上,是故只有正对着的颜子衿此处才会注意到。 “木檀。”颜子衿忙拉过木檀在身边,看来木檀也注意到上面的异响,她瞧了一眼上面便又附身安慰着颜子衿:“小姐莫怕,奴婢这就让人通知别人去瞧瞧。” 话音刚落突然走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听着是有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我分明瞧见颜谨玉在这里了,他倒挑了个好时候跑了,咱么四处忙活他倒是有空来这里喝茶。”声音听着熟悉,颜子衿想了想反应过来正是宋玟的声音,只是他们不是正在兵营待着吗怎么回到京城里了? “你去瞧瞧。”颜子衿忙让木檀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木檀应了后开了门出去,不久后便听见颜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想不到这么快他就处理完事情。宋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像是抓住颜淮正在一阵抱怨,但也不知颜淮压低声音说了什么堵住了宋玟接下来的话头,便听得宋玟也收了往常滔滔不绝的声音,转而语气严肃地说这些什么,可惜他们也各自压低了声音,颜子衿隔得远也听不清个一二。 凝神听着二人说话的时候颜子衿也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似乎是铠甲碰撞间的才能发出的响声,她心中越发更是好奇,可自己也不好故意去听,正打算拿起茶杯收收思绪。忽听见下面一楼传来众人的惊呼声:“那是什么东西!” “是个人!” “是个女子,她这是要做什么?” “她要翻下来了!” 听见此话颜子衿下意识回过头朝着纱帘处望去,却见从正对着这间屋子的上面翻下来一团影子,那影子打了个转舒展开来,在纱帘上明明白白映出一道人影来,一条黑影从人影头顶伸出直直向上似乎一直延伸到上方。几乎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直直盯着那道人影就这么吊在半空中,她似乎还有些许意识,双腿仍在无助的乱蹬,恰巧踢开隔档着房间的纱帘。 就在踢开纱帘的那一瞬间,颜子衿透过空隙瞧见那个人影披头散发,双手正抓着脖颈处的束缚挣扎着,一双眼睛后翻看样子即将失去意识,却似乎在直直盯着颜子衿。 “啊———”反应过来的颜子衿一声尖叫,门外的人听见她的声音猛地踢开房门冲进来,乔时松本是奉命与宋玟一同来到此处,遇到颜淮后宋玟直接冲上前去拦住他,乔时松本打算等宋玟唠叨完这才上前却听见旁边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 以为房间里的人出了什么意外乔时松也顾不得其他一把踢开,却见颜子衿瞧见自己后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朝门口逃来,也许是被吓得腿软跑了几步后颜子衿猛地跌在地上。 “颜小姐您没事吧!”乔时松认出是颜子衿,他蹲下去正打算扶起颜子衿却又有些手足无措,反而是颜子衿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乔时松的手腕发抖。 “锦娘!”颜淮众人听见声音也是快步冲了进来,瞧见那挂在纱帘后的人皆是被吓了一跳,颜淮随即俯下身打算拿开颜子衿抓着乔时松的手,可此时颜子衿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死死抓着能抓住的东西。 颜淮眉头一皱伸手将她的手扳开一把将她抱起,颜子衿浑身颤抖着将几乎煞白的小脸偏向颜淮怀中,抓着他衣领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逐渐发白。 章十一 十一、 宋玟后于颜淮一步赶来,瞧见那挂着的人饶是心大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但他还是极快反应过来立即让外面的人把整个食楼围住。 “这里你处理着。”颜淮抱着颜子衿显然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乔时松站起身走到纱帘前一把扯开,在瞧见那女尸狰狞的面容时心里不由得一沉转过头对着宋玟道:“是宋家。” “该死。”宋玟也不顾他人在场恨声骂了一句,颜淮侧过身没再去看,此时木檀忙取了帷帽过来,她一把扯下上面的纱罩小心盖在颜子衿头上,宋玟见颜淮要走一把将他拦住。 “我会来的。”颜淮看着宋玟,“但是我不能让锦娘留在这里。” “你妹妹瞧见了全部,按理说……” “我知道,”颜淮因为心里焦躁不由得拉高了些许音调,“等锦娘好些我会带她来的,但是现在不行。” 宋玟依规矩本不该放他们离去,但瞧见颜子衿在颜淮怀中的样子也是有些于心不忍,眼睁睁瞧着别人突然在自己面前吊死换谁都承受不住,咬咬牙宋玟想着罚就罚权当人多杂乱没留神让颜淮他们走了,到时候说清楚最多就是一顿骂。 而且既然颜淮答应后面会来说清楚,宋玟知道颜淮性子定然不会毁约。 向宋玟道了一声谢颜淮抱着颜子衿快步走出食楼,外面官兵已经逐渐围了过来,外面行人见此处突然来了这么多官兵也抱着凑热闹的心思聚拢过来。还好奔戎早已牵了马车在一旁等着,趁着此时还不算拥挤颜淮几乎是跨步上了马车。 急忙赶回颜府,颜淮先是让木檀命人去请秦夫人,自己则抱着颜子衿上了楼,正在房中打理的奉玉见颜淮大白天的抱着颜子衿回来有些意外,可又看见颜淮颇为严肃的表情也知此时不该出声,忙赶去收拾床铺。 “夫人可来了?”颜淮放下颜子衿,然而此时颜子衿岂会轻易放手,抓着颜淮的衣领半点也不愿意放手。颜淮无奈只好俯下身将她半拥在怀里轻声安慰,奉玉命人打了热水来拧了帕子走上前捂住颜子衿的双手哄道:“小姐,奉玉在这儿呢,别怕、别怕啊。” “这是出了什么事?”见颜子衿还是不肯放手奉玉也是急了,忙开口问道。颜淮眉头紧皱简略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奉玉听完也是惊呼一句“天爷”,没想到不过是出了一趟门怎么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 屋内正忙着,秦夫人已经带着平妈妈赶了过来,一进屋就瞧见颜子衿在颜淮怀中神魂俱失的样子,路上就听送话的人说颜子衿出门似乎被吓着了,此番一看可不仅仅是似乎这么简单。 “好孩子,娘在这儿呢,锦娘别怕啊娘在这儿呢。”上去握住颜子衿的手秦夫人压着哭声忙轻声哄道,颜子衿听见母亲的名字,直愣愣的眼睛这才稍微动了动,她抬头看了秦夫人一眼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随后双眼一闭松开手就这么昏了过去。 “锦娘啊!”秦夫人被吓了一跳,忙去摸自家女儿的鼻息,手掌刚触碰到她的脸颊顿觉满手的冰凉。颜淮起身扶着秦夫人坐下,秦夫人此时早已哭得不成样子,又转过头问道:“今日出去遇到了什么事,怎么把她吓成了这个样子!” 颜淮将在食楼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秦夫人听完忙捂住胸口看样子只是听人转述便也是吓得不轻。 “平妈妈!快去请师婆来稳魂。”忙招呼着平妈妈去请人,秦夫人说完又觉得不够忙拉着颜淮道,“你妹妹这是被吓丢了魂,师婆我怕收不住。你快找人去观里请道长来瞧瞧,请晚了怕是叫不回来了,快去、快去!” 说完秦夫人又握着女儿的手不住叫着她的名字,生怕疏忽了将她的魂给叫丢了,便哄着泪水也不住地簌簌而下。 颜淮应了声便让奔戎骑了马去请,此时房间里人来人往他在这儿反倒是有些碍手碍脚,于是带着弃毫先退出了房间。 “将军可是要先回院子?”弃毫与颜淮走到院中,此处有秦夫人在至少可以安心些,可颜淮并不想离去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休息。 “你去差人给宋玟带句话。”颜淮想了想道,“就问他那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将军这是?” “宋家小姐失踪这么久,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影,这锦楼也不可能漏了。既然之前都没找到怎么现在反而找到了,她在这里待着楼里伙计总不能半点不对劲也没发觉。”说颜淮又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这才再次开口,“若真是她自愿的怎么偏偏要翻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自缢?” “您是怀疑当时还有其他人?” “我也只是猜猜罢了。” “是。” 吩咐弃毫去带话不久平妈妈便带着师婆前来,只瞧着师婆进了屋以后便再没有出来,屋内人进进出出一直忙到晚上,此时奔戎这才领了道长前来,颜淮见她身后道童还背着些东西想必是奔戎将事情先说给道长听了后准备的东西。 “施主。”道长向颜淮行了一礼,颜淮回了一礼便急声道:“小妹此番还请道长劳心。” 颜子衿眼前迷迷茫茫一片灰白,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被谁抓扯着下坠,刚才明明抓住了什么可总有人想将她的手扒开,她吓得浑身颤抖本想着出声让他们离开可牙齿不可制止地打颤,直到听到母亲的声音后她这才大难逃生般地松开手。 母亲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颜子衿感受到母亲的手正抓着自己,可自己明明醒着,偏偏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那片灰白几乎要将自己全身包裹住,恍惚间她又看见那双只剩下后翻的只剩下眼白的双眼,那个人正死死盯着她,鬼魅一般朝着自己飘来。 可此时颜子衿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她急得想要哭出声来,然而浑身只剩下颤栗。有人似乎正将苦涩呛口的汁液灌进自己口中,身体本能对水的渴望令她下意识地大口吞咽,耳边又传来有些悠远的铃声。颜子衿听见母亲的声音一声声唤着自己,或沉稳或稚嫩的声音响起,一只温暖而又厚重的手轻轻停在自己额头处,颜子衿顿时想起了已经故去的父亲,她想着可能是他,她想着应该是他,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颜子衿伸手想要抓住父亲的手,可就在她冒出这一想法的同时那只手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颜子衿瞧见不远处正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正逐渐消散,只剩下一道缥缈、近乎透明的游魂,那游魂在这灰白色世界里显得若隐若现,它瞧着颜子衿,颜子衿觉得游魂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那游魂却渐渐后退消散直到颜子衿再也瞧不见它。眼前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令人可怖的黑暗,颜子衿只觉莫名的心安,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发出一声轻叹,整个人像是累极了一般沉沉睡去。 待到醒来时屋里早已点了灯,透过窗纱能瞧见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奉玉和木檀皆不在屋内,颜子衿觉得身子沉重便试着翻了一下身,可这一转身便恰好落入一人怀里。 “矜娘?” 章十二 十二、 颜子衿抬起头便瞧见颜淮近在咫尺的睡颜,自己这一翻身恰巧躺在他怀中,本来还有些不清明的脑袋顿时清醒,她本能地往后退开可还是晚了一步被颜淮伸手抱进怀里。 “醒了?”颜淮睁开眼看着颜子衿,听语气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着眼睛休息。 “你怎么在这里?” “母亲一直守到深夜,又放心不下怀儿这才离去。我不放心,所以来陪你了。” 颜子衿小臂抵在二人中间,她还很是抗拒与颜淮这样待着,便想着叫木檀她们进来:“我让木檀她们陪我就好。” “你睡着时又吓哭好几次,木檀她们明天白天还得做事,你忍心让她们陪你一整晚不睡吗?”颜淮说着又将颜子衿在怀里抱紧了一些,“我不动你,你放心。” 颜子衿知道颜淮既然说不动她那便不会动,但这么面对面睡着她还是觉着别扭但又挣脱不开颜淮,她低下头没再说话,尝试着想着其他的事情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可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白日见到的场景,颜子衿闭上眼强行让自己不去想,但还是害怕地缩了一下身子。 “怎么了?”颜淮又问道。 “没什么……”颜子衿摇摇头,随后似乎又想起什么来试探着问道,“那个吊着的人是谁?” “之前失踪的宋家小姐。”颜淮感受到怀中人身子猛地一颤,便用手背轻轻安抚着她,“这件事他们会负责的,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别去想这些。” “她怎么会在那里?” “不清楚。” “那她……” “没来得及。” 颜子衿没再说话,这件事她之前听母亲说过,宋家的二小姐三个月前在家里突然失踪,宋家连忙报了官,天子脚下出了这档子事,府尹知晓后忙命人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宋家小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也因为出了这件事母亲便明令禁止颜子衿出门,就算有事外出也得秦夫人陪同。颜淮在兵营中也知晓一些其他方面的消息,但因为并不是他的事务所以这些都是从听宋玟口中知晓,并未亲自详查,颜子衿从他所说中能知道的也就仅仅是宋家小姐在失踪前不久,宋家夫人在老家的亲戚前来拜访过,不过很快就回去了,时间上并不相合。 身边颜淮的呼吸逐渐平缓绵长似乎已经睡去,但手上力气不减,动了几下也无济于事。颜子衿无奈只得放弃,静心听着屋外更漏的声响,这番月深夜静困意也逐渐攀附而上。 一连数晚颜淮都会来屋里陪她,然而颜子衿还是极为抗拒,似乎是瞧出她的不安后面颜淮也不再上床,命人在床边支了软榻休息。颜子衿一是觉得两人虽为兄妹从小也是一起长大,可如今颜淮早早成年颜子衿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怎么还能共处一室;二是再加上之前颜淮对她做了那种事,虽然颜子衿也三令五申让颜淮不准说出去,但她还是时时生怕被人察觉,此等枉顾伦理的事一旦暴露颜家又该如何自处。 思来想去颜子衿便找了借口说自己已经无碍,可当噩梦惊醒时一睁眼就看到颜淮坐在床边,一时窘迫,只觉之前的话在颜淮眼里就像是逞强,坚持下去说不定还适得其反便不再提。 白日里颜子衿则时时待在秦夫人屋里同她一起送经诵文,希望各路神仙护佑自己早点脱离噩梦的侵扰,好早早将颜淮这尊大佛从屋里送走。 秦夫人这几日时时担心着自家女儿的情况,瞧她神色好了一些便打算着去观里上香,只可惜宋家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尽的事已经传开,城中各家女眷人人自危便是谁也不敢在这段时间出门。然而秦夫人想着若迟迟不去给神仙上香还礼,怪罪下来又如何是好,颜子衿见母亲这般焦虑便好生安慰道等既然找到了宋家小姐,府尹等人明察秋毫定能尽快将事情查明,等事情明朗了再去观里还礼也行,各家神仙大人有大量又岂会因此小事生气? 虽说着让母亲安心不去在想这些事,颜子衿也只能是对别人才能这么说说罢了,但好歹是亲眼见了现场的,怎么可能忘得掉。甚至偶尔在屋内发呆时想到这件事时,颜子衿还会不自控地走到窗户边往外瞧着,似乎再设身处地地思考着若自己是那个宋家小姐,会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才会选择翻出窗外做出这种事?只是自己还没想个明白,倒是把奉玉她们吓得不行以为她要做些什么傻事。 “小姐这几日除了去夫人那里外一直待在屋里,不是看书便是发呆,不如出去走走?”奉玉端了茶来,颜子衿蜷在躺椅上正翻着书休息,趁着这几日时时去秦夫人房中颜子衿把心心念念的那本《云霞游记》给讨了来,原以为一本便是全部,没想到此书还分了好几册,秦夫人手里的只是其中一本而已。 “这几日天气陡然转凉,小姐如今精神才好,出去要是受了寒又是一阵折腾。”寄香坐在桌前替颜子衿描着绣花的纹样,听奉玉这般说便抬起头笑道,“不过确实该出去逛逛了,披件衣服在院中四处走走也不错。” 颜子衿听她们说着,注意力依旧放在手中书册上,这几日她几乎废寝忘食地翻着这书,里面的故事游记实在太过精彩,也不知母亲是从什么地方淘来的这套书。不知不觉见已经翻到尾页,颜子衿遗憾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将书合上她起身走到寄香身边去瞧她画的纹样。 “对了,”似乎想到什么颜子衿叫住了木檀,“兄长这几日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哪里?” “大将军那儿。” “不知呢,只是这几日宋家公子时时来找他说事,今天也瞧见了,估计还在将军院子里呢。”木檀回道。 颜子衿眼睛转了转似乎再想什么,转身走到内间去翻东西,奉玉凑过去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只见颜子衿拿了件枣红色坠珠细绒披风披上。 “小姐您要去哪?” “去书阁找找别的书看。”颜子衿道,“现在书阁应该没人,我拿了书就回来。” “小姐等等奴婢。” “你们在这待着就好,我自己去。”奉玉放下手里活计正准备跟上却被颜子衿一把叫住。 “可是。” “宋家小姐的事还没过去呢,小姐一个人去我怕……” “这几日也没有其他外人来家,更何况有母亲和兄长在这里,颜家下人们皆是签了死契的,又有谁敢生事端呢?”颜子衿扶着门框转过头看向她们,“你们不是比我还清楚的吗?” 不等木檀她们反应颜子衿已经拿了那本《云霞游记》脚步轻快地出了房间。 此宋家非彼宋家,乃是凭着玉石发家的富商,不久前这才举家搬至京城,自然比不上身为将军府的颜家。就说秦夫人亲手斩了贼匪一事,连那些皇亲国戚提起她皆是肃然起敬称一句“巾帼英杰”,更何况又是陛下破例亲封的“一品夫人”,在京中女眷里颇有威望,更别说那些伺候的仆妇丫鬟,谁又敢在她眼下乱事。再加上自颜家进京颜淮担起整个颜家的事务后,就连门口负责牵马的小厮都是签了死契的,关于颜家内部半点风声也透不出去。一位一品夫人再加上一位实打实有着军功的宣威将军,更不用说颜父还是为皇家尽忠而亡,谁家毛贼如此胆大敢对他的遗属动心思呢? 章十三 十三、 穿过花园朝书阁走去,虽然此时花园里空无一人但她想着早去早回便打算抄近路过去,走着走着她倒是又想起那日在花园遇到的事来。 之前并未多想,如今细细推敲起来那位翰林院学士家的公子当时大概真是醉得不轻,在颜家的地盘上就敢对颜子衿动手,若不是太子殿下在场劝下,以颜淮的性子可顾不上别的,那人就算不残大概也得在床上躺个数十天。 不过那人的性子看起来并非是颜淮他们愿意多交之人,怎么又会出现在颜家? 正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书阁,因为这几日颜淮在家所以颜殊便将念书的地方暂时移到了秦夫人处,不然按平日里此处肯定早就闹哄哄一片。四处瞧了瞧除了守门的下人并未瞧见颜淮身边的弃毫和奔戎,松了一口气颜子衿这才快步进了屋子。 书阁内空荡荡的,想来颜淮应该正和宋玟谈事,颜子衿将手中的《云霞游记》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后便朝着那些摆放诗卷的架子方向,托秦夫人与颜淮的福,就连幼时请来教她念书的先生也不由得赞叹颜家书阁里的藏书数目之繁多。 大概是托了母亲的性子,颜子衿对于那些所谓的正经书读过了便不再感兴趣,除非实在无趣这才拿来翻翻,反倒是对那些记载诗词歌赋奇闻异事地理人文的书爱不释手。 颜淮知母亲喜好,在外若是寻得了有趣的书也往家里带上一份,然而颜淮不在家时秦夫人要负责家中事务又要照顾颜殊,颜殊偏又对这些书不怎么不感兴趣,倒是便宜了颜子衿时时拿来解闷。 手指一边点着书脊一边念着上面的名字,不少颜子衿已经读过许多次,其中内容早就记得十之七八,再拿来看反倒有些味同嚼蜡。走马观花般一一扫过并未找到称心的,颜子衿便往高处看去,这一抬头正好瞧见书架高处正规规整整摆着一个崭新的书盒,上面在书脊处规规整整写了四个字——《云霞游记》。 颜子衿眼睛顿时一亮,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书就在此处,伸手就要去拿,遗憾的是此书摆放的位置有些高了,够了半天也碰不到半点。 可颜子衿岂是这就放弃之人,反正屋内无人踮着脚够不到便索性蹦了几下,尽管这样依旧只是浅浅地碰到书脊罢了。 气鼓鼓地四处瞧了瞧想要找个合适的东西垫脚,回过头的时候颜子衿整个人顿时呆住了——颜淮正站在她身后两排书架的另一边,手里还握着她放在书案上的那本《云霞游记》,想是刚才注意力全放在书架上颜子衿并未注意到颜淮进了屋。 颜淮站在原地瞧着颜子衿,两人只是短短对视了一瞬颜子衿的脸顿时“腾”地火烧一般红了起来。 “你都瞧见了?”颜子衿忙用手捂住脸问道,颜淮老老实实点了点头,随后用书挡住嘴巴偏过头去轻咳了一声。 “不许笑!”颜子衿羞极地瞪了他一眼,瞧颜淮这个憋笑的样子想必是看了个完全,这么一想她感觉连自己耳垂也顿时滚烫得吓人。 “够不着就叫外面的人帮忙,让他们守着不是当门桩子的。”颜淮走到颜子衿面前伸手替她取下《云霞游记》,“你要是真想看给木檀她们说一声叫她们来拿就好,何必自己亲自来?” 说完颜淮又想到自己来时也没见到颜子衿身边陪着木檀她们,便开口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来的?” “屋子待久了闷得慌就趁机出来走走,在家里一个人也没什么。”颜子衿用袖子挡住脸不去看颜淮,“兄长不是去见宋家兄长了吗,怎么到书阁来了?” “我见人不能请到书阁来吗?” “自然是可以的。” “钧仙他妹妹这段时日在家闲得慌早就忍不住想要出门骑马,现在这个时候自然不敢任由她出去,说完话救连忙回家去拦着。” “佩环姐姐这么厉害,有谁敢对她动手。” “但总归是姑娘家,多担心些也是好的。”颜淮说着翻了翻手中的书,从盒子里取出一本递给颜子衿,“这书虽然是刚寻来的,论起时间也算是多年前的旧书,里面所记叙的那些风土人情虽不假但这么多年过去也与现实多有出入。你拿去打发时间看看就可,倒也不必全部当真。” “既是游记,又何来不必当真一说?”颜子衿接过颜淮递过来的书问道。 “就说这书中所记载的楼兰大漠中玉轮泉一处‘状如白玉盘,水静似明鉴’虽是不假,可两年前因为干涸再加上沙暴侵蚀已经被掩盖大半。我们随军去时就只剩弦月大小,已经被当地人改称为‘碧牙泉’。若是后来有人要寻玉轮泉也只能无功而返。” “竟已经变成这般了吗。”颜子衿听得玉轮泉如今境况不由得心生惋惜,又遗憾自己身为女子,不似颜淮他们那般可以远行千里,各处风景都能亲自去瞧。 “其余几处也有补充的地方,你要是想看就先拿了这本去,其余几册留我此处替你注释了再看。”颜淮道。 两兄妹正说着,弃毫轻轻敲了门进来,瞧见颜子衿在此先向她请了安这才说道:“将军,乔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吧。” “既然兄长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见颜淮还有事颜子衿说完忙快步离开,刚走到门口便与乔时松遇了个正着。 “见过小姐。” 颜子衿依规矩回了一礼后轻声笑道:“那日唐突了将军,还请见谅。” “是乔某唐突,”乔时松知道颜子衿说的是之前在锦楼发生的事,“那日小姐受了惊情有可原,反倒是乔某心急强行踢开房门,幸好没伤到小姐。” 说完乔时松似乎又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来:“这是乔某那日在房中捡到的碎玉,问了锦楼老板之前并未有人遗失,想着也许是小姐落下的。” 接过锦囊取出一看,正是自己平日里常戴的那一枚,那日出门正是戴着它,只是这段日子在家随意穿着就没怎么上心,连摔碎了也不曾知晓。 “多谢将军。”收了锦囊颜子衿忙向乔时松道了谢。 “小姐放心,当时也没有人注意到此物落在地上,乔某用锦囊装了并未再动,如今可算物归原主。” 知晓他这般也是怕闺中贴身之物被有心人拾了去做文章,颜子衿心中一暖只觉眼前此人心细,又想起他与颜淮还有事相谈便不再多言,再次道了谢便先行离去。 待得回到自己院内忙问木檀她们自己那块玉佩之事,木檀听她提起便取了匣子来,打开一看那块玉佩确确实实碎了半截。 “那日小姐吓得丢了魂,大家忙成一团便也顾不上这个,我便将它收了放在匣子里。”木檀说着便见颜子衿从锦囊里倒出里面的碎玉,众人将碎玉一一拼了恰好与缺了的半截吻合。 颜子衿又将刚才与乔时松遇到的事说了,奉玉听完也是拍了拍胸口道:“也亏是乔将军拾到,若被别人拾到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你们认识?”颜子衿手肘撑抵在桌上用掌心撑着脸颊问道。 “之前见过一次,对人温和也不拿架子,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能看出是个君子。”奉玉边替颜子衿收了披风边道,“不过说来也是,若不是为人处世顶好的人将军又怎么会将他留在身边呢。” “我记得夫人之前与小姐说的亲事,便是这位将军吧?”寄香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提到。 “有这回事吗?”奉玉也是头一次听得,忙凑到寄香身边问道。 “母亲提过,但也只是说说罢了。”颜子衿这个时候才将母亲说过的事与今日见过的乔时松的样子结合起来,“不过那时我也不知是谁,就给推了。” “那小姐现在怎么看呢?” “这玉看样子要修补好也要费不少心力,”木檀起身将碎玉与锦囊一齐放在匣中,“还是与将军说了重新请人雕一个一模一样的吧。” “说的也是,就算补好了和之前比起来样子也差了不少。”奉玉点头附和道,颜子衿这时却伸手从匣子里取出一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珠子来:“这又是什么?” “收拾床铺时捡到的,也不知是从哪件衣服上掉下来的,看成色也不好,本想着丢了可木檀姐姐说了还是收在一起等着问问小姐。” 两指捏着那珠子,颜子衿细细端详一番心里反而有了答案,将珠子放回匣子中道:“都先收着吧。” “是。” 章十四 十四、 谈完要事送走乔时松以后颜淮又在书阁内处理了一番家中事务,按以往他要么回自己院子休息要么就去秦夫人房内陪母亲聊天,今日倒是难得地没有继续在家待着而是带着两个家仆在街上散心,本来他是打算自己策马出门,因为今日他确实有些莫名的不悦,在家里待着更是憋得难受,这才打算出门走走。想起再过不久颜明两人就要进京,秦夫人已经提前请好了教书先生,似乎该提前备一些文纸笔墨放着。 正想着要不要先去常去的墨斋看看,迎面便瞧见宋玟等人朝这边行来,本来宋玟正和同行的人聊着颜淮还打算避开他们,结果不巧被人认出,他还没想好借口就被冲上来的宋玟一把抓住。 “稀客啊,我可是极少瞧着你在街上闲逛。” “你不是回家拦你妹妹了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花这么久时间,我让人把她抬去祖母屋里老老实实待着了。”宋玟一脸幸灾乐祸的笑着,“她敢冲我发脾气可不敢冲祖母发脾气,反正这段时间过了到时候带她出门玩玩气就消了。” “那你可有得哄了。” “环儿要是有你妹妹锦娘几分稳重我爹也不必愁成那样。对了,你出来逛什么?” “家里弟妹要来京中,我上街替他们准备点东西。” “这种事还需要劳烦你这个大将军亲自出门吗,家里下人干嘛去了?” 颜淮白了宋玟一眼知道他有准备开始叨叨,挣脱手打算告辞,结果另一边不知何时冒出熟识的同僚一把将他架住:“既然谨玉闲着也无聊,不如顺道一同赴宴去?” “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我还愁着一会儿掷飞羽输给他们今天得憋一肚子气。可巧你来了。” “就当今天没看见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这不是没办法吗,”宋玟似劝似哄推着颜淮往前走,“咱们里面就你掷飞羽最好,难不成你愿意见兄弟们输给三皇子手下那些人?” “三皇子?” “那可不,三皇子亲自设宴,请帖应该早送到你手里了吧。”颜淮回头瞧了一眼弃毫,只见弃毫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后他这才想起来今早自己确实收到一份帖子,不过他看也没看其中内容就随手扔在书堆里了。 “小的这就回夫人去。”奔戎倒是眼明手快,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走,弃毫见他先下手为强了也只能愤愤地回头瞧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便又继续等着颜淮。 “去不去?”那位同僚见有人回家报了信更是放心,几乎是半拖着颜淮往前走。 “这次大不了和以往一样,他们吃花归吃花咱们不跟着就行,三皇子能吃了你?” 三皇子今日在馥园设宴,据说排场极大地包了整个园子,宋玟他们还没进门就看见门口停了各家车轿,颜淮瞥了一眼门口守着的竟也换成了三皇子手下的人。依规矩让人递了帖子上去,守园的官兵认了上面的名字便点点头请了几人进园,只是在看到颜淮就这么空手站在一旁的时候愣了一下。 “在这里呆愣着做什么?”有人从门后走出来看着守门的那些官兵不动,转头瞧见颜淮等人这才忙迎上前去,“原来是几位贵客到了,殿下已经在里面设宴等着各位,不知为何还在外面?” “不巧,谨玉把帖子忘带了,正想着要不要求个情呢。”宋玟指了指颜淮,那人瞧了颜淮一眼又忙行了一礼:“颜小将军来了自然是给咱们殿下面子,帖子不帖子的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你瞧瞧,这面子可大了。”宋玟用手肘揶揄地推了一下颜淮,又与那人客气几句这才进园。 “今日三皇子还真是大手笔。” 宋玟几人并排走在外园的外道上,只在这里就能看到从内园映出的光华流转,更别说到了里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颜淮没去注意这些,反倒是问了几句那宋家小姐的命案,听颜淮提起这个宋玟等人顿时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恨不得将各自知道的一股脑全塞给颜淮听了半天颜淮总算从一堆废话里理出点有用的。一是宋家小姐确实是自己翻出去自缢的,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一样,二是虽然被精心打扫过但是也被发现除了宋家小姐以外还有人住在此处,不过似乎很久没来的样子,三是请稳婆仵作瞧了,那宋家小姐身上有被绳子束缚和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至于第四宋玟说的时候也是故意压低了声音,据他说那宋家小姐已经被人玷污了,被拉上来的时候口中还有残留的药汁,请人分辨过她口中的是某种迷药。 犯人只是初步将目标缩小到了相关的几个人身上,以往服侍过宋家小姐的奴婢下人已经全部收押等着再一次审问,只有那些个所谓的宋家夫人的亲戚们当中,有一个与宋家小姐同辈的男子一直嫌疑最大,之前宋家小姐刚失踪时自然也查到这个人身上,只是时间与踪迹都对不上也就不了了之,可再去查时却说那人早就不在家中,如今了无踪迹。府尹已经下了令派人搜查又将此事上报陛下,据说大理寺那边也有了动作。 “本来此事与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关系的,去了也是帮倒忙,只是大将军心血来潮突然抓了几个人去说什么,什么来着?哦,实察,所以兵营里的那些个公子哥也都放回来了。” 几人说着已经到了内园,刚踏进去就听见几声娇笑,几个女子正拎着花灯互相打闹着嬉笑,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来到了门口,为首的女子背对着颜淮她们,差一点就撞在颜淮身上,颜淮倒是先反应过来抬起手臂在两人之间挡了一下。 “姑娘们玩闹可得当心摔着。”宋玟身边的一个男子笑着提醒了一句,便见那几个女子顿时羞红了脸慌乱着跑开。 “三皇子别是把这城中的红魁们都请了来吧?”宋玟认出当中几个正是那几个坊楼当红的姑娘,啧啧舌感慨道三皇子的财大气粗。 “瞧着不止呢。” “这城中命案人心惶惶地,连陛下都知道了。三皇子也不避讳点。” 几人上了楼刚坐定,颜淮便听见楼梯处传来几人喧闹的声音:“我见大将军将他罚回去思过,你也该消消气了。” “消什么气,害我当着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 “我说句难听的,三郎你也是不自量力了些,那颜淮好歹也是真去上阵杀过敌的,咱们这些花拳绣腿的谁比得过他?” “哟,不是冤家不聚头。”宋玟三指捏着酒杯一脸看好戏地瞧着楼梯处,偏头向同桌的另一个少年笑道,“新明你不是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吗?去,给他们两耳光,我替你兜着。” 被唤做新明的少年自然不理会宋玟的玩笑,他偷偷看了一眼颜淮又看向宋玟一脸“你怎么不让他”去的表情,宋玟只是偷偷冲他使了个眼色,此时的颜淮虽然不言不语地喝着酒,但谁都心知肚明此时谁上去开他的玩笑谁倒霉。 正想着便瞧见几人走上楼来,为首的男子偏着头显然没瞧见颜淮他们:“要我说,颜淮定是因为那次你差点伤了他妹妹记恨在心呢。不过那次你确实差点闯了大祸,要是真伤了她被有心人给你父亲参上一本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全是我的错吗?”当中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听完眉毛怒竖,也顾不得旁人在场利声道,“那个颜锦娘胆子这么大自己一个人乱跑,身边连个奴婢都不带算个什么样子?更何况那里本就偏僻,我去本就是为了找个清静处躲着醒酒,谁知道她大路不走走那边!” 饶是宋玟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听那人肆无忌惮地喊着颜子衿的名字也不由得沉下脸来,不用他特地回头去看也能感受到此时颜淮的情绪,心想着这人再管不住嘴巴到时候就算有三皇子在场也保不住他。 “明知道我是三皇子的客人还伶牙俐齿地不客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被唤作三郎的男子话音刚落一盏茶壶便在脚边炸开,整个屋子里顿时静得吓人,颜淮端坐着饮了一口酒后这才抬眼瞧着他们:“不好意思,最近手生失了准头。” “颜淮!” 章十五 十五、 宋玟也是被突然飞出去的茶壶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颜淮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看着对面几人:“你在这当着我大言不惭我还以为你多大胆子,怎么一个茶壶就被吓到了?” “你!”那三郎回过神来顿时火冒三丈,挽了袖子就想冲上去却被同行的人连忙拉住。 “你怎么能这么做,”新明瞧着颜淮,“你把茶壶砸了我喝什么?” “喝酒。”颜淮认真道。 眼瞧着颜淮根本不把自己看在眼里,三郎更是咬牙切齿一把甩开同伴拦在身前的手上前几步讥道:“不过是从乡野里搬到京城住了几年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你颜家如今能在京中立足不过是靠着你那死去的父亲,你自己又算个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 “那你又靠着什么,”颜淮问道,“靠你父亲替你花钱捐的小官?” “我江家先祖可是三朝元老,如今牌位还供在天家宗庙里。”江三郎被颜淮这么一说顿时涨红了脸,又一如既往地把自家先祖搬了出来,“就算没落了也岂是你这等家世能比的?” “然后到你这里考了两次科举都没考上。”宋玟抱着手道,要说起家世他可就来劲了,宋家在开国之臣中便出了一公一侯,虽然这几代没落了些但也比京中其他人家显赫得多,每当有人当着自己面摆弄家世时宋玟总是忍不住觉得好笑,尤其是文官,“也不怪你,毕竟还小也就十六七岁还有的是时间。对了谨玉,你中榜的时候是哪年?” “记不得了。”颜淮随口答道。 “你看,这等小事我们都不怎么去记。”宋玟摊手道。 “我江家的事与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这时从旁边忽然站起一个人走了过来,宋玟偏头一看眉头不由自主跳了一下,这个魔王怎么也在?那人朝着颜淮等人礼貌地行了一礼又看向江三郎:“与其天天跟着别人跑来跑去,不如老老实实回家多读读书。你家大哥为了江家前程呕心沥血所以早早过了世,难不成你到了现在还不思进取,真打算靠你二哥一个人将整个家撑起来吗?” “我……” “你在外面丢的可是江家的面子!”那人负手上前一步,“你还想让你父亲继续为你蒙羞吗。” 江三郎当着这个人面前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只得捏紧了拳头咬着牙不做声。 宋玟本想着反正闲来无事多和这个江三郎掰扯掰扯就当消磨时间,现在这位魔王出面了他倒是乐得看热闹,此人于情与江三郎父亲既是同僚又是忘年至交,虽然也就比江三郎大个十多岁但差一点就成了他的世叔,江三郎就算想发脾气也得掂量掂量他爹的态度,于理嘛……就算给江三郎十个胆子量他也不敢继续对着一个王爷出言不逊,除非他江家活腻了,更别说对方还是当今安王。 想着想着宋玟差点笑出声来,忙拿了茶水堵嘴却想起来茶壶早就被颜淮砸了,再看当事人之一的颜淮此时半靠着椅背正一边饮酒一边瞧着外面檐角处挂着的花灯。 “你不表示表示?”宋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不动声色将椅子往颜淮那边挪了挪小声道,颜淮收回目光瞧了他一眼:“没那胆子。” “呵。” 安王见江三郎不做声,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火开口想要道歉,突然有人伸出手从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本宫怎么一会儿不在王爷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众人见了此人皆起身拜道:“见过三皇子。” “今日设宴,也没这么多规矩。”三皇子摆摆手让众人别这么拘谨,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江三郎,“发生什么事了?” 江三郎见到三皇子来了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可瞧着安王在此又不敢和以往那般添油加醋只好一五一十地老实说了,说完便低了头等着三皇子发话。 “原来谨玉也来了。”三皇子转身看了一眼颜淮,先是冲他礼貌一笑随即又看着江三郎,语气里已经有了责怪之意,“颜谨玉是客,我何时允你对客人出言不逊,还是你觉着只要本宫在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回殿下,三郎知错了。” “可分明是那颜淮先掷了茶壶挑衅……”有人低着头依旧不服地小声嘟囔着。 “下去,”三皇子突然朝着江三郎呵道,“还要本宫重复再说一次吗?今日就别来上席了。” 江三郎听三皇子此话虽有不甘但还是应了,行了一礼便退步转身离开,同他一起的人瞧了一眼三皇子又瞧了一眼颜淮,心想这个情况在上面待着也不自在皆行了礼匆忙退下。 “江三郎年轻气盛,语气冲了些。再说了他不听管教那不是还有学士大人和他二哥管教呢,安王也没必要动这个气。” “殿下这般说反倒是我的错了。”安王说完没有理三皇子拂袖又回到自己位置上,随即便有小厮忙赔笑着替他斟酒。 三皇子似乎早就习惯安王对他的态度,也不恼怒反而向各位赔起礼来,在座各位又岂敢拂了他的面子连忙应声答谢,紧接着丝竹弦乐声再起,之前凝重的气氛又顿时活络起来。没多久大家便将刚才的事都抛在脑后继续寻欢作乐,颜淮他们此处早有人奉上了新的茶壶,可新明还未来得及润润嗓子就被宋玟指挥着他人将他手中茶杯夺了去,似乎今日不将他灌得酩酊大醉誓不罢休。 宋玟起哄着众人给新明敬酒,有朝中同僚上来打招呼,宋玟与那人交谈了几句似乎听得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便伸头看向不远处被姑娘们围着的桌子处正玩着骰子,本来在家大哥父亲盯着自己半点也不敢沾惹,颜淮比起这些更喜欢拉着他策马张弓,今朝可巧得了这个机会,宋玟也没那心思去管颜淮他们这般忙跟着凑了过去。 眼见着宋玟不在身边絮絮叨叨颜淮总算得了清闲,将身子靠着椅背难得地休息起来,刚才那事一出众人皆下意识认为颜淮虽不动声色但估计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谁也不敢在现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他。 颜淮虽然确实生江三郎的气,但并非只因为今天他出言不逊当着众人的面大呼小叫着颜子衿的乳名,这对颜淮来说并不是值得当众暴跳如雷的问题,大不了到时候写个折子递上去交给陛下和宋玟他父亲去处理,自己管不住嘴巴总得吃点教训。 颜淮是还在气江三郎将自己这几年的谋划毁于一旦,他当年力求母亲留下,除了秦夫人当时重伤又有身孕实在不便折腾和父亲的原因外,便是有意将颜子衿留在自己身边。若是当年听了母亲的话回去老家,莫说兄妹之间能否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恐怕就连两人各自的婚事也容不得颜淮多言,更别说许他在其中操作。 本想着待在京城后老家那些叔伯们无力插手,颜家下人在他安排下不敢多言,而颜子衿在此处能依靠唯有他一人,对她百般照顾中除开亲情之外还有多少私心只有颜淮自己知晓,本来只待二人情投意合一切水到渠成就算是母亲也奈何不得他。 颜淮将一切都打算得极好,他只需要等颜子衿点头就行。然而那天家宴若非乔时松恰好为了躲酒避到花园,颜子衿于偏僻处独自一人面对那江三郎会出什么事,颜淮现在想来也依然有几分后怕,随后又想如果没有那晚一时上了头的意外,颜子衿即使后面有些难以接受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同现在这般,说到底颜淮还是怨自己忍了这么多年那天偏偏没能沉得下气。 可那日他真的就只生那江三郎的气吗? 章十六 十六、 屋内越发喧闹,吵得颜淮想静下心来想事情也没办法,索性离开位置走到屋外的栏杆处倚着,虽然外面院子里楼下席间依旧热闹,但总比在里面好些。 捏着酒杯正想着别的事,楼下忽然传来女子们的娇笑声,颜淮下意识低头看去,便瞧见几个稍显稚嫩的女孩正从楼下大厅里跑出来,她们身着华贵的绫罗绸缎,只是略显成熟的妆容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女孩们拎着琉璃灯欢闹着来到院子中,几人小声计划了一番便又结伴着往院中幽深处跑去,那里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郁郁葱葱之下恰好将周围如昼的灯火遮挡住。 颜淮知道她们这是去瞧琉璃灯上的画册来,颜子衿也有几个琉璃灯,是往年元宵观灯时颜淮替她寻来的,夜里在暗处点亮其中烛火便会透过外面的琉璃罩将嵌在里面的画册映在周围。颜子衿最喜欢的是玉兔捣药的琉璃灯,曾经挂了几个月也舍不得将它收放回去。 “谨玉很喜欢那些琉璃灯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颜淮回头看去正是三皇子。 “殿下。” “我说了今天没那么多规矩。”三皇子似乎也站了许久,瞧着竹林的方向道,“你若喜欢我便叫她们将琉璃灯取来你亲自挑一个。” “不必了,谨玉岂敢夺人所爱。” “所爱吗?”三皇子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殿下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来向你赔罪的。” “臣惶恐,殿下何罪之有?” “是我失察,明知三郎与你结怨却没能对他多加劝解。”三皇子说着叹了一口气,“那日颜家家宴是我不请自来,没想到出了那种事,回去我也训了三郎一顿,原想着他是个明事理的虽然年少轻狂了些但我的话总该听听。” “江三郎一向仰慕殿下,许是以为那日我拂了殿下面子所以这才生了气。”颜淮回道,那天他也当真是气急了,三皇子亲自拉住他的手也被一把甩开,虽然后面颜淮请了罪三皇子也并未在意只道情有可原,不过在那江三郎眼中自己当时确实实实在在地对三皇子不敬。 这也怪不得后面在兵营里明知自己不自量力还想着找颜淮麻烦,可想替三皇子教训自己也不是这样教训的,到底是年轻了些。只是颜淮也见过他父亲与兄长几面,并不像是能将他教成这样的人家。 “殿下也说了有他父亲和兄长管教,我不过是个外人自然管不了他们江家的事。” “倒也是这个说法。” “只是没想到安王会出面。” “安王为人虽然行事不按规矩随心所欲,但也是明事理的。”三皇子笑道,“不过我也是头一次瞧见他因为这种事情出面。” “嗯。” “许是因为,颜家小妹即将及笄的事吧。”三皇子说道,此时天空中一朵焰火突然绽开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焰火明灭间遮掩住颜淮脸上未知的神色。 “我知道,安王与令妹年龄差距过大,即使他有心你母亲也不会答应。”三皇子瞧着天空中残留下的点点焰光道,“但细想来令妹那般才貌俱全,说不定早就定了亲事。” “也许吧。” “谨玉身为兄长,竟还未考虑过令妹的婚事吗?” “此事……自然是听母亲的。” “我懂了。”三皇子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颜家虽属朝廷新贵,但安王那个性子你我也知晓,若真有此意即使拒绝了他也不会善罢甘休。若那时谨玉要是心觉为难,就来找我。” 颜淮听得三皇子这般说这才转身看向他,三皇子负手站着,他较颜淮年轻一两岁,尚且矮颜淮一头还是个少年模样,脸上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托了身为天下之主的父亲与身为贵女的母亲的血脉,只是这么站着就能感受他与生俱来的贵气。 见颜淮看向自己三皇子也回头与他对视,双手交迭冲着颜淮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就当是我替三郎给谨玉小妹的额赔礼。” “谨玉不敢受。” “你只当是我个人的决定,无关地位。”三皇子刚说完就有人走来请他前去,说是大家闹着要掷飞羽请他当个裁判。听得此事三皇子也未在耽搁,朝颜淮礼貌点点头后便抬脚离开,颜淮也循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大厅内果然已经顺开了一片空地,厅中宾客围成一团早已进行得热火朝天,只是本该对这些事兴致盎然的宋玟却揣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朱果悄悄地溜到颜淮身边来。 “我瞧你和三皇子聊了许久,聊什么呢?” “他替江三郎向我道歉。” “他,当今三皇子,为了个江三郎向你道歉?” “嗯。” “这倒是个奇闻。”宋玟啧啧舌,早知道就提前过来听墙角了。 “有什么奇怪的?” “呐呐,这你就不懂这朝中的道道了,你就懂一个领兵打仗。跟大将军一个样,怪不得他这么看好你。”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大家注意力都在里面也没人在意他们,似乎楼下大厅也在举行什么活动,院子里的人也纷纷进了屋子,院子里此刻难得地安静许多。颜淮想着要不趁机回去算了,看现在这样子似乎得很晚才能开宴,他可不是宋玟这种随便两个果子就能饱的人。 小臂撑在栏杆上,颜淮眼尖正瞧见被三皇子叫去下宴的江三郎正不情不愿地被一个人拉到院子里。 “今日过后我劝你老老实实给殿下请罪去。”那人低声告诫道。 “知道了知道了。” “那颜淮本就与你有过节,你又多生枝节。他在朝廷里好歹也是说得几句话的人,他要是故意添油加醋告你一番连你父亲也只能老实受着。” “我……” “殿下刚才托人对我说了,这事他来处理,你老老实实在在家待一段时日。” “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你就老实待着。”那人语气严厉地说道,“就算你再怎么看不惯颜家小姐那也不能当众叫她名字,她以前如何今后如何都与你无关,就算再有什么不好那也是她与未来夫家的事。” “怎么又管不住嘴了?”宋玟听见响声伸头去看,一瞧见江三郎便是一脸“有完没完”的表情,颜淮没有回他,只是从宋玟手里拿过一枚朱果伸向两人所在的方向,只听见“啪”地一声朱果不偏不倚摔在江三郎脚边,汁水在他衣摆上溅了一大片。 江三郎与那人顿时吓了一跳,抬头正对上颜淮的目光,二人顿时如坠冰窖,江三郎此时连话也说不出只愣愣站在原地,若刚才在上面颜淮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眼,此时他瞧着自己,眼里却是明晃晃的杀意。 江三郎此刻才完完整整意识到一件事——颜淮是真的杀过人的。 扯了扯颜淮衣服,宋玟让他别为这件事折了兴致:“就这种人,所以我说奇事吧,三皇子会为了这种人道歉。” “谨玉!” 屋内厅中似乎已经倒了焦灼的局面,其中一方瞧见在外面站着吹风的颜淮忙喜出望外地朝他招手,“就差你了,快来!”说完便将用来掷飞羽的两根箭矢越过众人朝颜淮掷去,颜淮随便一伸手牢牢接住箭矢,瞧着上面纹金绣银的装饰,见众人已经替他分开一道路来正好能看见厅中壶颈只有一个幼儿手臂粗细的玉壶和悬吊在玉壶正上空用银片雕成的羽毛。 “你没听三皇子说吗?我们是客。”颜淮缓步走进屋子的同时极为随意地将两根箭矢一前一后朝着玉壶的方向掷去,两根箭矢穿过羽毛后不偏不倚同时落地,同时便听得“当”“当”两声,两枚银羽正正落入壶中。 “只有不请自来的才是客。”颜淮的话随即被众人的欢呼声淹没,宋玟环手站在原地,只觉得颜淮和自己老爹一样越来越不说人话了。 章十七 十七、 颜子衿在秦夫人处用了晚饭后随意坐了一会儿,秦夫人想着虽然及笄礼推至五月但说长也不长一晃眼便到了,既然要入宫自然不能像在家这般随意,与平妈妈商量了一会儿便打算现在就开始替颜子衿打点入宫的行装,若是等到宫里派人来请了在准备恐有什么疏漏。 颜子衿一向害怕这些条条索索的东西,尽管自己幼时就随着父母接触这些管家的事务,但以往有父母担着,如今颜淮也没有强求她去处理这些事,她平日里只是偶尔帮衬帮衬。现在见母亲提起这些事忙找了借口遁走,秦夫人见她逃也似地跑开也是对自家女儿无奈。 “她这个样子今后若是嫁了人身边要是没几个帮衬的怕不是得天天念叨个不停。” “不过是如今还在家中,仍有夫人与少爷担着可以偷懒撒撒娇。”平妈妈从小便是秦夫人的贴身丫鬟,当年随着秦夫人陪嫁入了颜家,几乎是看着颜子衿长大,“小姐的能力夫人也不是不知,若要开始认真起来也不输其他人。” “可惜这两兄妹,一个两个看起来对自己婚事都不上心的样子。”秦夫人叹了一口气,尤其是颜淮,每次与他谈起此事时便各种推辞或者找借口,现在还多了个历练的由头特地去外面躲着,京中与他同岁的人虽然不敢说都结亲了,但身边妾室或者贴身的奴婢总有一两个,偏就是他,自己院子里虽也有几个服侍的婢女但秦夫人瞧了许久也没见他有过那心。 时间久了知道会引起他人多言,但秦夫人也不是不知缘由,只是如今再提起来反而惹得他人伤心。 “若是那日没有答应玲珑回家的请求,说不定还要好些。” “父母病重,作为女儿的自然要回去瞧瞧。”平妈妈安慰道,“只是谁也没想到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染了病,紧赶慢赶往回赶还是没在了半路上。” “虽然是将军生前指给他的,但我瞧着淮儿似乎对她也有几分心思。”秦夫人道,“而且锦娘也与她格外亲昵,可惜了。” “玲珑丫头尚未指给少爷时便对小姐多加照顾,后来咱们来了京中身边奴仆都换了个遍,身边唯有玲珑一个熟识的小姐平日自然对她亲近些。”平妈妈躬身道。 “说来也是,身边的人都不是在老家的那些熟识的人,锦娘又是个念情的人,也难为她这几年去习惯了。” 颜子衿洗漱完后坐在桌前用松针笔在纸上描着图样,一旁寄香与奉玉替她细细理着要用的丝线与绣针,几日前宋珮写了信来,信中万般请求说因宋老妇人前段时间要回老家探亲,自己这段时日无人管她便疏于练习,一时竟忘了祖母离去时对她的要求,如今在绣架前坐了半宿也找不出头绪,便求了颜子衿替自己绣一幅图来应付应付宋老夫人。 颜子衿本不该帮这个忙,但又想来自己与宋珮玩得最好,信中又字字恳切便不忍心拒绝。只是宋老夫人见过颜子衿的刺绣对她的针法倒是有几分了解,替宋珮完成此事的时候绝不能露出马脚,还得担心万一宋老夫人临时命宋珮当场行针她无从下针。 思来想去便选了最简单的针法,一来好学二来速度快些能赶在宋老夫人回家之前完成。 “今日是要将样式都画完吗?”奉玉伸头瞧了一眼已经画了大半的白纸,颜子衿没有抬头回道:“只是先粗粗描个花样,到时候还得细化呢。” “这样就在准备,看样子得花上不久吧?” “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欢儿他们也要到了,而且再过一月就要入宫,我怕忙起来没时间腾出手,趁现在绣了给珮环姐姐她也好抽空仔细瞧瞧免得被老夫人瞧出异样来。” 寄香将理好的丝线缠在两截木棒上,又各自挽成一团放在脚边凳子上的竹编簸箕里,颜子衿抬头看了一眼奉玉,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放了笔先瞧了瞧簸箕里面的丝线,让寄香先拿着这些放在院子里的架子上挂着,待明天再细细处理,又瞧着奉玉手里的针包,让她都先拿去在油块里插着,等浸得差不多了再接着后面的步骤。寄香和奉玉拿了东西出了屋子,木檀替她们将位置上的线头等杂物打理干净,又点了盏灯移到桌上:“她们只顾着自己,灯暗了也不知换换。” “反正也不早了,我忙完手里的东西就该休息了。”颜子衿从篮子里取出剪刀去剪那灯芯,但瞧着灯罩上的描花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眨着眼睛向木檀道,“我记着白日母亲送来的兰花酥还剩几个,趁奉玉不在你悄悄去小厨房那里替我取两个来吧。” “小姐不是要休息了吗?” “吃了再睡呗。” “奉玉说吃了东西就睡觉容易伤胃,这才不允许咱们睡前给小姐吃东西。” “不告诉她就好了。” “这可不行。” “哎呀好姐姐——”颜子衿拉着木檀的手晃了晃,“你就悄悄的,一块就好。白天刚尝了一点就被母亲叫去,还没吃出什么味道呢。”说完又攀着木檀的手臂各种央求,木檀拗不过她便说好最多只能半块,颜子衿连声答应着让木檀快快取来,奉玉她们被自己故意支开留在前院,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呢。见木檀出去替自己取兰花酥,颜子衿尝了甜头顿时心情大好,将桌上纸笔收了放回到一旁书桌上,此时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颜子衿突然玩心大起拿着笔在笔洗中学着颜殊在里面划着水。 玩了一会儿还不见木檀,以为她被奉玉逮着了,又听见外面传来关门声便忙将笔拿起来避了避水挂回到笔架上这才转身道:“可是被发现了?” 然而刚一转身便看见颜淮已经站在自己身后,颜子衿顿时被吓了一跳,心想着颜淮今日去赴了三皇子的宴,怎么此时就回来了?她的疑惑还没说出口身体早已做出反应想要从他面前躲开,颜淮一只手将颜子衿身后书桌上的东西一把扫落,另一只手随即将她抱坐在桌上,笔洗砸在地上顿时碎裂,里面刚洗过笔的墨水就这么哗啦啦滩了一大片。 颜子衿就这么被困在颜淮与书桌之间,木檀她去了这么久没回来还以为是被奉玉她们发现替自己取兰花酥的事,她该想到的,要真是因为这个事奉玉早就上楼来了,又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有呢。 颜淮贴得极近,颜子衿抓着他的衣袍,从上面能闻到一股并非平日里颜淮衣上兰香的熏香,她并不太喜欢这种实在过于浓烈的嗅感;除此之外颜淮身上还有一股酒香,这并不是人醉酒后的那种味道,倒像是被侵染上去的。 “兄长赴宴劳累,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颜子衿低头不去瞧颜淮,双臂交迭抵在二人之间试图阻挡颜淮的动作,她知道颜淮醉了后是个什么样子,如今这个情况可不能让他拿醉酒来当借口。 颜淮双手捧住颜子衿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虽然坐在桌子上,但因为此时颜子衿半弯着腰反而让颜淮站着还有点居高临下,他瞧了颜子衿半晌,拇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与唇际,随后开口道:“还有几月,矜娘便十五了。” “是。” “十五及笄,便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是……”颜子衿只觉背后冷汗直冒,回答颜淮的声音逐渐颤抖,此时他的声音越是平静反而越令她害怕。她想找木檀她们求救,可她们本就是颜淮手里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来,就算她现在不顾后果大声呼救,那又能怎样呢,颜淮不是没有办法堵住她的嘴。 “矜娘如今可有心仪的夫婿?” “我没有……”颜子衿还是努力偏过头不与他对视,“此事全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时时待在内院又如何知晓这些。” “我替你选一个好不好?” 颜子衿身子一颤,一时竟不知他此番话是个什么意思,颜淮凑上前亲吻她颈侧的肌肤语气缠绵:“有人向我提起了你的婚事,说你已经十五了,是该替你许个好人家了。 “我今日在宴席上瞧了一番,都是些芝兰玉树的公子们,我的矜娘自然要嫁得个称心如意的。” 颜淮又贴近了些将颜子衿拥在怀里,手掌从她的腰侧一点点滑至小腿,将她一条腿抬起勾在腰上,抓住布料往上一推便将裙摆堆至颜子衿腰处。 “可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嫁过去,他们是何人他们是何种品行,是好是歹全靠别人嘴里怎么说,又如何比得上咱们数十年的朝夕相处,矜娘,你说他们可有我们这般亲昵吗?” 颜子衿双手紧抓着颜淮衣领的布料,听了颜淮的话正准备开口说的话却变成一声惊呼,娇躯轻颤,喘息声逐渐变得急促起来。颜淮此时将手伸入颜子衿亵裤之中,拇指或急或慢地逗弄着她小巧的花核,食指却有意在她的花口处摩挲引诱着,颜子衿自然受不住这样不一会儿便不住地溢出水来,到最后颜淮的手心处已经湿成一片。 颜淮另一只手抬起颜子衿的脸,颜子衿被颜淮弄得难受,下方花穴不住收缩着,小腹内部也随着呼吸不住颤动,双腿下意识想要并拢却只能夹住他的腰,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颜子衿并不知晓身体此刻的异样该怎么办,向以往那般在外侧的爱抚似乎已经无法满足她,双手因为极度的忍耐已经将颜淮的衣领揪成一团。 “矜娘,别害怕。” 听见颜淮唤她,颜子衿先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在她分神的一瞬颜淮将食指推入花口,颜子衿双眸猛地睁大,内部第一次被异物进入颜子衿不适地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颜淮强行伸入自己体内的手指令得她有些轻微地疼痛,自己却在手指进入的一瞬间便下意识地紧紧吸附住,随即便想要让这个异物从自己体内离开,她下意识动了一下腰,颜淮却将食指往里面又挤进去一些。 “拿出去……”颜子衿将头抵在颜淮肩上,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把它拿出去。” “把它吃下去。”颜淮抱着颜子衿柔声道。 章十八 十八、 颜子衿听他这么说着更是惊骇,这东西进到身子里本就格外难受又如何听他所说吃下去? 可身子被颜淮制住进退不得,每次颜淮的手指在她体内或按或勾时总能引起一阵娇颤。颜子衿将脸深深埋在颜淮肩头,双手捏着他的外袍因为强忍着不适已经扯落一半,她死死咬着唇,无论颜淮如何挑逗也只是从齿缝中泄出那点点细微到不可听得声音,可偏偏越是这般忍耐下面咬着颜淮手指的地方就越是咬得更紧。 颜淮知道她常常是这样不愿彻底开口,习惯地在她耳边柔声哄着,就像是第一次碰她那时一般。 这么多年来颜子衿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幼时父母尚在所教的无非是一些雅词诗书名家典籍,家里长辈自然也不会与她一个小孩子谈论这些,对于男女情爱她的理解仅仅停留在父母之间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阶段,后来颜淮更是故意将她与这些风月之事隔绝开来,使颜子衿不会在他的掌控之外去生出多余的女儿心思,木檀她们更是对此处处小心,即使偶有接触也总是用别的事情搪塞或者吸引掉她的注意力。 颜淮将颜子衿照顾得极好,好到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在失去父亲后他身为兄长对妹妹的心疼溺爱,好到即使有意与她肌肤接触也不会引起怀疑,好到那晚颜子衿在面对兄长温声细语的引诱下也并未有所防备,被他一步步带着唇齿缠绵,颜子衿信了颜淮口中所谓寻常兄妹之间的正常相处,直到他将她褪下衣衫压在身下极尽爱抚时她才觉得不对,想要挣脱去唤木檀她们可为时已晚,事到如今颜淮又如何肯停下,他先行一步用手捂住颜子衿的嘴,一边强迫她去接受自己的情欲一边在颜子衿耳边低声哄骗着她随自己一点一点去尝这风月。 颜子衿害怕而又懵懂着颜淮的行为,平日里父母长辈口中的谆谆教导令她下意识地去抗拒二人之间这般“过度”的触碰,脑海里有声音告诉她不要沉溺于此,可身体早已被颜淮撩得火热难耐,她挣脱不了颜淮的桎梏,也不知该向谁去求助,只得咬着唇不让自己去回应他的挑逗以当作自己无声的抗议。 之前颜淮已经冲动过一次使得颜子衿平日里便对他多有防备,他可不想再因此功亏一篑。可颜淮又自诩贪得无厌,在确定颜子衿的身体并非对他完全抗拒后,他便开始渴求于颜子衿对着他婉转求欢的样子,他想听见她在极度欢愉之下毫无顾忌地低吟娇喘,颜淮相信她能做到。 此次本是初次探入恐伤了她,颜淮的手指并未完全进入,每次颜子衿因为他的动作颤抖时颜淮便会停下等她熟悉接受后才会继续接下来的动作,他有足够的精力去让她适应,毕竟如今只是伸进去一根手指颜子衿这般抵触,到最后时她又怎么受得住? 想到这里颜淮一边哀怨为何今年的及笄礼偏就推后,又一边别扭地暗自庆幸自己还有时间。心里想着不能求之过急,可颜淮自己也按捺不住,尤其是在察觉到颜子衿的花穴在他的爱抚下已经从最初的抗拒逐渐变为接受,甚至随着她的喘息明显地吞咽着,颜淮喉头滚动,恨不得此时就再将一根手指伸进去,好早早地让她适应。外面的手指继续按压摩擦着早已肿胀的那粒“红豆”,颜淮另一只手捧起颜子衿的小脸,此时她双目如雾般一片氤氲,双颊早已染了情欲的酡红,颜淮舐去她脸上的泪珠儿,在她体内的手指朝着娇嫩的穴肉用力一压,颜子衿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不由得松了紧咬下唇的贝齿。颜淮见她檀口为启,丁香般的小舌微微伸出自是再也忍不住,吻住她的同时将她压倒在书桌上。 颜子衿被压在桌上,半个脑袋悬在空中极为难受,她只好双手环住颜淮的脖子使自己能微微扬起头来不至于因为缺氧而昏了头,颜淮托着她的头,二人纠缠间有津液在短暂的分离时流出,顺着她的颈线滑入胸口,同时颜淮手下的动作不停逐渐加快了进出的速度。 “等一下,别!”颜子衿猛地叫出声来,双腿突然缠住颜淮的腰,只见她突然抱紧了颜淮,身子剧烈颤抖的瞬间热液从花穴处涌出顿时湿了身下衣裙,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瞧着颜子衿泄了一回后小穴内部依旧紧致得勾人,颜淮此时也忍不下去,他将手指抽出的同时又带出些许蜜液,他将其舔舐干净这才解开腰带俯身凑在颜子衿耳边道:“矜娘,帮我好不好?” 颜子衿此时全身疲软无力回他,只一双手还抓着颜淮背上的衣料,颜淮身下玉柱早已挺立,在不小心触到花口时感觉到颜子衿还在颤抖的花穴本能地吸吮了一下,他身子猛地一颤顿时僵在原地,最后还是强压下此时就将她吞食殆尽的冲动。 “矜娘,叫我一声哥哥。” 弃毫捧着匣子走到门口时便见奔戎站在院门口,后者抬眼瞧了他手中物件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乔叔传来的信,说是里面的东西已经养好了。” “我记得不是早已经送来了吗?” “自然不是那些,还有几日的路程哩。乔叔送来的这个东西可拖不得自然托了别人快马送到。” “那些东西我记得不是已经都送到了吗,还差什么?” “只差几样钗饰,重要的几样早就到了,晚不了将军的。” 弃毫本想着进去先将东西交给颜淮,毕竟这个可不比其他东西,要是出了差错连重养的机会也没有,刚踏进去便瞧见奉玉正站在院子里的架子旁整理丝线,寄香和木檀她们早就带着人去准备东西去了,那盘兰花酥就这么放在石桌上。弃毫抬头瞧了一眼绣楼二楼灯光暗淡的屋子,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把匣子里面的东西放回颜淮院子里才好。 刚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奉玉叫住:“怎么这么晚又带了东西?” “将军准备的,”弃毫回身应道,“昨日才养好便就匆匆送了来。” 奉玉放下丝线好奇地凑上前想要打开匣子,弃毫生怕里面的东西跑了忙连连摇头。 “是个什么金贵的东西连瞧一眼的机会都不给?” “若是跑了怎么办?” “活的?” 听得这话奉玉更是好奇,忙说自己只开一个小缝瞧瞧,弃毫想了想便带着她走到树下避光处悄悄将匣子打开一个缝,既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又不会让它跑出来。奉玉浅浅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差一点惊叫出声又忙捂住嘴巴。 “我就知道你会被吓到。”弃毫关上匣子道,“将军寻了两年,又托人养了两年这才养成。” “这要拿来做些什么?” “不知道,将军只让我记得去取它。那自然有它的用处。” 颜淮没有打算让木檀她们进来打扰颜子衿休息,亲自替她拭去身上的残液后这才又将她放回床上,颜子衿早已累极闭眼睡去,眼角还残留着点点泪光,直到最后她也没能让颜淮得偿所愿。颜淮替她拂去脸颊上的发丝,脱下自己外袍放在一旁,又取下她发上钗饰朝着桌上灯盏掷去,将灯盏打落后又掷去一根,发钗飞向烛火只听得“噗”地一声,烛芯被按进蜡泪中顿时熄灭,一缕青烟从中升起又消散开来。 章十九 十九、 后来几日颜淮却不似以往那般,除了平日去秦夫人院子请安时二人相遇后便不再私下与颜子衿有所交集,有时颜子衿想起问起来他的事木檀她们也只是说去了外面或者在书阁忙事。 颜子衿当然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事,颜淮不来找她反倒是谢天谢地,再加上已经送了信来道去接颜明他们的车马还有十日左右便到了京城,打扫屋子、置办家具等各处安排的已经安排妥当,只是颜子衿仍不放心时不时便去瞧瞧颜子欢的住处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没有。 颜明那边自然有秦夫人与颜淮打点,不过颜子衿想着还是抽空去瞧了一眼,然而今日似乎出门时没有卜卦,刚到了颜明的院落门口就与颜淮打了个照面。 颜子衿自然不想见他本打算转身就走,可又想着颜淮这个始作俑者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这般倒显得是她自己做了错事一般,便硬着头皮朝着颜淮行礼道:“见过兄长。” “今天怎么来了?” “替怀施瞧瞧有什么缺漏的地方,到时候好让下人置办。” “那你去吧。”颜淮说完便带着弃毫他们离开, 颜子衿立马如释重负,但也疑惑地瞧着颜淮他们离去的方向,这倒是头次见颜淮对自己这般冷淡的样子,她心想着难不成颜淮终于想明白打算与她保持距离了? 自从那日后连着三日颜淮大晚上都会来自己屋里,偶尔更是不顾要给秦夫人请早一事按着她又来了一次,所幸后来颜淮便不再折腾自己,只不过偏害得她这几日不仅误了时间,还时常在秦夫人屋子里没待多久就开始打瞌睡。 今早秦夫人瞧她累得紧便陪着她去内间榻上休息,颜殊在外面由平妈妈守着练字,两母女就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秦夫人念着颜子欢年纪尚小,便想着多安排一个丫鬟服侍,于是屋里又备了张软榻在内间;颜明那边颜淮已经安排妥当,自己去瞧了也没有什么缺漏的地方,只待两个孩子到了再去置办新衣便可。 颜子衿点点头随口又问了几句姨娘的住处,秦夫人道颜淮已经命人将芙蓉苑打扫了一番,东西也都送进去打点好了,那里虽然清幽但也不会太过偏僻,到时候姨娘们来了只安排在那便好。至于每天晨昏定省,秦夫人本不太过于在意此事,起初也不打算让她们时时来往麻烦,可又担心被外人知晓后多言,便让她们偶尔来一次就行。 “其实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生活着多好,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秦夫人拍着身边女儿的手背道,“更何况瞧着她们便又想起旧宅你父亲还在大家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反而惹人伤心。” 颜子衿闭着眼养神,听得母亲的话也附和地点了点头,父亲虽是在沙场上拼杀惯的,但偏又生得一个温和性子倒像是个做文官的料,对妻妾子女皆是极好,并无有意苛待的行为,当初颜淮与颜子衿二人将父亲棺椁送回老家时三位姨娘几度哭得昏过去,更别说与父亲伉俪情深多年,又偏偏亲眼见他死在眼前的母亲。 “母亲想父亲吗?” “想啊,怎么不想。”秦夫人说着又笑起来,“只是一来一去也要数月,怀儿身子弱受不得舟车劳顿,我又不放心将他丢在家里,便只能稍稍委屈你父亲了。” “父亲想必也不会因此觉得委屈的。” “我在梦里同他说了,待怀儿好些就回去瞧他,你父亲也答应了。” “真好呀,母亲还能梦到父亲。” “我可不信你没有梦到过。” “嗯,只是父亲不同我说话。”颜子衿说着又扯开话题,“之前怀儿去瞧了先生还没个结果么?” “急什么,方子开了但是也得慢慢服药才行。”秦夫人道,“而且我也想着带怀儿回去一趟,至少去见见族中长辈们,也算认祖归宗。” “老家旧宅旁有一处古树,怀儿一定喜欢。” “是啊,那可是颜家先祖亲手植的树,如今也有数百年了。你和你哥哥小时候偏就喜欢爬这树玩,每次族中长辈们瞧见后领着你们两去找你父亲,你父亲偏心次次找借口给你们开脱,到最后长辈们都拿你们没办法。”秦夫人想起往事心里悲喜交加,不由得鼻头一酸,偏头却见得颜子衿已经困到神志不清,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地打了她一下,“昨儿晚上做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颜子衿听得秦夫人这句话心头一跳,抬头便看见母亲无奈又带着宠溺的笑意,眼底一酸恨不得将颜淮对她所做的事全部倾诉,可心里又想着母亲不仅失了一臂,当年生颜殊时也是拼尽了命至今还未养好身子,后来为了他们三人以及颜家劳心劳力,颜淮职责在身随军出征或因公事不在家,颜子衿尚在闺中自是极少接触此事,便是她一个妇人硬生生撑起这个家。 若是颜子衿冲动之下将这些事统统告诉母亲,且不说她一时半会儿能否接受,不,这件事谁又能接受得了?秦夫人怎么可能接受她的儿女之间发生这种事,她如今的身子可再受不得打击。更何况颜家得以在京中立足皆是因为她那已经去世的父亲,颜父一生忠义,怎能因她与颜淮之间的龌龊事污了他的身后清名。 颜子衿不敢,她不敢拿颜家和亡父的名声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性。 翻了个身子颜子衿偏向秦夫人这边撒娇道:“女儿这几日忙着绣工呢,到时候可是好长一段时间碰不得,手生了怎么办?” “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但喜欢归喜欢,也不能因此忘了休息。” “女儿知道了。” 到最后颜子衿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睁开眼时也不知晓是个什么时候,秦夫人早已不在身边就连外面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还带着些睡意朦胧地缓缓从内间走出,正巧瞧见外面只有颜淮一人坐在椅子上看账本,似乎他也意外颜子衿的出现,抬头愣了一下后率先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回院子了。” “今日累了,所以在母亲屋内小憩了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颜淮点了点头起身让人先将桌上账本抱走,抬脚打算离开,颜子衿见他要走突然叫住颜淮,现在屋里无人倒也不必担心被别人听见。 颜淮听见颜子衿叫住他便停了脚步转身瞧了她一眼,颜子衿上前一步靠近颜淮,下定了决心般开口小声道:“还望兄长多加考虑。” “什么意思?” “到此为止吧,谁也不说出去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什么事情?” 听到颜淮这么说颜子衿反而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颜淮也是上前一步几乎一伸手就能将颜子衿抱在怀里,他低头看着颜子衿波澜不惊地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到此为止吗?” “你!” “锦娘,说给为兄听听看。” “既然兄长忘了,那就忘了吧。只是欢儿身为姑娘家,年纪还小,我作为姐姐自然要多加照顾一些,怀施那边还望兄长费心了。” “原来是这个,我知道了。” 颜淮后退一步模棱两可地回答,颜子衿见他就这么离开心里愈发不安,几乎每行一步每去一处都得拉着木檀她们,不过好在颜淮真的再也没来找过她。 颜子衿想着既然颜明他们来了,怎么说颜淮总得会多注意一些,便也逐渐放下心来一边处理宋珮拜托她的事一边准备不久后进宫的准备。忙起来反而觉得日子过得极快,几日后颜子衿在秦夫人处陪颜殊练字时有家仆匆匆进来回道:“回老夫人,颜家去接人的车马到了。” 章二十 二十、 听见人已经到了,颜子衿顿时喜出望外,也不顾颜殊忙放下笔往外跑去,连车马在哪个门停也忘了问,最后还是木檀她们快步赶上去将她拉住这才免得走了错路。 来到内院门口先是瞧见颜淮骑着马走在跟前,后面跟着两辆为此特地翻新过的马车,待车子停稳以后前面的一辆车里先钻出一个小脑袋,莫约七岁左右,简单束了头发的小丫头好奇地四处瞧了瞧,看见站在门口的颜子衿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姐姐!” 说完小丫头立马出了车厢,也等不及小厮放下车凳自己一把跳了下来,迈着小腿跑上前扑进颜子衿怀中。 “一路上可好?”颜子衿抱住几年不见的小妹妹,当初离开时她还是一个在姨娘怀中连说话都不太清楚的小孩子,如今也长得极为粉嫩可爱。 “大哥哥安排的都很好,我们还坐了船。”颜子欢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伸出手试图比划着船的大小。 “我还担心你们不习惯坐船,如今看来反而是件好事了。” “姐姐。”颜明下车走上前朝颜子衿行了一礼,颜子衿见他已经快是个翩翩少年郎的样子,也笑着上前忙拉着他问东问西。 颜淮下了马也没有上前,只是嘱托小厮们将行李送到各院去。 “多年不见,姑娘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 听得声音颜子衿抬头望去,便瞧见一个美妇人下了车朝这边款款行来。 “姨娘这些年身体可好?”颜子衿笑着回应道,但说完却只见她一人独来便问道,“可如今怎么只有周姨娘来了?” “顾姨娘说她不来了。” “为什么?” “顾姨娘说夫人远在京城不方便来回奔波,总得有人顾着老家,只让他们两个孩子孤身前来又不放心,便自己留在老家旧宅守着老爷和朱姨娘。” “原来如此……” “姐姐,”颜子欢拉了拉颜子衿的手道,“姨娘说,虽然爹爹不在了但族中长辈也并未因她是个姨娘多加为难,如今我们来京城以后她就在家守着,到时候母亲和姐姐哥哥们回去了也有熟悉的人顾着。” “顾姨娘是个静心的人,老爷走后除了与我照顾两个孩子便是写经念佛。”周姨娘轻声说着,“朱姨娘生前与她关系一直很深,死后她便说着要替他们守一辈子呢。” 当初颜父去世不久颜子欢的生母朱姨娘便因为悲痛过极半年不到就因病随颜父去了,颜子欢虽然一直跟在秦夫人身边长大,但到底是生母多少也有感情。 “姨娘说,会记得替我给娘多上一炷香呢。”颜子欢拉下颜子衿在她耳边悄声回道。 正说着秦夫人也带着颜殊来到门口,周姨娘见了忙走上前,却一眼瞧见秦夫人空荡荡的右边衣袖,想起那时颜淮扶灵回来时与她们所说之事,当时只是听他所言便令人心惊胆战,如今瞧见了眼底不由得又开始酸涩起来,忍了泪意拜道:“见过夫人。” “大家平平安安到了就好。”秦夫人上前扶起周姨娘道,“都过去了。” “见过母亲。”颜明牵了颜子欢上前行礼,秦夫人许久不见他们二人也忙拉过来细细问着,颜殊躲在平妈妈身后瞧着他们不敢说话。 “怀儿怎么突然开始害羞了。”秦夫人拉过颜殊到颜明他们身前,“这是你二哥哥和二姐姐。” “这就是母亲信中说的的小弟弟吗。”到底是同龄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代沟,颜子欢说着忙上前牵过颜殊的手自己先介绍起自己来,两个孩子你一眼我一语也逐渐熟络。 颜明性子沉稳一些,只是在旁边细细瞧着颜殊。 “母亲,弟妹和姨娘他们舟车劳顿,不如先进去休息着吧。” “你瞧我,一时激动竟忘了。”秦夫人忙让人将几人带进屋子休息,颜子衿站在原地在马车周围四处张望着,似乎并没有见到熟悉的人。 刚才见到颜子欢他们满心欣喜并未注意,如今再静下心看,似乎一同跟来的人里并没有老家旧宅服侍的人。 “怎么了?”颜淮正走进院子,见颜子衿呆在原地便停了脚步问道。 “怎么没有瞧见含霜她们,”颜子衿虽已经猜到一些,但还是试探着向颜淮开了口,“可是她们先去了院子,那年我走后便让含霜服侍欢儿,她一向怕生自然得有熟悉的人照顾着……” “顾姨娘一个人在旧宅,若是将那些熟悉得力的人都带来了对她来说也不方便,我便没让旧宅的人跟着。”颜淮侧身对着颜子衿道,“他们到了,自有颜府的人服侍。” “原是如此,”颜子衿强颜欢笑着回道,“劳兄长费心。” “无碍,照顾欢儿他们的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皆是可信之人。” 等颜淮离去后颜子衿仍站在原地,直到木檀她们提醒门口风大当心着凉这才回过神来,她瞧着木檀她们突然轻声笑道:“可信之人,那自然是你颜淮的可信之人。” “小姐……” “寄香去瞧瞧吧,欢儿的行李可别让他们放错院子了,就先放在屋子里面待会儿再去收拾。” “小姐身体不舒服不如先回去休息着。” “没事。”颜子衿摆了摆手,颜府众人皆是在颜淮手下牵了死契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他手中,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在明目张胆地对她下手的同时将秦夫人给瞒得死死的。 颜子衿原打算着颜子欢他们来京城,旧宅跟过来贴身服侍的、手下做事的、一路护送的林林总总不少,尤其是颜子欢身边总得有熟悉的人陪着不然连觉都睡不着。 颜子衿想含霜自小陪着自己长大,虽然这几年跟着颜子欢但感情尚在,如今来了也好借此将木檀她们换掉,而且含霜她们签的都是活契还有有官府为证,即使颜淮看不过也不能像对府里人那般当着她们的面对做些什么,有这些人在颜子衿身边颜淮自然会多做考虑。 可也不知颜淮带了什么话去,小丫头竟一个也没有带着就这么一个人来了。眼见着算盘落空,颜子衿因为颜子欢他们到来的满腔欢喜也顿时凉了一半,在屋子里只闷闷听着秦夫人与姨娘他们说话。 听得顾姨娘不愿跟来独自留在旧宅守灵,秦夫人也不由得慨叹一声:“原想着她是个柔弱的,接了来也好。她既然想着替将军守灵那就由着她,只是她独自一人在那里多有不便,淮儿。” “母亲放心吧,去接姨娘他们的时候我已经考虑到此事,已经请族中长辈们多加照顾着。” “那就好。” 又聊了一阵不知因何忽然提起颜子衿及笄一事,听闻颜子衿此番是要进宫由皇后娘娘主持及笄礼,颜子欢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顿时激动得拉着秦夫人的手问道:“母亲,姐姐及笄的时候我能去看吗?” “当然可以,到时候你随着我在旁边站着就好。”秦夫人让颜子欢坐在自己身侧,说着又笑道,“只不过得先去置办好礼服,到时候大家都在可不能失了礼。” “明日我便请裁缝来。”颜淮回道。 “此事可得加紧些,我估摸着几日后便有使官前来送旨,此去一月一晃而过,咱们早些准备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也来得及。” “是。” “咱们家小姐此番,可有什么能够带去的?”周姨娘开口问道。 “除了行礼那日的衣服,还有些平日用的就好,带多了反而显得娇气。”颜子衿一一答道,“服侍的便只带去奉玉与木檀二人,其他东西宫内皇后娘娘都已经安排妥当。” 围绕着此事又聊了不少,直到晚饭时间到了这才张罗着,按规矩正厅内本只能留下几个孩子与秦夫人,但秦夫人说着难得相见这次便也将周姨娘留在桌上。 颜子衿心情不好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但也不想拂了众人兴头便草草应付了事,稍微坐了坐就请了秦夫人先行退下。颜子欢此时正和颜殊玩得起劲,临走时她便留了奉玉在此留下等着一会儿带颜子欢回来,自己只带了木檀回去。 两人走到内院花园处,颜子衿心里依旧闷闷不乐,但走着走着又想着自己几日后便要入宫,不仅能与其他许久不见的别家姐妹们相见,还能与颜淮将近一个月见不了面,心里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专心打算进宫后的事没有注意到周围,突然被人一把拉过吓得颜子衿尖叫出声下一秒却被捂住嘴巴,等她定了神借着四周的灯光一看竟然是颜淮。 章二十一 二十一、 见来者是颜淮,颜子衿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还不等她出言颜淮突然往她口中塞入一个丸子,那丸子入口即化,颜子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顺着咽了下去。 “什么东西?”颜子衿忙打算吐出,可口中除了残留着的甜丝丝的蜜水外再无他物,她忙抓住颜淮的衣袖慌乱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颜淮瞧着颜子衿已经将丸子尽数吞了下去,似乎在确认她吃了以后的反应,默声在原地站了几秒见她并无什么异样这才开口:“是糖。” “糖!”颜子衿听他这么说反而气得杏目圆瞪,不顾规律一把抓住颜淮衣领问道,“颜淮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只是糖。” “是的,将军想着小姐小少爷还有夫人会喜欢,就托信路过江南时带了些当地的糖点回来,到时候分给府中众人尝尝。”弃毫在旁边解释道,“刚才本就打算拿出来可将军瞧着小姐胃口不好,怕再吃了甜食腻着伤了脾胃。等到要给的时候小姐反而先走了,将军怕就这么放着结成一团不好才追了出来。” 说着身后跟着的小厮忙上前跟在木檀身后,手里拎着放了糖点的食盒,随后弃毫又将木檀的那份小纸包塞到木檀手里。 颜子衿听得弃毫这么说,又见颜淮并不打算再解释的样子,再加上自己从吃了那丸子下去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不适,心中虽然仍旧不信,可再这么问下去不仅问不出什么反而显得自己无理取闹,最后愤愤地松开手朝着颜淮行了一礼:“是小妹失礼,还往兄长见谅。” “今日你似乎胃口不好。” “同姨娘弟妹他们来谈话时想到父亲,一时伤心,所以没了胃口。” “虽然是在家里但回去路上只带木檀一人还是不妥,”颜淮道,“这边路黑,晚上别走这里。” “锦娘记住了。” “我还备了一些,一会儿送去你院子,到时候进了宫你可以带些进去。” “是。” “早些休息。” “嗯。” 颜淮说完并未有所停留便带着弃毫等人径直离开,但还是给颜子衿留了几个在前掌灯的小厮。颜子衿站在原地,本是背对着他却又转过头瞧着颜淮离开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转了个弯被院墙遮挡,木檀出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颜子衿回头,手指却下意识轻轻触在唇上尚存的一点蜜渍上若有所思,木檀瞧她这般又担心她在原地站着受凉正打算再一次出声,却见颜子衿如梦初醒一般突然站直了身子沉声道:“咱们快先回院子吧。” 似乎颜淮真的就只是给她喂了一颗糖而已,可颜子衿还是不放心,先是让人把院门闩上,除非是颜子欢来了不然不允许开门。又是进屋后时时拉着木檀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便是这样她也不放心,时时注意着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颜子欢他们想是与秦夫人多时不见,直到子时这才被人匆匆带回了院子,周姨娘自然去了安排好的住处,颜明则被秦夫人留下与颜殊睡在一起,两个小子倒也方便熟悉。 颜子衿当然是等着颜子欢回来这才准备休息,安排好的厢房如今里面满当当放着箱子行李,只能等明日才好细细收拾,便让木檀寄香她们给颜子欢洗漱后与自己安歇。 奉玉她们回来的时候手里也拿着纸包,一问都道是颜淮命人分发下去的糖点,人人都有就连大门值守的小厮也有一份。 颜子衿这才信了个七七八八,但心中还是因为颜淮那时也不说清楚一把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行为感到不满,可如今也没办法再去找颜淮质问,只好气得坐在床上锤枕头。 “小姐可是嫌枕头硬了?”奉玉抱着被褥上前问道。 “没有。” “那怎么一直锤着枕头呢?” “小姐这些绣帕放在哪里?”木檀拿着一沓绣帕上前问道,颜子衿一瞧正是自己平日里拿来绣花的帕子:“我寻了好久,你在哪找到的?” “小姐平日绣完就随手丢在榻上,都是我一一收好的,只是如今问问要都收着还是送一些给二小姐?” “欢儿要自然是新的才好,先收着吧若她找不到喜欢的再拿出来给她挑便是。” “好。”木檀拿了绣帕去柜子里放着,已经洗漱完毕的颜子欢此时一把推开门“噔噔噔”一路小跑进屋扑到颜子衿膝上:“姐姐可是在等我?” “二小姐不来我怎么敢睡呢?”颜子衿牵着颜子欢上床让她先躺下,转身便看见在一旁站着的婢女有些面生,那婢女见颜子衿的目光看向自己忙行礼道:“回小姐,奴婢是将军安排来负责照顾二小姐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抚柳。” “就只安排了你一个吗?” “贴身的将军还安排了两个嬷嬷和两个同奴婢一起服侍的,将军说如今同小姐在一处人多了麻烦冗杂,待二小姐自立了院子再多安排些。”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着。”天色不早也没必要再多问,命木檀她们将抚柳带下去,寄香她们放下帘帐又灭了灯这才出了门在外间睡了,屋子里就只剩下颜子衿与颜子欢两姐妹躺着。 “我听见她们叫大哥哥将军,如今大哥哥也是大将军了吗?”颜子欢侧身面向颜子衿躺着问道,“就像爹爹那样。” “兄长离父亲那样还远着哩。”颜子衿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前,说实在的比起颜淮来说还是身边躺着同为女孩的颜子欢令她放心些,“不过兄长还年轻,以后说不定真的能像父亲那样。” “爹爹在的时候就经常夸大哥哥,爹爹看人绝对不会差的。” “嗯……”颜子衿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又试探性地问道,“欢儿,你为什么不带着含霜一起来呢?是她待你不好吗。” “才不是,含霜姐姐一直待我很好。”颜子欢听见颜子衿这般问忙替含霜解释道,“是我不打算带她来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大哥哥派来接我们的人带了一份大哥哥写的信来,信里大哥哥说我们这一走要带的人肯定不少,但人若是都走了家里面就没了人,以后要回去没有熟人照顾反而麻烦。还说了大家大多都是已经在当地成家了的,就这么把他们带走分居两地倒是显得不近人情。”颜子欢一边努力回忆着自己听到的信里的内容一边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着,“而且后面顾姨娘不愿意同我们一起来,大哥哥派来的人就说将他们留下同顾姨娘一起更好,周姨娘想着就答应了。更何况……” “什么?” “更何况大哥哥的信里说了,我和二哥哥都已经长大了,可不能在像小孩子那样粘着别人,别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颜子欢说着突然凑到颜子衿耳边悄声道,“我不带含霜姐姐来,是因为她要嫁人了。” “含霜要嫁人了?” “嗯嗯,大哥哥去年就写了信来说要是家里下人年纪到了有娶亲嫁人想法的姨娘自己做主就好,然后他们家就来人了,含霜姐姐瞧了人满意了这才定的亲。” “原来如此……含霜嫁的谁?” “听含霜姐姐说是当地一家农户,儿子刚中了秀才。因为当年含霜姐姐家接济过一直记得这份恩情,如今就来提了亲。” 又问了当初服侍自己的那些人,不是已经嫁了人就是早被家里人给赎了去。颜子衿听颜子欢在耳边滔滔不绝地念叨着,心里暗自思索,含霜当年是签了活契的下人,要说亲也并非是不可以,只要主家同意或者家里人愿意将她赎出来就好。 含霜年龄大颜子衿一岁,按理说自然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只是颜子衿在想,为何颜淮会在这之前就送去这番话,恰好是含霜到了年纪的时候,恰好含霜并非签了死契的下人自然没有那么多限制,恰好送完话就来了人,难不成他那个时候就在谋划后面的事了,还是这都是巧合,不过是颜子衿敏感了些? 颜淮当然知道颜子衿与含霜的关系好,但他却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这件事,就连颜子衿主动问起也只是道一切平安无需挂怀,颜淮为什么要瞒着她? 心里越想越烦躁,就连颜子欢叫了她好几声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颜子欢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回过神看向她。 “大姐姐是累了吗?”颜子欢担心地瞧着她,“大哥哥明明说了大姐姐今天不舒服让我睡觉的时候别拉着你说话,可我好久没见到大姐姐了,一时半会儿就给忘了……” “累什么,不过是平日偷懒惯了。”颜子衿一把将颜子欢抱在怀里,“欢儿来了我连开心都来不及,巴不得拉着你说上一晚上的话,可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比我还累,今天先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再说话。” “好。” 章二十二 二十二、 之前虽说了要帮着母亲在颜明几人入京之前打理好一切,如今出穿用度就早已商量好且都准备妥当,但颜子衿那时候也只在着秦夫人身后瞧着,甚至大部分事务交给颜淮负责后她更是瞧也没有去瞧过。一方面是身为未出阁的姑娘家实在没办法时时跟着颜淮外出,另一方面颜子衿对于和颜淮独处这件事心里还是有几分抗拒,再加上之前出了趟门就遇到宋家小姐那件事,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颜子衿这段时间里几乎已经断了出门的想法。 以至于等到颜明他们来了以后才发现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打理,这段时日家中小厮搬进搬出不知带了多少东西进来,颜淮也几乎一有空就待在秦夫人屋里请事,内院的事更是要一一过问后这才吩咐下去,到后面秦夫人也被问得烦,或者说比起这些家事她此时更喜欢带着三个孩子说话念书玩闹。 可这些事也不能全部丢给颜淮一个人,兜兜转转秦夫人便突然注意到在一旁故意当自己不存在的颜子衿,想着自己这个女儿也大了,虽然这几年跟着自己学了不少但很少有完完整整负责一件事的机会,反正皇后娘娘的旨意还没下来,便直接将内院的事挑了几件丢给颜子衿。 虽说交给她自己处理但还是让平妈妈跟在左右时刻提点着,颜子衿偷偷懒的小心思被发觉,本来她就一心扑在自己寻来的几本书上不想活动,所以有了几分小脾气不愿去费心费力,但心里也知道这是母亲让自己历练,最后还是老实应了。 有平妈妈跟着自然要顺畅许多,颜子衿在自己书房中瞧着下人端上来的账本和这段时日需要添置东西的单子。平时因为有颜淮与秦夫人一外一内互相规矩着,颜府下人即使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什么欺上瞒下的大事,这倒是替颜子衿省了不少的心,不过欺上瞒下的大事倒是没有,但也不代表没有偷鸡摸狗的心思存在。 “小姐,您瞧瞧这个。” 平妈妈将账本托在颜子衿面前,上面一笔一划写了去年颜府外院置办花草树木的开支,“去年外院置办这些就先支了三百两银子,到最后因想着同内院一起也免得后面麻烦便又额外支了二百两出去,外院内院两处花费共计五百两。” “这是从花商那里拿来的定契,因是分了批送来的所以并没有记在同一份单上。”平妈妈身后又有小厮递上四张定契,上面一一记着送来的数目。 “这是从花商还是从外院花匠那拿来的?” “小姐吩咐,自然是亲自派人从花商那里拿来的。” 二人正说着便有人带了外院花匠来到屋内,颜子衿隔着帘子瞧着他,花匠跪在正中低着头一言不发。 “今日请你来也不为别的,这几日母亲指了我负责内院事务,我以往只跟着瞧了点皮毛,如今上手了反而有许多地方瞧不明白,你是兄长亲自挑的自然该是信得过的人,直接问你总比我自己乱猜要好得多。” “小姐只管问,小的自然什么都说。” 颜子衿点点头翻了一下账本又继续开口:“去年八月的时候颜家新进了一批花草还有树苗,可是你负责的?” “正是。” “你可记得数字?” “自然是记得的。” “如何能记得,只凭着脑子去记总会有多纰漏吧?” “小姐不知,咱们去采买这些东西都是先定了数目,何处需要多少花草,何处需要多少树苗心里总得先有数才好报上去,到时候支了银两再去找的花商。” “哦,这样就行了么?”颜子衿继续问道,“不会有缺漏或者多余的地方吗?” “老奴以往便是替大户人家莳花弄草的,什么地方该用多少苗子只瞧一眼心里就有数,这么多年便从没有失算的。” “要是有多的苗子怎么办,还有换下来的那些花草?都丢了吗。” “皆是就地埋了做花肥。” “还能这样?”颜子衿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注意错了重点忙掩了嘴巴不动声色地切回去,“那花商处可有以次充好的例子吗?” “商人虽然重利但也只求一个名,京城中多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那些个商人即使胆子再大也不敢做这种事。” “你又是如何知道花商没有故意少了?你事务繁忙又怎么能时时记着。” “与花商采买时皆签了定契,有这定契在那花商若是敢短了颜府的,报上官去他也吃不起着官司。” “定契?”平妈妈瞧着颜子衿正拿着那四份从花商处拿来的定契,正波澜不惊地问着花匠,觉得那花匠既然这般听话的一五一十说了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开口帮衬的地方,便拢了手在一旁静静听着。 那花匠听颜子衿开口询问定契,想着她身处闺阁内自然没接手过家中事务,自然没见过这些东西,便老老实实将这定契如何与那花商签订、花苗树苗送来又如何清点之事皆说了。 颜子衿听他说完便只道了句“我明白了”便再没说话,花匠见她突然一言不发心里也犯了嘀咕,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说了什么话惹了这位大小姐生气。 “我听你说这送花时担心出了意外死了苗子,以防万一也好示好也罢花商随同还会另外各类都送上两株,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 “既是这么算,那账本上的数目便就不对。” 颜子衿这一开口把花匠下了个激灵,他抬头看了一眼颜子衿却又忙低下头想着怎么解释。 “我且问你,可是先点了数目这才去找花商采买的?” “是、是……” “送来的苗子皆活了?” “并、并非都是。” “那死去的苗子都埋在何处?”颜子衿正色道,“多余的换下的都埋去做了花肥,死了的花苗难得就做不得吗?而且你也说了,商人重利,有损自己利益的事他们自然不会做。” 说着颜子衿示意人将账本与那四张定契托出去放在花匠面前,花匠在瞧见那定契上自己的字迹与手印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本想着颜淮平日里也没多说什么,颜子衿一个深闺女儿不懂这些也问不出什么,可没想到她竟问得这般细致。 “母亲兄长信你将此事全心托付给你,你去采买带回来的定契,负责管理账本的人自然不疑有他一一按着登了。” 花匠额头几乎要贴在地上,不用看也知道账本上面数目与那花商手中的定契有所出入。 “原本我也只当这次是你记岔了数目,便没有多查。”颜子衿道,“可如今看来,这种事情并非初次犯了。” “我、这……” “既然如此,不如都查个遍吧。” 花匠听见这个声音身子顿时抖如筛糠,两股战战差一点瘫倒在地上,听得熟悉的声音颜子衿身子猛地绷紧忙抬眼望向门口,透过帘子便看见一个秀颀挺拔的身影走入。 颜淮负手走到帘前停下,颜子衿忙起身行礼,颜淮抬抬手示意她起身自己则在帘外的椅子处随手坐下:“今日听母亲说小妹找了白叔说话,大概是为了去年内院置办花草的事。想着小妹第一次处理这类事情,虽然有平妈妈照顾着但也仅仅拿了去年的账本。这些都是往年相关的,我都命人带了来。”说完颜淮身后一位下人将怀中一摞半人高的账本放在颜淮手边的桌上,“若是小妹有什么不懂的大可拿去对照着看。” “……多谢兄长。”颜子衿话语未落那花匠突然扑在颜淮靴前哀求道:“将军、将军您饶了我这回吧,是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脑子掉进了钱眼里,愧对老夫人和将军的信任,将军您饶了我这回吧老奴再也不敢了。” “白叔,这几年你为颜家尽心尽力,若是只犯了这一次自然放你一马。”颜淮捏着白玉扇骨垂下眼瞧着花匠,“我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第一次我只当你家中还有老小一时急用,那些银两拿回去接济家中。可你不仅没有收手,几乎次次都做了手脚。” “将军……我……” “我以前有意无意敲打过你几次,可如今来看反倒是我自作多情。” “将军!” “你是颜家签了死契的人,卖了你也好将你打死丢出去也好,谁也追不了颜家什么责任。”颜淮缓声道,“只是您好歹也是在颜家劳苦多年,这样做反而不近人情了些。” “老奴……老奴……” “之前你说的你儿子的事,便算了吧。带下去。” 待到下人将那花匠连拖带拽带出屋子后颜淮这才起身掀开帘子走进,颜子衿站在原地似乎从那时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见颜淮进来她先是下意识后退一步但又想起平妈妈还在一旁又收回脚来。 “你随母亲倒是学了不少。”颜淮道,“我还想着平妈妈少不得要出手帮上一把。” “小姐聪慧,自然不需要帮些什么。” “平妈妈您先回去向母亲回话吧,母亲请您来除了帮着也是瞧瞧锦娘的能力,您这么久不回去她的性子大概也等不及了。” “是了,毕竟是第一次,夫人心里当然一百个不放心。”平妈妈笑道,“小姐处理事情虽还有些稚嫩但已经很令人满意,我想夫人也该松口气了。” “那先送平妈妈回去。” 颜淮回头叫人先送平妈妈离开,颜子衿本打算趁机一同离开可还是被颜淮拦住,颜子衿以为他还想偷偷做什么,已经开始板着一张脸盯着颜淮,颜淮瞧着她这个样子无奈一笑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你刚才要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般样子说话,白叔早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你都听到了?” “态度有了,就是语气软了些。”颜淮道,“他们这些下人,光是轻声慢语同他们说话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得进去。” “刚才你说的那个花匠的儿子是什么事?” “白叔做花匠做了一辈子并未学得几个大字,你猜他若是作假定契谁会愿意帮忙?” 颜子衿顺着颜淮的话略微思索了一番极为惊讶地掩住嘴巴,颜淮见她已经想清楚了又道:“本来前段实际我答应放了他儿子奴契,毕竟他现在也是该参加科举的年纪了。” “兄长说过,为奴者其后人三代不可参加科举。” “我可以举荐。” “兄长既然知道他们父子做了这种事,又为何还要答应?” “我给过他机会。” 章二十三 二十三、 颜子衿低下头绞着衣带不说话,她虽不是时时关注外面的事,但也知晓科举的重要性,尤其是对花匠他们这些身负奴籍的人来说,这几乎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们一家人摆脱底层的机会。 之前只想着为这几十两银子无论如何必须得问个明白,心里已经不知道推敲过多少次该如何反驳花匠的话,该准备哪些证据才能万无一失。她并不知颜淮曾答应花匠此事,若是知晓了她定不会就这么直接叫了花匠来问,至少先私下与他相谈一番也好。 为奴三代不可科举,如今明明得了颜淮照顾,若是因了她今日举动害得那人寒窗苦读成了泡影…… 心里翻江倒海颇不是滋味,颜子衿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才好,下巴突然被人用东西轻轻抬起,一看正是之前颜淮手中拿着的玉扇,他瞧着颜子衿思绪万千的样子便开口劝慰道:“他本就不是个科举的料子,四书五经未见读了多少,倒是不学无术自命不凡,整日在烟花巷柳逗留,即使我放他去考到头来也是个成不了事的。本来是看着他父亲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看清自己,但他帮了白叔一而再再而三做了这种事,我若一再保他反倒是让人觉得我糊涂。” “可是……” “你只是听了母亲的话按规矩处理家事罢了,何必自己在这里纠结?”颜淮说着将手中玉扇递到颜子衿手里,“给。” 颜子衿下意识接过顿时觉得玉扇入手生暖,却又不似被人时时握在手中捂住的那股子热气,打开玉扇,只见羊脂般温润的白玉扇骨上蒙着雪玉蚕丝织成的扇面,上面无人提作画题字,只有随着日光若隐若现的藤蔓纹路,扇面倒是触感冰凉,扇动间丝丝凉气袭来,要是盛夏之时用了这把玉扇便再也不怕什么邪暑伤体。 “往年你听了父亲说的见闻日日缠着要这把扇子,如今总算替你寻了来。” 小时候颜子衿随母亲待在家里听学,父亲军中无事时便爱带着颜淮出门游历,每次回来总会给颜子衿讲上好几天这段时间外出的见闻,什么罗罗国的雪玉蚕丝只有在千丈的雪山上才能找到蚕茧,什么蓝田的暖玉世间罕见数十年才能得一车,什么云兰郡的守宫通身血红,磨成的丹墨写字万年不褪…… 颜子衿自然对什么守宫不感兴趣,只是故乡夏天闷热,即使日日趴在冰扇旁也被热到蔫成一只小猫,父亲口中那雪玉蚕丝和蓝田暖玉便成了颜子衿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想着能夏日除暑冬日暖身是再好不过的宝贝。 那段时日仗着自己最为年幼甚得父母兄长疼爱便日日缠着颜父颜淮要那玉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到颜父缠不过她拍着胸脯保证替她寻来这才消停。 后面随着弟妹出生自己想着该有些作为长姐的样子,再加上世事无常颜家出了意外,此事便随手搁置,后来颜子衿也不再提起,未曾想颜淮竟还记得。 捏着那柄玉扇颜子衿心中极为复杂,可偏偏此时又想起自己因那几晚的事尚在生着颜淮的气,此事不提还好一提她又想起刚才颜淮对她的亲密举动,二人身为兄妹骨肉至亲,幼时又是时时刻刻玩在一处,颜淮几乎可以说是看着颜子衿长大,来京中后因为身边除了秦夫人便只有颜淮这个家人在身侧,加上颜淮的刻意引导使得颜子衿一开始对他有意为之的接触并无什么抵触的想法,到如今即便平日接触时偶有出格行为她一时半会也没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连自己日常举动也有意无意地习惯性偏向颜淮。 想着想着便顿时又冒起一团火来,她仰起小脸先是狠狠瞪了一眼颜淮随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道:“如今家中弟妹尚小,还兄长自重,锦娘还有事就先回内院了。” 说完不等颜淮回答随意作别后便带着身边婢女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几步却又瞧着颜子衿转身折了回来一把往颜淮手里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刚才她手中的那把玉扇。 “你不要了?”颜淮捏着扇柄似笑非笑地问道,颜子衿心里本就舍不得这等宝贝,可听着颜淮问她的语气分明就是瞧出来她依依不舍正开她玩笑呢,顿时柳眉倒竖轻哼一声道:“谁会要!” 说完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姿态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屋子,活动时身上璎珞流苏作响倒也叫人觉得几分悦耳。 弃毫想着颜淮不惜重金托人寻了整整两年这才寻够雪玉蚕丝和蓝田暖玉制得这把玉扇,原以为送来后自家小姐会消消气没算到人家根本不要。 正偷偷叹着自家将军一番心血可惜了,却听见颜淮突然轻笑出声来,白玉扇身轻轻敲着手心,也不知颜淮想到了什么又是笑着叹了一口气将玉扇递给了弃毫:“找个匣子悉心放好。” “将军不打算送出去吗?” “她现在还生着气,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要,你怎么给?说不定到时候一怒之下随手摔了,到时候她冷静下来后悔都来不及。”颜淮道,“以后再慢慢给也行。” 颜子衿气鼓鼓离开屋子,走着走着偏又自己悄无声息地默默消了气,到最后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才好极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婢女们都退下自己独自待在凉亭里静心。 池中锦鲤自得其乐地游曳,或是成群结队亦或是独自去了别处顶着池中落花嬉玩似乎全然不知自己被困在这小小的池塘里,颜子衿瞧着它们,却觉得自己如今也与这些锦鲤一般,被颜淮牢牢禁锢在这一处天地中。 颜淮一直对她很好,或许是因为亡父的原因他身为长兄自然得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来,或许是因为他们皆为一母所生是这世间再亲昵不过的亲人,又或许仅仅是因为那夜风雨交加的厮杀声中,她被吓得紧抱着颜淮的可怜样子多引得他几分怜惜罢了。总得有一个原因使得颜淮对她那般宠溺,宠溺到颜子衿也分不清这之中有几分亲情几分他意,而自己对颜淮近乎本能的依赖在这影响下又是否仅仅只有兄妹之间的亲情? 可无论怎么想,只要他们还是兄妹,还记着父亲与那些贼人厮杀至死的样子,还记得自己背负着颜氏一族的名声,这件事便不能依着颜淮。然而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颜子衿轻叹一口气将身子趴在栏杆上,想着想着便开始思念起父亲来,若是有他在颜淮定不敢像现在这般胡来,母亲也不会为了她的这些儿女们的未来整日操心…… 颜子衿将脸埋在衣袖柔软的布料里,她真的很想父亲,想着父亲厚重又令人安心的肩膀,还有他口中那些绚烂绮丽的云游见闻,他明明答应过颜子衿等她长大了便带着她出门游历。 ——“我家锦娘最是聪慧,小小年纪便心负天地胸怀山河,又岂是甘心困于闺中之人。” “爹爹……”眼中一阵湿润,颜子衿学着小时候那般低低唤着父亲却感觉有人走到身边,她偏过头看去却是颜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寻了过来。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颜淮之前瞧颜子衿还生着自己气便打算等一会儿再去秦夫人院中,可路上却遇到之前跟着颜子衿的婢女在路边站着,一问才知颜子衿并没有径直去到秦夫人那里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凉亭待着,等颜淮自己不放心找来时便看见自家妹妹趴在亭子的栏杆上像是在打瞌睡。 见来者是颜淮,颜子衿便顿时觉着眼底一阵酸胀,平日里再怎么思念父亲也只是略略提起便立马扯开话题,生怕说得多了惹得秦夫人伤心,颜殊从未见过父亲也不知该如何向他提起,颜明和颜子欢二人还小自己身为长姐自然得以身作则,思来想去如今整个颜府里惟有颜淮能听她倾诉。 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还对着颜淮耍脾气,颜子衿伸手拉住颜淮的衣袖压着哭声道:“哥哥,我想爹爹了。” 章二十四 二十四、 颜淮本以为颜子衿是因为还没放下刚才的事情所以才来这里散心,虽说已经过了寒春但就这么趴在亭子里吹风迟早会受凉,便上前去想要叫醒她,可没想到颜子衿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睡着,瞧着她盯着自己的泛红双眼颜淮的心里也是不由自主地一颤。 颜子衿依旧抓着自己衣袖的不肯放开,颜淮便顺势在她身边坐下,颜子衿看着颜淮与父亲几分相似的眉眼,泪水又是不由自主地落下。 “哥哥,”颜子衿将身子凑近了些将头抵在颜淮肩上,“咱们带着娘和弟弟妹妹他们回家去好不好?” “为什么,在这里不好吗?” “好是好,但还是不习惯。” “你想回去?”颜淮迟疑了些将手放在颜子衿肩上轻轻拍着,他听见她低低应了一声回道:“爹爹在那里,我想他了。” “我也想他,自我将父亲棺椁送回临湖至今也有数年未能亲自去祭拜,皆是托了族中叔伯代为祭扫。”颜淮轻声回道,“是我不孝。” “那咱们现在就回去不行吗。陛下当年既然已经予了颜家恩典,有这道圣旨就算不留在京城也可以。而且这几年母亲也在好生养着身子,怀儿长大了些也勉强能受得住车马劳顿,母亲也同我说过她一直想回去。”颜子衿哭着,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浸湿了颜淮肩头衣料,“一想到留父亲一个人在那里,我心里就难受,可在母亲面前说这些我又怕她伤心。” “父亲一向最疼你,你哭成这样他在天上瞧见了会心疼的。”颜淮轻叹一声将颜子衿揽在怀中。当年父亲遭贼人杀害,是老定国公出手相救,亲自帮着颜家收殓了父亲的尸骨一路护送着来到京城,那时二人的母亲秦夫人因为伤势危重刚被太医从鬼门关捡回她和腹中胎儿两条命来,所以只能暂住在定国公府修养,别说处理事情就连短短说几句话都几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两兄妹在这京城无依无靠,那时颜子衿尚小颜淮也不过是个少年,是颜淮牵着妹妹的手一步一步走入大殿,当着众臣担起颜家家主的位置,又一道道接下陛下抚恤颜家的圣旨,这才令颜家勉强在京城稳住了脚跟。 随后他带着颜子衿两人布衣缟素一路扶灵,亲自将颜父的棺椁送回临湖老家。 那时回去的只有他们兄妹二人,颜子衿小小的身子被宽大的衣服包裹着,扶灵时一路小步快走这才堪堪跟上车马,面对众人时一直倔强地抬起小脸目视前方不让自己落下泪,直到守完灵后将父亲下葬后颜淮这才开始处理颜家旧宅诸多事务,可诸事繁杂尽管他已经多番考虑但还是无暇顾及妹妹,颜子衿却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 族中叔伯婶母见颜子衿这般强撑着的样子也是极为心疼,本想着接到身边照顾一段时日免得颜淮此时分身乏术,颜淮本想着这样也好,可颜子衿却死命摇着头紧紧抓着颜淮衣袖,双眼噙着泪对着他小声道:“锦娘听话,哥哥别丢下我。” 后面直到离开临湖回京城,颜淮都未让颜子衿离开自己身边分毫,拜别族中亲人乘坐马车离开后,颜子衿这才趴在颜淮怀中嚎啕大哭。颜淮知道发生这么多事她怎么可能不伤心,之前那般懂事只是为了不给他多添麻烦罢了。颜淮这么想着顿觉心疼不已,也顾不得自己伤心忙轻声哄着,但颜子衿仍旧哭个不停,一路上哭累了便睡睡醒了便又继续哭,到最后哭得在半路上生了场大病,闭着眼昏昏沉沉时还在紧紧抓着颜淮的手在梦中低声唤着“爹爹”。 自那以后颜子衿便很少向人尤其是在秦夫人面前提起关于颜父的事情,别人偶有提起她也只是短短几句便匆匆移开话题。 “那等你过完及笄礼,就让母亲带着你们回临湖去。” “那你呢?”听见颜淮竟然同意自己回老家去颜子衿也是颇感意外,可却立马又听出话中别的意思忙抬起头看着他:“兄长不跟着回去吗?” “我当然不回去。”颜淮从颜子衿手里拿过手绢轻柔地替她擦去脸上泪珠,无意间擦过颜子衿眼角,挂着泪珠的纤长睫毛在他指上轻颤就像翼上垂露的蝶。 “为什么?”颜淮替她擦拭泪水的动作一顿,随即放下手与颜子衿对视,平日里沉静如湖面的眸子里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压抑许久的愤恨。若是平日里他是绝不会在颜子衿面前露出这样的情感,可有些事情即使是他也没办法强作平静。 沉吟许久似乎在内心挣扎些什么,最后颜淮像是终于做下了决定闭上眼发出一声轻叹:“锦娘,你信我吗?” 颜子衿清楚颜淮在重要的事情上是绝不会对她撒谎,便点了点头道:“我信。” “那你听好了……” 颜子衿一只以为颜家遭难不过是时命不济,不巧遇到了流亡逃窜的贼匪。颜淮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被偶然路过的定国公救下后,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是颜淮瞧着护送着他们的定国公一行人偏又想起一些蹊跷来。颜家虽说是得了恩典这才动身去往京城,尽管颜父低调行事惯了,但好歹也是前去谢恩受赏,一路上不仅只随身带了几个护卫在身边免得引人注目,一家人还只准备了再朴素不过的行囊,若是其他不相干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偶然出门远行的普通人家。 但就是这样,他们一家就偏偏被所谓“图财”的贼匪们盯上,偏偏挑在他们在途中借宿一家佛寺稍作休息的时候动手,偏偏在父亲被那住持邀请前去观佛辩经一家人分开时闯入。颜淮那时跟在父亲身边,见贼匪闯入杀人意识到不对劲,冲出门想要立马赶往母亲妹妹休憩的禅房,若不是父亲负伤相救挡了贼匪刺来的一剑,自己恐怕早就命陨寺中。 父亲见这些人手段狠辣杀人如麻,担心在禅房休息的妻女遇险便杀出一条血路先将颜淮护送到禅房外,又嘱咐他先行将秦夫人和颜子衿带出寺庙,自己则取了长枪守在院外。可那些贼匪不知何处得的一身好功夫,父亲明明是个征战杀敌惯了的将军,在他们手里竟然讨不到半点优势,甚至到最后被那些人给围杀至死,最后若非定国公等人相救,纵使颜淮拼了性命恐怕也无济于事。 颜子衿静静听着颜淮的话,他每说一句颜子衿心里便又凉一分,那一夜梦魇般的场景还恍如昨日不住地在眼前浮现,屋外父亲满身箭矢的尸身,屋内贼匪的尸体涌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母亲昏倒在地上断了的右臂鲜血淋漓,颜淮衣衫尽血,尽管早已拼杀得没了气力但还是死死将她护在身后。 “可后来我想着却觉得不对,若真是定国公无意间遇到这才出手相救,那又是为了什么事他才会随身带了一队手持武器的官兵,就算是为了路上安全护卫,身着兵甲又是否太过小题大做。可那时的我没有资格去问,直到后来陛下亲自见了我……也就是咱们入殿谢恩那次,你被娘娘带去侧殿休息,陛下与老定国公这才将所有事都告诉我。” 颜淮将那天在暖阁里陛下等人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尽数说与颜子衿,包括当年颜父为何会在那个时候受封,老定国公本是为了接应父亲为何却误了时间,颜父又为何临时弃了官道另择它路等等,凡是颜淮认为颜子衿会有疑惑的地方他都一一向她解释清楚。 这时他说着,颜子衿听着,像极了那时颜淮在暖阁从陛下与老定国公口中得知颜家遇袭父亲死亡真相的样子。那时颜淮也是同颜子衿现在这样呆愣地像个偶人,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真相在别人听来还是那般地难以置信。 颜子衿没有打断颜淮的话,她只是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一时间无法将这些真相一一消化干净,身子也不知是受了凉还是别的原因不住地颤抖。直到颜淮停下她这才开口,说的话几乎与当年颜淮询问的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所以父亲……颜家是因为参与到那些事,才会被人设计吗?” 颜淮没有立即回答她,只先让颜子衿试着冷静下来一些这才继续开口:“父亲没有参与,你我都知道父亲的性格,无论是为了颜家还是我们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接触这些事的。” “可、可是……” “父亲一生戎马战功赫赫,那个时候又刚刚率兵打退楼兰夷贼,获封受赏名正言顺自然没有什么可受人怀疑的地方。” “那为什么……”颜子衿喃喃问着,泪水便又不住地流下,“既然爹爹什么都没做错。” “只是有些人以为父亲会碍了他们的路,所以这才不分缘由对颜家下手。” 颜子衿猛地闭上眼发出一声呜咽,她咬了咬牙强行安抚下自己的心情将泪水忍下,又极为认真地问道:“那兄长相信陛下说的话吗?” “我本来不相信,这些年我瞧见的事让我不得不信。” “那、那……”颜子衿本还想说些什么,或许她还想问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或许还想问颜淮要如何替父亲讨说法,或许还想问颜家今后该怎么办,然而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颜淮瞧见她这样又再一次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像以往每一次安慰她那般用手轻拍着颜子衿的后背:“锦娘你别怕,父亲虽死但也是陛下下旨追封的二品将军,母亲更是亲封一品诰命夫人,如今的颜家别人即使想动手也得仔细掂量一番,我既然能护住在京城的颜家,也能护住在临湖的颜家。” “如果我们走了,你打算一个人在京城留多久?” “我不能让父亲枉死,总得找罪魁祸首要到一个说法才肯甘心。”颜淮道,“这些事本不该告诉你,可如今你已经长大有些事再如何避开它们也会找上。锦娘你只需知晓就好,记住了别去淌这浑水。” “可是!” “还有我呢,”颜淮道,“只要你、母亲、弟妹们都活得好好的,其他的都交给我好吗?。” “那这件事先别告诉母亲,若她知晓父亲的死是被人故意设计,我怕她受不住。” “我知道,但我瞒不了一辈子,这件事母亲迟早会知晓的,”颜淮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不回来是现在。等替父亲报了仇,我自会跪在母亲面前将一切和盘托出。” “嗯。” 颜淮抱着颜子衿,手指拂过她身后如墨如缎的发丝,或许他本不应该将这些事告诉颜子衿,她只要在他身边平平安安的就已经心满意足,父亲的仇颜家的仇他一个人来担就好。可在听见颜子衿想要离开时颜淮却又想着如果不这么做,颜子衿是不会心甘情愿地留下,留在他身边。 他总是这般不懂知足地得寸进尺,又一次利用父亲,利用颜子衿对自己的信任去实现自己那一丝难与他人说的龌蹉心思。 “对不起。”颜淮在颜子衿耳边不知在对谁轻声道。 章二十五 二十五、 待得颜子衿情绪稍作恢复后颜淮这才打算将这之后的告知她,颜子衿听完只是低头不知思索些什么,过了许久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还坐着个颜淮。 抬眼去看正好与颜淮对视,从颜子衿开始自顾自思索以后他便制住了话头,似乎并不想打扰她。 “想明白了?”颜淮说着先起了身道,“这里风凉,先送你回去。” “不去母亲那里吗?” “平妈妈回去这么久想必该说的都说完了,真有什么事母亲早就派人来找我们,也不会留你在这里发呆。” “可总该亲自向母亲说一下。” “那我送你过去。” 二人走出凉亭时木檀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颜子衿本是让她在院子里帮忙整理刺绣要用的丝线,见她在此有些意外的上前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老夫人请小姐去院里说话,我见小姐与将军正在谈话便先在外面等着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有一刻钟了。” “应该是为了今天的事情,母亲觉得不妥要找我训话呢。”颜子衿想到自己今日处事莽撞,母亲听平妈妈说了事情经过定是要好好说她一番,整个人一瞬间泄了气,微垂着头在心中想着该如何回答母亲的问话。颜淮想着平妈妈自然不会添油加醋,自己瞧着妹妹今日处理事务的样子虽然有些小疏漏,但毕竟是第一次上手没必要吹毛求疵,而且已经比自己跟着父亲时第一次接触家中事务那会儿表现的还要好得多。 颜淮心里也在思考一会儿怎么替颜子衿说说好话,木檀又转向自己道:“老夫人说将军今日也要去。” “我?” “是。” “我记得今早已经去向母亲请了早,母亲也并未有说其他事情。”颜淮边说着边用虎口摸索着下巴思索,颜子衿眼见着他的表情从茫然再到醒悟到最后一脸的神色复杂,不由得好奇起来。 “老夫人是问赵家之前送了帖子请将军今日去做客,可将军明明答应了她为何却没去。” 木檀按着自己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回着,颜淮听了这话不由得皱起眉:“赵家与我不过是朝中偶尔稍作交谈的交情,并不熟悉,我去了反而尴尬。” “可今日是赵家小姐生辰,赵家大公子那日亲自上门送的帖子,特地请了您去。” “原来如此。”颜子衿在旁边听着下意识地开口,她听母亲提起过这位赵家小姐比自己年长几岁,算来其实与颜淮年龄相仿,不过如今仍旧待字闺中。母亲亲自对颜淮说起这件事,自然是意有所指,也怪不得今日一直没瞧见他。 “我取完扇子才想起来这件事,后来一想已经过了时辰,此时再去反而不礼貌索性就不去了。”颜淮看了一眼颜子衿开口道。 “那赵家小姐长得什么样?” 瞧着颜子衿半点没在意扇子的事反而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别处,颜淮眼角不由得一跳随即伸手握住颜子衿的手腕:“她长得什么样子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颜子衿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颜淮拉着往前走,直到两人已经来到秦夫人院门口颜淮也没有再向她说一句话,颜子衿从侧边看着他略显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心里暗自嘀咕。 正准备进去时奔戎突然急匆匆跑来,瞧他这个样子似乎是又有什么急事,颜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奔戎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匆匆的?” “大将军请将军去府上一叙,似乎有要事相谈。” “什么时候?” “现在。” 颜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又想到以大将军性格不是急事断不会这个时候突然这么急切地请人过去,松开颜子衿的手腕冲奔戎道:“先去备马。” “是宋家的事吗?”颜子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把这件事与那死去的宋家小姐联系在一起,只见颜淮冲她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又向木檀交代几句好让她一会儿去回秦夫人的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弃毫奔戎二人离去,颜子衿站在原地眼见着颜淮离开,一个不好的念头忽然从心底升起——如今颜淮有事离开,只有她一个人去面对母亲了。 果不其然,听得颜淮有事离开,秦夫人也知大将军找颜淮自然是有要是相商,可还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愤念叨着颜淮这几年总是想办法找事三番五次推脱,这次他再一次找了别的由头逃了宴请,本来自己打算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好好说说他却又被他躲了。 颜子衿规规矩矩坐在一旁低着头喝茶半点气都不敢出,现在母亲这个样子她可不敢“引火烧身”。 “锦娘。”听见母亲唤自己颜子衿身子猛地绷直微低着头回道:“女儿在。” “这又不干你的事,你怕些什么?”秦夫人以为自己吓到女儿又放缓了语气,“我都听平妈妈说了,你这次做得很不错,有不足的地方以后多注意些就好。” “是。” “叫了你们兄妹一起来主要就是为了说说你哥哥,要是只叫了他来指不定又要那你做借口。”秦夫人再清楚不过自家儿子的性格,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定要拿自己身为兄长要帮衬颜子衿做借口,本想着让颜子衿一起来堵了他的嘴,没想到啊没想到。 “母亲消消气,兄长今日也不是故意的。”颜子衿捧了茶来宽慰母亲,心思却在思索刚才母亲话中的“又”字,自己不在场的时候颜淮到底拿自己当了多少次借口? “我知道他不是存心气我,也知道他现在为了颜家四处劳命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得不去替他考虑考虑。”秦夫人接过茶盏开口道,“如今他已经十九岁了,等你及笄礼过后不久他就快满二十了,别家比他年纪还小的都开始谈婚论嫁了,我怎么能不急?” “母亲不也说过事事总得讲个缘分吗,说不定是缘分未到呢?” “理是这么一个理,但是……唉。”秦夫人叹了一口气,她自己也不知该拿颜淮怎么办才好,若是拿着母亲的身份强压着他娶亲颜淮自然听她的话,可要认真说来这样的亲事她也不满意,她总想着替颜淮寻一门起码不能是盲婚哑嫁,最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亲事。 “总不能向你姨母一样……”秦夫人呢喃道,偏头见颜子衿盯着自己忙摆了摆手,“没什么。” 听母亲忽然提起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姨母,颜子衿本想再问问可瞧见母亲的神情还是识相地收住话,母女俩又说了会儿体己话,颜子衿见夜深了颜殊还没回来便问了几句。 秦夫人道颜殊前几日听颜明说起以往颜淮教他剑术的事情便惦记上了,每次遇到颜淮不是闹着让他带自己骑马就是嚷着要和颜明一起学剑,可颜殊小孩子赖床惯了经常等梳洗完毕后颜淮早已请完安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听闻颜淮每日都会去瞧颜明的课业,他索性直接在颜明院子里待下了好特地去堵颜淮。 本来秦夫人还担心颜殊这般胡闹会不会打扰到颜明,结果听照顾颜殊的人回复说颜殊在颜明那里除了见到颜淮那会儿闹腾些,其余时候则是老老实实地跟着颜明念书写字,竟比在秦夫人身边还要听话许多。 见状秦夫人也就不急着立马将他叫回来,想着两兄弟年纪相近说不定相处起来比在自己这里还要好些。 说到这里秦夫人也问了几句颜子欢的情况,颜子衿也一一回了,这段时日颜子欢一直与她睡在一起,只是今日颜子欢说想陪陪周姨娘便去了她院子里打算住上两日。 “以往几个孩子不在身边倒想得紧,这几日没在身边反而还觉得清静些好。” “那母亲是嫌锦娘日日来赖着不走,觉得烦了?”颜子衿故作伤心道,秦夫人笑着轻轻打了她一下道:“哪里嫌你,舍不得还来不及呢。” “转眼间小姐也到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平妈妈在旁边轻声笑道。 “是啊,转眼间我的一双儿女都长大了。”秦夫人听平妈妈这么一说也是发出一声慨叹,颜子衿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茶盏,目光却下意识扫过立在一旁的木檀,只见她和往常一般低头垂眸,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章二十六 二十六、 放下茶杯颜子衿起身以天色不早为由准备离去,秦夫人瞧着外面已经暗下的天色便也点了点头,临走时又嘱托了几句大概这几日圣旨就要到了,让颜子衿千万当心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颜子衿想着院子空阁里那几箱早已准备妥当的木箱,确实只要自己不闹腾出什么事来到时候直接空着手去都行,便向母亲回道自己会时时注意。 回去时秦夫人担心天黑便让小厮举了灯送她,颜子衿拜别了母亲,出门后只是轻声向木檀道:“今日同母亲说的话,不要告诉颜淮。” “姑娘说的是哪些?” “全部。” 行至途中却正好与奔戎正面遇到,颜子衿见他怀里抱着个匣子好奇问道:“怎么这么晚还出去取东西?” “回小姐,将军急着要这东西便连夜取了回来。”奔戎似乎没料到这个时候会与颜子衿遇见,他低着头站着还在有意无意地遮掩着手里的东西。 “给我瞧瞧?”颜子衿见他这样越发好奇起来,能让颜淮大晚上命人出门去取的会是什么东西? “我瞧不得吗?”颜子衿问道。 “不是这样,将军的东西小姐自然都能看。” “那为什么你一直挡着它?” 奔戎听了这句话额角反而紧张得渗出汗来,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瞧着他这样紧张,难不成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也可能是大将军送来的,那估计是与正事有关,自己执意要看反倒不懂规矩了。颜子衿这么想着便不打算再为难他,正要开口时奉玉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怎么跑得这么急?” “小姐叫我们准备的丝线已经准备好了,可那染料却不知该怎么处理。” “什么染料?” “姑苏送来的烟黛石,小姐之前说要用来染色。可咱们按着小姐之前说的将石头磨出来后却是暗红色的粉末。”奉玉说着双手已经不由自主绞着手帕,那石头可是托了人花重金快马送来的,如今这般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送来。 颜子衿听完奉玉的话眨巴眨巴了眼睛本想开口,意识到一群人站在这里吹风似乎不太好,上前一步先让奔戎快些回去给颜淮送东西,然后这才转身用手指刮了一下奉玉的鼻梁:“好啊,早晨才与你们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等着我回去罚你们吧。” “我们做错什么了,不都是按着小姐说的话做的吗?”奉玉捂着鼻子低着头一边跟在颜子衿身后回院子一边委屈道,木檀偷偷瞥了一眼颜子衿,见她嘴角微扬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顿时明了,自己也低低浅笑了一下。 回到院子时寄香她们正手足无措地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颜子衿来了忙纷纷跪下,颜子衿先绕过她们走到桌前瞧了瞧石钵里面暗红色的粉末,挑了一些在指尖摩挲一番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出去时不是说了吗,若是送来便用石钵将磨细,筛上三次后再磨一次才行。”颜子衿随手坐下用手绢擦了擦指尖,“你们是不是忘了后面的步骤了。” “这……” “寄香,你们后面筛完有人再拿去磨过一次吗?” “没、没有。” “你们啊……”颜子衿摇摇头,“平日里我不管你们倒是散漫惯了,左耳进右耳出,此番可得好好罚你们一次。” “任凭小姐处罚。”众人齐声道。 “罚你们把这石粉磨了以后再筛三次,用泉水洗了放在引院子里风干,但也别吹太干了得时时让人看着。还有,这丝线就这么在迎风处吹着早已干过头啦。”颜子衿指了指旁边被放在簸箕里的丝线,看来众人被烟黛石的情况吓到了一时间竟忘了将丝线收好。 “库房里还有些,奴婢这就拿出来。” “嗯。” “现在按我说的开始做明天一早还来得及。”颜子衿点点头,寄香随即命人将东西都收拾干净,奉玉带着人去取要重新准备的丝线,木檀则扶着颜子衿回屋换衣梳洗准备休息。 今晚颜子欢在周姨娘处便只留颜子衿一人睡,虽然早就习惯了但一时间睡前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竟然有一丝丝的不习惯。 正打算掀了帐让外屋的木檀进来陪着自己,可手刚碰到帘上的花穗便又止住了动作,细想了一番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只是刚睡下一闭眼又浮现出那日瞧见宋家小姐尸身的景象,虽然过了这么久早已不同最开始那般夜夜都会被吓到惊醒的样子,但还是会时不时梦见宋家小姐挣扎间与自己对视的那双眼睛。尽管颜子衿在颜淮与秦夫人面前也尽量表现出好的一面,再加上这段时日有颜子欢在身边陪着倒是睡了一段时间的安稳觉,但她还是没办法骗自己,如今一个人这么待着又控制不住地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颜子衿还是没打算去叫木檀她们进来陪着,若她们知道了说不定又会告诉颜淮,既然睡不着不如就这么顺着想下去,说不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么一打算颜子衿索性将身子往床内挪了挪平躺着双手交迭在胸前细细思索起来,虽然她对这件事没有颜淮他们知晓得多,但大概还是了解一些。 原来没有多想,现在这么一回忆一个疑问反而冒了出来。 如今这件事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宋家小姐到底是自愿离开的还是被掳走的,但无论最初是如何,那天宋家小姐的举动至少猜得出她后面大概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说来也是那种情况谁看了还会认为她是自愿的呢? 可若是被迫,为什么这么久她也没有向人求救,锦楼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人发觉到不对劲呢,而且自从宋家小姐失踪以来几乎都快把城里翻了个底朝天,锦楼的人不会这么久一个下人都没有进去过那个房间,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发现房间里的人和宋家小姐的画像相像呢? 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升起,莫不是锦楼老板故意瞒下了这件事,可老板又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替人瞒着? 脑子了越想越乱,颜子衿觉着在这么想下去自己不仅不会困反而愈发精神,摇了摇脑袋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甩出去,闭上眼强迫着自己快些入睡。 第二天颜子衿还不等木檀她们进来自己就已经坐在床上发愣,昨晚折腾了半宿害得她一点也没怎么睡,可又说了今早要处理那些丝线,索性爬起来先醒醒神。 梳洗完毕下了楼奉玉她们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完毕,那石粉磨了几次筛了几次后褪去了暗红色,变成了入眼皆是极深的墨色染料。 颜子衿十分满意这样的成品,确认了各处都准备好了先让人先将染料倒进缸中一点点晕出想要的颜色这才将丝线放进去,几个小厮轮流着用光滑的木棍在里面按着同一个方向搅动,搅了几个来回颜子衿瞧着差不多了忙让人将丝线捞出来放在一旁的盆中用清水洗净。 “明明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洗掉呢?”寄香在一旁疑惑道。 “那染料虽然磨得极细但说到底还是石头磨出来的,杂质再怎么筛都会有,若是就这么附在上面反而加重了丝线的重量,绣出来也显得突兀。”颜子衿坐在树荫下瞧着随口解释道,“烟黛石可是顶好的染料,即使在水中洗上几次也不会失了它的颜色。” “这么好的东西,若是拿来磨墨写字岂不是更好?” “要说用来磨墨,烟黛石反而成了次品。而且这个东西产量稀少价格不便宜,寻常人家用不起,达官贵人们有更好的墨自然也瞧不上。” “那这个东西只能拿来当染料了?” “烟黛石本来是加在其他东西里做成画眉的墨,我也是偶然从别人口中才得知可以用来当染料。” “是从谁口中知晓的呢?” “小时候家里的一位姨娘口中,我的刺绣也是她手把手教的。” “原来如此。” 颜子衿同寄香有一句没一句说着,眼见着盆中的丝线已经不再浸出颜色,换进去的水也依旧清亮,她这才起身凑上前察看,确认已经洗得差不多了颜子衿便让人将木盆放着先把其他东西收拾干净,接下来只需要再等一会儿,确实没有颜色浸出来后将丝线晾晒干水分这才算完。 章二十七 二十七、 不多时寄香她们将浸泡好的丝线取出准备拿去一旁的空地上晾晒,昨晚因为众人一时慌乱废了不少丝线,如今更是一刻也不敢疏忽,三个粗使小丫头连日头也不顾了聚精会神地盯着架子,生怕这次再有什么意外前功尽弃。 木檀瞧着今天天气真好便差人将屋里的缎子书本等物都抱出来晒晒,只剩奉玉待在颜子衿身边替她摇着扇子,颜子衿斜倚着石桌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脚边的木盆瞧着她们忙活,待到午时院子里渐渐炎热起来,即使待在树荫下颜子衿背上也细细出了汗。 “小姐要不要去凉阁里休息,在这里怕晒晕了头。”奉玉问道。 “等他们将这些拿去晒了再说吧。”颜子衿道,“丝线放在架子上就让他们先去休息会儿吃些冰,吃完时候再去收下来也不迟。” 奉玉点头应了,随即又掐着指尖算了算人头发现之前准备的奶冰本来刚好只够分给院里人,不过前几日颜殊颜明来院里找颜子欢玩耍,几个孩子玩得发热便多吃了些冰,木檀本想着过几日再备一些结果一忙几人便都忘了。 念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够了便去要一些便可,颜子衿说着让奉玉这个时候去领了来。本来奉玉还想着院子里人人都在忙只留颜子衿一人在这里没人照顾,颜子衿伸手取了她手中扇子忙催了她快去,还说着要是等天气再热些,到时候晚了冰化了谁也吃不成。听到这话奉玉也不敢犹豫忙不迭快步离开,颜子衿自己轻轻扇着风,现在寄香带着那些小丫头盯着架子,木檀还在忙着晒东西,自己在此处树荫下躲着倒是落了个清闲。 只是这日头越晒反而越让人昏昏欲睡,再加上夜里本就没睡好,院里众人说话的声音反倒成了颜子衿耳中催眠的小曲,她一只手放在石桌上撑着愈发沉重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可偏偏心里又怕睡着了摔下去,时不时便命着自己打起精神来。 手中摇扇的动作愈发缓慢,颜子衿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起来,只是耳朵似乎还清醒,时时注意着周围的声响,因为她所在的树荫处刚好背对着众人,以是他人并未注意到她的情况,只当还有奉玉陪着乘凉呢。 也不知等了多久奉玉还没有回来,颜子衿实在发困打算自己先跑去屋里找个地方睡一觉。 在这时忽听见身后院门处传来脚步声,心想着奉玉总算回来了,便睡眼稀松地揉着眼睛站起身来往前走,却忘了用来浸泡丝线的水盆为好随时瞧着先前便让人被自己搬到脚边放着。迈出去的脚被猛地一绊,颜子衿整个人一声惊叫直直朝前扑去,这一绊顿时将她吓得清醒,可这时再清醒也晚了,她先是跪在盆中整条裙子顿时里里外外湿了大片,随后被身子一带连人带盆翻倒在一旁,盆中满满当当的水浇了她一个清凉。 捂着脑袋昏昏头爬起身,还不等颜子衿说话整个人忽然被横抱而起,听见声响众人这才急急赶了过来,便瞧见地上翻倒的木盆和地上的一大片水渍,颜子衿被颜淮抱在怀里,她浑身湿透,尤其是下裙更是滴滴答答淌着水。 “将军责罚!”木檀见状先一步跪下,众人随即呼啦啦跪了一片战战兢兢地连声道着请将军责罚。 颜子衿此番摔得不轻疼得有些皱了眉头,但还是伸手推了推颜淮让他放自己下来。 “都打扫干净些,准备身干净衣送来。”颜淮说完便抱着颜子衿径直往一楼的雅间走去,此处是颜子衿看书习字困乏时小憩的地方,所以为了方便就备下了一套美人榻。 颜淮走进屋里将颜子衿放在桌上,此时颜子衿的样子已经不能用“狼狈”一词来形容,一身刚换的薄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几缕发丝杂乱地粘在粉腮上,从裙上滴下的水珠已经在地上积了一片。 颜子衿此刻又急又羞,心想着又被颜淮瞧见自己这个样子,伸手将他推开朝外唤道:“木檀,你先进——” 还不等颜子衿说完话颜淮便上前一步含住她的粉舌,双手抓住她的细腕也不顾此番会湿了自己衣衫。颜子衿双眼兀地睁大也不顾双膝疼痛想要将他隔开,颜淮只将自己往前一进便将身子挡在她双腿之间。 颜淮的吻缠绵而又深沉,极为熟稔地勾缠着颜子衿的小舌,直到后来颜子衿已经逐渐喘息他这才松开。低头瞧着颜子衿因为喘息而绯红的双颊和起伏的胸口,颜淮喉间一动随即左手反剪着颜子衿双腕右手箍住颜子衿后颈再一次吻上,此刻比刚才还要用力,隐隐间有将颜子衿往下压的征兆。 颜子衿心脏狂跳想着颜淮此刻又是存了什么心思,难不成要在此处又对她下手,目光一转瞧见房间门大开,本来放在雅间里的屏风趁着天气好已经抬出去晒太阳,若是木檀她们走过来定会瞧见他们两人这番样子。越是这么想越是害怕,颜子衿索性狠狠咬了颜淮舌头一下逼得他停下动作,见颜淮松口颜子衿忙道:“放开我,别让木檀她们瞧见这样。” “她们敢说些什么吗。”颜淮说着手指勾住颜子衿衣上系带,在指上绕了几圈轻轻一扯便将外衫拉开露出里面的内裙。 “颜淮!”颜子衿急得快要哭出来,可双手被颜淮制着自己即使再什么反抗恐怕在颜淮眼里也无济于事,只得哀求道,“别在这里。” “你想就这么穿着湿衣服吹风吗?” “有木檀她们用不着你受累。”察觉到颜淮手上力量一轻颜子衿立马奋力摆脱,然而下一秒却又被颜淮紧紧抱在怀里,颜子衿试着推了几次见颜淮毫无反应只得放弃,颜淮的呼吸喷吐在颈侧,有些滚烫又有些挠人,他似乎很是享受将头埋在她颈侧的动作,过了许久这才有些不舍地缓缓开口:“我要随大将军去江南。” “什么时候?”颜子衿听得这话也是一愣停了手上动作,随后又想大概昨天大将军请了他去府上便是为了这个,可她从未听过有什么战事传来,大将军怎么突然想着要去江南? “晚上便走。”颜淮回道,“此番还跟着几位兵营里的其他几家公子。” “母亲可知晓?” “来找你之前已经告知母亲了。” “那……兄长一路小心。” 说完却听见颜淮似是无奈地一声轻笑,他又将颜子衿抱紧了些,唇角扫过她的耳垂:“你倒是一点都不想着留我。” “这是公事,锦娘自然不该多言。” “我知道了。”颜淮应了一声,“花不了多少时日,等你及笄礼那日我一定会赶回来。矜娘,你要等我。” 颜子衿也不知颜淮这句话带了什么深意,她只觉心跳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不等她再有什么动作颜淮先放开了她,此时木檀她们已经抱着衣物走了进来。 颜淮捏捏颜子衿的脸颊说声:“走了。”后抬脚快步离开雅阁,随即听见一声马嘶以及快速远去的马蹄声,看来颜淮这是忙中抽闲特地来见自己的。外面木檀她们见颜子衿坐在桌上衣衫半解的样子忙让人解下屋内的纱幔,这才走上前替她换下身上湿透衣物。 这时颜子衿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木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问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颜子衿摇摇头只说今日有些疲乏想休息一会儿。奉玉瞧着地上湿漉漉的样子道在这里睡觉恐怕被湿气侵了身子,待帮颜子衿换好衣服后这才服侍着她回卧房睡下。 章二十八 二十八、 小憩醒来竟然已经接近傍晚,颜子衿只觉薄汗黏腻下意识想拉下身上蝉衣,却不小心触到枕侧的冰凉物件,摸索着拿起一看却是那把颜淮为她寻来的玉扇,颜子衿想着自己明明已经将玉扇还回给了颜淮,什么时候又送到她枕边的? 难不成颜淮还回来过? “小姐醒了?”木檀听见屋内声响忙走进来,瞧见颜子衿正对着手里玉扇失神便笑道,“将军昨夜就命人将扇子送过来,刚才小姐梦里念着身热,我想着刚好便拿出来替小姐驱热。” “他没回来吗?” “将军他们这次是急令,连夜出发,拜别夫人后就骑马走了。”木檀上前替颜子衿拉起蝉衣以免受了凉,“算上调集兵马和其他事情,现在估摸着已经登船了。” “这样。” “夫人听说小姐还睡着,便命人送了饭菜过来叫您在自己院子里用饭就行了。” “这样……” “小姐瞧着还有些困意,还想再休息会儿吗?” “不了,更衣吧。”颜子衿道,“欢儿呢,在母亲那里吗?” “二小姐去了夫人院子和小少爷玩呢,说今晚要在那里歇了。” “我还担心着他们和怀儿生分,毕竟从来没见过面,又怕怀儿被母亲宠坏了对他们闹脾气。”颜子衿轻笑一声道,“看来是我多心了。” “二小姐和两位少爷年纪差不了几岁,又还是小孩子,自然很快就能玩到一起去。” “那再好不过。”颜子衿作势要下床,却是木檀忽然握住她的双手在床沿处坐下,颜子衿不明白木檀突然这样是出了什么事,木檀又道:“将军临走时去得急,但还是托人让我带给小姐一句话。” “什么话?” “‘此去内宫,无论所遇何事只当作未见未闻,谨言慎行,万事小心,若有实在不可避免之事只说一切事皆由家兄决定。’,这话请小姐一定仔细记下。” 听着木檀转述的话语,颜子衿这才意识到后日便到了入宫的时候,因一切皆有母亲打点自己什么也不用操心,一边同颜子欢玩耍一边想着给珮环姐姐的绣花,竟差点将此事抛在脑后。 没想到颜淮在忙着大将军调令的同时居然还记得这件事,看来自己这段时日还是散漫过头,颜子衿自己在心里思索着却不由得感到脸颊微热,手指不由得捏紧了玉扇,木檀见她这般又道:“将军还说这玉扇本就是准备好当作及笄礼的,小姐无论如何也得收下,不然到时候夫人问起来将军什么也没给准备肯定要说他几句。” “说便说了,他现在还会怕这几句骂吗?”颜子衿随口回道。木檀轻轻笑了一下随即起身去准备热水替她更衣,也没打算替她将玉扇拿回去收着。 等到木檀离开屋里只剩自己一人时颜子衿这才缓缓打开玉扇,一边瞧着扇面上的纹样一边轻轻上下扇着,丝丝凉风沁身,却一时半会儿静不下心来。 后来颜子衿再次回想起颜淮这段话时,心里还是不免一声慨叹,有些事可由不得他们自以为“未见未闻”就能避免。 只是谁也没想到进宫的圣旨会提前送到,颜子衿急急忙忙赶到正厅时秦夫人已经送了宫里人回去,见颜子衿满头大汗急匆匆的样子心里不安感虽还未散去但还是上前替她擦去汗水:“急什么,就算赶来了也只是在帘子后面坐着。” “不是说后日才送旨来吗?”颜子衿瞧着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澄黄色帛书,心里不由得一颤,上一次瞧见这帛书还是颜淮领着她朝堂谢恩的时候。 “是啊,只是今日宫里人忽然就送来了,也是吓了我一跳。”秦夫人拉了颜子衿坐下,“什么都没准备好,匆匆的就只给了公公们一些吃茶休息的锦囊,所幸他们没有计较,只坐了一下便说要急着复命这就回宫去了。” “复命……”颜子衿低下眼沉吟良久这才又开口道,“想来别家也是同我们一般今夜忽然接的旨,母亲别担心。” “我只是不解为何为什么忽然让你们提前进宫,之前并未有什么消息传来。”秦夫人说着也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绢,平妈妈见状也只是上前安慰道:“夫人别担心,若真是什么要紧事便应该是咱们先入宫去了。” “也是、也是。” “母亲,那欢儿他们呢?” “我先让人带他们回去了,他们还小有些事自然还不用知晓。” “嗯。”颜子衿点点头,又问道,“那旨上可写了什么时候入宫?” “明日一早。” 虽劝着秦夫人先回去好生歇息,但秦夫人还是担心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便让平妈妈今夜留在颜子衿院中打点,若是有什么遗漏的东西也好立马差人去准备。 寄香她们听得颜子衿要提前入宫也是一惊,随后便忙不迭命人将之前准备好的行装都抬到院子里一一检查,颜子衿坐在二楼的阑干处瞧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若有所思,眼角余光见木檀走来便直起身子抓住她的手腕问道:“哥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姐问的是指什么事?” “哥哥是不是知道我会提前入宫?” “奴婢不知,将军当时也是复命途中命人带来的话,我再问送话的人也说没有别的了。” “罢了,以后再问也行。”颜子衿道,“那你随我进宫去,家里交给寄香她们打理足够了。” “小姐放心,将军也是这么安排的。” “什么?” “将军让我跟着小姐,便是要我什么时候都必须跟在小姐身边,这番小姐进宫我自然得去。” “若我执意要换别人跟着呢?” “将军没有命令,寄香她们不会去的,而且我跟着小姐这么久,夫人那边也不放心让小姐身边换了别人的。” “木檀……”颜子衿抬眼瞧着木檀,心里早已压抑许久的疑惑这次终于脱口而出,“哥哥……颜淮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是因为他手里握着你们的死契吗?” “死契是奴婢自愿签下的,将军没有强迫我们。” “那可是死契——”声音忽地拔高,颜子衿却又瞧见平妈妈上了楼来忙止住嘴偏过头去不再问,木檀也没继续说下去朝着平妈妈行了一礼便进屋收拾去了。 “小姐当心着凉。”平妈妈上前道。 “也就坐一会儿,没事的。”颜子衿回道,“行装可都安排好了。” “该备的都备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小细节需要准备,小姐安心休息一切有我呢。” “辛苦您了。”颜子衿伸手牵住平妈妈轻声道,“我去了宫里自然没办法时时知晓家里消息,母亲和弟妹他们还请平妈妈多费心。” “这都是我本分的事,哪里来的辛苦一说。反倒是小姐要更辛苦些。”平妈妈说着有些心疼地反握住颜子衿的手,“宫里和家中不一样,在里面得时时刻刻都得注意着规矩,一步一行皆被千百双眼睛盯着,生怕被人抓住什么过错。” “皇后娘娘为人和善,母仪天下,不会特地为难我一个小姑娘什么。而且母亲说的话我都谨记,去了自然处处小心。” “小姐聪慧懂事,自然不必我们多操心。” “有……有木檀在,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是了,小将军说过木檀服侍小姐这么多年,若需要一人跟着进宫除了她再无别的人选,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听着平妈妈这么说颜子衿反而低下头没了笑意,心里千愁万绪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紧紧握着平妈妈的手良久这才轻声道:“平妈妈,我不在的时候,还请您务必照顾好母亲。” “奴知道。” 章二十九 二十九、 第二日一早天刚微亮,马车便已经停在内院等候,颜子衿先是去到秦夫人院中拜别母亲,颜子欢等三个孩子此时也已经在屋内等候。颜殊倒是从未遇到过整整一月不与姐姐相见的情况,即使秦夫人事先早已多次解释但还是耍了几分小孩子心性,但是又被颜明拉着只得挎着一张小脸低头不言语。 因此事重要不敢多加耽搁,秦夫人只略略交代了几句便催着她快些出发免得迟到失了礼数。 颜子欢刚来此处不久除了几位长辈便只跟颜子衿亲热,此番颜子衿一去家里就剩她一个女孩子,自是不愿姐姐离开,颜子衿临上车前颜子欢还紧紧牵着她的衣袖,还是颜子衿俯下身好声宽慰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姐姐在宫里要好好的,等到及笄礼那天我和母亲就来看你。” “好呀。”颜子衿捏了捏小妹妹肉嘟嘟的小脸颊,向秦夫人行了一礼后便径直上了马车,木檀随后跟上。 虽然早已并非第一次入宫,可以往不是跟着秦夫人便是跟着颜淮,此番还是独自一人,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 “小姐是有哪里不舒服吗?”等到马车逐渐驶开一段距离后木檀这才开口关切道,颜子衿伸手掀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心想着马车已经离了内院自然见不到母亲他们便随手放下道:“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独自一人进宫,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木檀你似乎从未去过,你紧张吗?” “奴不紧张。”木檀坐在车厢门口处低声道,“将军一早就请了人将宫中需要的事项告知又一一让奴全部背记熟,奴虽没有去过但奴能保证将小姐的起居都照顾好。” 颜子衿听她这样说,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想到昨晚木檀说的这般斩钉截铁原来都是真的,此番进宫跟着自己的只能是她,也只有她,颜淮一早就将这些东西全部处理好,反倒自己现在这样胡思乱想显得小家子气。 “可我听着本该是你和奉玉一起来的。” “夫人本来是这么打算,可又听见别家小姐此去也只带了一个婢女,便只让奴跟着来了。” 车外忽然一阵人声鼎沸,想是已经到了大街上,颜子衿听着外面行人的交谈声小贩的吆喝声一时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移到车窗边想要掀开帘子瞧瞧。 “小姐。”木檀忙唤道,“把帘子放下吧。” “我就瞧瞧,一下、就一下。”颜子衿冲着木檀眨了眨眼睛半是哀求半是讨好,木檀见她手指捏着床帘舍不得放下的样子也是无奈一叹,得了木檀同意颜子衿顿时喜笑颜开将床帘微微掀起一点看向外面。 以往出门跟在秦夫人身边总是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即使实在是太过好奇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也只能忍着,颜淮倒是一向惯着她,尚小时只要自己开口便会找个由头带着她出门,但现在他事务繁忙并不能时时都在,颜子衿年纪也逐渐大了也懂了男女之别便不再向小时候那般闹着他。 加上之前宋家小姐的事情,各家都禁止女眷在这件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得随意出门,这么一看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哪怕只是跟着母亲去观里拜拜。 顺势这么一想,颜子衿又想到那天见到的宋家小姐的模样,猛地打了个寒颤忙放下窗帘,木檀以为她是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到,便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风要替她披上,颜子衿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随即又问道:“兄长有与你说过关于宋家小姐的后续吗?” “将军担心小姐听了又害怕,让奴不要告诉您。” “那也就是说你听到了,”颜子衿转过身看着木檀,“后面怎么样了,那些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 “这么久都没有抓到人?” “毕竟查到的时候已经失踪这么久了,再着手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既然要查肯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木檀说着又道,“小姐这段时间还会做噩梦吗?” “偶尔。”颜子衿没打算去隐瞒什么,“不过有时候也不算是噩梦。” “是梦到了什么呢?” “宋家小姐在冲着我哭,哭着哭着便又不见了。” “等回来后,小姐就同夫人一起去观里拜拜神仙,有神仙保佑小姐就不再做噩梦了。” “嗯。”颜子衿点点头,刚才注意力全去同木檀说话,现在才发现到听见外面人声渐渐小了,掀开帘子一看外面的人群比往前看到的稀疏不少,反倒是多了些巡察的官兵,看样子已经快到了宫门。 或许是因为今日不少大臣的女儿们奉旨进宫,在宫门巡察官兵比记忆里要多了不少,颜子衿这么想着,正巧一队官兵从面前齐步行过,她透过掀开的一个小角略略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人穿着便装独自走过,她还以为乔时松会跟着颜淮他们一起,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见他。 放下窗帘颜子衿离开窗户坐好,木檀见颜子衿不知道刚才看见了什么嘴角多了一丝笑意,好奇问道:“小姐刚才是看见什么了?” “你还记得兄长身边那位乔将军?”颜子衿笑道,“就是那次救了我的。” “奴记得。” “刚才我瞧见他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没有同他们一起去?” “乔将军这几日告假。”木檀回道,“听说是家里兄嫂来了,乔将军父母早逝,都是兄嫂将他养育成人,此番他们来京怎么说也得好生照顾着。” “你怎么知道?” “前段时日将军找我要几份布匹,说是给乔家兄嫂的礼物。”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 “小姐那段时日忙着替宋家小姐刺绣,自然没注意到这件事。” “既然这样你也应该提醒我一下。”颜子衿道,“乔将军救过我一次,结果我连谢礼也没有准备,若是知道这件事怎么着也要准备一点心意。” “这件事将军安排就好。” “这可不行,兄长准备谢礼是他的决定,可我自己也应该准备一份,到时候以兄长名义送出去,总不能就一句道谢什么也不做。” “那……” “如果回来他们还在京中,就帮我也准备一份谢礼吧。” “嗯……”没有发觉到木檀欲言又止的神情,颜子衿打开车上的妆台,借着光亮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发饰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马车忽然停下,外面颜家的车夫似乎在与谁说些什么,想着应该是宫门口的守卫,短短停留一会儿后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 车厢外的喧闹声逐渐减弱,待得一声厚重的大门关闭声响起,彻底将外面的声音隔绝开。 颜子衿此刻只听得马车行驶在道上的车轮辘辘声和盔甲碰撞声,偶尔几声鸟鸣掠过头顶。 宫里就是这样习惯了安静,宫人连走路的动作都很轻柔,有时候离得近了甚至还能听见行走时环饰互相敲打的声响,他们总是低着头说话也都是极轻,生怕打扰了什么。 宋珮不止一次跟颜子衿说过宫里无聊,若不是她经常同兄长们出去游猎,而正巧三公主也喜欢策马游猎时时叫她进宫作配,不然以她的性格是万万不想来的。 颜子衿想着那位在宋珮口中英姿飒爽的三公主,这次进宫要是有机会能够拜见一番就好了。 章三十 前言: 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故事,肯定有很多不足之处,有什么意见大家都可以提出来哦(?′ω`?) 三十、 等到马车彻底停住木檀先行走出车厢,颜子衿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袖便起身走了出来,只见马车停在一处宫门前,车前立着数名宫中禁卫,一位赭色宫衣的妇人正带着两排宫女静立在门口。 瞧见颜子衿出来,那妇人上前一步朝着她微微躬身道:“姑娘久见。” “垂钰姑姑。”颜子衿扶着木檀的手下车,也想着妇人行了一礼,“久见了。” 这位名唤垂钰的妇人颜子衿自然识得,乃当今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据说从小就被选到太后身边服侍,太后薨逝前将她指给如今的皇后服侍,后来又负责教导公主们的礼仪等事,这番阅历在这宫里自然德高望重,那些皇子公主见了她也得礼貌称一句“姑姑”。 颜子衿刚入京那时颜淮被带去陛下身边回话,还是这位垂钰姑姑领着她去暖阁休息,照顾着直到颜淮回来,再到后来偶尔奉旨随秦夫人进宫时也是这位垂钰姑姑接待。 一来便见到熟悉的人,颜子衿松了一口气,与垂钰姑姑互相问候几句后便跟着她走入宫门内。 “娘娘下了旨意,各位姑娘入宫后就都暂且住在这漱花殿中,吃穿用度皆有专人负责。”垂钰姑姑在前走着,她的声音柔和轻缓,连颜子衿心里的紧张也被安抚下来不少,只跟在她身后认真听着。 “各位姑娘在这宫中及及笄礼上的礼仪教习也也皆由老奴负责,这漱花殿比起其他地方虽不大,但好在离皇后娘娘的寝殿近能够时时照顾着,而且地方清静却不会太过偏僻,绝不会委屈了姑娘们。” “姑姑这是哪里的话。”颜子衿笑着回道,“皇后娘娘心性仁厚,哪里会委屈呢,反倒是我承了娘娘旨入宫,担心哪里不懂坏了宫里规矩。” “姑娘一向知书达理,夫人又是明事理的,哪里会出错呢。” “姑姑倒是夸得我不好意思了。” “娘娘也生怕姑娘们拘谨,这漱花殿里便也不怎么设规矩,姑娘在家如何在这宫里便也如何。”垂钰姑姑说话随即在前方停下,颜子衿往前看去,只见一片紫藤从月门上方垂下,离地不过一人高,倒成了一片天然的花帘,隐隐间还有淡淡的花香飘来,顺着月门往里看去先是瞧见一片高大的树林,一条砖石走道上搭着架子,不知道名字的垂花柔藤挂上上面,透过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姑娘进去便可,里面早已有等着的宫人。其他家的姑娘这个时候大概也快到了,老奴还得去门口候着呢。” “姑姑辛苦了。” 垂钰微微躬身便转身朝着门口行去,颜子衿目送她离开后这才带着木檀走入月门,至于马车上那些行李到时候自会有人送来,她不必去去担心这些。 顺着砖道前行转了个弯顿时柳暗花明,入眼便是一片池塘,围绕着池塘的则是飞檐行廊,廊边繁花紧簇翠竹青松,水上一条九曲行桥连接着对岸,廊中一座六角小亭,一个粉衣女子正背对着她坐在亭中乘凉,听得颜子衿脚步声便回过头来,瞧见来者脸上顿时浮现出淡淡笑意:“锦娘妹妹。” “姒君姐姐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我已经够提前了。”颜子衿快步上前朝着女子行了一礼,随后两人便牵着手互相笑着。 “母亲生怕我来晚失了规矩,天不亮就让我准备着。结果现在姐妹们也没几个,我倒是无聊地在这里吹了好久的风。” “还有其他姐妹也来了?” “茵茵也刚来不久,正在殿外和璃姐姐说话呢。”江千兰说着便忙拉着颜子衿往里走,过了行桥再往里走几步便到了漱花殿外殿,殿外石桌前正坐着两个人,一位天青色衣裙正细细品着茶,一个翠色衣衫正站在桌前背对着两人絮絮道:“只是我想不通哥哥为什么还执意跟着爹爹去南疆,家里如今就剩我与娘两人在京城待着,倒显得寂寞。” “你哥哥志在边疆,既然你父亲母亲都没有意见,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可是、可是,哥哥与璃姐姐家的大姐姐有情,本来今年就该定亲了,这会子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翠衣女子说着有些急躁地跺了跺脚,“若是这门婚事被别人抢了去该怎么办呀?” “小姑娘家一个怎么好说些的。”江千兰笑着上前,翠衣女子见她过来转身扑上前去小孩子般在她怀里撒娇,见到江千兰身后的颜子衿又忙起身一把抓住颜子衿的手笑道:“锦娘你可算来了,姒君姐姐不听我说话,璃姐姐虽不躲着我但就只是在旁边听着喝茶。” “听你这个意思倒是嫌我烦了?”佘璃放下茶杯假作不悦地轻轻哼了一声,“亏得我好心好意地陪着你。” “是呀是呀,咱们还是去屋里下棋吧,留她们两人姐姐妹妹去。”江千兰走上前和佘璃相视一笑挽着走往殿里走,急得慕容环松开手小跑到两人面前解释,佘璃无奈地用手指点了点慕容环的脑门,又笑着说些什么便同江千兰进了殿中。 “吓死了我还以为说错话惹得璃姐姐不开心了。”慕容环拍着胸口走上来又牵起颜子衿将她带到石桌前坐下,石桌上早已换下茶盏又添了新的来,木檀倒是按规矩随着等在一旁的宫女前去颜子衿的房间打理收拾,暂且留她一人与慕容环在这说话。 “璃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颜子衿笑道,“不过你在这说你兄长和佘家大姐姐的事,也不怕别人听了以为你是巴不得让你兄长快点成婚好早点嫁出去呢。” “嫁不嫁那也是爹娘的意思,我哪有什么想法。”慕容环手撑在桌上用掌心撑着脸颊道。 “你兄长和佘家大姐姐的事谁看了都知道能成,我想佘家长辈也是与你父母亲说好了,不然你父亲肯定不会答应你兄长现在去南疆。” “我知道啦,这门亲事在爹娘和佘家口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也巴不得她现在立马成了我的嫂嫂,可是佘家大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与我哥哥也只是口上说着还尚未真的定亲,自然有别人抢先的可能性。”慕容环想着自家哥哥当时头也不回地就往南疆跑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又道,“而且我还想着若是要是佘家大姐姐早早嫁过来,我在家里除了娘还有别的人可以说话。” “你现在觉得无聊,等到及笄礼一过,家里开始替你说亲了你就会觉得忙了。” “说得倒像是你家里不操心似的。” 颜子衿笑容微微一敛,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道:“今日奉旨入宫哪家不是高门贵女,颜家认真说来在京中站稳立足也不过几年时间,哪里比得上其他家呢?更别说其他姐妹家里估计早就看好亲事了吧。” “啊呀,你不知道吗?”慕容环轻掩檀口压低了声音道,“柳家前不久出事,柳妹妹行完及笄礼就要随母亲离京了。” 章三十一 三十一、 “出什么事了?”颜子衿听见慕容环这么说便好奇问道,但看她的神色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忘了,前段时间发生那件事以后听说你家里人现在都不怎么给你说外面的事情。”慕容环轻叹一口气道,“你应该还记得柳妹妹家里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嫡亲的胞兄。” “记得。” “那位小国公爷,病逝了。” “啊?”颜子衿听到这个消息一脸的不可置信,忙用袖子捂住因为惊讶张大的嘴巴,她明明记得那次颜淮家宴上,小国公爷还在场劝着颜淮,怎么一段时间过去他便就这么病逝了? “你也很惊讶吧,我听说的时候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慕容环道,“可毕竟是从柳妹妹口中亲耳听见的,她总不能拿自家兄长的性命乱说。” “可、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就病逝了?”颜子衿因为这个消息脑子此时顿时乱糟糟一片,缓了一会儿这才逐渐理清思绪,“难道国公府没有请太医来看吗,我记得宁国公夫人的兄长不是回京了吗,他是苗先生的弟子有妙手回春之术,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 “听柳妹妹说小国公爷一开始不过是说感染了风寒,结果当晚人就昏过去不省人事,立马就去请了人家来看,可那位看了半天也束手无策,最后只是说自己的医术也无能为力。” “怎么会突然生这么严重的病?” “谁又知道呢,只是停灵做法事的时候有一个跛脚道士不知道从哪里溜进国公府,跑到灵堂前一边敲着灵柩一边胡言乱语,最后是国公夫人哭着让家里下人给撵出门去了。” 颜子衿听慕容环转述着这些事,总觉得有些荒诞又有些令人不解,且不是那位小国公爷为人和善处事八面玲珑并未招惹到什么仇家,就说这病,她曾经与柳妹妹交谈时听她说过小国公爷一向注重自己,不仅在饮食上多加注意而且还时常锻炼身体,怎么一个小小的风寒就忽然变得这么严重,连那位神医也只能说一句“无能为力”? “如今小国公爷这一去,国公府顿时也没了法子,还好国公夫人是个镇得住场子的,从出事到现在国公府里硬是半点闹事的也没有。”说着说着慕容环还是有些怜惜地摇了摇头,“只是家里没有了可依靠的人,尽管皇后娘娘心善多有照拂,可孤女寡母再怎么也没办法撑得起这个家。” “那柳姐姐和夫人今后要去何处呢?” “国公夫人的兄长现在在淄陵当地做县令,虽不是什么大官但至少有个家,还能够照顾照顾她们母女,只等到及笄礼一过她们便前去。不过也别太担忧,国公夫人的身份还在,更别说柳妹妹接下来还是皇后给她亲自行的及笄礼,以后无论是嫁娶还是其他事情,别人想刁难她们也得先在心里掂量掂量。” 想着国公夫人母女接下来的日子,颜子衿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和愧疚,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连宽慰的机会也错过了。 正想着忽听屋内传来说话声,佘璃拿着一柄竹扇走出来,身后一个人跟在身后,颜子衿见她发鬓间的皆是些绢花银钗的素雅发饰,耳边垂发上还簪着几朵白色小花,因入宫不敢太过粗陋却又不能艳装,只穿着一身白色的暗纹素衣,她手里握着一块淡色手帕,眼角微红似乎是刚刚哭过。 那人瞧见坐在石桌旁的颜子衿,忙掩住神色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迎上前道:“锦娘。” “云儿姐姐。”颜子衿起身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柳拂云将左手盖在她的双手上关切道:“如今可好些了?听人传来消息说你在外面恰好遇到那个宋家小姐……恰好遇到那种事,想必吓得不轻吧,本已经托人来打算问问你的近况,可都被你哥哥婉拒了,他说你还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才行。” “好多了,有母亲和兄长照顾着我还有什么可担心呢。”颜子衿笑了笑宽慰道,但看见柳拂云发间绢花时却又心里酸涩,“倒是我失礼,柳家兄长病逝我竟然半点都不知道,连想着安慰安慰你都迟了这么久时日。” “也不怪你,你家里人不告诉你也是怕打扰你休养。”柳拂云轻轻扯了扯嘴角让自己勉强扬起一丝弧度,“哥哥做祭那天,你哥哥也亲自来过了,足够了。” “云儿姐姐……” “倒是我,本该在家守孝的却还是来了,这个样子看起来反倒让别人瞧见不自在。” “这件事本就意外,谁又能预料得到?”佘璃在一旁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而且你进宫的旨意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还特许这段时日你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不必时时都守着礼,她是心疼你和你母亲二人,想再照顾照顾你们。” “皇后娘娘仁厚,我和母亲一向都是知道的。”柳拂云点点头,佘璃又轻声安慰几句后忽然又拉着慕容环进屋,说是里面的棋局一时间僵住了要让她进去帮忙看看。 颜子衿看着她们两人离开,知道佘璃这是给她们两人说话的机会,这也确实,这里唯一一个情况和柳拂云相似的也只有她了。 又收回目光看向柳拂云,一时间嘴边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最后还是柳拂云先开口:“所幸你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无论什么事都还有他顶着,你和你母亲还有依靠。”说着说着柳拂云又流下泪来,忙用手绢拭去,“如今爹爹和哥哥都去了,只剩下我和母亲二人互相依靠,以后婚丧嫁娶等事,皆只能由他人决定。舅舅与母亲兄妹感情深厚自然不会亏待我们,但还是比不上哥哥与我亲切。” “云儿姐姐……”颜子衿握着柳拂云的手,心里也是思绪万千,如今的颜家不比往日颜父还在的时候,有什么事还有长辈负责。虽然自己确实还有颜明颜殊两个弟弟,自己同欢儿还有母亲不至于像柳拂云这样兄长不在了以后就没有依靠只能去投奔亲戚。 但颜明涉世未深还没办法现在将整个颜家都托付给他,颜殊更是年纪尚小还是个孩子,更何况颜明颜子欢两人的年纪渐渐大了,考虑到今后的发展将他们带来京中自然比老家要好得多得多,再加上之前颜淮亲口与她所说当年遇袭之事并不简单,颜父之死这个仇无论如何都得报,既然如此,权衡利弊之下颜家便不能就这么双手一抛离开京城搬回老家去,而颜家要留下来,现在自然都只能依靠着颜淮才行。 颜子衿曾经还在心里发狠想过若是有朝一日颜淮不在了该多好,反正自己还有两个弟弟,颜家也不至于在京城无法立足,她自己也不必因为和颜淮的那些事日夜烦忧,可现在始料未及地一个活生生的现实就这么摆在眼前,颜子衿看着柳拂云,仿佛看见那个颜淮不在了以后的颜家,虽有些不同但差不不了多少去,直到这时再去回想起来顿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愚蠢。 颜子衿还认真地想过若是自己执意要带着母亲他们回去,颜淮也不会极力阻拦,说不定他会安排妥当将他们平平安安地都送回老家,然后他一个人独自留在这京城中面对这些明枪暗箭。 他们没有放过颜父,自然也不会放过颜淮。 要问颜淮他自然是愿意的,他说过只要他在自然会护着颜家的一切让颜子衿不要担心,可真要独留颜淮一人在这京中,自己带着母亲弟妹他们回老家安逸生活,颜子衿却又犹豫了起来。 章三十二 三十二、 柳拂云没有注意到颜子衿还在出神,或许是在这京中唯有颜子衿与她身世相似所以不由自主地与她亲近些,刚才与其他人说起这件事时总是有些欲言又止,可面对着颜子衿时却恨不得全都一股脑说与她听。 颜子衿目光看着脚下不远处的树荫,夏日炎炎,热风吹动着树叶在地上投射下如波浪般起伏的影子,隐隐间带了些凉意驱走了身上的一丝燥热。 “锦娘?”柳拂云见颜子衿许久没有回话,便关心地唤了一声,颜子衿这才回头看着她,语气轻缓似乎还没有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云儿姐姐你说的对,颜家如今还能在京中勉强立足,多亏了哥哥在。” “你……” “只是柳姐姐你这一去,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颜子衿伸手将手覆在柳拂云手上,忽然又转了话头,“我来京城不过短短几年,京中女眷中相交者不过尔尔,你便是其中之一,你走了,我连找人描画新花样都找不到了。” “锦娘。”柳拂云轻笑一声,眼中却不由自主噙满了泪,“颜家如今在外有你哥哥撑着,可你母亲的情况不比他人,家里情况自然也比不上其他家里,你身为长女在家中总得帮着你母亲担起部分责任来。” “嗯……” “平日里注意身体,可别受凉了。” “嗯。” “宋家小姐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免得胡思乱想起来还被邪妄纷扰,这一切都有他人负责,再不济还有你哥哥呢。我听母亲说舅舅家那里的有座道观,里面的平安符最为灵验在当地颇有名望,到时候我到了那里替你求一份来。” 颜子衿心里一暖,自己一家来京城不过短短几年,和柳拂云这在此从小长大的京中贵女自然不能比,可她却初见面时便对自己十分亲切,凡是见了面总要拉着自己说话,有事看得出自己初来乍到面对这些交际颇有些拘谨便总是上前替自己打着圆场。在颜子衿心里自然已经将柳拂云视为自家亲姊看待,更别说自己在锦楼出事后除了宋珮最先关心,紧接着便是她托人送了信前来慰问。 颜子衿点点头心里滋味复杂,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忽听见外面一阵声响,便有宫人高声朗道:“皇后娘娘到——” 二人听得皇后驾到忙起身往外走去,屋内佘璃她们自然也匆匆走出,众人走到外殿门口纷纷跪下迎接。 最先走来的是数十名梳着环髻身着绫罗,手执垂香拂尘的宫女,她们两两一排踏云般走下九曲行桥随后又朝着两侧分离,垂目低头等候。 在她们身后是一对些许年老的宫人,他们手中拂尘一左一右搭在手臂上,挺直了背部往前走,在走下行桥后也同那群宫女一般一边站立一人,他们朝内转了下身子后面对面站着,随即躬身默声等候。 直到这时皇后才缓步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身绛红色宫装,头上金玉环绕着发髻正中的凤凰发饰,凤凰发饰在能工巧匠的雕琢下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要展翅而飞,凤翅朝着两侧打开,各嵌着几枚东珠,其中凤喙叼着一根珠链,珠链坠着一颗最为硕大圆润的御品东珠,东珠的影子落在皇后额头的花钿上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众人恭声叩头拜道。 “都起来吧,都起来吧。”皇后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宫中岁月使得她的眼角腮边多了几分年轮的痕迹,可她的眉眼柔和,声音轻缓,使得每个人见了心里都不由自主地觉得亲近。 颜子衿等人谢恩起身,便看见皇后身边跟着一名淡黄色衣裙的绝色美人,美人手持团扇在她身后亭亭而立,瞧见众人娴雅的眉眼里顿时带了几分笑意,而在美人身后则是一位身着男子劲装的女子,她束着高高的马尾又用红绳绑了,戴着一条云纹的暗色抹额,青色的衣衫显得她的身材修长,她跟在两人身后,似乎是意识到皇后无法注意到自己,便有些随意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颜子衿见宋珮今日居然是这样的打扮,在这宫里众人面前倒是显得特立独行,后者瞧见自己是似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冲着颜子衿眨了眨眼睛,颜子衿不敢失了规矩,便冲着她浅浅一笑示意。 “本宫正拉着慕棠说话,眼见着时候不早,也想着来见见你们,便一起来了。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皇后看着面前的几位姑娘,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又呵呵笑道,“姑娘们也不必太过拘谨,其实就是本宫一时心血来潮忽然想了这么一出,所以请了各位入了宫来。” “谢娘娘。” “这漱花殿虽比起其他主殿小了些,但好在景色怡人,住在这里也不算亏待了你们,你们姐姐妹妹的只管在这玩闹休息,宫里规矩太多也不用时时注意着。” “谢娘娘。” “本来这及笄礼该是自家家中长辈主持,各位姑娘的母亲亲自行笄,倒是本宫唐突,厚着脸占了这个便宜。” “娘娘厚恩,家里长辈等人连谢恩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娘娘唐突呢。”江千兰恭声回道。 “你倒是学了几分你祖父的样子,说话都和他差不多。”皇后笑道,“不过本宫也知道同龄人总得和同龄人才有乐趣,咱们这些老人家反倒令你们不自在,本宫只是来同姑娘们说几句便走,剩下的皆有垂钰负责。” 说着垂钰从一侧走上前先是朝着皇后行了一礼,随即又向着颜子衿众人行礼道:“老奴奉了皇后娘娘旨意,从今日开始,各位姑娘在宫中的生活皆由老奴照顾。而且在及笄礼前各位需要学习的礼仪规矩以及其余课程等皆由老奴教导。” “劳烦垂钰姑姑。”众女齐身回礼道。 “垂钰自己有时也有事情要忙,有些问题自然会来不及回答姑娘们,所以我叫了别人来陪着,她这段时日闲得无聊倒是可以来和你们聊聊天。”皇后说着往后看去,之前那位劲装见皇后看向自己忙挺直了身子走上去极为严肃端正地行礼:“宋珮谨遵娘娘旨意。” “又在装正经,本宫哪里又下了这个旨意。” “娘娘金口玉言,说的话宋珮自然当旨。” “你瞧瞧,说起话来倒和你二哥一个模子。” “这不正好就说明我和二哥是亲兄妹嘛。”宋珮说着极为亲昵地挽住皇后的手臂撒娇道,皇后似乎也不因她这般逾矩的动作生气,反倒是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等你大哥回来好好收拾你们。” “大哥要是回来就再好不过了,祖母正准备抓他问话呢。他回来了也免得我和二哥被祖母拿去无缘无故撒气。” “你啊你。”皇后无奈摇摇头似乎拿她没有办法,接着又看向众人,“珮丫头你们都认识,她时时进宫里玩耍,这宫里规矩比你们要熟悉得多,若到时候朕有什么事情你们只管问她就好。” “是。” “这会儿子天气越来越热,也不能一直让你们在这太阳底下晒着,都回去歇息吧。椒云殿中还有事,本宫便不打扰你们之间熟络感情了。” 皇后说完便将身边的那位美人朝着众人这边推了推,美人颔首走了几步,宋珮也松开挽着皇后待的手快步走到颜子衿身边,众人齐齐下跪送皇后离去。 待得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起身忙互相说起话来,许久时日不见,众女之间皆有不少的话要说。 “慕棠姐姐难不成是在进宫的时候遇到了皇后娘娘这才一齐过来的?”慕容环张开手一把抱住那位绝色美人咯咯笑道,慕棠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柔声道:“怎么可能,若是等到皇后娘娘都往这边来了我才姗姗来迟岂不是失礼。昨日皇后娘娘便让我入了宫在椒云殿歇息一晚,今天等时辰差不多了这才一齐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慕容环有些意味深长地扬高了音调,“看来皇后娘娘很是满意慕棠姐姐这位太子妃呢。” “茵茵,乱说什么呢。”慕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作势要去捏慕容环的小脸,慕容环娇笑着身子一闪忙躲在佘璃身后。 章三十三 三十三、 随着慕棠作势要去追慕容娇好好“教训”一番,殿里的气氛一瞬间活跃明快起来,说来也是,毕竟在这里的都是一群大好年华的姑娘们,聚在一起自然像花团一般灿烂绚丽。 颜子衿伸手替慕容娇挡了几下,慕棠见正面被颜子衿拦着抓不住,便试着从侧方绕过,慕容娇顿时一声娇呼口里不停念着“好姐姐”,却又笑着忙跑去他人身后。 见众人的目光全部在两个互相玩闹的少女身上,宋珮目光扫了扫便悄悄凑到颜子衿耳边小声说话,颜子衿注意力全在慕容娇她们身上没听清宋珮说的是什么,直到宋珮对她比了比手势这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但随即又被宋珮手忙脚乱地伸手捂住嘴巴。 “怎么了?”江千兰余光瞥见两人动作忙问道,宋珮一把松开手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今天急匆匆进宫,一直穿着这一身也不符规矩,说着找个地方换衣物呢。” 说着伸手抓住颜子衿的手腕:“我让锦娘带我去,结果她才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屋子在哪儿。”正说着便看见木檀就站在不远处,宋珮自然一眼就认出来是颜子衿身边的贴身婢女,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忙拉着颜子衿往木檀那边快步走去。 木檀见颜子衿向她招了招手顿时心领神会,便领着两人往卧房走去,颜子衿的屋子安排在一处竹林后的幽静处,瞧着便觉心静身轻。 本来颜子衿还因为宋珮比自己高一些,这次带来的衣物她换上穿着别扭,结果没一会儿便看见宋珮的贴身婢女碧儿带着几名小宫女托着东西来了,一问这才知宋珮在外得到皇后口谕便马不停蹄地往宫里赶,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换不成衣服便让贴身的婢女先回家里准备,顺便向祖母回话,不然回去一定还得被念叨。 “我就说呢,珮环姐姐再怎么任性也不至于穿着男装来见娘娘。”颜子衿坐在床边用绢扇扇着风,宋珮在屏风后边换着衣服边回道:“是啊,娘娘看到我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听说我是出了门被匆匆叫回来的也就没多说什么。” “也就只有你能当着皇后娘娘面前撒娇,我见了她整个人都吓得绷紧了身子,生怕失了规矩。” “那是因为宋家的原因,我身为宋家的女儿所以才敢这样失礼,不然我也怕。”宋珮回道,“而且皇后娘娘知道你们并不是时时在这宫里,一时半会儿也不是谁都受得住这宫里规矩,所以还说了让女官一会儿出什么事也不要随意斥责。” “这样。” “路上本来皇后娘娘还说着要问问你母亲的身体如何,后来又想着这么多达官贵人家的女儿们都在这里,要是只问你一人份反而有失偏颇,便打算以后有机会再问。” “这倒是谢娘娘时刻惦记着。” “娘娘一向心善,她那时见秦叔母生死未卜你和你哥哥两个小孩子相依为命的样子,私下里还偷偷哭过呢。” “你怎么知道?”颜子衿从未听说过,好奇地看向屏风那边,宋珮此时已经换好衣裙,解了头发走到妆台前准备梳妆,她握着银梳盯着铜镜似乎有些若有所思,随后回道:“那时我就在皇后娘娘身边瞧着,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原来如此。” 宋珮没有继续说话,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有宫女上前替她挽发梳妆。这个时候木檀已经将之前颜子衿让她收好的绣品拿来,颜子衿拿着绣品走上前在宋珮身边坐下,宋珮伸手拿过在面前看了看顿时欣喜道:“这样就好了,到时候拿给祖母看谅她也说不出什么,还好有锦娘你在不然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上面的针法我只用了最简单的几种,等你梳妆完我再仔细跟你说说,这样就算老夫人问起来你也有话回答。” “说得也是,祖母那个性子说不定还会让我当场给她展示一番,”宋珮说着说着顿时又开始愁眉苦脸,“可我怎么记得住,到时候估计还得露馅。” “那你差人给老夫人回话,这段时间就在宫里待着我教你,一个月时间虽然说不上能够出神入化但熟练针法还是可以的。”颜子衿道,反正她给宋珮的绣品针法不算难,一个月教会绰绰有余。 宋珮听完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可行性,其实比起宫里这些规矩她更怕祖母的念叨,颜子衿这个办法正好。这时宫女已经替她梳妆完毕,她让众人退下,又找了纸笔写了几句话让碧儿托人带回宋府给宋老夫人。 等到众人退下,屋里就只剩宋珮与颜子衿两人,宋珮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忙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绣品,心想着到时候该怎么说才显得这绣品确实是自己用心描样施针,不被祖母发现是他人代绣。颜子衿与她说了几句话,又问她为什么不让碧儿亲自送回宋府好给宋老夫人解释,免得他人会错意惹出误会来,宋珮只说碧儿聪颖在这宫里陪着自己最好,要是让她回去给宋老夫人回话少不得要被叫住嘱咐几句,而这“几句”少则半柱香多则一个时辰,若是平日里宋珮还有别人可使唤,可这是在宫中,总得有贴心的人时时在身边这才放心。 “祖母找不到人说话已经快闲到发慌了,平时还有二哥同我受着,结果现在就我一个人,我今天还愁着怎么回去面对她老人家呢。”宋珮手掌托腮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他的两个弟妹快撑不住了。” “宋家二哥哥这段时间很忙都不回家了吗?” “他被叫走了。”宋珮偏过头看向颜子衿,“本来与他无关,爹爹还打算趁这个机会考考他最近的学业,结果大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们要去漠北的消息,硬是托人千里策马送了信回来,指名道姓让二哥必须跟着去。” “漠北?”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又要去漠北,二哥看到信的时候脸都快愁成一团了。本来大将军觉得我二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去了怕成累赘,结果看了信后忽然觉得我大哥说的有道理,硬是私下找了机会说服我爹爹同意二哥的事。这不,今早我二哥就一脸欲哭无泪地走了。” “原来你今天不在家是为了送你二哥出城?” “是啊,哦对了,”宋珮目光在屋子周围扫了一圈,似乎在警惕着有人偷听,凑近了些在颜子衿耳边低声道,“听二哥说此番你哥哥也要跟着去漠北。” “为什么?”颜子衿听宋珮一说愣了一下又跟着压低了声音,可之前颜淮不是与她说去的是江南吗? “据说本来都是要去江南的,可听我二哥说似乎漠北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先安排了一批人暗自前去,他跟着如今的队伍随后到。” 章三十四 三十四、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颜子衿随后反应过来,按理说这种事哪怕是临时告知没有时间,颜淮都会差人告诉她与母亲,像这次一言不发地就去了漠北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宋珮虽然时常跟着宋老夫人出席各种宴席,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方面早已随祖母学得 驾轻就熟,但这种事上宋家长辈肯定不会随意让她一个女儿家旁听,而且宋玟最后也并非和颜淮他们秘密同行,大将军一向谨慎,自然也不可能随便就将这事告诉他人。 “我可是宋家的女儿,从哪里得到最多的消息我比谁都明白。”宋珮有些得意的微微扬起下巴道,“更何况我二哥那个性子,随便唬他一下就吓得什么都说了。” “你唬他什么了?” “我告诉他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在他去漠北的这段时日里让祖母给他说亲。” 颜子衿听见宋珮这么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知道宋珮这位二哥一向风流惯了,即使平日无事也在家里坐不住几时,不是跑出去找同僚喝酒饮茶就是来找颜淮东拉西扯,即使到了适婚的年纪也是天天家里不见人影,再加上他上面还有一个宋家大哥顶着,自己又时时哄得宋老夫人开心,以是他们两人的父亲拿他没办法,听宋珮说在家里只要提到宋玟,她的父亲总是拍着大腿连声叹气。 “不过就算二哥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宋珮手指绞着丝绢依靠在床边休息,将身子偏向颜子衿道,“你想呀,我二哥这个能不出城门就不出城门的性格,和边疆八竿子打不到关系却也被叫去漠北,你想想是为什么?” 颜子衿默默垂下头在心里思索着,可临头来还是想不出一个一二三,只得朝宋珮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二哥也是宋家的人啊。”宋珮轻叹了一口气回道,“他此番被大哥叫去漠北,明着说是让他去历练,其实暗地里都知道这是让他去做宋家在朝堂的代表呢。” “代表……” “大哥的性子是不会轻易回京来述职的,陛下自然不会指望他,但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像平时一样只通过信使送到,必须要一个谁都信得过的人来传达。” “信得过的人?” “无论哪一边都信得过的人,除了宋家再无其他。” “可为什么这一次必须要让人亲自将消息送来?” “自然是为了一个月后的及笄礼,到时候你们可是要在文武百官面前过礼的。” “到那时慕棠姐姐也会在。”颜子衿被宋珮这么一提点顿时茅塞顿开,左手握拳在右掌心轻轻一敲,“这样做是为了后面慕棠姐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吧。” 宋珮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往下说道:“太子下聘定亲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时若是能够传来捷报那更是锦上添花。至于江南那边的事我想其实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所以也仅仅只派了你哥哥他们几个人去处理,说不定他们一开始打算的就是这样,不过谁会想到漠北忽然就出了事呢?” “你大哥镇守边关多年,威名赫赫震慑漠北,谁都知道只要宋将军在边关一日那些外夷便不敢前来冒犯。” “代价就是我都快忘了大哥长什么样子了。”宋珮目光看向窗棂外的绿叶垂枝若有所思,“我上一次瞧见他还是四年前,他抽了空回京述职,我和祖母站在人群里遥遥地看着他。大哥骑着马走在前方威风凛凛,那会儿整个京城的男儿都比不上他,可祖母却偷偷哭了起来,我问她怎么了,祖母说大哥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瞧着心里难受。” 说着宋珮伸出手指在左脸颊上划了一下又继续道:“这么长,甚至刚落了痂,听说是和敌人交战时被对方的刮骨金刀所伤,差一点就割到了脖子。” 听宋珮这么说颜子衿不由得身子打了个寒噤,她下意识伸手抹了抹脖子,这么就过去光是她听着就觉得手脚冰凉,也不知道身为当事人的宋家大哥,他心里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想法,是觉得心有余悸还是早已见怪不怪? “我大哥可是个能自己解决绝不让别人插手的倔脾气,如果不是他点头大将军他们是绝不会带兵前去的。” 颜子衿听宋珮这么说完心里也不由得担忧起来,尤其是她得知颜淮此番也秘密前往边关,或许真的是因为太过凶险,连他自己也拿不准,所以才没有告诉家里吗?可颜淮这样一言不发地就去了,若是真出现什么意外,难不成要到那个时候才告诉母亲和弟妹他们吗? 颜子衿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忽然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的背影,一时间心中憋闷眼眶不由得酸胀起来,可如今这个情况却由不得她在这里失礼,这件事本就是宋珮秘密告知她,若是惹得他人注意问起来,颜子衿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借口搪塞。 宋珮见颜子衿低着头不说话,便坐起身子凑近些让她抬头瞧着自己,看见颜子衿已经有些泛红的眼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全凭着自己掌握的信息来,全然忘了颜子衿被颜淮一直小心护着有些事情颜淮自然不想让她知道,更别说颜子衿和颜淮兄妹之间感情深厚,不像她家里那般自己有时候还会不管和二哥时不时互相损上几句,所以这回宋玟被叫去漠北自己反倒没怎么觉得有什么担心的。 “是我说话只顾着自己想到什么说什么。”宋珮伸手将颜子衿搂在怀里,“我不是要惹你担心,我说这些本是想着你家里情况,你哥哥如今可以说是颜家的顶梁柱,无论怎么样总得说一下让你们在家里放心一些,结果我自己在这里自言自语东说一句西扯一句的反而令你误会了。” 宋珮本意也不是这样,她说这么多本来想说的是现在这个情况,她二哥此番被叫去漠北自然不会是为了把战败的消息传回来。她大哥不是只会闷头打仗的莽夫,他好歹也是宋家长子,审时度势也明白这个时候京城的形势如何,这件事自然不能像平日的战事那般自己解决了就好,所以这才让步,一边写信叫宋玟过去一边同意大将军带兵前去为太子的婚事添添彩,既然如此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决不能失败。若真是形势严峻就算宋珮她大哥不说,以大将军的性子也万不会同意颜淮他们轻装简行前去拿这种事情当彩头。 “边关战事可不是小打小闹,大将军和我大哥自有定夺,说不定你哥哥就和我二哥一样在一旁看热闹。等到事情解决班师回朝,还能赶上你们的及笄礼。” 章三十五 三十五、 一提起及笄礼,宋珮不等颜子衿说话自己反倒是自顾自地激动起来,毕竟自己那会儿及笄不过是在家里众多族中婶母眼前,由祖母为她行礼,全程除了紧张便是无趣。现如今遇到这样一个大热闹宋珮当然不会错过,忙连连问着颜子衿到时候衣物要穿什么样的钗饰又是什么样的。 听着宋珮前面还在想方设法安慰着自己一转眼便又连珠炮一般抛出一堆问题,颜子衿忙伸手止住宋珮的话头:“好了好了,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哪里答得过来?” “你慢慢回答我就好,反正我日日都在这里。” “离及笄礼也没有多少时日,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这不是想着要是缺了些什么,现在去准备也还来得及。”宋珮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你母亲应该什么都替你准备好了。” “母亲一早就开始为了这些事忙碌,我还想着带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太过招摇。”颜子衿说着看向一旁放在角落还未整理完的木箱,宋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脸无奈地回道:“我还以为了多少,这些还算少了呢。” “这还算少吗?” “那是自然,其他家可是浩浩荡荡带了好几车进来呢。”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宫里的事情哪里避得过皇后娘娘的眼睛,皇后娘娘那边能知道的事,我这边自然也能知道。” 两人正说着,忽听见外面闹哄哄地似乎有人朝着这般走来,宋珮起身走到窗边瞧了一眼回头向她笑道:“咱们似乎聊的时间太久,她们等不及了。” “那我们快出去吧。”颜子衿起身道。 入宫后的日子自然不比家里轻松,除了要学习之后及笄礼上的一系列步骤和礼仪外,皇后还特地多嘱托垂钰负责这段时日里颜子衿她们从花艺、丹青、诗词、茶艺、练字等日常的课习,这宫中姑姑的教习自然是外面比不上的,所以颜子衿她们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都认认真真地听着垂钰的教习。 其中刺绣一课颜子衿学得最为认真,也最为感兴趣,垂钰不止一次当众夸赞过她的针法,惹得众人艳羡纷纷向她请教。宋珮这段时日也是直接留在宫里,白日里众人学习时她就在旁边待着饮茶看书发呆,她可是得了皇后的旨意在这里陪着她们免得她们赶到拘谨,那宋珮索性在休息时便带着她们在这殿中玩闹,颇有一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样子,夜里她则直接与颜子衿睡在一处,一来颜子衿在这里手把手教着她也好偷偷练习针法,二来睡前能有人陪着自己说悄悄话岂不比一个人待在这大屋子里有意思多了? “娘娘倒是给你选了个好地方。”宋珮放下绣架揉了揉已经发困的眼睛,颜子衿坐在床上正理着被自己刚才无聊打璎珞揉乱了的丝线,听见宋珮这么说放下丝线笑道:“这里不是更适合你吗,我记得你晚上睡觉可是听不得半点动静。” “可不是,哪怕外面叶子被风吹了一下都能把我吵醒。”宋珮爬到床上累极了直接躺下,“也许是小时候一个人自己吓自己的原因吧?” “自己吓自己?”颜子衿放好东西也跟着躺下,木檀她们放下纱帘吹灭了外面的烛火,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瞧见透过窗纱从外面照进来的月光。 “我不是说过吗,我母亲早逝后是祖母一手我养大。”宋珮将双手交迭放在胸口上,“我小时候几乎时时都要跟在祖母身边,可黏人了,祖母也疼我时时带着我,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那会儿这么黏人是因为害怕。我爹爹日日忙得看不见人,大哥不在家,二哥因为学业也不能时时带着我,我那会儿总怕什么时候祖母也和母亲一样忽然就去世了,留我一个人待在那个大院子里。” 颜子衿见宋珮仿佛不以为然地絮絮言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打算默默听着。 “有一次我夜里醒来下意识要去抓祖母的手,结果发现空荡荡的,我以为祖母也和母亲一样离开了吓得哇哇大哭。结果你猜是怎么样,只是家里忽然进了贼被小厮捉了,请祖母去处理来着,结果等祖母一回来就瞧见哭到快昏过去的我。”宋珮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小时候这个样子太过丢人,轻轻笑了几声,“从这以后夜里哪怕一点点动静我都会立马醒过来,大了以后才发现这个习惯便改不掉了。” “那你岂不是夜夜都睡不好?” “习惯了就好。”宋珮偏过身子看向颜子衿,“那你呢,锦娘?” “我?” “宋家小姐那件事,我曾经听你哥哥说你那段时间几乎夜夜做噩梦,木檀她们也是急得没办法,如今可睡得好些了?” 听宋珮忽然又提起这件事,颜子衿脸色也是不由自主地一变,好在现在看不清她的神色,她捏着被子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后开口道:“好多了,只是偶尔梦见,但即使梦到了模模糊糊的也看不真切。” “听你这么说还是会梦到,我祖母那里有宁心安神的香,据说是请了高人调配的,改日我托人给你带一些去。” “不用了,虽然会梦见但已经吓不到我了。” “为什么?” “因为每次我梦见的时候爹爹都会在梦里,”颜子衿盯着帐顶银球垂下的流苏缓声道,“他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真好。”宋珮喃喃道,“我母亲就不一样,从小到大就没来见过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个名山大川玩耍去了……” 听着宋珮逐渐低语最后变成绵长的呼吸,颜子衿只是笑了笑将双手放在小腹上平躺着生怕吵醒宋珮,她没有告诉宋珮的是梦里的父亲并非如自己所说那般时时陪在身边,他只是偶尔出现过几次又匆匆离去,而自己没有再被这个梦吓到,大多是因为颜淮那个时候几乎都在一旁安慰着陪着她,就像是他们刚到京城的时候颜子衿也是那般夜夜做着噩梦,颜淮就守在她的床边轻声哄着直到她能够沉沉睡去。 一想到颜淮颜子衿眉头轻皱,双手下意识地抓着被子,还好她的动作轻缓没有吵醒身边人,她被纷乱的思绪侵扰,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晓。 或许是有所思便有所梦的原因,她这次梦到了宋家小姐,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像以往那般狰狞着面容向她扑来或是张牙舞爪地想要抓住她,宋家小姐只是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裙静静站在一株柳树下,垂下的柳枝缠绕住她的脖颈,就像是那一日吊住她的白绫。梦里四周皆被更加浓烈的雾气填充,颜子衿看不清宋家小姐的样子,只觉得她正透过雾气与自己对视,颜子衿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一股黏腻的绝望与悲伤袭来,颜子衿竟渐渐流下泪来。 “你在哭?”颜子衿在梦里出声问道,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铁甲在行走时厚重的相击声,一个人似乎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那人路过颜子衿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像以往那般轻轻拍了拍颜子衿的后背:“锦娘。” 颜子衿转头怔怔看着身边这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许久这才颤抖着声音开口:“爹爹……” 那人沉默着点点头随后径直向前走去,他走得极快,颜子衿想伸手抓住他,可却察觉到又有一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颜子衿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个玄甲银枪的年少将军沉默着往前走,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是颜淮,只是自己为何会梦见他身着玄甲的样子? 不等颜子衿细想,她的目光顿时被颜淮的脚下所吸引,无尽的鲜血在他前进的路上涌现出,到最后几乎要汇成一条向前无尽延伸的血色溪流,颜淮随着这条溪流沉默着往前走,似乎并未发现颜子衿的存在。 如果说见到颜父的第一眼颜子衿感觉到的是悲伤与思念,那此刻见到颜淮的第一眼颜子衿感觉到的只有令人颤栗的恐惧,还有随之冒出来的决不能让他再继续向前的想法,她出声想叫住颜淮却发觉自己不知为何失去了声音,甚至连短暂的音节也无法发出,全身更是每动一下便是刀割裂骨般的剧痛。 眼见着颜淮离越来越远,就像是在追赶着前方的颜父一般,颜子衿心里顿时一阵慌乱,不顾疼痛地剧烈挣扎着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在察觉到双脚失去禁锢的一瞬间她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颜淮的手腕,就当她试图开口叫他时,却看见颜淮几乎要被鲜血覆满的面容。 章三十六 三十六、 猛然惊醒,颜子衿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发慌像是下一秒心脏就要跳出来一般,她稍微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宋珮,见她还睡着便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 帐顶挂着的银球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想是添了安神的香料在里面,可颜子衿如今了无睡意,又怕起身动作太大吵醒了宋珮,只得保持着现在的姿势盯着银球出神。 刚才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到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颜淮身上玄甲的冰凉,可现实却又在真真切切地对她说这只是一个梦,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因为在睡前与宋珮聊到那些事才会梦到,明明宋家小姐的事情与颜父颜淮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关联,为什么自己在梦到他们朝着她走去时会那般的惊恐呢? 是因为她是枉死之人吗? 思绪停到这里颜子衿这才反应过来到,自从那次自己问过颜淮以后便再没有从他或者他人口中听到关于宋家小姐事情的后续,木檀她们说着颜淮不让她们告诉自己便真就守口如瓶,秦夫人那边自然不好去问,后面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大都是已经知道的,他们看样子也并不知晓这件事的后续。 其实颜子衿本不必要为这件事去多想,人命要案这自然是交给大理寺那边处理,她一个待在闺阁的姑娘家又能以什么身份去问? 可是颜子衿偏偏在脑海里浮现出宋家小姐那立在树下的模样来,明明看不清她的样子可颜子衿却下意识觉得她是在对着自己哭泣。 她为什么要哭呢,是为了自己的无辜枉死,还是为了尚在人世的父母亲人,还是因为别的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越是这么想下去脑子越发清醒,等到颜子衿能够察觉到困意时天边已经露出一丝瓷灰色的光亮。 所幸在垂钰授课时颜子衿忍住了困意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梦会周公,但今日的课程她却也只能说一句脑袋空空。 下午因为天气炎热并未安排课程,慕容环最受不得闲便拉着众人要办什么品花宴,宋珮自然跟着应和忙唤着宫人去准备东西,众人找到一处临水树荫下设了竹席,又搬来绢扇冰鉴纳凉,江千兰将自己家里送来的杏花糕带了来,搭着颜子衿带来给众人品尝的糖点,慕棠也将自家母亲亲手酿的春雪酿拿了出来,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解暑的茶点,也算上是个精致小巧的宴席。 慕容环因得在家跟着祖父学了几幅棋局,便拉着祝家的小姐陪自己对弈,祝家小姐名曰鹤书,小字湘郎,听起来像是个男子的名字,可却是个清丽的玉美人,更自带着出尘的气质,瞧着不像是个闺阁小姐更像是个下凡的仙子。祝鹤书一身水蓝色轻衫拿着一柄团扇坐在慕容环对面,正拈着棋子盯着棋盘沉思,佘璃不知从哪里找了根细竹找了块水边的高石坐下垂钓,其他几人要么坐在竹席上品茶饮酒要么就是站在一旁端详着棋局。 颜子衿本来打算拒绝了好回去小憩,可耐不住慕容环祈求还是跟着来了,她如今身子仿佛有千钧重一般,眼瞧着这边无趣那边沉闷,只靠着软枕在竹席上昏昏欲睡,实在困极了便饮一口茶醒醒神。 最后还是宋珮瞧见颜子衿这样迟早要摔过去,便强拉着她一人去散步醒醒瞌睡,两人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宴席对面的行廊上,从这里就能看见对岸的几人。 颜子衿虽然被拉着散步,可困意还是未消心里依旧想着回去睡觉,宋珮瞧她这个模样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在一处坐下。 “你昨晚是怎么了,今天困成这个样子?” “大抵是天气太热,失眠了。” “昨晚很热吗?”宋珮边说边思索着,可昨晚不仅不热反倒还有几分凉意啊? “或许是我认生,不是自己的屋子睡不习惯。”颜子衿开口解释道。 “那这样可就犯难了。” “或许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 “你要是实在太困了你就回去休息吧。” “大家都在这里我不来又显得不合群,”颜子衿强行坐起身子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而且走了这么一会儿也不是很困,说不定等走回去早就不困了。” “那我陪你说说话。” “嗯嗯。” “那你想说些什么呢?如果要我自己来说不定就聊个没完了。” “嗯……”颜子衿微微思索了一番,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试探着问道,“在家里宋家二哥哥是什么事都会给珮环姐姐说吗?” “也不一定,就像这次如果我不吓他他估计随便这个话头就敷衍过去了。” “这样啊。” “你问我二哥做什么?” “我只是想着你二哥四处走动得多,想必应该多多少少比其他人多知道些什么。” “锦娘你想问什么?” “关于……宋家小姐的事情。”颜子衿有些犹豫地开了口,“你知道的,因为我的情况兄长一直不让其他人告诉我后面发生的事情,其他人知道的也大差不差。但毕竟我是亲眼见着、见着……见着她掉下来的样子,真要说装作不知道那是假的,所以我想问问后面宋家小姐这件事如今查到了什么地方。” 说完颜子衿也没敢看向宋珮,将目光看向不远处在烈日下微微垂首的粉荷,夏日蝉鸣声分外扰人,唯有不时穿过的清风带走几分暑意。许久这才听见宋珮传来的一声叹息,颜子衿转头看向她,宋珮似乎也有些难言之隐,但她心里纠结了一番后还是开了口:“我本想着你牵扯进去本就无辜,还是不要多知道这些事才好。” “既然已经被牵扯进去了,多知道些也不是坏事对吧。”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哥哥既然也不打算告诉你,我想着……” “那咱们说些的事情就不要告诉其他人。”颜子衿拉着宋珮的衣角,“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受了这个惊吓,总得知道前因后果吧。” “这……”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唉,”宋珮叹了一口气,狠狠扯了一下手中丝绢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宋家小姐的死因?” “我听兄长和母亲提起过,有猜测她这么无声无息地在家里失踪,似乎是与人私奔了,我想后来是与对方发生了什么争执这才被关在锦楼里,走投无路之下这才选择那个方式吧?” “私奔也许是真的,但这不是她的死因。”宋珮此时脸上满是严肃的神色,“与宋家小姐私奔的那个人最后在河岸边的淤泥里找到了尸身。” “尸身?!” “嗯,而且据大理寺的人说,那个人死亡的时间比宋家小姐自缢的时间还要早上半个月。” 章三十七 三十七、 “那与宋家小姐私奔的人又是谁?”颜子衿开口道,随后又想起宋家不止这一个姑娘,便又继续问下去,“宋家那边又是怎么说的?” “宋家自然不只有她一个女儿,当初报官也只说失踪并未提及私奔,毕竟关系到家里女眷的声誉,自然万万不敢提私奔二字。”宋珮缓缓道,“官府当然是按着他家说的失踪去查,但宋家自己也在私下偷偷寻找。私奔这件事据说是宋家暗中严审了宋家小姐身边的婢女们,有几个知晓内情的被吓破了胆,这才说出真相来。” 原来当初宋家夫人在老家的亲戚前来,说好听是做客说难听点就是打秋风,宋家夫人又是个耳根软的被那些亲戚好话说了几句便留他们住了一段时日,宋老爷本来对这些不算上心只说好生招待便不再管事。 这群人中有一个宋家公子,人生得玉树临风又满腹经纶,今次跟着来本就是想拉拉关系,托着身为表姑父的宋老爷在京中给谋个差事。不曾想何时竟与宋家二小姐对上了眼,两人靠着小姐身边的婢女偷偷书信往来,没多久居然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然而这件事还是被宋家公子的母亲察觉了,可这宋母不仅没有阻止他们反而暗中撺掇着自家儿子先快快将这宋家二小姐拿下,待得生米做成熟饭,好借此攀上宋老爷这条大腿。 只是宋家公子与那二小姐互为真心,并不想做出这种事情来,借机与二小姐见了面将事情全盘托出后转眼便向宋夫人提亲,宋夫人虽然是个耳根子软的,但再软对于自家儿女大事也不会糊涂,当即意识到不对劲,怎么短短住了几日家里这些亲戚便忽然开口提亲了,更何况宋家二小姐早已有意许配给京中别家的儿子,看来看去自然看不上这表侄。 所以宋夫人先是找了由头推脱,随后便有意无意做出态度,那些亲戚见宋夫人三番两次已经有了赶人之意也不敢再死乞白赖待下去,便先开口请了离。只是那宋母见算盘落空心中不甘,便借着告别去故意试探了一番宋家二小姐的心思,那小姐一听情郎要走也许此生无法相见,惊忧之下竟偷偷跑去见了那宋家公子,眼见着佳人哭得肝肠寸断梨花带雨,顿时忘了什么道法规矩礼义廉耻,宋家公子脱口便她跟着自己私奔,结果那宋家二小姐也是个冲动的,立马就答应了此事。 宋珮又道根据那几个帮了所有事的婢女说,后来等宋夫人那些亲戚走后宋家公子找了由头中途折返回来待了数日,最后趁着今年元宵节众女出门看灯的时候与她们里应外合,带着宋家二小姐逃走了。 “那这些婢女……” “现在这个时候既不敢随意打死也不敢赶出去,生怕漏了风声,只是暂时关在家里,”宋珮轻轻摇着扇子道,“不过能肯定的是她们几个活不成了。” “只是宋家瞒来瞒去,没想到那宋家公子的母亲见儿子一直杳无音讯最后去报了官把事情能说的都说了,如今已经确认尸身是那宋家公子,自然被大理寺怀疑这个人与宋家二小姐失踪有关,如今正往私奔那个方向去查呢。” “可是宋公子出事的时间比宋家二小姐还要早,就算要定论失踪案其实是私奔,可二人死因呢?” “如今就是在等宋家的意思了。” “嗯?” “宋家若是想舍了家中女眷的声誉,那就把事情都交代了让大理寺继续查下去,到最后自然能查个水落石出。若是不想,那就想办法咬死不认,最后也可以以一个意外落水定案,牵扯不到这上面来。” “这能有什么办法,那宋母都将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那宋母也不是傻子自己心里清楚,宋家现在只能在这上面下手,至于办法,他们总会想到的。” 颜子衿看着宋珮,或许这就是她与这些京中长大的姑娘不一样的地方,但也有可能只有宋珮是这样,这京中、皇宫甚至边疆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颜淮曾与她说过宋家在这朝中虽态度暧昧中立常常将自己置身事外,但无论是皇帝还是朝臣皆不敢小觑,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们家族中这令人恐惧的情报掌握力。 有时候颜子衿偷偷想过,为什么宋家这么大的力量却不被皇帝所忌惮呢? 宋珮没有注意到颜子衿的眼神,自然也不知道她此时心中在想着什么,她背对着颜子衿看向对岸欢笑玩闹的名门闺秀们,最后又转了个话头道:“所以柳家才这么急不可待地要离开,连皇后娘娘也留不住。” “啊?” “我说柳家,自从小国公爷病逝以后如今就只剩下母女二人,除开以后要为女儿亲事考虑的原因,还有就是宋家这件事实在令人不安。” 宋珮转身看向颜子衿,“宋家这么大一家子,一个小姐说没就没,更别说柳家寡母孤女在这京中,叫她们听了这件事如何不担心。” “说来也是。” “趁着现在热热闹闹一场,即使走了回去路上也安全一些。” “嗯。” “但你家比柳家好些,以前有你哥哥撑着,如今还来一个弟弟颜怀施,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到底家里有个能管事的男子,哪怕你哥哥不在京中也没什么好担心。” “几年前兄长随军出去时家里不也只有我与母亲,那时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那会儿你还是个小孩子,可如今你已经及笄了。” 听宋珮这么说着颜子衿一时也找不到接下去的话,只是沉默地绞着手绢,或许是宋珮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些沉重的话题,便要拉着颜子衿回去喝茶解渴。 “如果宋家不打算追究下去,那宋家小姐的死要怎么解释。” “前不久京城外突然冒出几个流匪,有些人正想着找个由头处理掉此事呢。” 两人走回树下时祝鹤书和慕容环一局刚完,似乎自己的棋局被破了个干净,慕容环正有些苦恼地盯着棋盘思索自己走错了哪一步。 颜子衿端着茶杯,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轻声宽慰慕容环的柳拂云,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与宋珮谈论的事情颜子衿还有几点问题想问,但还是先暂时放在一旁专心在不久后的及笄礼上,一晃半个月过去,她们跟着垂钰的课业也完成了三分之二,后面更多的则是熟悉及笄礼上的礼节和礼文。 中间秦夫人也托了人送了家书来,信中絮絮叨叨写了一堆,看着母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便想到什么就都写上去,所以多是些嘱咐了许多次的事情,除此之外信中还附着颜子欢的信,小丫头习字还不熟练笔迹显得有些稚嫩,也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但都是些寻常小事,颜子衿看着心里却暖洋洋的,心里因为及笄礼将近的紧张感也消除不少。 只是漠北那边一直没有书信传来,连宋珮那边也没有得到宋玟他们大部队的情况,颜子衿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但又想到颜淮他们是暗中前去自己怎么好去问,一时间也无从开口,只得在心里默默记着。 这日颜子衿与宋珮二人在殿外石桌旁坐在一起打着璎珞,便看见宋珮的婢女碧儿从外面匆匆赶来,宋珮见她们两手空空并没有带来自己要的东西本想开口,却见碧儿气喘吁吁却难掩喜色地笑道:“姑娘大喜,漠北那边传来消息,将军他们拿下楠煌州了!” 章三十八 这么久还没进正题我确实有点离谱【菜.jpg】 三十八、 “楠煌州?”颜子衿听着这个名字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听过,却见宋珮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她踱着步嘴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看样子她也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宋珮一边捏着珠串一边咬着指甲,碧儿袖手站在一旁瞧着自家小姐竟然忘了这个地方正打算开口提醒,宋珮猛地直起身子,颜子衿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宋珮一把将手中珠串拍在桌上:“宋钧仙你又骗我!” “啊?怎么了。”颜子衿迷惑。 “碧儿去给我备马!” “小姐你要出宫?” “我要去漠北找宋钧仙算账!” “啊?”颜子衿见宋珮边说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心想着她这是真动气了忙起身拉住宋珮:“珮环姐姐你冷静点。”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骗我,”宋珮咬牙切齿地看着颜子衿,“等着,我这就去找祖母告状!” “有什么事情先冷静下来再说呀,更何况现在人不在你去告状又有什么用呢?”颜子衿一边拉着宋珮的手臂一边哄着她坐下,碧儿呆在原地也不知道要不要去备马,颜子衿摆摆手让她去换一杯清茶来。 碧儿走后颜子衿拿着扇子替宋珮扇风道:“你哥哥又怎么骗你了?” “他明明说漠北有急事大将军才带兵去的,可是现在却把楠煌州都拿下来了!” “什么意思?”颜子衿被宋珮的话说得一愣一愣,像这些战事上的事情她虽然略略涉及但也不过一些皮毛,现在听宋珮这么说更是不解。 “你坐,”宋珮愤愤地扭着手绢解释道,“楠煌州早在百年前因为变故与其他几个地方落入北夷之手,也就是以前我与你说过的‘靖雪六州’之一,北夷见楠煌州离我朝边域最近而且地势易守难攻,便大兴土木将其建成抵御我朝的要塞。我大哥驻守边关多年想要将其收回也没能如愿,怎么这次临时出兵就做到了?” 听宋珮提到“靖雪六州”颜子衿这便反应过来了,颜父在世时时常与他们兄妹提起这个地方,每次提到这里颜父都会不住叹息,时间久了颜子衿也知道颜父此生夙愿之一便是收复这六州,后面颜淮与她聊天这件事时语气里也满是惋惜,似乎每个人提起这几个地方时都十分遗憾。 “我大哥当初偷偷跑去参军便是为了有生之年将这六州收复,可这么多年过去楠煌州早已被北夷建造成一座铜墙铁壁之处,岂是这么简单就能攻破,他做了完全筹备后起兵好几次皆是无功而返。”宋珮说着又是一声叹息,“更别说此番大将军他们还是临时去的漠北,就算是不分昼夜地行进,半个月时间过去怎么着也只能是刚到漠北,这样一看别说布置了连休整也没有时间,舟马劳顿,何谈一举拿下楠煌州?” “说不定是你大哥与大将军联手用兵如神这才攻破了呢?” “若楠煌州真这么简单就能拿下,大将军和我大哥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动手。” 此时碧儿端了茶来,宋珮拿起茶盏饮了一口打算消消火,随即又忙冲着碧儿问道:“你快仔细说说,他们怎么拿下的楠煌州?” “听报信的人说,是那守城的北夷王子遇刺,随后不知怎么地城里就乱起来了,咱们家大少爷和大将军见城墙上骚乱起来当机立断出兵里应外合,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结果谁曾想楠煌州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拿下了。” “遇刺,”颜子衿疑惑道,“既然是要塞重地那守卫应该会更加严谨,为何会出现刺客潜入这种事情?” “回颜小姐,就是您的兄长带人潜入城中刺杀了那守城的北夷王子呀。” “怎么回事?”宋珮明显愣了一下,颜子衿手中一松,刚穿好的琉璃珠串跌在地上“哗啦啦”洒了满地,木檀见状忙蹲下去捡那些珠子,颜子衿似乎尚未从这句话中缓过神来,宋珮冷静下来微微思索一番后便立马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恍然大悟地敲了一下手心道,“原来如此,他们本来就不是去的江南。” “什么、什么意思?”颜子欢脑子此时乱糟糟一团,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开口问道。 “也就是说你哥哥他们一开始去的就不是江南,他们本来就要去的漠北,对外说去江南不过是用来对外打掩护罢了。” “掩护?” “他们要去的本就是漠北,只不过一开始将路线伪装成江南那边,等到北夷探子发觉他们目的不对时你哥哥他们已经在去漠北的路上。”宋珮边思索边回道,“说不定那些探子们消息还没送到,你哥哥等人早已先发制人潜入城中动手了。” “来得及吗?”颜子衿道。 “若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就来得及,”宋珮说完笑了笑,“只是路上少不得要跑死几匹驿马。” “那大将军他们呢,明明迟了几日才出发,如何能够这么短时间内赶到漠北与边关的将士们会合?若是迟了几日消息被送到了不就功亏一篑。” “巧了,如今这个时候沿着赤江走反倒是顺流而行,下船穿过苍越二州就能到漠北。”宋珮轻车熟路地回道,“不过途中还是免不得要辛苦将士们牺牲中途休息的时间拿去赶路,他们连这个都算上了吗?” 听宋珮这么说颜子衿想着颜淮他们不眠不休从江南赶去漠北又立马潜入楠煌州城中刺杀那北夷王子,这该耗费多少精力?若是大将军那边迟了一步或者颜淮他们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使得探子的消息及时送到了楠煌州,岂不是…… 想到这里颜子衿心里一揪,有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是又有一个问题浮上心头随即又向宋珮询问道:“既然兄长他们一开始就是绕道江南冲着漠北去的,那边若是发现他们去了江南没有动静岂不是立马就让人发觉不对劲?” “江南那边想必是见三皇子还在那里,所以那些探子们才迟了一步反应过来。” “三皇子去了江南?” “江南的事一开始本就是三皇子负责,后面大将军又指派你哥哥还有其他家的子弟他们前去帮忙,三皇子对兵戈之事一向不怎么上心,所以我之前才说江南那里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现在回头一看大将军说不定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 颜子衿没有接话,她想起那日颜淮本该与她去见母亲,却又匆匆被请去大将军府上,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大将军对他说明了后面的打算。 对外说去江南是为了不让那些探子发觉真正的意图,但为什么对着自己和母亲时颜淮依旧在撒谎呢,难不成他是担心即使在颜家也会泄露消息吗? 心里越是这么想颜子衿竟渐渐有些生起颜淮的气来,也不知是气他这次骗了自己还是别的原因,打算颜淮回来后要好好地问他一番。 “噢——我明白了,一开始根本就不是漠北出事才出兵,而是他们一早就打算着趁这次机会收复楠煌州,所以其实并不是为了这点时间误差才会赶路,而是一开始就算好了中间要花的时间……”宋珮此时已经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思考大将军和她家大哥是如何谋划这件事上,可思来想去总有些点没想明白,必定是宋玟一开始用假消息骗了自己出现了理解上的误差。 这么一想宋珮更是暗暗下定决心等宋玟回来不让他对自己说清楚不罢休:“等二哥回来有他好瞧的,碧儿,消息有说二哥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吗?” “二公子托人送了话,大将军让他、太子殿下、还有颜小姐的兄长等一行人先行赶回,大部队稍作休整后再回来。”碧儿想了想信件上的话继续回复,“二公子说一定会在皇后娘娘为各位小姐举办及笄礼之前赶到。” 章三十九 三十九、 “他这是替太子殿下传话呢。”宋珮拈着盘子里的珠串道,“总不能让太子殿下自己说不等大部队急急忙忙赶回来是为了慕棠的及笄礼吧。” “这次及笄礼虽然明着是为了京城中高门贵女,实则是为了慕棠姐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颜子衿说完又笑道,“只是这及笄礼对女儿家意义重大,总不能强了其他姑娘的风头。” “或许吧。” 颜子衿瞧着宋珮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用指腹盘着珠子出神,也没再开口继续打扰,低着头自顾自地打着手里的璎珞,等宋珮自己回过神来自然会与自己说。 “他们如今到了什么地方?”宋珮随口问道。 “二公子送消息来时,已经到了闵州。” “还有几日才到?” “大概还有四日时间就到,也不算太紧急。”宋玟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这几日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路早就颠得他仿佛浑身像要是散架了一般,可太子殿下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开口只得咬牙忍着。 宋玟拿了茶碗给自己倒了茶,驿亭外正有几位驿使牵了马去马厩里休息,随后便又有人牵出几匹马来换上马鞍等着一会儿宋玟他们好赶路。 这一路上宋玟也快记不得他们到底过了多少官驿,换了多少匹马,只记得自己隔一段时间就重复上马下马的动作,好几次座下马匹跑得口吐白沫,宋玟看了便觉得再这样下去口吐白沫的就是他自己。 还好来到闵州算了一下时间足够,众人这才在这驿馆里稍作歇息,宋玟总算有时间放松一下,然而在看向桌子另一边端坐着饮茶的人,宋玟神色复杂地挑着眉毛看着他。 “你这人是铁打的吗?”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宋玟心想着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且问你,你接了大将军的命令赶去江南然后快马绕道赶去漠北,结果到了漠北连口气都不喘就化装潜入楠煌州城内刺杀那北夷王子,接着又随大部队杀敌,回来以后你就休息了一天,现在还执意要跟着太子赶回来。你不累的吗?” “还好。”颜淮随意道。 “我们一开始怎么不走水路?比骑马快多了吧。” “如今江南那边的事情三皇子还没全部处理完,风险太大,要是中途被什么事情耽搁住误了时间怎么办?”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想拖时间有得是办法。”宋玟撇撇嘴随后又想起这事确实不能拖便又把其他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个别的话题,“说起来你这身子是怎么练出来的,教教我,下次秋狩我就不至于吊车尾了。” “你不是文官吗?” “我宋家儿郎文武双全,我身为文官那是因为我爹不让。”宋玟抱着手哼哼道。 “你学你大哥不就行了。” “您可真是说笑了,先不说我能不能过了我妹妹那关,我要是真偷偷跑去参军,信不信我爹立马辞了他礼部的官来捉我?” “我信。” “那不就得了,我爹说家里出一个将军就够了,再多一个他可受不住。” “怎么说?” “总得给宋家留个后,这刀光剑影的万一我两兄弟出了什么意外宋家就没人了。”说到此处宋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脸谄笑地将身子往颜淮身边挪了挪,颜淮见他这样子靠近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我说,你这番回去陛下高低也得给你单独封个赏吧?” “不知道。” “你就装傻吧,你这一受赏,那可就不得了了,这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家盯着你呢。” “盯着我做什么?” “咱两之间你别装傻了,你如今也到年纪了,你母亲没想着给你说亲吗?” “我目前没想过这件事。” “说亲你不说,纳妾你不纳,连个丫鬟你也不要,你要当和尚啊?” “颜家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我处理,哪里有精力分出来?” “你就不怕你颜家香火断了?” “我还有两个弟弟,不劳你费心。”颜淮说着颇有深意地盯了好一会儿宋玟,“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我就知道咱两这关系没必要弯弯绕绕,”宋玟猛地一拍手笑嘻嘻道,“你如今也快二十了,也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看我家珮环年华正好,也就比你小个一岁,舞文弄墨不再话下,策马扬弓也不输男儿,也就绣工差点但那不重要……” 颜淮没有回他,转头去看亭外的绿树垂柳,宋玟见颜淮偏过头去不理自己也没停下话头,他偏头不代表他没听见:“我宋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配你家绰绰有余,然后刚好你妹妹今年及笄,及笄了你家里总该考虑她的亲事了。你看,就你我之间这关系,再亲进一点也没啥吧,到时候咱两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妹夫你依旧管我……你瞪我做什么!” “你说呢?” “我是说我宋氏子弟里如今也有不少俊才,好几位年纪和你妹妹相仿,你要是有这个心我可以帮你去瞧瞧。” “你算盘打得倒是挺响。” 听出颜淮语气有些不悦,宋玟不解地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他,随后意识到什么极为无奈道:“想哪去了你,你看我是那种喜欢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的人吗你又瞪我!” “你一天天闲得没事做,不如等回去后老老实实跟着你父亲做事。” “我才不要和他一起!我是说,你如今身为颜家家主,不考虑自己总得考虑考虑你家里人,你妹妹如今已经及笄,就算你觉得她年纪尚小还没必要立马嫁出去,起码也该想着替她看一门亲事,难不成你要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颜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人。” “行吧,你有那个本事底气说养她一辈子,但其他人会就这么让你如愿吗?”宋玟说着目光瞥了瞥周围确认无人注意到这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颜家入京本就引起不少人注意,这几年你又是不少战功在身上,现在这楠煌州消息传去京城,你以后在这朝中想低调都不行,你觉得他们会眼见着你这一股助力在眼前溜走吗?那些人眼见着你这里没有办法自然会把主意打到你弟妹身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颜家不同意他们总不能将锦娘强娶了去。” “那要是有人请陛下指婚呢?”宋玟继续开口道,“朝中有战功的人不止你一个,若是他们拿了战功换你妹妹,你怎么办?” “……” “那可是圣旨,你就算再不愿意你敢抗旨吗?”宋玟见颜淮此时脸色阴沉,却还是打算继续说下去,“我再问你一句,若是你妹妹真嫁给了他们,将来出了事你是保颜家还是保你妹妹?” “我说过……” “‘不要牵扯到家里人’。”宋玟打断了颜淮的话,“你以前就说过好几次,我又不是个忘性大的人。” “你既然记着,那现在说这个话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 “我至少能保证将来出了事,你妹妹不会被牵扯进去。”宋玟摊手道,“宋氏立场一向明确,谁都知道宋氏别的不会明哲保身倒是挺拿手。” 宋玟说完还想开口劝几句,他知道颜淮一向疼爱颜子衿,自然不忍心将她牵扯到这些事情里,可他宋玟从小长在京城里,瞧得多了,也知道有些事可不是一句“不愿”就能解决的。 “这件事,我暂时不考虑。” “你……” “两个人不去驿馆休息在这亭子里聊什么呢,谨玉你的伤一路奔波可还好?” 章四十 四十、 两人听见这道声音忙起身拜道:“殿下。” 来者正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他见两人起身忙按手让他们坐下:“也是我强要你们陪我回来,众人都在休息就不必这么拘礼。” “此等战报自然越快越好,不然大将军他们也不会同意我们先行一步大部队赶回京城。”宋玟笑了笑。 “靖雪六州因故落入夷贼之手已有数百年,是我朝历代先帝夙愿,如今虽不没能一举收回,但至少拿回了楠煌州,总不负父皇之愿。” “陛下自登基以来便一直谋划此事,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能拿下来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陛下会让殿下前来,”宋玟环手,表情看起来一脸的始料未及,“毕竟我大哥这样的人都说北夷这样的地方凶险异常,战事难度也不是那些小打小闹可也企及的,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这谁担待得起。” “是我向父皇请战的。” “啊?” “收复靖雪六州,这可是世间男儿都梦寐以求的事,我自然也不例外。父皇听了我的请求也是思考了许久这才答应,父皇信我,我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陛下也是,看来他极其信任你。”宋玟说完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一样冲着太子笑道,“只是殿下现在一口一句‘我’,似乎忘了自称‘本宫’,要是被太傅知道了又得念叨。” “大家如今都是一起拼杀,在敌尸血海里走过来的,我再拿身份去压人总觉得自傲了些。” “您是太子殿下,自称本宫哪里算得上自傲呢?”宋玟回道。 颜淮没有专心去听两人的话里有话,将目光看向远方等着他们说完好赶路,那些驿使已经将马匹备好,等他们一行人休息完毕这就起身。 “谨玉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回殿下,没有。” “你还忘了回我一开始的话,”太子继续道,“你肩上的伤如今可好些了?” “劳殿下关心,已经好多了。” “我大哥那里的创药都是请了名家制备,药效可是极好,你可得多谢他,要不然大将军肯定得拦着,让你随大部队回去。” “等着大将军他们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大概也得好几个月,父皇自然不会因此少了你的功劳,只是这样就赶不上你妹妹的及笄礼了。” 太子话音未落宋玟便从侧边瞥见颜淮略微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太子,若有所思地自顾自地点点头没做声。 “谢殿下关心,小妹有幸能由皇后娘娘亲手执礼是莫大的恩典。” “如今你家小妹已经及笄,谨玉可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 “殿下您这问倒是问错人了,颜家一大家子的事全部担在他身上,早就忙得腾不出手来,而且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估计还没他母亲上心几分呢。”宋玟见颜淮低着头一言不发,看他这个样子似乎并不想回答,可总不能不回复太子的话,便硬着头皮抢了话头。 “这……倒也是,是我唐突了。” “殿下忽然问这件事,想必是想到了慕家姑娘?”宋玟忙打着哈哈转了个话题,“如果我没记错,这次及笄礼慕家姑娘也在吧。” “是。”瞧着宋玟这样一心要帮着颜淮将他往别的话题上引,太子便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 这时太子身边的随从走上前来在他身边耳语几句,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太子听完也没有再与宋玟他们多言便匆匆离去,宋玟瞧着他们走远了这才用手肘碰了一下颜淮道:“我就说吧。” 颜淮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远去的人,嘴唇微抿眼里神色异常,看着似乎并不关心宋玟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的一大堆话。 “走啦!”不远处新明早已上了马,瞧着宋玟颜淮还在亭子里站着忙挥着马鞭冲着两人喊道。 “走吧。”颜淮道。 自传来太子他们拿回楠煌州即将回京的消息后,城中的人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讨论着这件事,似乎连近在咫尺的及笄礼也要排在这件事后面,宋珮对这件事感兴趣得多,不时与颜子衿她们说着宫外的是以及太子他们如今到了什么地方,在这样氛围下颜子衿也不怎么时时记着日子,这样倒觉着时间越过越快,在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竟已经到了及笄礼当天。 这日颜子衿她们起了个大早,按着规矩沐浴更衣后在在殿中等候,宋珮说着自己有事便早早地出了殿,不过她在之前就已经告诉颜子衿及笄礼上该注意的细节,垂钰也重复说明了多次,只要不走神便出不了什么事。 可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在默默打着鼓,颜子衿伸手拉着木檀的手小声道:“我还是紧张。” “小姐安心,垂钰姑姑教了这么多次您都好好记着呢。” “一想到要面对这么多人,我就有些不自在。” “小姐只管按垂钰姑姑和宋小姐说的来,其他的不用太在意。” 颜子衿点点头,便听得外面宫人的声音传来,忙起身与木檀走出屋子,瞧见其他几位也是匆匆从屋里走出,见她们都是这般神色严肃,便互相用眼神为彼此鼓劲。 若是平常在自家行礼,有时只需二加二拜礼便可,然而现今是由皇后娘娘执礼,自然得以最为隆重的三加三拜礼,行礼处设在皇城中的嘉和殿外,此处曾经为皇帝请各家大学前来教书说道的地方,平日里则是皇子皇女授习学业的处所,今日为了颜子衿等人的及笄礼特地在殿外布置了一番。 颜子衿与其他家的小姐静静站在嘉和殿门口,木檀她们自然不得再次便在不远处更衣的东房等候。她抬头看着玄色的大门,外面偶有人声传进却很快又安静下来,心想着不愧是皇家,竟是这般庄重肃穆。 就在她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加油时,门里忽然传来丝竹弦乐声,乐声高雅悠扬,但似乎与平日里所听的有些不同,其中倒是多了几分欢快之声,随后便听见宫人高声朗道:“请众女入场,拜见宾朋——” 大门缓缓打开,顿时有风顺着开口涌入,吹得众女衣袖纷纷扬起,缓步走入殿中空地,只见脚下是绵软往前的长毯,数不清身着绚丽宫衣的宫女或执香炉或端花草静静立在两旁,在她们身后则是一排排观礼位,京中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得了诰命的女眷们纷纷端坐在此,在她们身后又是一排端着东西的宫人宫女,接着便是长长得不见边际的纱帐,凡是赴礼的男子皆坐在其后。 耳边乐音不断,颜子衿瞧瞧地朝着两旁瞥了一眼,便看见秦夫人带着颜子欢坐在观礼位的最前方,颜子欢今日穿得格外隆重,想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严肃的场合紧紧挨着秦夫人,可目光还是不由得朝着这边看来,在看到颜子衿后也不顾姐姐是否注意到自己,忙轻轻抬起小手朝她挥了挥。 在见到母亲和妹妹后颜子衿就像是吃了枚定心丸,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也松了力度,前进的步伐也多了几分底气。 待走到尽头时,身前早已一一设下长席蒲团,皇后身着礼服端坐在礼台最中央,身子两侧坐着已经行过笄礼的公主们,这时颜子衿才再一次看到宋珮,此时的宋珮身着繁复华丽的橘色宫裙,鬓发如云珠翠如星,双眉如山双唇含丹,与平日里的样子截然不同,她双手交迭,神色严肃地立在皇后身边。 见众女站定,皇后含笑站起身来,宋珮缓步跟在身后,等前者站定后她则绕到前方的台阶上站定,紧接着便有几名华服女子走上前在宋珮身后站定。 这时又有宫人上前,先是朝着皇后一拜,随即转向众人朗声道:“开礼——” 章四十一 四十一、 等到很久以后颜子衿回想起自己的及笄礼时,印象最深并不是那一身繁复到令自己感到沉重的礼服,也不是庄重严肃的氛围,而是那一碧如洗的天空,那根嵌了闪山云石的鸾钗。 在颜子衿的印象里,母亲为自己准备行笄的并不是这一根,她记得应该是翠羽花鸟式样的银钗,那天自己明明亲眼看着木檀她们收好放入箱中,为何现在却变了样式? 就在自己心有疑虑时,皇后已经走至自己面前,颜子衿没再细想忙按着之前教的规矩行礼后端坐着直起身子。 “本应该是母亲为女儿行礼才合规矩,如今看起来是我僭越了。”皇后双手扶着她的双臂时轻声道。 “皇后娘娘体谅锦娘母亲身体不便,这才将锦娘接了来,明明是颜家要谢谢娘娘恩典,哪里还敢有僭越一说。”知道会有一些对话,颜子衿便按着一开始就记住的话恭声回答道。 “好孩子。” 皇后说着命宫女端着托盘上前,双手拿起那根鸾钗为她戴上:“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姑娘,一晃眼竟然也长得这么大了。” 没想到皇后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颜子衿一时愣住没来得及回答,等她反应过来时皇后已经去到身旁的慕容环面前,不敢再多言多动颜子衿只得垂着头跪坐在那里,鸾钗上的珠链轻轻打在鬓角,她静心去听着皇后那边的动静,她听见皇后行完礼后并未像对颜子衿那般再多说些什么,似乎行完礼后对颜子衿说的那句话并非流程上的一节。 心中莫名有些打鼓,但皇后娘娘在后面也再有什么动作,似乎真的只是一瞬间的感叹罢了。 待得醴酒礼毕,皇后当着百官为众女告训后众女这才起身,先拜皇后再拜长辈最后齐齐转身朝着台下观礼的众人行礼,慕棠自然是站在最中间,头上的纯金凤簪随着她的动作熠熠生辉,颜子衿只是略略瞥了一眼便看得出凤簪乃宫中才有的巧物,想必是皇后安排的,众人看见这凤簪戴在慕棠身上,心里自然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心里莫名舒了一口气,及笄礼总算顺顺利利地结束了,颜子衿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 就在这时从嘉和殿门口急急行来一位宫人,他快步走到台下跪在皇后面前面露喜色道:“禀娘娘,太子殿下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陛下已经前去相迎,请娘娘领着众人去应天门观礼。” “原想着还有一段时日才能到,这倒是双喜临门了。”皇后喜出望外,上前几步朝着众人笑道,“各位受累,还请移步应天门观礼吧。” “尊娘娘旨意。” 众人准备前去应天门时宋珮却是绕到这边先悄悄拉住了颜子衿让她留步,瞧着颜子衿有些无措的样子忙安慰着她道现在及笄礼毕自然没了那么多规矩,去早去晚无所谓:“我就说吧他们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来,只是我以为他们会在行礼之前到。” “这样不好吗?” “早一些到也能给他们点休息的时间,等他们入了城要忙的事情可多了,说不定要等到晚上的玉林宴上才有休息的机会。”宋珮说着轻轻哼哼了一声,“你且等着吧,我二哥到时候肯定又要念个不停。” “念什么?” “念自己今天有多辛苦呗,他可不敢对着爹爹念叨,爹爹只会说‘这本就是你分内之事,这就开始嫌麻烦了吗?’。”模仿着自己父亲说话的语气,宋珮说完又咯咯笑了起来,颜子衿同她笑了几声又想着去找母亲她们,宋珮见状忙拉着她往前走,说着等到了应天门再去找秦夫人她们比现在逆着人群走好一些。 走到应天门前时城楼上已经或坐或站已经坐满了人,颜子衿等刚行完及笄礼的姑娘们被安排在城墙左侧,宫中女眷和各位诰命夫人则被安排在了右侧,从应天门楼上往下看去,城门正对着京城最为主要的丹雀道,今日为了此事特地调来羽林军在大道两旁维持秩序,两侧的高楼上挤满了城中的达官贵人们,楼下的则是听闻消息特地来看热闹的百姓。 颜子衿和宋珮从秦夫人那里接了颜子欢来这边观礼,颜殊本也想跟着来却被秦夫人用“那里都是姑娘家待的地方你去做什么”给拉住了,只得幽怨地瞧着姐姐们去另一边玩耍。 慕容环她们只知道颜子衿在老家还有一个异母妹妹,几个月前刚接来京城,如今见了发现竟然是这样一个瓷娃娃般可爱乖巧的小丫头,忙将她围在中间瞧瞧看看,颜子欢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紧张地牢牢贴在颜子衿身侧小声叫着“姐姐”。 “你们这样吓到她了,我妹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热情的姐姐们一时半会可不太适应。”颜子衿笑着将颜子欢从众女当中带到栏杆旁坐下,栏杆处放下了纱帘但并没有挡住视线,宋珮似乎对这些事不太在意并没有去占那些靠外的位置在颜子衿身旁坐下,然后递给她一个香囊。 “这个是什么?”颜子衿瞧着宋珮递过来的香囊问道。 “你先拿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姐姐姐姐,这个我也会有吗?”颜子欢看起来很喜欢香囊的样式,拉了拉宋珮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宋珮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道:“等你长大了就给你。” 颜子衿捏着香囊,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捏起来沙沙作响,却又有圆溜溜像珠子一般的触感,在手里抛了抛还有些重量。就在她的注意力被手里香囊吸引走时,忽听见不远处一阵骚动,透过纱帘瞧去只见从大道上不远处行来一队人。 “他们来了!” 城楼上的女眷们纷纷凑到栏杆旁往外瞧去,现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自然无人在意是否有人觉着纱帘碍眼便悄悄将它掀开一角。 颜子衿抬头看去,只见队伍为首的是骑着白马的高贵男子,玉冠锦衣,雍容华贵,不用想都知道这位定是本朝的太子殿下,在他身后是宋玟,他没有平日里瞧着的那般随意而是微低着头将捧着布帛的双手高高举起,在他身后便是颜淮和另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再往后则是颜子衿不认识的人了。他们双手握着缰绳缓缓跟在身后,虽然依旧挺直着背脊,但颜子衿瞧着他们身上满是掩盖不住的疲态。 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一路奔波下来,再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起,如今这样也算勉强撑着了。 颜子欢此时趴在栏杆上身子一个劲往前伸,颜子衿只得抱着她生怕掉下去,便没有时时关注城楼下的情况,只听得楼下传来宫人的声音,宋珮站起来瞧了一会儿便对颜子衿说:“他们在接旨呢。” “陛下不是在城外迎接了吗,怎么进来了还要接旨?” “这可是两码事。” 话音刚落忽听见下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颜子衿被声音吸引过去,顿时被抛向空中如星如雨的香囊充斥眼眸,道路两侧的人群纷纷将手中的香囊或者鲜花尽情抛向道路正中的归客。 “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吧?”宋玟见人群开始欢呼便不再端着,放下手冲着身上众人笑道。 “这些我接不接啊?”颜淮身边的男子被劈头盖脸的香囊鲜花砸了满身,不接又觉得在地上可惜了,可要接又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 “看你自己咯,这倒是无所谓。”宋玟揶揄着男子道,“你要不趁机瞧瞧,要是看上谁家姑娘你就把她的香囊接了,说不定还能成一段佳话呢?” “宋钧仙你开玩笑呢!” 宋玟嘿嘿笑着又将头扭向颜淮,本想给他指指颜子衿和秦夫人在的方向,却见颜淮早已将目光看向应天门的城楼上。 “姐姐姐姐,你看是哥哥!”颜子欢欢呼雀跃地忙拉着颜子衿来看,颜子衿站起身走到栏杆处,却正好与颜淮移来的目光对视,一瞬间她只觉得心乱如麻慌忙地偏过头去,身边的各家贵女们早已笑着将手里的香囊掷出。 “锦娘,你怎么还拿着香囊?”佘璃见颜子衿抓着手里的香囊出神,忙笑着催促道,其他姑娘见状也忙齐声催她。 “拿着做什么呢,快丢下去呀!” “再晚一些他们就过应天门了!” “你只管丢就行,这本就是用来庆祝的。你瞧这么多香囊,就算被他们接住了谁知道是谁的?”宋珮轻轻推了颜子衿一下,被众人这么一催促颜子衿手里的香囊不掷出去也不行了。 她捏着香囊往下看去,队伍已经离城门越来越近,颜子衿几乎能看见颜淮看向这边时脸上的笑意。颜淮似乎瞧见颜子衿手里紧握的香囊,就在下一秒他忽然抬起手,向着颜子衿那般伸出手来。 颜子衿只觉心里猛地一颤,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手里香囊已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城楼下的队伍飞去。 章四十二 四十二、 宋玟这边正四处张望着准备打趣着新明,偶然一回头却看见颜淮忽然在马上站起身子来伸手抓住了朝自己飞来的一枚香囊,宋玟大脑仿佛被凝固了一般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直愣愣地看着颜淮施施然坐回马上将那枚香囊握在手里细细观赏。 “你刚才抓了个什么东西?” “你瞧见了吗!”见颜淮没有理自己宋玟猛地问向颜淮身边的人,男子在满身的香囊和鲜花里探出头来迷茫地问了一句:“什么?” “行吧。”刚才这枯木生花石破天惊的一幕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瞧见,宋玟惊诧之余顿时又觉得有些无趣,可刚才所瞧见的景象却让他实在没办法多想,这是谁啊,这可是颜淮啊!现如今在京中各家眼里有名的油盐不进,这几年有不少有意与他结亲的名门贵族全被他拒了个干净,不仅如此房内除了几个粗使丫头外再无别的女子,身边就时常带着弃毫奔戎两人,搞得宋玟一度以为颜淮其实有着龙阳之好,结果后来发现颜淮对男的也不感兴趣。 本来宋玟心里想着颜淮这会子估计要被香囊砸个满头包,准备到时候好好说他一番如何伤了京中小姐们的春心,结果颜淮这会不仅主动去接了香囊,甚至还显得极为感兴趣。 “这小子什么时候的事情?”宋玟忙按着之前那个香囊飞过来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姹紫嫣红的身影里一个橘红色的熟悉身影一闪而过,宋玟自然是认得这个人,他瞧着那个人在栏杆处站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去,意有所指地转过头看向颜淮,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轻笑了一声。 颜子欢见颜子衿本在出神却忽然神色紧张地四处看去,便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 “怎么了?”宋珮见她不对劲便也低声询问道。 颜子衿此时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先是有些闪烁地看了一眼颜子欢,回头看向宋珮时又立马强压着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只是……瞧见刚才丢的香囊掉地上了。” “原来是这个,”宋珮似乎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把香囊砸太子脑袋上给自己吓着了,不过现在砸到了也没事,如今这个情况不会怪罪你的。” “啊、嗯。” “你也别失望啦,这么多香囊他们也做不到都能接住,掉地上也无所谓。” “嗯,”颜子衿低低应了一声,见太子等人进了应天门接下来便是百官和皇帝的事情,其他人在这里待着也无趣,于是众人也三三两两结伴散去,准备一会儿在宫里举办的晚宴。 颜殊身子比不上其他小孩子,玩了这么久已经觉得困乏趴在秦夫人膝盖上闹困,秦夫人本想着同女儿说说话,可看这个样子自然也没办法只得先带着颜殊回颜家休息,颜明此时已经背起颜殊看样子也是要跟着回去。见状颜子衿便说着将颜子欢带在身边,反正一会儿晚宴上颜子欢也要跟着自己,趁现在还有时间休息一会。 宫规森严本来就不许外人随意进入,但在请示了垂钰以后颜子衿得以将颜子欢带入宫中,三人走在漱花殿的花廊下,颜子欢头一次入宫自然好奇地四处张望,颜子衿此时心绪不宁只低着头往前走。 “你好像从城楼上就一直有心事,是瞧见什么了?” “没什么事情。” “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没什么事情。” “我……我只是在想,那些香囊就这么丢在地上被踩踏,是不是浪费了些。” “也许比起太子殿下他们带来的消息来说,这点浪费微不足道。不过那些香囊里面就算不全是名贵但也是些值钱的香料,商人们可不会放过这些好东西,随便一个拿去卖给他们也足够普通人家吃穿一段时日。” “拾去卖吗?” “都是好端端的香囊,不过是落在地上沾了些尘土,有什么拾不得的。” 颜子欢在殿中空地上玩一会儿便说着困倦,颜子衿便带着她去自己之前居住的屋子里休息,到底是小孩子,玩的时候就玩个尽兴,要睡觉的时候也是丝毫也不带耽误,见颜子欢一沾枕头立马呼呼大睡,颜子衿不由得羡慕起她的睡眠质量来。 坐在榻边守着颜子欢,颜子衿却又想起刚才在城楼上的事来,她之前对宋珮扯了谎,自己明明瞧得真真切切,自己手里的香囊掷出去不仅没有落在地上反而被颜淮牢牢接在手中。 颜子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看到颜淮伸出手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怔忡,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香囊早已脱了手,她眼见着颜淮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子接住香囊,那一刻颜子衿顿时慌了心神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身边的人,所幸自己手中的香囊并不独特,混在当中一时他人也分辨不出来。 就当是巧合吧,颜子衿右手捏紧了手绢抵在胸口,似乎这样能勉强安抚依旧慌乱的心跳,天光被被竹林遮挡,只得微微透进些许,不知不觉间明媚的日光已渐渐被柔和的灯光替代。 “我说你本就不喜欢与那些官员打交道,怎么现在反而待在那里不走了?”宋玟跟着颜淮从月门边说话边走出,他们几人入了应天门在殿中受了陛下封赏后匆匆打理自己后便紧跟着赴了宴,宋玟一路上累的不轻早就想趁着这次晚宴好好放松一下,结果在席上不见颜淮的影子,四处寻了一下便在一群他认为是迂腐老头子的百官之中瞧见了颜淮。 “此次赴宴我是以颜家身份出席,该有的应酬自然不能推。” “可劲撒谎,我还不知道你,巴不得我来找理由将你带走呢。”宋玟想着自己前去扯理由去哄那些人好八颜淮带出来时,身边这位干净利落地起身就看得出颜淮早就不耐烦了。 “他们这次来大多都是为了儿女姻缘,我听着厌烦。” “好家伙这次居然从你口里听出厌烦二字,难得难得,以往你遇到这些事最对也只是说一句无心此事。”宋玟说着又用手肘碰了一下颜淮胳膊,“怎么,如今名草有主心也定下来了?” “什么意思?” “我可都瞧见了,你今日可是主动接住香囊,以往我可没见过你这样。” “这有什么?” “是赵家小姐吧,那香囊可是从她那个方向丢来的我绝对不会看错。”宋玟说着又哎哎呀呀地感叹道,“那赵家小姐可是对你明晃晃的喜欢,她父兄也是有意于你好几次提起这件事,你一开始什么表示都没有如今算是开窍了,不如趁现在找陛下说一声让他给你个旨意,四喜临门不是挺好?” “哪里四喜?” “拿下楠煌州一喜、太子与慕家小姐订婚二喜、加上你与赵家小姐三喜,哦对还有姑娘们的及笄礼四喜。”宋玟一边掰着指头一边说着,两人越过走廊来到院中的一个小小花园中,此处链接着今日玉林宴的三处所在,刚才他们走出的乃是今日百官及其家眷作宴的披泽园,如今左手边的院子里多是京中那些尚未婚娶的公子们聚集在里,右手边则是专门给姑娘们参宴的碧珠殿,隐隐间还能听见里面传出的娇笑声。 两处院子只隔了这一处花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负责安排的皇后娘娘是何心思,不过目前看来大家都各玩各的这个花园倒是显得冷冷清清,但在宋玟看来再怎么也比披泽园里好玩有趣得多。 “我与赵家小姐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那个香囊是谁的,你不会是看上行完及笄礼的哪家小姐了?她们可和你妹妹差不多大啊。” “你今日吃了多少酒?” “我专门去救你,还没来得及呢。不过你今日这么不开心,是不是他们也问了你妹妹的亲事。” 宋玟这不提不要紧,一提反而令颜淮脸色更加不好,只是趁着花园中宫灯不如园中明亮所以看不真切吗,正想着连宋玟也一起打发了也好。 忽然听见碧珠殿方向传来一阵喧闹,旋即便看见一个深粉色的影子从门里跑出,颜淮一眼就瞧出是颜子衿,只见她此时一声深粉色宫裙,头上依旧戴着那根鸾钗,她看样子似乎饮了不少酒步子有些轻飘飘地,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身后所以并未发觉颜淮两人。 就在颜子衿跑出来后不久紧跟着又跑出两个人来,颜子衿见自己被追上也是惊呼一声,一回头顿时看见颜淮二人,颜淮本以为颜子衿会问他怎么在这里,结果下一秒便瞧见她拎着裙角跑来,不等颜淮出声连忙躲在他身后。 追来的两个姑娘手里端着酒盏,瞧见颜淮他们顿时愤愤地跺了跺脚:“锦娘你耍赖,竟然躲在你哥哥后面!” “好姐姐你们就饶了我吧,再饮下去我真就要醉了。”颜子衿从颜淮身后探出头来笑道,见两人依旧不放过自己忙一把抓住颜淮腰间衣料往后躲避。 “不行不行,你既然行令输了就不能耍赖。” “姑娘们的事我们就不插手了。”宋玟似乎习惯了这等事,打算不打扰姑娘们准备在一旁拉着颜淮看热闹,却见颜淮伸出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他将酒盏放在一旁的树干上道:“我替小妹饮了,各位饶了她这次如何?” “能行吗?” “应该可以吧?” “那行吧,看在你哥哥份上饶你这回。” 两个姑娘互相嘀咕了一会,便点点头同意,又见颜子衿还躲在颜淮身后,也不好直接去拉人,于是说完让她快回去行令后便回了院里。 宋玟瞧着没热闹看本想说颜淮这样打扰了姑娘们的兴致,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口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顿时汗毛直立连连朝着另一边后退:“完蛋我忘了环儿也在这里,我先跑了被让她瞧见我!” 等到宋玟逃路一般快步离开,此时花园里只剩下颜淮兄妹二人,颜子衿想是真的有了些醉意,往一旁走了几步想着回殿,却踉跄摔在颜淮怀里。 “饮了这么久也不怕明天醒来头疼。” 章四十三 四十三、 颜子衿有些呆愣地站直了身子,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盯着颜淮,像是还没缓过来一般,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向后退开一步。 “醒了?”颜淮伸出手指在颜子衿眼前晃了晃,“今天饮了多少,当心一会儿醉倒了还得累木檀她们扶你回去。” “我才没有多饮。” “真的?” “当然。” “没醉更好。”颜淮发出一丝轻笑,放在颜子衿眼前的手指移开似乎想要触碰她鬓边鸾钗垂下的珠链,颜子衿顿时神色紧张地抬手将他推开却被颜淮反手握住手腕。 “放开。”颜子衿生怕被人瞧见忙挣扎着让颜淮松手,然而颜淮抓着她的手只朝着自己这边一用力,颜子衿整个人几乎扑到他的怀中,颜淮另一只手抬住颜子衿后脑,虎口贴着她的脸颊,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微凉,正巧抵住她的下巴。 电光石火间的一扫而过,就像是盛夏时忽然扑面而来的热浪,随后颜子衿赶到手腕上的力度一松,这次轮到颜淮退开了一步,仿佛刚才唇上的触感不过又是微醺时的一丝恍惚。 颜子衿先是震惊到大脑空白,等到她反应过过来时却生出一阵惊惧,此处可是宫中,大庭广众之下,颜淮刚才那番动作要是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这时忽见院中急急走出一个人来,等走近些才看清原来是木檀,想是见颜子衿久久没有回来不放心便来寻人。在看到颜子衿与颜淮待在一处时木檀也是一脸的惊诧,但随即便走上前朝着颜淮行礼:“将军。” “带矜娘去旁处坐着休息,看着点别让她再醉了。” “是。” 颜淮说完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身朝着另一处院子走去,木檀伸手想扶着颜子衿回去,却见颜子衿转身一把抱住自己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小姐,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好像今日饮得有些多,”颜子衿的声音有些闷闷地,她将头埋在木檀肩头,“我想回去休息。” 木檀见状想着颜子衿身子不适忙扶着她先回了院子里,刚才颜子衿为了躲酒从席上逃走,徒留了颜子欢一人在席,本来她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席面整个人就觉得紧张,此时见姐姐忽然丢下自己离了席更是手足无措,好在席上的姑娘们见她独自一人忙带着她玩耍行令,只是免了饮酒这一事情。 此时颜子欢见颜子衿回来,连忙从席上站起身来跑到她面前好好发一发脾气,却见颜子衿脸色有些异样,那一股子气立马变成了担忧:“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是刚才跑急了些,酒劲上来所以有些不舒服,休息会儿就好。” “那我陪着姐姐。” “姐姐想先回家去了,你要跟我一起吗?”颜子衿对颜子欢道,“母亲那边想必还要和其他夫人说说话,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 “嗯……”颜子欢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心里还没玩够总有些舍不得走,可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没有熟悉的人总有些不自在,思来想去颜子欢便让颜子衿送她去秦夫人那里,至少还有颜殊颜明陪着她玩。 颜子衿点点头让木檀将颜子欢送去秦夫人那边,自己则坐在一旁等着她回来,在婉言谢绝了其他姑娘上席的邀请后颜子衿便看见坐在偏席处一个人饮茶的柳拂云。 “云儿姐姐。” 柳拂云抬头,便看见颜子衿走到自己桌案旁,便让了个位置给她:“你怎么不去和她们玩了?” “酒劲起来了有些晕,而且忙了一整天总觉得疲累,打算先离席回去了。” “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忙碌,到现在也该觉得疲累了。” “云儿姐姐你怎么在一旁坐着,不去与她们玩?” “我如今这个样子,自然不好参加,”柳拂云指了指自己发鬓上的绢花,“所以瞧着你们玩就好。” “云儿姐姐什么时候走呢?” “后日,母亲早就收拾好行装,京中宅子暂且留予几位老仆打理着,等去了舅舅那里安顿好了再来处理。”柳拂云轻声道,“母亲本来就准备妥当了,只等着我笄礼行完。” “伯母这段时日也辛苦。” “母亲这段时日内宅外宅的事天天缠着她,我有心分担,可是能处理的不过寥寥。更别说现在母亲在席上有些事没办法推辞,我现在有心无力,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夫人们都知道你们的事情,也不会太过于拉着伯母说话,”颜子衿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忙道,“云儿姐姐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让车马顺路送你休息。” “回去家里也就剩我一人了,不如在这里,到时候同母亲结伴回去还要好些。母亲忙着哥哥身后事,还有外宅的一堆子事务已经身心俱疲。”柳拂云说着像是自嘲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往有父兄在外,母亲只管着内宅的事,我在旁边瞧着总觉得内宅外宅都一样,并没有多麻烦,等到如今才发觉原来外宅的事情比内宅还要麻烦还要费心,靠母亲一人撑着自然不行,我总得懂事一些才好。” 柳拂云的话让颜子衿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本想着自己来安慰安慰一番柳拂云,没想到自己反倒被说得哑口无言。 默默陪柳拂云坐着,等到木檀回来时颜子衿道了声别便起身道别,临走时她又回头瞧了一眼柳拂云,只觉得柳拂云静静坐在那里,倒真像一朵云,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散了。 如今柳家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此番离京投奔亲人,下一次见面又该是什么时候? 回到家中颜子衿顿时觉得这一个月的疲惫几乎要压得自己弯下腰去,寄香她们留在宅中,瞧着颜子衿今日这般难得艳丽地打扮,纷纷凑上前来左看看右看看。 “瞧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月没有见面罢了。”颜子衿无奈道。 “我们可是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小姐,寄香可一直思念着呢。”寄香笑道。 “更何况今日小姐这一身天仙般的样子,咱们以往可从没见过,得好好瞧瞧才行。” “你又在胡说,以前陪母亲进宫拜见时穿着比起今日也差不到哪里去,什么叫做没见过。”颜子衿嗔道。 “可今日小姐这一身确实比起以往不一样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就像画里的美人一样。”见奉玉寄香她们叽叽喳喳的样子心想她们又是在胡说八道,颜子衿摆了摆手让木檀扶着自己回房更衣洗漱,有什么话等她休息好了再说。 坐在妆镜前颜子衿看着木檀替自己卸下钗饰,等到木檀取下那根鸾钗时颜子衿伸手止住她的动作,将鸾钗拿过放在手里细细端详。 “小姐今日带着这根鸾钗真的很好看。”木檀替她梳着头发道。 “是吗?” “木檀怎么敢开口骗小姐。” “可我记得这不是母亲替我打的那根。” “这是将军特地请了人另外打的,将军说夫人打的簪子虽然寓意极好,但终究还是以前就准备的,若是在家自然足够,可如今既然是皇后娘娘执礼,那比起鸾鸟来说还是差了些。” “所以你便听他的换了?” “啪”地一声将鸾钗放在桌上,颜子衿手指拂过钗上的闪山云石,停顿许久这才叹了一句“罢了”,木檀见她没有多言忙继续手里的动作,心里却还是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她本来按着颜淮之前说的临时换了发钗,还想着颜子衿知道了又会因此发脾气。 换下钗饰后颜子衿等着木檀服侍着自己沐浴洗漱完毕,又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常衣裙,本打算就这么此睡下,却又听说秦夫人他们此时才回来,便披了披风前去迎接。 章四十四(h) 四十四、 秦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刚回来就见颜子衿匆匆跑来自己院门,想着自家女儿今日也累了一天,便说着天色已晚让她赶快回去休息,颜子衿见只有秦夫人和弟妹三人并不见颜淮便随口问了一句,秦夫人只说颜淮他们那边自然不比她这里的宴席到了时候就各自散去,到现在也没有差人来回话,说不定被同僚们缠着抽不开身,估计今晚也不一定回来,既然如此就别管他玩得如何,大家各自去休息。 心想着男子自然与她们这些女儿家不一样,不必太过于在意什么规矩,想怎么玩都行,又想到柳拂云当时的样子,柳家夫人没有离席她哪里都去不成,颜子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只是颜子欢玩心未散便被叫回了家里,又想起当时颜子衿把自己丢在一旁,一下子耍起赖来说什么也不愿同颜子衿回去休息,任凭颜子衿怎么道歉怎么好话哄着也要待在秦夫人院子里,实在没办法秦夫人也只得让颜子衿回去,等一晚上过去颜子欢气消了再哄哄也不迟。 颜子衿无奈只得照办,向秦夫人请了安便回去自己院子,然而刚踏进院子里颜子衿心里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可看来看去看不出一个一二三,只当做自己又疲累又有些醉意一时多想,可当她走入卧房时,却看见不知何时多了三个木箱,就这么静静地摆在地上。 “这是什么?”颜子衿走上前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巷子里整整齐齐摆着一套描龙绣凤的嫁衣,大红色的衣料上用金线细细密密地绣着一对龙凤纹样,四周又用彩丝绣着花鸟云烟,珠玉宝石点缀在花蕊鸟目之中,又像散作星辰般随意点缀在嫁衣上,烛光晃动间衣料的暗纹若隐若现。 颜子衿俯下身伸手抬起衣料一角,手上丝滑如云的微凉触感令她立马意识到这身嫁衣不仅仅是上面的纹绣和装饰看起来名贵,就连这衣料也是价值连城的好料子,然而这也不过是外袍罢了,更不用想下面的其他衣裙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身嫁衣的价值,似乎已经不能仅用“连城”二字可以估量了。 想到这里颜子衿忙让木檀打开另一个箱子,就在箱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屋内的光亮也因为箱中的东西黯淡了几分,即使寄香她们事先知晓当中是何物品,可现在真真切切看到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来。 似乎只有颜子衿再看到那东西时心里顿时沉了下去,她松开手直起身不再去看它们:“把它们拿走。” “小姐这……” “我说了拿走。” “拿去哪里啊?” “烧了、拆了、丢了都行。” “这么好的东西……将军可是准备了好久好久。” “颜淮自己要当疯子,你们难不成也要陪着他当疯子吗,”颜子衿回头瞪了她们一眼,“这事传出去,是想毁了颜家吗?” “可是。” “拿下去!” 见颜子衿此番是真的生气,寄香此时不在奉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让小厮上来将箱子都搬下去,颜子衿侧坐在床上偏头不去瞧她们,木檀见状也只好无声冲她们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先离开,自己留在屋里陪着颜子衿。 见天色不早,木檀便先去将屋内烛火熄掉大半只留下几盏照亮,颜子衿听着奉玉她们刚才的话心想木檀自然也知道此事,可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对自己说过分毫,越是这么想她心里越是气愤,回头看了一眼木檀开口道:“木檀,你知道颜淮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帮他胡闹?这种事、这种事要是传出去,颜家会毁了的,颜家要是出事你们也躲不了。”颜子衿一直想不清楚木檀她们为什么会这样死心塌地地听从颜淮,她伸手抓着木檀的手臂,“是因为他如今是颜家的主人,还是因为他手里捏着你们的死契,要挟你们……” “奴是自愿的。”木檀蹲下身看着颜子衿道,“当年将军也问过我,是我自己愿意签下死契的,而且即使当初没有签下死契我也会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 “奴为了报恩。” “报、报恩?” 此时忽听见外面传来勒马的嘶叫,颜子衿顿时浑身僵硬,现在这个时候能够策马进入颜家的除了颜淮还有谁,可他不是还在赴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把门关上!”颜子衿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去关门却被木檀伸手拦住,震惊地看了一眼木檀随即推开她往外走,然而木檀这一拦还是令颜子衿晚了一步,她走到外屋时颜淮已经站在门口,他的身后站着寄香,那几个木箱子则整整齐齐地还放在外屋。 “兄长来的还真是恰到好处。” “奉玉她们也是按吩咐做事,你没必要向她们生气。” “既然兄长说着体谅她们,又何必让她们为难。” “只是将东西送来,哪里为难?” 颜淮弯下腰打开木箱,伸手将那件外袍拿起,刚才只是放在箱子里便觉得极为华贵,如今将它拿出,衣袍上的珠宝玉石更是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熠熠生光。 “本来想着让木檀她们骗着你穿上,但你一向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颜淮拿着外袍上前,木檀她们早已识趣地退出屋子,颜子衿见状下意识往门口逃去却被颜淮用外袍裹住将她拉入怀中,忽然感受到来自外袍丝绸布料的微凉,颜子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嫁衣送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适合你,”颜淮抱着颜子衿在她耳边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道,“我准备了整整两年,又怎么会出错。” “母亲还没说话,兄长现在就为锦娘出嫁做准备是不是早了些——”颜子衿也不知自己说这句话时自己怎么想的,话音刚落脖颈便被颜淮一口咬住,他有些用力使得颜子衿不由得叫出声来,他一把抱起颜子衿将她压在榻上,大红色的丝绸就这么铺在身下,可惜颜子衿现在穿的并不是行及笄礼上的那一身,不然配着这外袍会显得她更为艳丽。 平日里颜子衿衣着颜色多是偏淡,可白日里颜子衿却是一身极为难见的深粉色衣裙,远远瞧着就像一朵初绽的海棠,美得不可方物。 颜淮在楼下看向她时曾有一瞬的失神,他相信那时不仅仅只有他一人瞧见颜子衿,颜淮本该感到欣慰,自己将她养得那样好,养得她冰雪聪明,养得她仙姿玉貌,即使在人群中也该是最为出众的那一个,可当那些人有意无意旁敲侧击地向自己问起她的消息时,却让颜淮不由得生出一丝妒忌来。 “你知道今日有多少人问起你的婚事吗?”颜淮手指顺着颜子衿的脸颊缓缓向下停在她的肩上,“我本想随意敷衍了事,只要我不同意他们便没有办法。可是他们每问一次我心里那团火便生得更旺,凭什么我与你十几年相伴的感情,他们那些外人只需要寥寥几句便能让我拱手相让。” “颜淮……” “矜娘,你讨厌我吗?” 章四十五(h) 四十五、 颜淮突如其来的提问使得颜子衿竟不知如何开口,这个问题实在刁钻,她该怎么回答?颜子衿这一刻的迟疑却让颜淮笑了出来,他俯下身将颜子衿紧紧抱在怀中:“你不讨厌我,对吗?” “我——” “我会去找母亲求亲,求她答应你嫁给我。” “颜淮,你别发疯。” “我没有,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多年,我确定我不是在发疯。”颜淮抬起头看着颜子衿,眼里除了坚定之外还多了一丝恳求,“你信我,其他的事放心交给我处理,衿娘,我只要你点头。” “我们是兄妹。” “我不在意!” “可颜家在意,母亲、弟妹、家中叔伯族老、颜家历代先祖、还有父亲他们在意!”颜子衿伸手抓着颜淮的衣袍,语气近乎哀求地开口道,“别毁了颜家,千万别……” “你想让我甘心将你嫁给别人,像别人一样,盲婚哑嫁,哪怕是你从未见过的人?我做不到,矜娘,那样子我才会真的发疯。” 不等颜子衿再有回答颜淮强硬地含住她的唇舌,如同以往那样与她纠缠,涎液从二人嘴角溢出暧昧地顺着下颌流向胸口,颜淮托着颜子衿背部的手掌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已经开始逐渐颤抖,她是这般敏感,不过是唇齿间的深吻就已经令她的身体开始绵软下来。 一想着若是今后真将颜子衿嫁与他人,让她再别人面前露出这般姿态,颜淮心中顿时无名火起,他双手掐住颜子衿的柳腰稍微用力将她整个人压在榻上,牙齿咬住她的肩上细肉仿佛恨不得就此留下痕迹向他人宣示他的所有权,右手贪婪地揉捏着颜子衿身上的每一处柔软,最后停留在她的腰际去勾开衣带的束缚。 颜子衿也许是因为席上多饮了几杯酒软了力气,就连平日里挣扎抗拒的动作此时也显得极为无力,或许在颜淮看来她此时的样子倒像是娇嗔一般,身子随着颜淮的动作逐渐燥热,肌肤与衣料摩擦时则带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来。 腰间衣带松开的同时颜子衿能感受到颜淮的手掌伸入衣料贴着她的腰上肌肤攀附向上,他的手掌滚烫令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躲开这炽热的温度,然而身体被颜淮禁锢在他和软榻之间的狭小范围里,活动的空间极小,使得她这般躲避的动作倒像是在向他婉转求欢一般。 颜淮吻着颜子衿胸口处的肌肤,他此刻多想在这凝脂一般的肌肤上咬上一口,似乎这样心里的烦闷才能有所纾解,颜子衿的身子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着,她的眼神逐渐迷离,就连喘息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声。 颜淮只觉自己某一处已经涨得难受,可他还是忍耐着冲动一点点引导着颜子衿彻底接受欲望随着自己沉沦,不然一会儿她该怎么承受得住。 手指伸入颜子衿双腿之间,此刻她的私处早已不断溢出蜜液,在感受到颜淮手指的触碰时花穴条件反射地跳动了一下,似乎仍在害怕抗拒外物的进入,颜子衿也是忙抓住颜淮的手臂想要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颜淮只是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双腕压在软榻的靠背上,双唇扫过她的耳垂唇角,颜子衿的喘息声在耳边不住响起,一声一声勾得他也不住地粗喘起来。 “放松点,矜娘。”颜淮轻声安慰着,双指毫不犹豫地伸入花穴之中,顿时被娇嫩温热的穴肉紧紧缠绕住,然而身体主人尚存的理智却在控制着它们蠕动着将异物挤出体外,颜淮倒也不急,双指在其中或是并拢或是打开,偶尔还会用力蜷缩着指节按压着嫩穴,惹得颜子衿身子一阵颤抖,穴水因为不知道多少次的高潮早已湿透了身下衣裙,此刻随着颜淮的动作仍旧不断流出。 颜淮小心搅动着嫩肉想要刺激着它们逐渐接受双指的存在,颜子衿被之前这么多次的诱导颜淮知晓颜子衿早已能够接受,可只有两指还是不够,不然到时候受痛得还是她自己。 “颜淮……颜淮……别再欺负我了……”颜子衿几乎快要哭出来,身体内传来的刺激令她小腹一阵一阵痉挛,她此刻也不知道这样的反应到底是异物侵入的疼痛还是别的难以启齿的其他原因,明明自己是想着将手指从身体内推出去,可现在却觉得自己正在不断主动吞咽着它们。 “姐姐!”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颜子衿全身的血液却在此刻瞬间凉透,她双眸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双手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开颜淮的束缚。 然而颜淮只是略微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外面,松开钳着颜子衿双腕的手转而捂住颜子衿的嘴巴,紧接着第三根手指也趁着颜子衿分神的一瞬间伸出花穴之中,颜子衿花穴一颤又是泄了颜淮满手,连带着他的袖口也湿透。 “唔唔。”颜子衿睁大双眼冲着颜淮不停摇头示意他停下来,可颜淮却并没有答应,他亲了一下颜子衿的额头,接着用拇指揉搓着她早已肿胀的花核来,他的拇指上还戴着玉石扳指,冰凉的扳指和滚烫的指腹不停刺激着她的阈值,然而颜子衿此时却更加在意房门外的情况只得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为何这个时候颜子欢会来到院子里,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是被她看到自己和颜淮正在做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木檀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想是及时拦住了颜子欢要推门的动作。 “二小姐您怎么跑得这么快,奴婢差点追不上你,大小姐早就睡下了。”寄香的声音从楼下匆匆传来,她的语气急切,看来颜子欢忽然跑进来也将她吓得不轻。 “我瞧着姐姐的屋子还点着灯,以为姐姐还没有休息。” “那是刚才奉玉她们在外间替大小姐整理东西,想是一时间忙忘了,等我一会儿收拾她们去。”寄香道。 “我还想着跟姐姐说些话。” “这么晚了您想说什么呀?” “刚才姐姐让我回来休息,我因为在席上被丢下了一小会儿所以就耍脾气不听她的话,后来想着会不会让姐姐伤心了。” 颜子衿专心听着颜子欢的话,然而颜淮手下动作不停,她又得当心着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只得紧紧抓着颜淮的衣袍不停颤抖着。 “大小姐也觉得她那个时候把二小姐丢在那里不好,正想着要怎么给你道歉呢。” “真的?” “自然是真的,二小姐不信不如明天早早地来问,现在这么晚了大家都该好好休息了。”木檀放缓了声音,一边哄着一边带着颜子欢下楼,颜子衿听得几人脚步声走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随即她又狠狠瞪了颜淮一眼,然而颜淮并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松开捂住颜子衿嘴巴的手附身吻住,伸进穴中的三根手指紧接着激烈抽动起来,穴口的嫩肉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翻出翻入,发出淫靡的“啧啧”水声。 在感受到颜子衿已经快要到了极限,颜淮猛地将手指狠狠深入,玩弄着花核的拇指也是用力一压,只见身下颜子衿的身子猛地一颤,蜜液顿时从小穴和手掌的缝隙中溅出,顺着榻上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此刻颜淮才抽出手指来,他的指间手掌早已沾满水液,袖口处的布料也早已湿透,颜子衿的双颊因为高潮露出云霞般的娇俏绯红,身下的衣裙连带着大红色的外袍湿了一大片,她侧伏在榻上正在微微喘息。 章四十六(h) 四十六、 “我知道你累了,但今天可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你再忍忍。”颜淮单膝跪在榻边用手指拨开颜子衿垂下的鬓发,用她的双臂环住自己脖颈将她抱起走入卧房,之前颜子衿因得箱中的嫁衣生着气,再加上木檀熄了部分烛火,便没注意到卧房内的其他东西也有了改变,甚至也没注意到床上早已换上了石榴纹样做底,绣着花生桂枣的被褥,床帘前的惊燕也换成喜鹊石榴的吉祥纹饰。 最初颜淮本想着按规矩往床铺撒上那些吉果,可又怕到时候伤到颜子衿便换了种方式,反正寓意也差不多。 将颜子衿放下替她将身上外面湿透了的衣裙脱掉,颜淮转身去桌上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合卺酒,颜子衿此时稍微缓过来一阵,尽管有些绵软但还是挣扎着往床铺内挪动着身子,这时手指忽然触碰到被褥里的一样硬物,她用手拿出开一看却是一份折子,里面夹杂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 颜子衿半撑起上半身打开折子一看,竟是一份向上求婚的折子,看着上面的字一时间她浑身如遭雷击,那张帖子从指间滑落,她看去那帖子却是一张洒金婚书,上面用墨笔认认真真写了吉时祝语:“……愿永结鸾侍,相敬如宾,书作鸿笺,载明鸳谱,以告天地,以明先祖。此证。” 落款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颜淮、颜子衿。 然而这份婚书上的墨字在颜子衿看来却是格外的刺眼,她一把丢开手中折子准备将那婚书撕毁,可手指刚触碰到帖子便被颜淮从身后一把揽住。 颜淮单腿跪在床上用手揽住颜子衿的腰肢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微凉的酒水渡入口中带着一丝花香的甜腻,待得颜子衿咽下口中甜酒颜淮却并不打算离开,反而更加深入地探取她口中津液,贴在颜子衿腹部的手掌缓缓向上,隔着小衣去揉捏她的一双娇乳。 颜子衿忽地一口咬住他的下唇,趁着颜淮吃痛的瞬间一把推开他的双手,颜子衿顺势跪在床上抓住那张婚书用尽最后力气将其撕成两半,做完这些颜子衿总算松了一口气,可还不等她缓一缓便又被颜淮从后一把揽过。 颜子衿整个人坐在颜淮怀中,她挨着颜淮的胸膛,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有些急促,想来是自己撕毁帖子的做法令他感到气愤,同时她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腰窝处,而颜淮没有进一步就这么抱着她许久这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我们是什么关系?”颜子衿顿了一下又道,“我们是兄妹。” “我们也可以做夫妻。” 听到这句话颜子衿顿时极为抗拒地摇着头,颜淮见她摇头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悦,报复似地低下头在她肩头处狠狠一咬,趁着颜子衿因为疼痛身子抖动的一瞬翻身将她推到压在身下,颜淮脱下外衣裹着折子和撕毁了的帖子赌气般一把用力丢下床去。 颜子衿伸手想要阻止颜淮的进一步动作,手指不小心勾开颜淮左肩的衣料,露出一条从锁骨一路延伸到肩上的伤疤,颜淮身上伤疤不少颜子衿自然知道,可这条伤疤却像是刚结痂不久,被那些旧伤衬托着格外刺眼。 颜淮见颜子衿动作忽然顿住,又见她双眼盯着自己的左肩,自己也看了眼肩上的新伤,比起一开始已经好了不少,他伸手抓着衣服将肩膀盖住轻声道:“你瞧过多少次也知道我身上的伤早就数不清,在外打仗杀敌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一道小伤而已要不了命,而且要是因为这条伤疤让你犹豫起来,反倒显得我故意借此耍赖勾你心软。” “我没有!”颜子衿忙移开眼神解释道。 “没有最好。”颜淮俯下身在她颈侧轻吹了一口气,之前本就一番爱抚,如今顿时惹得颜子衿身子酥软,颜淮顺势将手伸向她的背部去解小衣上的系带,另一只手勾住亵裤边缘试探着深入她的大腿之间。 颜子衿的身子经过刚才的挑弄现在每一处都极为敏感,颜淮不过是手指在花口略微抚弄便不停泄出水来,她只得下意识夹紧了大腿,然而这时颜淮忽然直起身,他用手将颜子衿双腿分开又脱下她身上亵裤,只见着花穴大开,粉嫩的花蕊随着颜子衿的喘息不断翕张溢出水儿来,颜淮本就忍耐许久,此时见得这番景象如何能够忍得住? 伸手将颜子衿双手钳在头顶,颜淮解开裤带将那物件抵在穴口处,颜子衿感受到下体传来的滚烫顿时挣扎起身子,可她越是这样做那穴口便越是不停摩擦着粗茎前端,颜淮也不再拖延用手臂固定住她的腰沉声道:“我与你相伴相依十几年,若真要算来我们本就该是一对,我等你及笄等了数年,如今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今日这你我便要做了真夫妻。” 说完挺身而入,之前因得弄出不少水液润湿所以进去便要顺畅许多,然而他刚进去便被甬道内的嫩肉死死缠住,竟比手指伸入时还要缠绵,可是这样却没办法完全入了颜子衿的身子,颜淮倒也不急这一刻,只缓缓抽动着让里面的穴肉逐渐适应自己。 颜子衿花穴被巨物进入立马吓得哭哽住,一方面因为双手和腰肢被颜淮固定住只得连连摇着头,另一方面又怕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可随着颜淮的动作颜子衿下面却逐渐酥痒,甚至主动地开始蠕动着将那粗烫的东西吞咽进来,颜淮每进一点颜子衿身子便一阵轻颤,到最后甚至弓起身又泄了一次身子。 一边是理智上本能的抗拒,一边身子却又主动接受着颜淮,此时颜子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咬着唇嘤嘤小声哭着。 “矜娘,我是谁?”颜淮抱起颜子衿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去吻她脸上泪珠,见颜子衿还是死犟着不说话也生了几分气性来,手掌扶住颜子衿背部,另一只手箍住颜子衿的细腰朝着身下狠狠一按,顿时听得“噗嗤”一声,身下粗茎完完全全进入颜子衿体内,那宫口被狠狠一顶,也不知是本能反应还是别的原因,竟开始吮吸着前端,到了这个时候颜淮便再也撑不下去,不等颜子衿反应用力抽动起来,他抓着颜子衿的手放在她的小腹处道:“现在是谁在入你身子?” “矜娘,我是谁?” “颜、颜淮……啊啊……” “我是谁?” “颜、颜淮……兄长……。” “叫我哥哥,矜娘,叫我哥哥。” “唔、不、不要……” “叫我哥哥,听话。”颜淮压着她的腰肢,每挺入一次便要狠狠抵在她的宫口,颜子衿以往虽被颜淮弄过许多次,可手指的琢磨那里抵得上现在体内的东西,穴内几乎每一处都被塞得满满当当,更别说颜淮故意时轻时浅地撞击着深处,每次都是惹得她一阵颤抖。 “哥……哥哥。”最终颜子衿还是被身体的本能给占据思考,整个人伏在颜淮身上连声娇喘。 “矜娘,叫大声点,叫给我听。”颜淮贴着颜子衿的耳边低声道,“他们听不见的,你别怕。” “哥……哥哥,你慢些……”颜子衿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最后竟然恢复了一点理性,她双手抵住颜淮肩膀身子往上站起似乎想要赶快脱离着本该是世俗所不齿的禁忌交合。 颜淮见她想要逃离,便附身将她压在身下,手掌抬着她的娇臀更是用力抽送,颜子衿更是涌出好几次花液,颜子衿仅剩的那层纱衣下摆也已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二人身下床铺早已湿透,交合处抽送间淫靡暧昧的水液击打声更是毫不掩饰地在屋内作响,再入了几十次后,颜子衿一把环住颜淮的脖子在他右肩上狠狠一咬,用力之大到她口中逐渐溢出一股血腥味,泄了最后一次身子颜子衿便无力地倒在颜淮怀中。 “再陪我一会儿。”颜淮吻住颜子衿的小唇,狠狠挺入几次后他总算到了极限,颜淮双手撑在颜子衿身子两侧,一阵喘息过后这才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浊白的粘稠液体夹杂着带出透明蜜液尽数落在颜子衿光滑的小腹上,花穴处还微张着口,不断颤动着涌出水来。 尽管颜淮还未满足,但见颜子衿这个样子也不忍心再继续折腾她,也不让木檀她们进来收拾,颜淮只是用颜子衿的手绢将小腹擦拭干净,将她搂在怀里温存睡去。 章四十七 四十七、 待得颜淮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从窗外透进来的光还带着些许暗蓝,桌上的明烛几近燃尽,只微微亮着豆大的光。 颜子衿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但她并没有去唤木檀她们,而是穿着一身单衣站在妆台前,颜淮还以为一晚过去颜子衿总得多睡一会才对,没想到她竟然起得这么早。 听见身后的声响,颜子衿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看样子刚才她只是在对着妆台出神,颜淮张口本想着替秦夫人请个假让颜子衿今日好好休息一番,却见颜子衿猛地转过身来近乎是小跑一般猛地撞入他的怀中,颜淮始料未及被她撞倒在床上,紧跟着右肩顿时传来剧烈的刺痛,他偏头看去,只见那根嵌着闪山云石的鸾钗被她毫不犹豫地刺入皮肉。 只可惜她的力气太小,鸾钗并没有刺入太多,但随意活动下还是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 颜淮看着颜子衿,她伏在自己身上浑身颤抖,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胸口处逐渐感到一阵湿润,颜淮想着她这是哭了便扶着她坐起身来,可察觉到颜淮的动作颜子衿手中狠狠一用力,鸾钗又刺进些许,饶是以颜淮的耐力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虽比不上匕首,但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你刺错了地方。”颜淮抬起颜子衿的脸,又抓着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喉结处,“若你再狠心一点,磨尖些再朝这里下手,不需要用太多力气就能让我毙命,即使死不了那也和废了没什么区别。” 颜子衿见颜淮是真的在认真与他说这事,心中憋闷更是无处释放想推开他站起身来,然而颜淮却紧紧将她搂住迫使她不得不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没了我颜淮颜家也不会倒,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放开我!” 屋外木檀她们等了许久不见里面传来动静,心里盘算着去请安的时辰要到了,便硬着头皮推门走进屋里,一进来便瞧见颜淮的右肩满是鲜血,那根鸾钗还用力插在他的肩上。 “将军!”奉玉见状不由得惊呼出声,随即换头喊道,“去找治伤的大夫来,还有伤药,快一点。” “不必叫大夫,小伤而已,弃毫他们就能处理。”颜淮沉声道,“你去给夫人传话,就说矜娘昨晚酒醉的深今日头疼得厉害,没办法请安,一会儿我过去就行。” “是、是。”奉玉忙不迭地答应,快步走出去让人准备伤药和洗漱的东西,木檀瞧着地上丢了一地的东西心里大概也明了不少,她走上前从颜淮怀里扶住颜子衿轻声道:“小姐,咱们先去洗漱再回来休息好吗?” “不许告诉母亲。”颜子衿哑声道,“不许对母亲说起这些事,那份折子不准呈上去。” “矜娘,你先好好休息。” “我要你现在答应我!” “我答应你。” 颜子衿听见颜淮的保证后这才抓着木檀的手臂站起身来,行动间双腿内侧还不断淌下昨晚缠绵的遗留,然而她只是咬着牙皱着眉头,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缓步朝着里间走去,待得木檀将房门掩上,颜淮这才抓住那根鸾钗用力拔出,紧接着又是一股鲜血流出,吓得婢女们忙用帕子替他按住。 颜淮走到外间,那身大红色的外袍就这么皱巴巴地摊在榻上,他略微思索了一番便拿起袍子随手放在木箱上,这时奉玉她们也取了伤药来,弃毫也跟了进来手脚麻利地替他处理伤势。 “如今将军两边都受了伤,到时候别人问起来该怎么解释呢?” “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这……” “你们老实闭嘴别多话,交给我就好。” “是。” “将军,这些东西要怎么办?”寄香捧了东西走出来,颜淮一看,是那份请婚的折子和被撕成两半的婚书,手指抚过上面自己亲手写下的字迹,颜淮忽然轻叹了一声。 “留下来,交给矜娘处理。” “是。” 待得包扎好伤势,颜淮洗漱完毕后眼见着时辰快要到了,又向奉玉她们嘱咐几句便起身下了绣楼,颜淮离开一会儿后木檀这才扶着颜子衿走出。此时床上被褥已经更换打理过,木檀想着服侍她睡下,颜子衿却推开她的手走到外屋,一出来就一眼瞧见小桌上摆着的折子,颜子衿径直走过去拿起折子和婚书一把丢到装着嫁衣的箱子里,随即又一把抄起桌上的残烛毫不犹豫地掷入箱中。 丝绸最是娇贵,一遇到明火便顿时被点燃,奉玉她们被刚才颜子衿的动作震住,这时才反应过来忙叫人灭火。 “不准动!”颜子衿一声怒喝,她瞧着奉玉她们语气冷冷道:“等它烧完,然后把东西全部丢回给颜淮。” 木檀在颜子衿冲着奉玉她们摇摇头示意她们别再多说,奉玉她们也只好站在原地眼见着那身华贵的嫁衣被火焰吞噬殆尽。 “小姐,咱们回去休息吧,这东西这么燃着也怕点着了其他地方,就交给奉玉她们处理。” “以后要是颜淮还要来,你是不是也会和昨晚一样拦住我?” 木檀动作一滞,她的动作被颜子衿尽数看在眼中,疲惫顿时如潮水般汹涌地充满四肢百骸,颜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卧房:“我累了,想睡会儿。” 请完安颜淮又坐着陪秦夫人说了会儿话,秦夫人许久不见自家儿子免不得多关心唠叨一些,之前她就已经得知颜淮跟着大将军他们收复楠煌州立了大功,后来又听闻他在战场上受了伤,所以话语里大多都是询问他伤势如何,颜淮一一答了,只不过将某些凶险的细节都隐了去免得秦夫人听了又多生担忧。 “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与大将军他们盘算的,潜入刺杀这么凶险的事……这、你们也是大胆。” “大将军他们早就谋划多年,只是迟迟找不到突破口,刺杀虽然凶险,但在当时看来是最为有效的办法了。”颜淮说完又笑着安慰秦夫人,“母亲也该信得过大将军他们,没有把握的事即使儿子执意要去他们也不会答应。” “你和你父亲一样,事事说着要多考虑他人不争不抢的样子,可脾气里还是有一股子倔劲,想要做什么事非得有了结果才罢休。”秦夫人对着这两父子也是没了办法,自己以往也说了不少次可就没人听她的,“不过再想想,此番收回楠煌州固然极好,可北夷那边自然也不会甘心,说不定又要借此多生些事端出来。” “有宋将军在那里坐镇,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此时作乱。” “我说的不是这个。” “母亲说的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自尽的宋家小姐吗?” “知道。” “昨晚我听别人谈论起来,这件事据说与年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夷贼流匪有关,大理寺已经差人去查了。” “可查出了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想来也恼人,江南那边匪贼还没处理完,这里又莫名多了些夷贼,现在连出门都提心吊胆的。” “母亲放心,儿会再安排些人手四处警惕着。” “说起来我有些事想与你商量一番。” “何事?” ————————————————— 想要评论呀评论(?′ω`?) 章四十八 四十八、 颜子衿快到晌午这才起身,粗粗吃了些清粥后便坐在窗前出神,绣架上的青竹图还剩下半幅,可今日下了几次针皆不如意,她想着心思不静下来也没办法再继续。 木檀替她备了冰翁凉扇在一旁驱热,颜子衿便随口问道:“欢儿呢?” “二小姐在夫人屋里习字呢。” “颜……兄长呢?” “听说赵家送了帖子来请将军去赴宴。” “他去了吗?” “奴不知。” 拈着绣针的手指渐渐因汗变得湿滑,眼见着坐了这么久也没有进展还不如换换别的事情,放下针线颜子衿拿过绣帕擦了擦手指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小姐您要去哪?” “去书阁。”颜子衿说完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跟上来的木檀她们,“不准跟上来。” “可是。” “家里还有欢儿,我不会做什么胡来的事情。” “那、那小姐好歹带上这个。”木檀说着将一把竹伞递了过来,“这个时候太阳毒辣,小姐当心晒着。” “好。” 颜子衿接过竹伞也不管木檀她们转身快步出了院门,说实在的此时颜子衿心里本就一团乱麻,实在是不想见到木檀她们,一方面想冲着木檀她们发一顿脾气,可一方面又想着自己即使发了脾气又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要将事情全部告诉母亲吗? 走在道中的脚步顿了一下,颜子衿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秦夫人院子所在的方向,脚下动作不由自主地朝着这般走了过去,等到她走到院门前却又停下了步伐,正巧遇到平妈妈走了出来,见颜子衿一个人举伞站在外面便忙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木檀她们怎么没有跟着你?” “我在屋里待着无聊一个人出来走走,木檀她们忙着做事我便让她们别跟上来,反正都是在家里。” “可这么热的时候,也不怕晒着。” “这不有举着伞吗,而且要是热了我自己会找地方乘凉的。” “小姐快进去坐坐吧,等凉快些再出去。”平妈妈笑道,“夫人听说你昨晚玩得累了今日不舒服,还说过一会儿去瞧瞧呢。” “嗯……”颜子衿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低下双目,过了一会儿调整好心情这才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母亲在做什么?” “小少爷刚吃了药,夫人正带着他和二小姐午睡呢。”平妈妈说完又道,“这几日二小姐可能都要在夫人院子里待着,我还说一会儿再差人去给您传个话。” “为什么?” 平妈妈正要开口,院子里的碧桃儿急匆匆找了过来,据说是一会儿要给颜殊熬的药缺了份药材,本来一早就放在厨房里了结果现在怎么也找不到。 听见好好的药材竟然找不到了,平妈妈忙说了几句便忙让她差人再去找:“那可是少爷特地寻来的上好药材,要是丢了一时半会可拿不到另一份,耽搁了小少爷吃药怎么办!你们再去细心点,对了当心别吵醒了夫人他们。” “看起来平妈妈有事,您忙您的吧我就不打扰了,一会儿再来。”颜子衿说完举着伞转身离开,没能去见到秦夫人颜子衿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就这么回去,便顺着之前自己向木檀她们说的借口往书阁走去。 走了一会儿颜子衿便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出门确实失策,即使举了伞也挡不住这温度,不一会便汗湿了贴身小衣,于是便往花园里树荫较多的偏道上走,这条偏道一侧被人工特地从池边引了条水流过来做暗溪,隐在花草灌木中潺潺作响,倒多添了几分凉意。 举着伞走在斑驳的树荫下,颜子衿今日总算难得地放松下来,也不再去纠结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事情。 心想着要不要转道去亭边坐坐,忽听见身后忽然有人道:“小心头顶!” 颜子衿听得下意识仰起头去看头顶,只见一团小小的黑影从树上落下,伸手向前正巧接住,只觉得手里正握着一团毛毛茸茸的东西,似乎是个活物还在动,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刚刚羽翼丰满的雏鸟。 颜子衿小时候也不是没被颜淮带着做过上树瞧鸟窝的事情,只是她有些疑惑如今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雏鸟的吗? “冒犯了。”身后急匆匆脚步声传来,颜子衿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接住雏鸟的手腕被从后面伸来的扇柄在腕下带着翻了个弯,紧接着便被伸来的手掌接住从她手里掉下来的雏鸟。 颜子衿见那手掌是一个男人的手腕一个激灵忙转过身去拉开距离,等看清对方是谁时两人皆是一愣:“乔将军?” “颜小姐。” 没想到竟然是乔时松,颜子衿有些讶异:“乔将军是找兄长有急事?” “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来给将军送帖子,将军身边的两位似乎有什么事情所以门口便让这位带我进来。”乔时松说着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可能他也是刚来的,一不小心给带错路了,刚绕回来就瞧见小姐您了。” 颜子衿目光绕过乔时松看向身后那个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厮,见颜子衿看向自己忙侧过身低下头去不敢看她,在颜子衿的印象里这个人确实是个陌生的脸庞应该是新来的,便收回目光对乔时松笑道:“没有耽搁到乔将军的事情吧?” “没有。只是小姐今日怎么不见跟着的人?” “在家里何必让人时时跟着,我自己四处走走散散心没什么。” “原来如此。”乔时松说着忙后退几步与颜子衿拉开距离,这时他手中的那只雏鸟也许是突然掉下窝来刚醒过神,正惊慌地“啾啾”叫着。 “瞧着还不会飞,若不是被接住说不定就直接摔地上了。” “小姐似乎不怕?” “小时候淘气也不是没有玩过,所以不算很怕。” “那倒是我多管闲事了,我见小姐没有动作还以为是被吓着了。” “确实有点,不过好在乔将军出声提醒。” 颜子衿看了一眼那只雏鸟,又有些担忧地抬头在树上寻着鸟窝的所在,乔时松便抬头跟着她去寻。 “在那!”颜子衿伸手指着树上,乔时松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了瞧却什么也没看见,索性说了声失礼将手中帖子放到一旁的石头上,便掀起衣衫下摆单手攀爬上去。颜子衿本想出声提醒他小心,但见乔时松这般身手矫健便作罢,只举伞仰着头出声提示。 树枝上树叶茂密,身于其中更是分不清方向,乔时松一手护着雏鸟一手扶住树干,脚下在树上突兀处稳住身子免得摔下树去,树下颜子衿的声音传来,不时提醒着他位置所在,乔时松便放心跟着她的指挥寻去,不一会儿便瞧见头顶上方的鸟窝。 将雏鸟小心翼翼放回,里面还有几只与它一般大小的雏鸟正缩在里面,想必它是兄弟姐妹中最为胆大的一只,一时心血来潮便鼓起勇气翻出窝来。 手脚麻利地跳下树,乔时松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拿回帖子,颜子衿依旧仰着头去看那鸟窝:“也不知送回去了还会不会再掉下去。” “我将它放在最里面,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而且它们的母亲也快要回来了。” “是被其他雏鸟挤出来的?” “应该是它自己翻出来的,一般时候到了雏鸟自己便会离窝学飞,只是它有了勇气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还离不开母亲和安逸的鸟窝,便从上面摔了下来。”乔时松说着余光却瞧见颜子衿正盯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忙止住了话头,“是乔某僭越多言了。” “没事。”颜子衿若有所思地回道,随即又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乔将军前段时间休假去见了家中兄嫂?” 章四十九 四十九、 “小姐怎么知道的?家中兄嫂前段时间特地从老家来看望我,我从小没了父母,是兄嫂将我抚养长大,后面离家多年一直没有回去看看,如今兄嫂来见我自然不能怠慢。本来还想着遇到这个时候突然告假不太好,没想到将军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我的请求,还托人送了不少礼物去。”乔时松说着看样子很是开心,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扬起笑容道,“我还打算过段时日带兄嫂来拜见夫人顺便谢礼。” “将军!”不远处站着的小厮忽然出声,颜子衿听见这个别扭身子猛地一颤,心想着来着除了颜淮还能有谁,转头一看,果然颜淮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奔戎,也不知他是刚来还是待了一会儿这才被小厮发觉,听见小厮的声音这才朝着两人走来。 “将军久见。”乔时松忙抬手行礼。 “我听弃毫说你来送帖子,结果等半天不见你人影便想着你许久没来也许是迷路了。”颜淮走上前道。 “让将军费心。”乔时松又道,“我想是新来的小厮还不熟悉颜府的路,好在转了回来没有冒犯到别人。” “是下人做事粗心了。”颜淮说完奔戎忙上前将那小厮拉到一旁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小厮朝着颜淮他们这般连连拜了几下忙不迭地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颜淮看向站在一旁的颜子衿,本来颜子衿就不想看见他,可现在有外人在此也不好给他脸色看,目光在颜淮右肩上滑了一下忙落在别处:“去书阁。” “走吧。”颜淮向乔时松请了一礼,走了几步却又停下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颜子衿,“锦娘?” 心想着早知道就该说自己要回去,他颜淮再怎么着也不会邀人去内院,如今这个情况她也怕别人多想,似乎不去也不行,颜子衿双手捏着伞柄,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去了书阁。 书阁门口守着的人见颜淮带了颜子衿到来,忙低下头或者背过身去,阁中的扫洒仆人也连忙换成内院服侍的小厮,几人进了屋内颜子衿将手中有些滚烫的竹伞交给小厮在阴凉处放着,自己也不打扰他们说话便径直往书阁内处去。 颜淮也没有叫住颜子衿,让乔时松坐下后便有人端上消暑的凉茶。 虽然隔了段距离但书阁实在安静,他们的谈话连颜子衿也能听得清楚,大多是这段时日乔时松不再时颜淮他们发生的事情,还有颜淮前去边疆这段时日乔时松在京城打听到的情况,零零碎碎也不知说了多少,连颜子衿都不由得好奇他们说着这些事连她也不避着吗? 手指在书架上滑着,颜子衿分心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乔时松将那些帖子交给颜淮,基本都是别家寄来请宴的帖子。 边疆军兵此回不仅大胜还夺回了楠煌州,本该是举国欢庆的大事,可惜大将军他们的大部队还在回京路上,只有颜淮他们陪着太子急急赶回京城,虽是如此他们这些青年才俊还是自然而然地成了京中各家的眼中香饽饽,昨日欢宴刚过今日各家的请帖就纷至沓来。 乔时松手里那些送来的帖子不过是他随手接到被人托着转交的一部分,更多的说不定早已送到颜淮手上。 颜子衿听着他们口中的“李家”“周家”,不用去想也知道都是些名门望族,直到从他们口中听到“赵家”二字时顿时来了精神,她记着母亲之前曾经有意为颜淮提过一门亲事,好像就是这赵家的小姐,只不过总是被颜淮找借口推脱了去,然而那赵大人似乎并不愿错过颜淮这样一个佳婿,不时找着机会请颜淮去做客。 手指停在书架上,颜子衿心想着若是颜淮与那赵家小姐成了亲,说不定便不会再有机会来自己这边纠缠,而且也免得母亲因颜淮迟迟不娶亲烦忧,反倒是件好事。可转念一想,又有谁家姑娘会愿意自己夫君和妹妹之间有这样一层关系呢,若颜淮就此收手还好,他不说自己也不会提起,即便有些事实已经没有办法改变,大不了到时候找个理由让母亲放弃自己的亲事,总不能因为自己耽搁了颜子欢以后的说亲,但若颜淮不答应…… 想到这里颜子衿忽然反应过来,颜淮这么早就对自己肆无忌惮是不是就打算断了她嫁出去的想法? 手掌猛地拍了一下书架顿时吓得颜子衿回过神来,忙回过头去确认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却看见外面的椅子上早已不见了颜淮与乔时松两人,想来应该是在自己出神想事情的时候他们就聊完了话,已经送了人出去。 这么一想颜子衿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幸好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然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目光在周围扫了扫颜子衿瞧见书架旁紧靠着墙角用来堆放杂书的几案上随意摆着几张画了画像的布片,但为什么会这些布片被人随意丢在几案上? 颜淮送走乔时松后回到书阁,他那时在一旁瞧着颜子衿与乔时松说话瞧了有一段时候,然而若不是那小厮碰到瞥见出了声,说不定颜子衿连头也不会往这边看。 虽然自己没有出声在先,也知道颜子衿此时还对自己有气,但颜淮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刚踏进屋里便听得颜子衿一声惊叫,颜淮以为她受到什么危险忙快步往里面赶去,却见颜子衿整个人像是看到什么东西一样吓得双手发抖,但手中还死死捏着随手拿起的一张布片。 “怎么了?”颜淮上前担心道,颜子衿见他上前顿时柳眉一竖一把塞到他手里:“你自己喜欢看这些便悄悄自己收着,丢在此处算什么,要是、要是被外人、被、被小施他们看见了怎么办,你可还是兄长啊!” 听得颜子衿这么说颜淮也是一头雾水,他摊开手中的那张布片也顿时神色复杂起来,只见布片上描着一对男女之间的春宫密戏,其笔画栩栩如生饶是颜淮看了也是不自在地立马捏成一团,他看着颜子衿因此羞得发红的脸颊,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用来避火的东西,有规矩将这些夹在古书里让火神娘娘瞧见她便不会再来,也算是护住阁中的书本。” 颜子衿听着颜淮这么说还是有几分不信,哪家是靠着这些东西请走神仙娘娘的,再说了这种东西夹在书里要是不小心像她刚才那般翻出来怎么办,岂不是有伤风化。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故意唬我的,总、总之你要么都丢了要么自己收好,要是再怎么随意丢着我就告诉母亲去!” “你……要怎么说?” “我!” 颜子衿见颜淮意有所指的语气顿时气性上来,正要继续开口便瞧见奔戎也是急匆匆赶来,见两兄妹面对面站着颜子衿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有些不明状况地问道:“将军又是惹小姐生气了?” 颜子衿又羞又怒,但这种事她一个姑娘家实在开不了口,双颊红得已经滚烫,她最后瞪了颜淮一眼用袖子捂着脸跑也似地走出了书阁。 奔戎转头看着颜子衿离去的身影,又回头看着颜淮一脸迷惑,颜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走上前将手中布片盖在奔戎脸上,奔戎被盖了个严实忙将布片拿下,只一看他全身的汗毛便“嗡”地一下炸开。 “我、我这、将军我、小姐她、她……”奔戎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什么,但什么也解释不出口,他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自己,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把这些老实收好,之前让谁负责这些东西的,让他老实去领罚。” “是。” “还有你,管事不力,自己也去领罚,如果是弃毫负责的就让他也自觉去,你们两个人自己琢磨,总得有一个受罚。” “是……” 章五十 五十、 跑出书阁后颜子衿连竹伞也忘记拿,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跑到凉亭处一个人待着,借着池边微风吹去脸上燥红,逐渐抚平鼓噪的心跳。直到秦夫人院中的婢女来寻颜子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凉亭里坐了许久,不知不觉见已经到了晚饭时候。 去到秦夫人院子时颜殊刚服完药,正赖在平妈妈怀里要着蜜果,看样子平妈妈他们最后还是把药材找了回来。颜子欢端了碟子来哄颜殊,见颜子衿进屋忙放下东西跑到她面前,昨晚她偷偷跑去颜子衿院子结果被木檀她们给拦住,本想着今日早早地去见颜子衿,又被颜淮让人来传话说颜子衿身子不舒服,只得作罢。 看着颜子欢拉着自己衣袖颜子衿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姐姐身子还是不舒服吗?”颜子欢担心道。 “之前出门忘记拿伞,被晒了会儿有些头晕,不碍事。” “这些日子太阳本就毒辣,你出门总得仔细一点当心中暑。”秦夫人笑道。 “女儿知道了。” 趁着小厮奴婢们还在准备,颜子欢便拉着颜子衿到一旁说话,颜子衿听她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一堆,归纳起来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对着颜子衿闹脾气。听得妹妹这样说颜子衿半是无奈半是愧疚地叹了一口气,她拉着颜子欢的手坐在一旁道:“哪里是该要你向我道歉,明明是我要向你道歉,明明说好要带着你去玩结果后面却被别人吸引去了注意力。你刚来不久还不熟悉这些事情,被一个人丢在那里害怕是肯定的,别说闹脾气了,就算你要打要罚都行。” “这件事怎么会严重到要罚姐姐呢?”颜子欢见颜子衿说成这样连连摇头,“宴席上那些姐姐们对我都很好,也不是很害怕。” “可总得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呀。” “那……下次姐姐要是想自己去玩就先给我说一下,这样我去找怀儿玩也好找二哥哥玩也好,可以先让抚柳带我去。” “好。” “姐姐下次要介绍那些姐姐给我认识,她们带着我玩,可我都不认识她们。” “好。” “姐姐要教继续我绣花,母亲和姨娘都说我学得快,之前姐姐教的针法我都学得差不多了。” “嗯。” “还有还有,院子里秋千上的藤咱们要换成紫藤和落霞,听说紫藤和落霞一起开花的时候特别好看。” “都听你的。” 这时颜明在一旁默默替颜殊收拾好习字的纸笔放回一旁的小间里,走出来时正好瞧见两姐妹便上前行礼:“阿姐。” “我听请来的先生说你这几日读书认真,学业大有长进。”颜子衿牵过颜明的手将他带到身边,“我之前淘到几本书,虽只是几本杂学游记,但想着你闲暇时要是感兴趣也可以看看放松放松,一会儿我就让木檀她们找来送去你院子里。” “嗯。” “姐姐你不知道,二哥哥最近看的那些书可吓人了。” “什么书?” “叫什么……骨什么来着,里面画了好多骷髅。” “《辩骨录》。”颜明等颜子欢手舞足蹈比划半天也说不出来具体名字这才开口。 “好奇怪的名字,我也没听说过,是写什么的?” “大理寺那些人给的和验尸辩骨相关的书。之前小施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他们来了兴致便送了他一些相关书籍。”颜淮说着走进屋子里,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颜子衿头上,又将另外一个放在颜子欢头顶,取下来一看是一顶用花藤编成的花环,颜子衿拿着花环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颜淮一眼,颜子欢瞧着这花环倒是格外喜欢,忙问颜淮从哪里找的花。 “刚才路过花园,瞧见花匠正将长出来的花藤剪下来准备丢掉,我见丢了可惜就让他给了我一些。” “花园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吗?” “有。” “在哪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花园西南角,假山后面有一个小池子,那里地势偏阴正好适合这些花藤生长。” 颜子欢听完更是来了兴趣,便说着一会儿要去花园瞧瞧,秦夫人笑着说等用完饭天早就黑了,花儿夜眠去了也看不到什么,不如等明日早早的趁天还不热再去瞧。 “你不喜欢?”颜淮问道。 “没有,只是快用饭了戴着不方便。”颜子衿随便找了个理由将花环放下,忙拉着颜子欢去桌前坐着。 颜子衿想着昨晚颜淮的话,生怕颜淮会忽然对秦夫人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再加上下午时在书房里遇到的尴尬事,害得她不时将注意力放在颜淮身上,好在颜淮也没说什么,但这顿饭她用得极其没胃口,草草用完后颜子衿坐再一旁饮茶消食。 饭后秦夫人拉着颜子衿玩陆九,颜淮坐在一边检查着颜殊的习字成果,颜子欢实在喜欢那花环便打算拆开看看颜淮是怎么样的编法,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收尾处,颜明看得有些坐不住便走到她身边小声提示。 “我听说赵家本打算请好几日的宴席,结果送了好几份帖子你一场也不打算去?”秦夫人从颜子衿手里抽了一根陆九,目光看向颜淮道。 “这几日事务缠身,不想去。” “赵家是有什么好事情吗,连着请宴?”颜子衿双手摇着骰子随口问道。 “赵家大公子之前也跟着去了边疆,这会子随殿下回京受了赏,赵大人心里开心所以设了席面。本来赵夫人也打算请京中女眷们赴宴,可她这段时间身子不便就算了。” “赵夫人生了什么病?” “哪里是什么病,老来得喜罢了。”秦夫人说到这里忽然换头一转冲颜淮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赵家小姐这段时间时时刻刻跟在赵夫人身边,你去了想遇也遇不到。” “我负伤在身,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就好。” 听颜淮铁了心不去赵家的席,秦夫人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本来她想着赵家即使走不到说亲这个地步,但接触接触也不是不行,可自家儿子现在大了有自己的打算,说不去就是不去。 颜子衿听他们这边说着心里实在好奇便开口问道:“母亲口中这位赵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总是听人提起,但好像一直没见过。” “你又不时常与我四处走动,整日窝在屋里看书自然没遇到。当然了我也只是在宴席上略略见过几次,她跟在赵夫人身后,长得高挑又生得几分英气,只是待人总觉得有些距离,瞧着又像是个冷美人。听赵夫人说她出生时生了一场大病,请了观中道长一看说是这几年与其兄命格犯冲,若是兄妹一直待在一起两个都有凶煞,所以尚在襁褓中便随母亲一起去外祖父家抚养,所以与赵家这边并不算太亲昵。赵夫人的娘家是武将名门,赵小姐从小就跟着带兵打仗的外祖父,据说一身本领尽得外祖父教导,耍剑弄枪策马射箭不输男儿,曾经在春猎上更是红衣烈马从众人手中夺了一次头筹,连宋家的珮环姑娘也逊色她几分。”秦夫人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颜淮,然而颜淮只低头看着手中的字帖没有回应。 “这样的女子岂不是仰慕者众多,为何这个时候还没有定下亲事?” “你不懂,那样环境养出来的姑娘自然要比其他女孩多生得几分骄气,也要强许多,京中男儿们甚至皇子们她都不怎么看得上,也就你哥哥几人能让她多看几眼。” “原来如此,不过我听刚才母亲话里,似乎赵家有意与颜家结亲,”颜子衿手肘撑在桌上用手掌撑着脸颊,双指夹着陆九的签尾随意晃着,“只是不知道赵家小姐是个什么想法,若是不经过她直接定了亲事以她的性子恐怕不会答应吧?” “这个么,倒是不必担心。”秦夫人笑着饮了口茶,“但现在总得等你哥哥同意了才行。” “大哥哥是要娶亲了吗,”颜子欢抬起头看向颜淮,“那我们是不是要有嫂嫂了?” “欢儿,这只是母亲在说说而已,别当真。”颜明在一旁道。 “那大哥哥等娶了嫂嫂,是不是姐姐也要嫁人了?” 颜殊到底是童言无忌,却令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颜子衿身上,颜子衿也没想到话题会兜兜转转转到自己身上来也有些迷茫,然而紧接着她便感受到极为炽烈的一道目光,在此处除了颜淮还能有谁。 颜淮看着颜子衿,忽然放下手中字帖,站起身来颇为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儿如今有一事,想求得母亲同意。” 听到这句话颜子衿脑子“嗡”地一声巨响,浑身的汗毛顿时炸开。 章五十一 前言: 想要评论呀,催更呀讨论剧情呀什么的都可以!!!????? ? ????? 五十一、 秦夫人见颜淮忽然这么认真也坐正了身子听他说话,颜子衿想起之前颜淮对她说的那些,明明是炎炎夏夜背上却一阵一阵冒着冷汗,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颜淮,要是秦夫人问起来她还没法解释,只得躲着众人偷偷朝颜淮使着眼色。 然而颜淮的目光也只是向着她这边轻轻一扫随即看向秦夫人,正要开口却被秦夫人抢先一步:“哎呀差点忘了这件事!” 说着秦夫人忙让平妈妈从桌上取来一份请帖,递给颜淮道:“这是慕家送来的请帖,到时候我们不在京中,还得你去安排一番才行。” “慕家?” “不在京中?”颜子衿听到秦夫人口中的话忙开口问道,“母亲有什么事要出去吗?” “忘了与你说,我打算带着孩子们回老家一趟。”秦夫人开口道,“宁国公夫人兄长不愧是神医,怀儿吃了他的药后身子比以往要好得多,如今也能受得住长途奔波了。我想着他自出生至今也没有回去过哪怕一次,如今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事,我便打算带着他回去一趟,一来见见颜家的其他族人,二来也回去认个祖宗,将名字记在族谱上才行。再说了我许久没有回临湖时常惦记着,也正好借此机会回去瞧瞧。” “只带怀儿吗?” “欢儿和小施年纪尚小,丢给你们照顾我可不放心,也一并带去。我让姨娘也跟着,路上好帮我照顾他们一些。” “就剩我和兄长在家?”颜子衿一听更是不愿意,自己现在怎么放心只剩她和颜淮两人待在家里,“女儿也想回去!” “你可去不成,不然我为什么把你妹妹接到这边来住着,到时候要走了也方便,免得收拾起来鸡飞狗跳的打扰你。” “母亲什么时候打算好的?” “同你哥哥说了也有一段时日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这段时间忙得头昏脚乱的,哪里分得出心思来。” “为什么我就去不成?” “因为慕家送了请帖过来,若是等你回来再动身我们可就没办法在中元节之前回到临湖,你如今也大了,总不能时时都要我陪着,再说了你哥哥最近赋闲无事,你也别害怕丢你一个人在家里。” “可——” “既然锦娘想同母亲回去,就跟着去吧,慕家这边不过是邀请也没说一定要去,推了就是。”颜淮看了看那份请帖道。 “我倒这么想,可我这次说了可不算数。” “上面写了什么?”颜子衿看了看颜淮,见他捏着请帖不说话又转头看向秦夫人。 “慕家姑娘因为婚约的事这几日有些紧张过了头,慕老夫人因为之前多见了你几面,想着请你去做客几日陪慕家姑娘说说话。”秦夫人解释道。 “京中年纪相仿的姑娘不止锦娘一人,并不是非她不可。” “我一开始也打算这么推掉,可你自己翻开看看吧。”秦夫人叹了一口气,颜淮见母亲这般神色这才有些怀疑地打开请帖,只见请帖末尾用金泥印了一个小小的牡丹纹章,这世间唯有一人才能使用这个纹章,颜淮自然知道。 看来慕家这是让矜娘此番非去不可了。颜淮这么想着。 颜子衿见颜淮这般急着让秦夫人推掉此事,她原以为颜淮这个时候巴不得只剩下他们二人才好,心中不免犯了嘀咕。颜淮手指死死捏着请帖,连眉头都有些紧皱,可最后还是朝着秦夫人拜道:“都听母亲的,儿子到时候自会安排妥当。” 秦夫人点点头又道:“你刚才是有什么事情想求我同意吗?” 没想到秦夫人忽然又提起此事,颜子衿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趁着秦夫人和平妈妈的目光都看向颜淮忙像个拨浪鼓般冲着颜淮摇头示意他别说。 “是这样的,按之前同母亲商议好的路线算刚好能在中元节前一日到达。本来已经安排妥当但又想着一路车马劳顿,总得留一些安顿休息的时间,再加上之前说了道上流匪一事,所以儿子想着母亲带着弟妹姨娘先行陆路,过了吴川后换乘行船回临湖。母亲刚才说打算中元节前赶到,若是按后面这个方法回去,一来安全些二来要比之前安排的快一些到达。”颜淮开口道,“但这件事不敢贸然更改,所以便来请示母亲,求母亲同意。”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秦夫人笑道,“都依你安排,反正我们一群女人孩子的什么都不懂,只管到时候听你的出发就行。” 见颜淮说的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事,颜子衿悄悄舒了一口气同时也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过于胡思乱想,怎么颜淮一有动作就开始紧张起来。 颜淮将请帖递给颜子衿让她自己看看,又同秦夫人说了会儿话,大都是为了几日后出发的事情,说完便以回去休息为由提前离开。颜子衿看着请帖上的字句,也不知慕家怎么想的,前脚刚行完及笄礼后脚就送了帖子过来,按理说以慕家那般尊贵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如今与皇家有了姻亲,想请哪家贵女都行怎么偏偏看上了自己,难不成真就是秦夫人说的那样,因为慕老夫人不知道多看了自己几眼? 虽说去也不是不行,去了只是小住几日罢,自己与慕棠也还算相识也不至于去了以后在慕家如坐针毡,可一想到秦夫人这样一回去少说也得数月,等自己从慕家回来,家里面就真只剩下颜淮和自己两人相对,就冲着颜淮那晚的态度这数月里他岂能放过自己? 总得找个机会好好与颜淮说说,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算得上什么说法,让颜淮及时停手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该怎么开口才能让颜淮听得进去呢?颜子衿想着想着又觉得脑子发疼,今日本就有些中暑不适,此时太阳穴更是一跳一跳地疼痛,还好木檀她们端了清暑的冰丸过来,含一些睡下等着丸中的药性挥发出来自然而然就会舒服许多。 “小姐是要再坐会儿还是就这么睡下?”木檀边命人将屋内纱帘都放下遮挡蚊虫,边替将床边的凉扇停下担心一会儿颜子衿睡着了受凉。 颜子衿本来就还有些生气,此刻也不回木檀的话就这么抱着软枕朝着里侧躺下,木檀也是无奈一笑替她搭了凉被免得一会儿夜里忽然吹风。 吹灭了屋内烛火木檀将房门掩上在外屋休息,颜子衿躺在床上听见房门打开还以为木檀进来还有什么事情,但她不想理人便依旧背对着来者,然而下一秒怀里的软枕就被抽走掷在地上,紧接着颜子衿被身后的人一把搂住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来。 “别动。”感受到颜子衿突然的挣扎,她此时的反应早就在颜淮意料之中,手上一用力反倒将她抱得更紧,他在颜子衿耳边轻声说着,随后便低下头用牙齿叼住衣衫边缘,轻轻褪下她肩头的衣料。 章五十二(h) 五十二、 颜子衿见颜淮又在动手急得忙去抓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可她越是挣扎颜淮抱得越紧,在腰上的手更是不老实去掀她衣裙。终于颜子衿趁颜淮手上力道一松猛地咬住他手上虎口处,颜淮一时吃痛使颜子衿得了空隙挣脱出来,颜子衿极为灵巧地躲到一旁,抓起手边的软枕狠狠砸向颜淮。 颜淮随手接住软枕垫住小臂半撑起身子,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牙印,有些好笑地看着颜子衿:“我还以为你力气会再重点。” 听得这句话颜子衿更是柳眉一竖,又抓住床尾柜上的香囊掷向颜淮骂道:“你今晚不来这里发疯,哪里又会被咬?” 话还没说完颜淮忽然坐起来,伸手一把将颜子衿拉进怀里,这次他索性用双臂就这么箍住她的腰,任凭颜子衿如何动作也没办法挣脱。 “你今天在母亲面前慌成那样是在怕什么,”颜淮轻声道,“你是在怕我忽然说什么吗?” “你答应过我的。” “……” “你答应过我,不对母亲说起这些事,不把那份折子呈上去,你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会向陛下求旨给我们两个人赐婚,以往陛下要予我赏赐我都推脱掉不少,如今算来也够讨了这份旨,陛下亲自赐的婚,没有谁敢说什么的。” “怎么可以——”颜子衿听颜淮竟这般胆大到向皇帝讨旨,想着这样做的后果顿时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你别发疯,颜淮你别发疯。” “我没发疯。” “你这不是发疯是什么,你这是要带着颜家去死吗?” “我没有,我有足够的资本去做这件事。” “什么资本,你哪里来的资本,靠这三年的战功吗,还是靠这将军府的余恩和你的宣威将军?”颜子衿伏在颜淮身上低声道,“这将军府是父亲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是他枉死用命替颜家讨来的,就连你的宣威将军——也是因为父亲陛下这才破例加封的,与你口中的战功没有半点关系。难不成你想用父亲的血肉来为他不伦的儿女收拾烂摊子吗,别忘了颜家不止有我们两人!” 颜淮并未立马回答,屋子里此时静得能够听见外面木檀她们之间迷糊的低低说话声和楼下莲花缸上更漏的滴水声,颜子衿试探着略微动了动身子,却发现颜淮手臂上的力道仍旧不减。 许久颜子衿这才听见颜淮一字一句郑重道:“若今后,我不靠颜家荫庇、不靠父亲的遗恩、不靠陛下怜惜,靠自己足够的能力要来这份圣旨,你愿嫁吗?” “这怎么!”颜子衿只觉天旋地转又被颜淮翻身压在身下,这次颜淮又是将她的嘴捂住,并不打算再让她说下去,颜子衿看着颜淮的眼里那般坚定的神色,一时间竟忘了去掰开他的手。 “现在说还是太早了,你此时一定不会答应,我要你好好考虑以后再回答我。”颜淮附身将脸埋在颜子衿颈侧,口鼻间的热气喷洒在皮肤上,惹得颜子衿身子也不由得有些燥热起来。 “矜娘,这次别躲着我。” 木檀披了外套小心翼翼掩住房门来到楼道上,奉玉正送奔戎出了院子,寄香捧着奔戎送来的瓷罐蹑手蹑脚地上了楼,生怕动作太大了吵到别人休息。 “我还以为姐姐你今日值班已经睡下了,本想着把东西放下就走。” “没睡深,听见声响便起来了。这是送来了什么?”木檀往前走了几步拉着寄香在一旁坐下,寄香将手中巴掌大的扁圆形青花瓷罐递给木檀道:“听说是将军请了人制成的丹砂。” “丹砂?” “请人四处寻来的云兰守宫,日日用上好的朱砂养了整整两年,这才能磨成这般颜色。” 听寄香这么一说,木檀顿时明了颜淮送来这东西是为了什么,忙将瓷罐用手绢包了免得不小心洒出来,寄香见她这样小心也不由得好奇问道:“将军这是替小姐准备染料吗?” “这是听到慕家送信来请小姐去暂住几日,这才送来这东西。” “为什么?” “想来小姐还是没有答应,只是我也没想到将军连这种事也提前考虑到了。” “现在才找来这个东西,真的有用吗?” “难不成你想被人发现小姐宫砂已褪的事吗?”木檀说着不由得看了一眼颜子衿的房间,寄香听见木檀这么说也意识到重要性,手指放在唇上目光只钉在木檀手中的瓷罐,木檀手掌隔着手绢摸索着瓷罐,她想颜淮应该一早就去准备了这个东西,虽然都是一样的作用但心境却是不一样的。 木檀还记得那一日自己刚服侍着受了惊吓的颜子衿睡下不久,便见到颜淮一人独自上了楼来,那时她意外于颜淮第一次在夜里来到颜子衿院中,更意外于他何时来的院子,自己和其他人竟没有察觉到,以为他是散宴后还在担心颜子衿这才会来此。 可自己刚走到颜淮面前准备告诉他颜子衿已经睡下让他不要担心,颜淮却径直掠过自己朝着房门口走去,他的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醉意,木檀见他这般心中一惊,便大着胆子向他开口问道:“将军谋划忍耐多年,今日真要如此吗?” “你就当我喝醉了,一时冲动。” “小姐如今,还仍旧把将军看作是最亲密爱戴的兄长。” “只是兄长吗?” 颜淮说着便径直推开了屋门,木檀到如今也不知道为何颜淮会选择那样前功尽弃的做法,她只记得自己听着颜淮说的话,语气里竟多了一丝害怕和飞蛾扑火般的决然。 就像是生怕有什么会从他身边消失了一样。 木檀在想,若是那晚颜淮最后还是和平日里那般忍下了,这瓷罐虽依旧还能用得上,但至少会是颜淮亲手交给颜子衿,颜子衿也会心安理得地接下,也不至于成了这在这个样子。 颜子衿身子抵着床头的矮柜,双手被颜淮反剪在身后,她微微屈着身子,整个人几乎被限制在颜淮和矮柜之间的极小空间里,颜淮每一次突进都令她向后撞去,好在颜淮用手掌托住她的背部令她不至于真的撞在柜子上。 床榻上早已凌乱不堪,颜子衿身上衣物褪下尽数堆在腰间,恰巧遮挡住二人交合媾结的地方,可看不见并不代表她就能当什么都做不存在,二人之间水声缠绵的声响更是显得愈发暧昧,小腹上乳白色的粘稠物夹杂着汗水,随着身体的颤动向四处扩散着。 颜子衿跟着耳边颜淮的粗声娇声喘息,一开始颜淮无论怎么哄她都不答应,最后颜淮索性将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床上,手指绕到腹前这才往下伸,这倒是依旧做着进入前的挑弄,他今日没有戴着那枚扳指,拇指上因为握剑生出的茧子摩挲着那枚红豆,竟比玉石的冰凉还要刺激,没一会儿颜子衿身下便已经一片泛滥。 可这次颜淮并不想以往那样弄得颜子衿彻底去了才罢休,反倒是在她差一点时就停下动作,待得她略微消退些又继续拨弄,每一次都是在她即将高潮时就停下,几次下来颜子衿已经小腹一阵一阵地痉挛着生疼,小穴吸吮着颜淮手指的动作也愈发明目张胆。 到最后颜子衿实在受不住他这般折磨,她体内实在是难受,只得抓着颜淮的手臂哭求着他入她,得了她这般相求,颜淮自然也不再故意惹她,手掌抬起她的小腹,只朝着宫口狠狠顶入。 颜淮吻着颜子衿的下巴,说是这么说但身下动作力度仍旧不减,甚至比起上一次还要粗暴些,颜子衿有些受不住,可双手被他用力抓着,整个人此时也已经浑身娇软,只得口中连连求着他慢些。 “再给我一次。”颜淮将颜子衿一只腿搭在肩上,身子往前一挺几乎要让颜子衿整个人都紧贴在他身上。 章五十三(h) 刚学会开车,还有些生疏,有什么意见还请指正(?˙︶˙?) 五十三、 这次颜淮不像是前一晚那般还顾及了几分,每一次挺入都用力撞在宫口上,酥麻而又有些酸疼的感觉令得颜子衿难受得低低轻哼出声。 淫水随着颜淮的动作从二人交合处的缝隙里挤出,颜淮入得实在,尽管颜子衿早已泄了多次可大部分仍旧被堵在穴中,小腹涨得不适,可又没办法排出去反倒是被颜淮一阵一阵的抽送着涌入深处。 想是怕她被捏得久了双手发麻,颜淮这才松开钳住颜子衿双腕的手,转而去揉捏那对早已因为情动而肿胀的乳尖,此时颜淮偏又生出玩心,只单独玩弄着一边,等到颜子衿感到另一边乳头已经空虚得有几分胀痛,自己却羞于用手缓解而稍微弓起身子时,颜淮这才低头去含住那颗朱樱一顿吸吮舔舐,被上下这般一齐欢弄,直爽得颜子衿身子颤抖又泄了一回。 颜子衿双手握拳抵着颜淮的双肩,也不知该推开还是顺势环住他,仅存的一点理智警告着她不可再顺着情欲沉溺下去,于是她便拼命在脑海里回想着事情,似乎要找出一个什么事情让自己清醒过来。 “慕家是出了什么事情,今天在母亲面前你为何执意要推掉?”颜子衿猛地推了一下颜淮开口问道,颜淮抬头看着颜子衿,似乎惊诧于她这个时候她居然会这样做,满眼的难以置信,就连身下的动作也停了,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颜子衿见他突然笑起来又推了他一把:“我在问你事情,你笑什么!” “我正带着你做着好事情,结果你此时忽然问出这个事儿来。”颜淮笑了几声,放在颜子衿腰上的手掌一用力使得她又向自己贴近了些,“不觉得有点坏兴致吗?” “这哪里算得上什么好兴致……”颜子衿本想反驳可又想到两人此时的姿势,语速越说越慢,最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只用依旧手抵着颜淮双肩。 “哪里算不上了?”颜淮往前一顶直将颜子衿顶撞在柜子上,背部被用力一撞疼得颜子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紧接着颜淮顺势环住颜子衿的腰肢狠狠下压,前端的龟头更是用劲挤压着子宫,瞧这架势恨不得突开宫口尽数塞进去。 颜子衿之前哪里受到过这样的深入,顿时不受制地溢出泪珠来,子宫口愈发地痉挛颤动,从外面则明晃晃地瞧着小腹处正一阵一阵地抽搐着。但颜淮并未再有动作,而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还注意着不让颜子衿弓下腰去让自己入得再深些。 “慕家出了什么事情与你又有何干,即使你想问他们也不会告诉你,既然推脱不了那你只管去就行。只不过你且记着,去了慕家只管同太子妃说话做事就好,若是他们有其他什么事情有求于你,你拿不准主意,便同之前在进宫前我嘱咐你那样,让他们先来问我就好。”颜淮抱着颜子衿,嗅着她颈侧香膏因汗液催发出来的淡淡香气,“矜娘,我本不想让你牵扯太多。但要是躲不了,你就只管信我好吗。” “嗯、嗯……” “可记着了?” “记、记住了啊、颜淮你别再顶进去、别、啊啊……” 颜淮里面越顶越深,却又不再有其他动作,颜子衿停得难受连被顶开的穴口也在颤抖着索求。 “好。”颜淮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这么退出颜子衿体内,只笑眼瞧着她靠着矮柜无力地瘫软着身子,花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含住的粗茎早已离开,依旧维持着进入时的样子,颜子衿的下身床铺早已湿成一片,衣裙上斑斑点点混杂着白浊,花穴翕张呼吸间还在不断溢出之前被堵在甬道内的穴液。 子宫口处被深深顶入的酸麻感尚未散去,穴口被溢出的穴液舔舐着更是酥痒得不断刺激着身子,颜子衿知道颜淮这样又是在想什么法子收拾她,脾气一上来,硬是咬着手背死活不让自己发出示弱的声音。 “怎么了?”颜淮凑上前用拇指剐蹭了一下花核,指尖只在穴口摩挲按压,瞧着像是在帮着颜子衿排出多余的汁液,可他这样做效果看起来反而适得其反。 “嗯……嗯、别碰我,你要……你要、要欺负,就找别人去。”颜子衿忍着即将出口的娇嘤含着泪道,此时的她一副娇花带露,绯云弄霞的样子,好一个美人含春。 “矜娘你求我一次,叫我一次哥哥。”颜淮拿开颜子衿嘴边手背握在手里把玩,另一只手去拭她眼角的泪珠,“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听见,她们在外面都不知道,你就悄悄的求我一次,我不告诉她们就行。” “不、不行。”颜子衿撇过头去,明明自己体内正在索求着有什么东西能够填满,只要自己开了口颜淮自然会满足她,但她又想着自己可不能顺着颜淮这样做,万事开了头,有一就有二,若是颜淮后面时时这样求着她、若是自己逐渐习惯下去、若是、若是…… 然而就在自己在脑海里天人交战时,颜淮的手却抚上她的脸颊,紧跟着便是夺城掠地般的深吻,颜淮似乎看出来颜子衿的纠结,他并不想再打算让颜子衿继续想下去。 颜子衿仰头枕着矮柜,左手被颜淮十指相扣按在柜面上,右手一时慌乱不知该放在何处只紧紧抓着颜淮的衣领,颜淮的另一只手轻柔地滑过颜子衿的乳沟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小腹处,有些粗糙的手掌在她光洁柔软的小腹上轻捏慢揉,宫口之前本就是被颜淮戛然而止,如今被这样对待着更是酥痒难耐。 唇舌缠绵间不断发出津液交融的啧啧声,颜子衿眼中神色愈发意乱情迷,腰肢更是连本人都无法察觉到地扭动了一下,得到这样的反馈颜淮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双唇相离时勾出一条淫靡暧昧的银丝。 爱抚了这么久颜淮其实还等得起,但此时的颜子衿看起来就只差临门一脚,他牵着颜子衿的双手放在自己脖颈两侧,用深沉温柔的语气引诱着她:“就这一次,我,们谁也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就当是我又强了你。 “就这一次,我们就结束了好好休息。 “我倒是等得起一晚上,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受得住 “矜娘,你叫我声哥哥,我疼你。” 颜淮说完便静静看着垂下头的颜子衿,她没有说话只是粗粗喘着气,身上因为发热又细细密密地渗出汗来,耐心等了一会儿,颜淮便感受到颜子衿的双臂缓缓动了起来,颜子衿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脖颈,将整个人紧贴在他的身上,接着便听见颜子衿低声地在他耳边娇唤道:“哥哥。” “我在。” 颜淮此时不再停留,一把搂住她翻过身,两人跌入锦被之中。 等到木檀她们第二日算着时辰走进卧房时,颜淮早已离去,颜子衿裹着锦被坐在床上出神,听见声响这才一点一点转过头来,她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不知道该看向谁。 “今日要去给夫人请安,小姐咱们此时开始做准备吧。” “颜……兄长呢?” “刚才奔戎有急事禀告,将军整理了一番便走了。” 章五十四 开始走剧情,我开车果然又废又菜【丢人】 五十四、 “又是有什么急事呢?”颜子衿喃喃念叨着,这段时日里颜淮确实比以往忙碌了些,明明都是凯旋的将军,其他人听颜淮提起来却都是悠哉悠哉的。 想了一会儿意识到时间已经来不及,颜子衿忙掀开被子起身准备梳洗,可刚站起身来顿觉得腰腿一软朝着地上跪了下去,所幸木檀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这才免让膝盖磕在脚踏上。 “小姐今日要是不舒服,便还是向夫人请假吧。” “将军这、这,还是莽撞了些。” 颜子衿摇了摇头扶着木檀站起身来:“一次两次就说着算了,若是次次如此,难不成次次都要推脱吗?” “可……” “没关系,到时候随便坐坐就回来了。”颜子衿缓声道,“母亲再过几日就要回老家了,总不能因为兄长的原因一直不去请安。” “那我同木檀一起去。”奉玉道。 颜子衿对奉玉他们也没再逞强,简易梳洗一番后便匆匆赶去秦夫人院中,只是来了才知道颜淮今日竟然没有来秦夫人处请安,只差了奔戎前来禀告事情。 这颜子衿倒是头一次遇到,但秦夫人不以为意,反而有些开心地随意让奔戎带几句嘱咐给颜淮,便随意打发他离开了,颜子衿不解,便问秦夫人为何这般。 秦夫人只道颜淮昨晚忽然派了人来向她这边将那份赵家的帖子要了过去,见他总算松口秦夫人也舒了口气,自然也不去追究他这次无缘无故的“缺席”。 “兄长这是,开窍了?”颜子衿放下茶盏道。 “为什么这么说。” “听母亲之前说,赵家不仅办了宴席又经常送了帖子来,我瞧着就是冲着兄长和赵家小姐的事情。兄长一直推脱不去其实就是为了避开此事,如今他要了帖子去,可不就是开窍了。” “我瞧着你倒是比你哥哥还急,急着要个嫂嫂。”秦夫人搂着颜子欢坐在旁教着她绣花,如今颜子欢被颜子衿带着也逐渐绣架不离手,开始学着一些复杂的花鸟纹样了。 “母亲不急吗?” “我急有什么用。”秦夫人笑了笑,“要不你跟着劝劝你哥哥,他一向听得进去你的话。” 颜子衿低头想了想自己若是去劝颜淮的结果,不由得脸色一变,悄悄打了个寒噤,她想着颜淮听了后百分百会生气,自己可没那个胆子去面对一个发怒的颜淮。 同秦夫人说了会儿话,颜殊这才嘟嘟囔囔着被婢女们哄着起床,颜明一早就请了安说着要去书阁看书,这个时候才回来,三个孩子凑在一起,屋子里没一会儿便热闹起来,秦夫人乐得见孩子们在自己面前打闹玩耍,可颜子衿这个时候有些困倦实在受不住闹。 在哄了几回要赖着自己玩耍骨朵的颜殊后,颜子衿便趁机找了由头回了自己院子,不等木檀她们替她脱下钗饰整个人顿时倒在床榻上,迷迷糊糊间自己也不知道回了木檀她们什么话,不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待到颜子衿醒来时已接近晌午,还好今日天气有些微凉,不至于一醒来身上沾满了汗水,闻到屋里有淡淡的药香,颜子衿还以为是木檀她们新调配用来驱虫的药,但木檀她们却说颜淮刚才来过。 颜子衿更是不解,颜淮怎么忽然吃起药,问起木檀她们颜淮是生了什么病,木檀只说不知道,颜淮没有告诉她们,连他院子里的人也问不出话来,更别说奔戎和弃毫两个嘴巴关得死死的。 问不出来缘由只得自己默默猜测,颜子衿便问木檀她们觉得是个什么原因,其他几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唯有木檀略略想了想后有些迟疑地回道:“也许是和这几日……和小姐有关吧?” “我?”颜子衿指了指自己,更是一脸的不解。 可偏就是这样,不想见颜淮的时候夺也躲不了,想去见颜淮的时候他忽然开始躲着自己了,不仅躲着自己,甚至连着好几日不去向秦夫人请安,好在秦夫人现在也不在意这些,只玩笑着说若是换了别家估计颜淮早就罚去跪祠堂了。 “那母亲罚兄长跪过祠堂吗?” “这倒没有,一来他从小就听话懂事哪里需要罚跪,都是他自请去祠堂静坐,二来咱们家不比其他家里那般时时注重着尊卑规矩,我也是个怕麻烦的,为了个请安就让他跪祠堂也太过了点。” “这样啊。” “你哥哥这个性子能被罚去跪祠堂,那得出多大的事情才行啊。” 连着几日不见颜淮,甚至夜里也不来自己院子里,颜子衿虽然心中有几分疑惑但更多的还是轻松,这段时日她总算能够难得地睡个好觉,以是连精神也好了不少,柳家临走时她还特地前去相送。 “我原以为咱们要好久才能再见面了。”柳拂云紧紧牵着颜子衿的手在亭子里坐下,颜子衿看了一眼正来来往往搬着细软行李的柳家仆人回头道:“母亲说这几日柳家本来就忙碌,前来拜别招待的客人不少,就不去特地打扰夫人和姐姐。现在才来相送的话便不会显得太过麻烦你们。” “夫人费心了。”国公夫人笑着道,“本来听说夫人也要出远门,这段时间颜家也在忙着准备东西,来不来其实也不打紧。” “自然是要来的,我一早就同柳姐姐说好了要特地送她一程呢。”颜子衿笑道,“母亲被事情耽搁住来不了,兄长倒是陪着我来了,不过他说这里都是女眷不便上前,就在一旁等着。” 国公夫人在一旁边听边点头,忽然眼圈一红忙用手绢拭泪道:“短短这几年就能撑起这么大一个颜家,还这么年轻,实在不容易。国公府以前与小将军有过交集,我自然也看得出来,他比起我那个早逝的儿子有出息得多了……” “夫人还请节哀,是锦娘失言惹出夫人伤心事了。”颜子衿忙轻声安慰,可心里却忽然冒出一个问题来,然而她看着国公夫人便又将这个疑问从嘴边咽了回去。 “不是你的错,是我这几日敏感了些,你替我谢谢你哥哥吧。”国公夫人道。 “锦娘知道。” “我以前还同你母亲说好,等你哥哥成亲那日要亲自带着一份大礼前去,现在一看似乎实现不了了。” “这哪里是夫人的原因,只怪兄长一直拖着罢了。” “等到你哥哥大婚那日一定要托人告诉我,我就算去不成,总得要准备一份贺礼。” “锦娘便替兄长先谢过夫人。”颜子衿知道自己说了也不算数,便又忙换了个话题道,“我之前听母亲和兄长说,淄陵是个好地方,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瞧瞧。” “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但也是个宜人的地方。” “听表兄说淄陵那里有一种特产叫罗罗茶,据说只在三九天,几十亩田里才能采出来几筐,等我去了那边到时候给你寄一些过来。”柳拂云道。 听到柳拂云提起“表兄”,颜子衿不由得看向不远处正在船上指挥着仆人安置行李的陌生公子,听柳拂云说她家舅舅说了要接她们,便派了自己的嫡长子和船队前来,也多亏了这位表兄照应她们这才能有条不紊地忙完府里的事情。 今日颜子衿来送她们母女二人,便一直见着那位公子忙前忙后,国公夫人倒像个甩手掌柜般坐着等候,见柳拂云说话间也不时提起他,颜子衿思索着便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本打算着送她们登船这才离去,可听那位国公夫人兄长家的嫡长子说,行李里还差了一些东西,估计还要再耽搁一段时间才能出发,国公夫人便劝着颜子衿说岸边风大,她衣衫单薄在这里待久了小心受凉,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的不如先回去。 颜子衿不舍地拉着柳拂云的手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带着木檀她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亭子。 “我瞧着那位公子一表人才,做事实在,是个可以托付的好人。” “小姐是瞧上那位公子了?”奉玉道。 颜子衿摇了摇头轻笑道:“那是云儿姐姐的姻缘,我可抢不得。” 亭外不远处正停着颜家的马车,颜淮正牵着马在一旁树荫下乘凉,虽然这段时间颜淮一直避着家里人,但听到颜子衿要出门送送柳家,还是亲自带人陪着颜子衿来了。 见颜子衿回来,颜淮便牵着马走到车旁等着她,颜子衿从他身边上车时便又闻到那股淡淡的药香,但颜淮似乎并不想解释,牵着颜子衿上车后,自己便翻身策马走在车辆最前方。 颜子衿坐在车厢里,手里握着那柄玉扇,今日出门寄香担心天气炎热,说什么也要让颜子衿带上。 手指绞着玉扇上的玉饰流苏,颜子衿低头将玉扇开开合合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最后她将扇身一把合上抬头冲着木檀道:“请兄长过来一下,我有话想问他。” 章五十五 五十五、 木檀听她这样说稍微迟疑了一番但还是拿了帷帽出去,车队在路上停了一会儿,随后颜淮掀开了车帘走进车厢,在侧边的矮凳上坐下。 颜淮身上虽然用香料熏了衣衫,但还是掩盖不住那股淡淡的药香味,颜子衿无声瞧了他一会儿竟不知如何开口,颜淮见她面有纠结便先开了口:“我让木檀去后面的马车上同奉玉她们一起,你有事要问我,有些事并不打算让她们知道吧?” 颜子衿沉默着点点头,双手紧紧捏着玉扇犹豫了一番才开口问道:“兄长似乎,并不想让我去慕家。” 听见颜子衿这么说道,颜淮没有立马回答,瞧着他的反应颜子衿也意识到了什么继续开口:“我这次去慕家,不仅仅只是同慕家小姐说话,是会出什么事情吗?” “你不想同母亲回临湖看看吗?” “自然想!”颜子衿兀地拔高了声音,意识到自己失态又忙放低,“可是慕家这份帖子上写的事情,看起来很重要,不然母亲也不会不带着我回去。” “只是拒绝这件事有些棘手,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可以想办法。” “可以吗?” “自然可以。” “兄长你,并不仅仅是不想让我去慕家,你其实并不想让我待在京城吧?”颜子衿缓声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 颜子衿一时哑口,她总不能说,因为颜淮这个样子竟然会舍得放她离开身边,她想着实在不对劲,所以才猜测颜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才想办法让颜家的人都暂时离开京城。 “母亲提到要回临湖,若是平时兄长大概会说时间紧促,恐怕会来不及在中元之前到达,请母亲另定时间出发,可这次不仅答应了母亲,明明最开始的路线来得及,却还是特地费心去定了更快的路线。” “如今路上并不安稳,早到几日也安全几日。” “但是兄长有没有考虑过怀儿身子不一定受得住。” “这件事我已经请教过替他看病的大夫,怀儿如今身子好了不少,这回不打紧的。” 听到颜淮不知何时去见了那宁国公夫人的兄长,又联想到颜淮身上的药香,不由得将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揣测。此时车厢外被人轻轻敲了敲,奔戎微微掀开车帘,他瞧着颜子衿有些欲言又止但实在不敢耽搁,便将一个匣子递了进来硬着头皮道:“将军,服药时间到了。” 颜淮点点头接过匣子,也不打算避着他人,从中取出一枚丸药,颜子衿坐在一旁静静看着颜淮,等到颜淮吞下丸药后这才好奇地开口:“你们男子也要那事之后也要、也要服药的吗?” 只见颜淮正在喝水的身子一顿,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将水杯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拿起手帕掩住口鼻这才一阵低声咳嗽。颜子衿歪着头瞧着颜淮,随后听见颜淮带了些疑惑的语气问道:“谁教你这些的?” “小时候族中婶姑阿妈们说话时,无意间偷听到的,”颜子衿也觉得自己说这种事有些不好意思,便偏过头看着一旁矮桌的瓷罐,“那时族中伯伯抬了一位妾室回来,听她们说两人同房后要吃药才行,但我没见到伯伯吃药以为不用吃。” “那是避子药,男子自然是不用吃。” “那我呢?” “你不用。” “为什么?” “你用不到。而且我这个与你说的也没有关系,你别多想。” “那是伤了身子?” “……我还没那么弱不禁风。” 颜淮显然不想再继续围绕着这个话题说下去,颜子衿也觉得他们两人在这说这种事确实别扭,便住了嘴没再继续。 “那位小国公爷,真的是病逝吗?” “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兄长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些事情你没必要知道,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并不是外面传的,急病而亡?” 两人说话间外面忽地传来一声勒马的嘶鸣,车队在此之后随即停下,颜子衿正想起身去看出了什么事,颜淮伸手将她拦住自己先一步出了车厢。 颜子衿在车厢里待着,便听见奔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似乎唤了来者一声“乔将军”。 “将军。”乔时松翻身下马走到车前朝着颜淮行了一礼,“本打算去府中等着,可又想事情急切不敢再过耽搁,只好冒昧前来先寻将军。” “等我一下,马上说。”颜淮说着下了车让奔戎牵了马来,颜子衿偷偷掀开一角正瞧见站在车旁的乔时松,便笑着打了声招呼:“乔将军久见。” 乔时松似乎没想到颜子衿会向自己打招呼,也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地下目光朝着她拜道:“小姐久见。” “延文。”颜淮策了马过来瞧了一眼两人,颜子衿忙放下帘子回去坐好,乔时松也不敢耽搁忙上了马跟上颜淮。 颜淮和乔时松策马走在前方,谈话也尽量压低了声音,即使颜子衿有心去听,见状也只能作罢。 她想着刚才同颜淮说的那些,这回去慕家确实不仅仅是陪慕棠说话那么简单,那请帖上的印章自己从未见过,可又想着既是从慕家送来了的,印泥瞧着也是难得的极品,再加上那章纹的模样,到底是谁决定的此事似乎不言而喻,也无怪乎母亲那时一脸犯难。 再有就是柳家的事,颜淮的态度说明小国公爷的死绝不是对外说的病逝,或许还有其他隐情,可颜子衿想不通,柳家因为老国公早逝的关系,在这京中一向低调行事,她也从未听到柳家与别家结怨的传言。 那又为什么会有人对柳家下手,目的又是什么? 颜子欢忽然开始想念起宋珮,若是她在身边说不定自己还能问出些什么,可这段时日宋珮一直待在宋家不能出门,据碧儿送来的消息说,是自己给她的那份刺绣还是被老夫人瞧出了端倪,结果随便问几句就让宋珮自己暴露了,如今正被妈妈们守在屋里思过呢。 不过宋珮倒是咬死是她自己请了绣庄的绣娘,半点没有透露是颜子衿的手笔,可颜子衿想着那位宋老夫人说不定早已知道了,只是不同她们追究罢了。 颜子衿接着又想,柳家这件事实在意外,意外到让人感到有些蹊跷,就像是所有事情细细思索下都能找到些关联性,唯有这件事,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 但死去的可是一位国公,这样身份的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下手,那其他人呢,其他还不如国公府的人家呢,比如……颜家。 鼻尖不知何时又闻到颜淮身上的那股药香,颜子衿目光停在颜淮刚才用过的茶杯上,一丝不安不由得在心中浮现。 章五十六 五十六、 送别柳家没几日便又到了该应邀前去慕家的日子,按理说该是颜淮亲自送她去,没想到慕家今日竟然早早地派了人前来接她。 要知道慕家如今在朝中可是炙手可热的显贵,且不说那一文一武帮着大齐打下定国之战的慕家先祖,就说如今慕家在朝堂上,光是本家就出了一位太傅、两位吏部侍郎、一位兵部侍郎,更别说旁支子弟及各位门生,再加上此番慕家正出的女儿与皇家结了姻亲,连身为丞相的赵家比起他们家来也只能暂避锋芒。 没想到这般显贵的世家,竟然会纡尊降贵亲自派了车马来颜家接人。 颜子衿忽然有点受宠若惊,甚至觉得慕家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可当她迷迷糊糊被木檀她们扶起来梳妆时,却又身心俱疲地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颜子衿发现自从自己入宫行及笄礼开始,直到前去慕家,中途这短短的时日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要知道从前自己在家中也是有过待到实在无聊,连随母亲外出去军营探望颜淮也觉得开心的时候,哪里想到今日会忙成这个样子。 梳洗完毕来到花厅,秦夫人早已招待着慕家前来的妈妈们吃茶休息,瞧见颜子衿来了她们也纷纷起身行礼。 “劳妈妈们久等。”颜子衿轻声道。 “是我家夫人心急,不等天亮便差了我等早早准备,这不,一早就催着前来接姑娘。害得姑娘早起不说,还累的夫人用这些金贵茶果招待我们这些老婆子,该是我们向夫人和小姐道歉才是。” “哪里的话,慕家夫人看得起我颜家,这才请了各位妈妈来接小女,岂有怠慢之理。”秦夫人坐在堂中轻声笑道。 “夫人这么说可是折煞我等老婆子,我们在慕家做事这么多年,虽说去别家做事未受过怠慢,但哪里受到过这般荣待?夫人可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即使让我等在外面站着守着也合该如此,如今不仅请了我们入座还赏了茶,这一口茶下去我们不知得积了多少福。” “妈妈们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锦娘此去慕家我自然放心,若不是我现今被事情耽搁了,自当亲自去拜见慕夫人一番。” “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英勇往事我家夫人早已仰慕多日,明明该我家夫人亲自前来才对。可回乡祭祖自然是大事,若是为此耽搁夫人行程,那才显得慕家家规粗鄙不懂规矩了。” “妈妈言重了。明明是我颜家来京中不过短短几年,算来也就是个破落草户,不懂规矩的也该是我们。” “夫人谦虚,慕家也不过是受先祖荫庇罢了。” “这可不是谦虚,慕家子弟在外,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内院自然不知,但小姐们我却见过许多次,那才是真正千娇万贵的大小姐,自然是慕家这样的富贵人家才能教养出来。” “不过是宫中娘娘恩典,这才得以请了姑姑们教导。” “能够请到宫中姑姑们便也极为难得,我这女儿虽然在京中待了几年,略略学了几年规矩,在宫中待了一个月勉强染了点贵气,但行事作为还是毛躁,可远远比不上其他家的小姐。此番我也是担心着,生怕她去慕家错了规矩遭人耻笑。” 秦夫人说着朝平妈妈微微颔首,平妈妈顿时心领神会地命人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锦囊端了上来,不多不少,慕家前来的正好人人都有。 “我见识短浅,想着妈妈们自然是慕夫人身边得心的,这些不过是请各位吃茶的一点心意,我这女儿去了慕家,出了什么错还请各位妈妈多担待些。” “夫人来前也命人细细嘱咐了,此番是我慕家请了小姐前去,自然要好生照顾着,若是伤了分毫,岂不是在京中各家面前亲自打了自家的脸面。” 颜子衿规规矩矩坐在一旁饮茶,默默瞧着秦夫人同这些妈妈们你来我往,一问一答地拉扯,秦夫人话语里的试探都被她们自然而然地一一挡去。心想着不愧是高门大户来的,她们这些人虽瞧着上了年纪,但通身的气派规矩,连说话做事都这般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还有秦夫人这满场的体面话,虽不多也够颜子衿学上好一阵,更别说这慕家刚来人,秦夫人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打点的锦囊。若是让颜子衿自己亲自处理,说不定直到最后她也想不起来这些事。 还好这个时候轮不到自己说话,那些妈妈们也知道现在该对谁说话,颜子衿只管老实闭嘴待着就行。 没说一会儿前厅便有小厮前来禀告,说是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早饭,颜淮已经在前院安排下人招待了慕家其他人,请妈妈们前去用了早饭再走。 话音刚落,平妈妈便上前笑着请了各位前去用饭,颜子衿随后起身去扶秦夫人起身,母女二人站在房门口,瞧着她们离开后秦夫人这才开口:“还真是厉害,嘴巴这么严实半点风声都不漏。” “若不是口风严实,慕家也不会派她们出门办事吧。” “后面费了半天劲同她们打太极,也没问出慕家此番接你前去的真实意图,我这心里还是打鼓,”秦夫人想了想看向颜子衿,“你此番去慕家,万事多注意。” “母亲说的我都有些害怕了。”颜子衿用手捂着胸口道,“之前进宫都没这样紧张。” “那会儿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进宫,而且又是和别家小姐们在一个地方同吃同住,即使有人有心要做什么,其他家又不是傻的。但这回你可是独自前去慕家,非亲非故的突然如此,怎么让我不多想。” “兄长之前便一一嘱咐过,锦娘自然知道该多注意些。” “你哥哥倒是时时担心你,”秦夫人说着朝里屋唤道,“谨玉。” 说完便见颜淮掀开帘子从里屋走出,颜子衿见了他也是一愣,也不知颜淮什么时候来的,他待里面了多久? “你都听明白了?” “都听明白了。” “我想着你要是在外面坐着,她们更是半点客套的话也不会说。”秦夫人看向颜淮,“锦娘这回去慕家虽然只短短待上几日,但你要多费心些。” “儿子知道。” “你去了慕家,抽空便让木檀她们给你哥哥报个信,日子么……你自己随便决定,这样即使慕家故意截下消息,你哥哥在外也好有所反应。” “女儿知道。” “等你过去,我们也差不多要动身,有什么事记得找你哥哥。” “女儿知道。” “母亲放心,到时候儿子亲自前去接锦娘回来。” “嗯。” 颜子衿听颜淮这么说偏头看向他,颜淮见她的目光看来,便对她轻轻颔首道:“你放心。” 章五十七 五十七、 此等大事颜子衿自然相信颜淮,略略说了几句话后颜淮便起身离去,据他说虽然慕家来接人,但颜家还是得安排人跟着去,起码得送到门口才行。 趁此机会秦夫人拉着颜子衿又说了不少,她提起之前颜子衿了受惊曾请了观中道长来瞧,后面见颜子衿好转,按理说应该早早就去还愿,可一来二去被事情耽搁,一直没能去成,而此番回临湖一来一去最早也得年前才能回来。秦夫人想着可不能拖这么久,便嘱咐颜子衿若是回来了,便抽空让颜淮陪着她去观里还个愿。 颜子衿一一应下,说起来她也许久没去观里,还记得观中有一处后花园格外雅致,每次她都要前去瞧瞧。 本来颜子衿他们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去,可慕家既然派了人来,也不好再作耽搁,稍微收拾了些东西便动身。 慕家不同别家,要么紧挨着宫城禁内,要么在城东显贵聚集之处安宅,慕家正是选在城西稍偏的位置,京城中被丹雀道和奉天道交叉这一分为四,慕家大门就正对着城中另一条主道奉天道,虽比不上城东繁华喧哗,但胜在安静。 颜子衿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声音从喧闹逐渐安静,到最后只剩下车轮驶过砖块的辘辘声,和慕家仆人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没想到慕家不仅派了人来接,甚至还准备了车马,听那些妈妈们说若是坐颜家的车子,到了门口少不得要换一次轿子才行,不如直接坐了慕家的马车,到时候车子便直接驶入府中,不必再多麻烦。 寄香坐在一旁微微掀开车帘,正好瞧见慕家的仆人正在对着门口的看守说些什么,便放下手对颜子衿道:“已经到应国公府了。” “知道了。”颜子衿因为小憩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她从未来过慕家,自然不知道像这样的人家里面该是什么规矩,虽然先前有秦夫人打点过,可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慕家不是皇宫,即使出了错也不用担心掉了脑袋,可她既然来了,当然也代表颜家,总不能让颜家丢了脸面。 马车短短停留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动起来,没过多久才再次停下,心想着应该是到了地方,还不等木檀起身,已经有下面做事的妈妈用帘挑挑起了车帘:“请颜姑娘下车。” 慕家如今的主人依旧是慕老爷子,只不过老夫人早早逝去,慕老太傅也无心再娶,得以安享晚年后,便尽数将手中的事交予袭爵后还身为太傅的儿子,而后宅则全由儿媳慕夫人照管。 颜子衿既来到慕家,自然要先去拜见如今慕家的主母慕夫人,这位夫人不像别家用了本姓,而是直接用夫家的姓氏做称呼,连京中其他家的夫人也不知道这位慕夫人本名是什么。 颜子衿下了车便跟着领路的妈妈们往里走,过了一处花廊这才走到里院,一见门口早已站了四五个婢女等候,那些妈妈们随即在门口站定,那些婢女便接着上前来领着颜子衿继续走,直到过了一个廊屋这才来到一处屋子外面,此时周围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和鸟雀在树枝上鸣叫的声音。 “夫人,颜家姑娘来了。” 走入屋子,颜子衿便先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小心瞧了瞧周围,见屋内四周都是些古朴的物件,还有几架用来放书的架子,此处并不像妇人的屋子,像是用来处理事务的屋子。 屋中正中不知为何用屏风隔了,但颜子衿能瞧见屏风后一个气质温婉的身影。 “锦娘见过夫人。” “坐吧。”慕夫人说着忽然轻轻咳了几声,“用这种模样见客,是我失礼了。” “夫人亲自请了人接我来做客,哪里还需要说这些见外的话。”颜子衿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桌子上堆得高高的簿册,心想着这些恐怕便是慕夫人生病的原因吧。 “这几日忽然受了凉,吃了点药才勉勉强强好一些,恐传了病气给你,你稍微坐会儿,我便让下面人带你去见棠儿。” “是。” 慕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慕棠与太子殿下定下婚约后,恰逢不久便是皇后的生辰,慕棠本想着做一副绣品当作贺礼,可又因这婚约日日焦虑,划烂了无数成品还是不满意,心焦得实在没办法慕棠便忽然想起颜子衿。 之前在宫中跟着垂钰时,颜子衿便被夸过女工在那群姑娘中是最好的,慕棠心想着或许颜子衿来了会有办法,这才贸然求慕夫人送了请帖请颜子衿前来。 慕夫人说此番明知秦夫人要回临湖,却还是请了颜子衿帮忙,实在心有愧疚。颜子衿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者住不惯的地方,都尽数告诉她,自然不能委屈了客人。 颜子衿听得是这个原因,只道慕家姐姐之前在宫中对自己多有照拂,现在她需要自己帮助,自然不会推辞。 慕夫人听完轻声道了谢,便让身边的妈妈带颜子衿去见慕棠,又让妈妈告诉慕棠既然颜子衿来了,那这段时间的请安等规矩也就一律免了,让她安心待在自己院子里。 拜别慕夫人后颜子衿便跟着妈妈出了屋子,绕过一处小门继续往院子里走。 “如今颜姑娘来,二小姐想必也该安心下来了。” “若是能帮上慕姐姐那再好不过。”颜子衿嘴里说着,心里却在暗自思索,虽说自己女工确实不错,但慕棠也差不了哪里去,自己来了真的有用吗? “二姑娘,颜姑娘来了。” 妈妈的话将颜子衿从思绪中拉回,抬头便看见风廊里一个女子背对着她们,女子身着橘裙,略略挽了个家常的偏髻,正冲着身前的绣架沉思。 听见妈妈的话女子忙回过头,颜子衿一见正是慕棠,她瞧见颜子衿便起身快步迎上来:“锦娘,菩萨保佑你可算来了!” “我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还需要请到菩萨才行。”颜子衿笑了笑,这个时候寄香见她们正在说话,便跟着妈妈离开,将带来的行李整理好。 “若连你都无能为力,那我可真就没了法子。” 慕棠拉着颜子衿走到绣架前坐下,只见绣架上早已绣着一团团栩栩如生的富贵牡丹,可奇怪的是,这些牡丹的花蕊处皆是空荡荡一片。 “我本想着用点巧思将香料封在花蕊中,到时候便可以引来蝴蝶,但无论怎么下针不是显得臃肿突兀,便是放不进香料没有味道。” 颜子衿听她这么说,才瞧见一旁的矮桌上摆着满满一桌的名贵香料,怪不得自己刚走进来就闻到一股子香味。 章五十八 五十八、 “若是将丝线泡在香料中熬煮,不也可以留香吗?”颜子衿拈起一点香料凑到鼻前,慕家不愧是大户人家,这些香料明明品质极为上佳,但就这么随意堆着,瞧着像根本不值钱似的。 “试过,但丝线吸了香汁反而粗重了不少。” “这样呀。” 颜子衿见自己的提议没有用,便也拿起绣针冲着绣架比划了一番,似乎在思考该用什么针法下针才好,就在这时院外有婢女匆匆走了进来:“小姐,二公子来了说要来见你呢。” “二哥哥回来了,今日不是要去赵家做客吗?”慕棠有些疑惑,但还是让婢女将二公子请了进来,颜子衿听见赵家又听见二公子,本想着他们兄妹说话她一个客人在这里,似乎有些不礼貌便想着要去避一避,但慕棠却拉着她继续坐在绣架前想法子。 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一阵响动,一个素衣锦袍的温雅公子匆匆走进院子,他本下意识开口唤慕棠,却在瞧见颜子衿愣了一下。慕棠见他来了,放下绣针牵着颜子衿走到院中:“哥哥可是已经见了父亲?” “父亲未在家中,只是见了祖父。” “锦娘,这是我二哥哥,慕柏,前段时日刚回来。” “见过公子。” “锦娘?”慕柏听慕棠这么称呼颜子衿,觉得有些耳熟,略略回想了一番恍然大悟地敲了下手心,“原来你就是谨玉的妹妹。” “正是。”颜子衿迟疑地回道。 “我听说是你瞧见那宋家……咳,我今日去赵家本想着找他问问细节,可谨玉一直板着个脸,我就没敢上前。”慕柏说着看向慕棠道,“我听母亲说棠儿这段时间心焦得很,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如今有个同龄人陪着说说话正好。” “正是呢,家中姐姐早已嫁人,下面妹妹又都年纪尚小,家中也没个适龄的姐妹陪我说话。” “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棠儿,你是谨玉妹妹,又是慕家请来的客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怠慢的。” “谢公子照顾,只是……”颜子衿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我兄长,今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嗯?” “兄长性子我知道,赵家与他并未有什么冲突,他自不会忽然就露出那样的表情,是否……” “这个啊,也不是什么大事。”慕柏说道,“赵家的小少爷趁着醉酒,谨玉一来就闹着要和他赌一把射箭,赢了他要跟着谨玉上过战场的爱马,输了就把自己的美妾送给他。” “怎么能这样。”慕棠难以置信地说道。 “然后呢?” “这种事自然没赌成,小少爷被他哥哥训了一通让人带下去醒酒了,只不过他这样不管不顾地上来就要和人赌,确实有些不太礼貌了。” “说来也是。” “我想着谨玉也是生气,那小公子不过是学了几月的弓箭,就敢朝他要自己的爱马。”慕柏说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心地笑出声来,“他父亲可又有得愁了。” “哥哥!”慕棠忽然出声让慕柏不再说下去,慕柏见她这样便住了嘴,转而又问她之前托他带的东西要放在何处,兄妹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慕柏便说着要去见见慕夫人起身离开了。 “我二哥哥就是这样,有时候说话自己说开心也不管别人,所以爹爹觉得他不适合在官场,就让他外出随叔伯游历去了。”慕棠拉着颜子衿走到一旁坐下,随后便有婢女端了清茶糕点上来。 “我知道。” “我瞧你脸色不对,忙让他走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们怎么会把一个人与一匹马相比呢?” “你是说那位美妾?”慕棠听颜子衿这么说神色也有些暗淡下来,她低头绞着手绢,末了像是早已习以为常地缓缓开口,“真要说起来谁家中没有几个妾室,哪怕已经生儿育女说起来也算不上主子,不过是靠着宠爱这才勉强自立罢了。” “可好歹也是一个人呀。” “妾室不比妻子那样明媒正娶,喜欢,便带回来,腻了,那就换一个新的。今日纳一个明日抬一房,时间久了,连自己有多少都记不得,也说不上有几分真心,在他们看来自然就认为不过是像件好看的玩意,随手就拿来送人罢了。” “可!” “若是家风严的,不允许随意纳妾纳房,说不定她们还要好过些,可这样的人家极少,赵家这样的,不过是常态罢了,哪里会像你家呢?” “我家?” “你还不知道吗?你哥哥到如今身边既无妾室也无通房,这件事京中人家人人皆知。” “以前有过。” “是你哥哥要的吗?” “不是,曾经是照顾我的丫鬟,我小时候一直叫她玲珑姐姐,后来父亲说兄长年纪到了便把姐姐指了给他。” “可我记得你哥哥身边?” “来京城的第一年,玲珑姐姐回老家探亲,中途染病不治身亡了。” “原来如此,这不过是父母指的通房丫鬟,按理说年纪到了家里人都会给,没什么的。更何况自你口中那位姐姐病逝后,你哥哥身边便再没了人。我听母亲提过,有人见你哥哥年纪到了,便也旁敲侧击问起来,结果你哥哥便说暂时没有那个心思,还说此生只娶妻,不纳妾不纳房。” 听得慕棠这么说颜子衿心中一紧,忽而又想起颜淮对她说过的话来,她一直以为颜淮到现在身边也没个贴身的人,不过是考虑着颜家如今只有他一人撑着,以颜淮的性子自然也不想着分心考虑这些,可从未听过颜淮说过只娶妻不纳妾的话。 “你可不知道,其他家听了这句话,早就巴不得将自己女儿嫁过来呢,就连陛下……陛下和娘娘也有此意。” “陛下……” “瞧你这样一问三不知的震惊样子,想是你家里也没给你认真盘算过。”慕棠手肘撑在膝盖上笑吟吟着看向颜子衿,“你父亲虽然是追封,但也是实打实的将军,你母亲是当朝第一位破例加封到一品诰命的夫人,你哥哥虽然如今的品阶多少承了你父亲的光,但那一身军功可是实实在在记在兵部档案里的。这么算来,即使颜家在京中不过短短几年,却早已超过这京中不知多少人家,莫说与其他名门望族结亲,哪怕是娶公主也绰绰有余。” “有些夸大了吧?” “我这还是往简单了说呢。你想想,你哥哥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性子又好,也不像那些纨绔子弟,又是名副其实的将军身份,如今再加上一个不纳妾的美名。谁家不是为女儿的婚事殚精竭虑,希望替女儿找一个能够疼惜自己的夫君,你哥哥这样的人不知被多少人惦记着呢。” 慕棠说着忽然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父母都说是举案齐眉的一对恩爱夫妻,可说来不也还有几门妾室。” “我家里也还有几位姨娘。” “你看,说到底谁不希望能够一世一双人呢?可这也是想想罢了。咱们女儿家以后嫁了人,家长里短,万般不由己,妾室通房这些比起来都还是小事情了。” 颜子衿想起平日同慕棠她们一群姐妹说话,慕棠大多时候都是微笑听着的那一个,今日却一反常态,颜子衿只是轻轻感叹了一番,慕棠便忽然拉着自己说了这么多话。 心里想着,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出来,颜子衿将手盖在慕棠的手背上,轻声询问道:“慕棠姐姐,你是在害怕吗?” 章五十九 剧情和车车在文里的占比,真是天差地别【沉思】 五十九、 颜子衿也不知道自己忽然这么问出来会不会失礼,她只是想起之前慕夫人说慕棠为了祝寿的贺礼殚精竭虑,连着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再看着慕棠这般絮絮叨叨的样子,似乎想要把什么都说出来一般的样子,忽然生出一丝担心。 慕棠被颜子衿这么一问,先是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随后恍然大悟般笑出声来:“自然有一点点害怕,一点点而已。毕竟是生活了这么久的家,忽然就要离去,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待一辈子,我要是说不害怕连我自己都不信。” “还有呢?” “什么?” “我、我不知道出嫁的时候是什么心态,但如果是我,母亲一定会时时同我说话,耐心开导我。我想慕夫人那样关心你,想必定能看出来你的害怕,但一定有什么连她也没办法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请了我来。” “锦娘……” “好姐姐,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我发誓绝对不说出去。”颜子衿说着忙举起手比出要发誓的样子,慕棠忙将她的手按下,此时慕棠身边的婢女瞧了便偷偷示意木檀同她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颜子衿与慕棠她们二人,慕棠这才将身子移近了些:“我还以为我藏的很好,你和我娘一样都没瞧出来呢。” “那一定是夫人瞧出来不愿意揭穿你罢了。” “娘整天忙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里能时时关注我?只是自从定下婚约后,娘确实时时来院中瞧我,同我说话,她说没有哪个女儿家在出嫁前不会害怕的,可再害怕也不能因此一直不嫁人。” “不嫁人不行吗?” “除了出家修行的,我倒是没见过一直没有嫁人的姑娘,毕竟谁家会无缘无故愿意养着一个一直不嫁人的女儿呢?即使有人家愿意,却也多多少少会出一些流言,这必然影响到家里其他姐妹的声誉。” 说完见颜子衿若有所思,慕棠便又继续道:“娘后面同我说了许多,说以后夫妻和顺、说要孝敬公婆、说要尽职尽责,还说说东宫不比外面,一步一行皆是规矩,总不能像家里一样随意乱发脾气。这些我都知道,我也都懂得,皇后娘娘还为此特地请了宫里的嬷嬷做教导,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想的。” “殿下自然愿意娶你的呀。” 慕棠忙摇了摇头,竟难以自抑地流下泪来:“这门亲事是一早就订好,这件事陛下与我爹娘说的,也是求得我祖父点头的,只不过是皇后娘娘亲自选的我罢了。” “你是担心殿下?” “当时要定下这门亲事时,我曾去见过殿下,我问过他的想法,殿下说既然都订下了,他当然是愿意的。” “殿下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他愿意,是因为无论如何,这门亲事一定要是慕家的女儿,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其他姐妹,或许、或许在他看来是谁都一样,是谁他都愿意。”慕棠说着便又激动起来,她抓着颜子衿的双臂道,“可我喜欢他。” “慕棠姐姐……” “他虽然比我大许多岁,可我真的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当时听到皇后娘娘选中我时,我很开心,可是我又开始害怕,要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我是慕家的女儿,无论如何他当然会善待我,可他要是喜欢上别人、爱上别人怎么办。” 颜子衿哪里能回答这个问题,握着慕棠的手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但此时慕棠注意力早已不在颜子衿身上,她左手捏着手绢抵在下颌处,目光慌乱地瞧着桌上的东西:“我既然要做太子妃,自然要做到最好,总不能失了皇家和慕家的面子。我知道,他是皇子,以后自然会有其他妃子,我当然要宽容大度,善待她们,绝不允许自己做出什么不悦的神情来。可若是、若是他真爱上了别人……让我就这么瞧着他与别人心心相印,与别人两情相悦……我害怕,要是我一时按奈不住自己的感情,失了规矩,做出什么事情,惹了他厌恶。那我以后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握着慕棠的手,颜子衿瞧着慕棠此时哭得梨花带雨,又自言自语说个不停的样子,心想那帖子上说的慕棠日日焦虑,现在看来还是说得轻了,也有可能慕棠真的将这些事都隐藏得很好,慕夫人她们瞧不出来。 之前秦夫人与颜淮告诫过颜子衿谨言慎行,在慕家不要牵扯太多。不过要是再让慕棠这么心绪不宁地继续钻着牛角尖下去,说不定她的情况会更严重,思索一番后,颜子衿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她一把抓住慕棠的双手道:“既然慕棠姐姐这样担心,不如直接向殿下说个清楚。” 慕棠本就被颜子衿忽然抓住自己双手的动作吓了一跳,又听她这么说,更是慌乱:“这怎么可以,既然都已经定下亲事,何必多此一举?而且、而且得到了答案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还能说不吗……” “那总比你这么一直胡思乱想要好呀。”颜子衿此时虽也觉得自己插手这件事实在莽撞,但还是打算硬着头皮说下去,“你之前只问了殿下愿不愿意娶你,不如找个时间,向殿下说个明白,将你的想法都告诉他。若是他也真心喜欢你,那你岂不是不用再担心,若是、若是殿下并未有这个心思……” 说到这里颜子衿忽然又顿住,她刚才脑子一热说了出来,却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慕棠这般喜欢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殿下只是出于两家的约定,这才愿意娶她,那慕棠害怕的事情岂不是真的会出现,要是这样,自己岂不是提前让慕棠伤心? “即使殿下只是为了这个婚约才愿意娶我,那我自然也要嫁,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小脾气害了家里人。”慕棠听颜子衿说完,两人之间短短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她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先开口缓声道,“你说的对,比起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去找他问个明白,若是他对我并没有那个心意,那我也好提前放下,不必再为此伤心,至少……要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太子妃。” “那、那既然这样,越早一些越好。” “可殿下事务繁忙,怎么能用这种事情去打扰他?” “那就找个时间,不如、不如……”颜子衿四处看了看,将目光定在一旁的绣架上,“不如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那时大家都要出席,太子殿下自然也在,到时候去找他也不会显得突兀。” “也不是不行,但等我再考虑考虑、再想想吧。” 颜子衿点了点头,起身想找找别的东西,好让慕棠分分心暂时不去纠结这件事,可自己刚站起来慕棠却忽然叫住了她,颜子衿回头看去,只见慕棠欲言又止,但接着便又换了个表情道:“咱们去院子里放风筝吧。” “可你不是在想贺礼的事吗?” “今日不急的,你刚来,先休息休息吧。” 颜子衿有些不解,但见慕棠执意拉着自己出去,还是答应了。 章六十 六十、 后面两日,慕棠就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般,整日带着颜子衿不是作画游园就是拾花弄妆,听闻颜子衿幼时颜父不时会带着她外出游历,更是好奇,非要让颜子衿说说,颜子衿哪里记得住这么多事情,大多时候也只凭着自己记得的部份说给她听。 眼瞧着慕棠快要将贺礼抛在脑后的样子,颜子衿有些意外,便出言问了几句,慕棠这才恍然大悟地拉着她去绣架前待着,但偶尔却又用“还早”来搪塞,拉着她去做别的事,似乎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心中虽有些疑虑,但毕竟是在别人家,慕棠不愿说,颜子衿也不好再出口细问,只得安静闭上嘴。 “今日慕姑娘似乎有心事。”木檀替颜子衿褪下头上发饰,如今在慕府为了避嫌,颜子衿便暂时只以“霜林”来唤她。 颜子衿瞧着镜中的自己,略略思考了一番回到:“不仅仅是今日吧,自从来的第一天同她说了话后,慕棠姐姐虽然不似一开始那般焦虑,但总觉得她多少有点欲言又止。” “小姐看出来原因了吗?” 颜子衿摇了摇头,木檀见她这样也没再接着说下去,转了个话题道:“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给将军回信?” “一会儿,明日就让人早些送回去。”颜子衿说着取下耳饰,“毕竟再耽搁几日就回家去了,等母亲回来知道,肯定又要说我忘性大。” 主仆两正说着,忽见一个妇人领着三四名婢女走进屋里:“姑娘可换好?” “劳妈妈等,这就去。”颜子衿笑道。 与颜家不一样,慕府各处院子里皆特地腾了处空屋来作沐房,其中用良木砖石垒了处浴池来,颜子衿第一次瞧见还颇有些好奇,听慕府指给她专门照顾这几日起居的妈妈说,这样不仅免了下面做事的人进进出出,运水的时候湿了睡觉的房间,而且屋子宽些打扫起来也方便。 颜子衿撇头瞧了一眼站在屏风外面的人,又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都是这些规矩,沐浴时这些妈妈和婢女全都得在外面候着,自己第一次出来时瞧着更衣处这么多人也是吓得不轻,还是那位妈妈耐心与她解释,说沐浴完出来,被热气熏久了难免身子疲软,若只有两三个人服侍,怕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府中各主人沐浴时都得另外让人在外面候着,若是小姐们则还得安排妈妈在一旁监督,免得下人仗着小姐们性子软故意敷衍。 “夫人说,姑娘来慕府决不能怠慢分毫,老奴自然得百分百上心。”之前曾听着那位妈妈这么说着,颜子衿见她垂手站在一旁,并不打算多言的的样子,心里许多话也只能咽下去,默默让那些婢女们为自己擦拭身子。 更衣处有一块巨大的铜镜,能完全映照出自己的身子,颜子衿盯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向下便看见手臂上那难以忽视的红色小点,那是临走前颜淮让木檀特地为自己点上的。 在换上里衣时,颜子衿察觉到那位一直站在一旁的妈妈,目光再一次精准而又快速地从自己手臂扫过,颜子衿盯着那红色小点,心想慕府给家中小姐这么安排,恐怕并不仅仅是担心这些婢女做事毛躁吧。 颜子衿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之前在家中身边都是木檀她们,颜子衿甚至忘了去想,若是被别人发现自己早已给了身子,会是个什么后果。 好在颜淮准备的这个东西确实是个宝贝,不仅避水而且也不会被随意擦拭掉,颜子衿甚至还打算过,若是用这个东西来写字,是不是真的能够千年不褪? 回到屋里,颜子衿感觉头发还有些湿润,便趁此机会多坐一会儿,写下要交给颜淮的信,可提起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是写下一句“万事安”。 木檀见她只写了这三个字,便问要不要再写点,颜子衿只是摇了摇头将信封好,只等着明日托人交给颜淮。 “絮絮叨叨写一堆,说不定兄长还没看完我就回去了。”又稍待了一会儿颜子衿这才躺下,隔着帘子与木檀说了会儿悄悄话,便装作睡着。 等到木檀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下来,颜子衿这才睁开眼盯着帐顶若有所思。 那封信早上刚送去,下午那位慕柏便又来到院中。自颜子衿来到慕府以后,慕棠不时请了这位慕家的二公子来院里坐坐,她也不说是个什么原因,颜子衿见慕柏虽偶尔会与她们说话,但干坐着也不自在,总是待了一会儿便找了个由头离开。 颜子衿还以为这是慕家的意思,但现在看来不过是慕棠的一厢情愿,而且那位慕柏公子也没意识到自家妹妹的心思,颜子衿也乐得装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慕柏今天来据他自己所说一是替颜淮送信给颜子衿,二是他这几日寻到些好玩的东西,便给家中姐妹们都带了一份回来。 颜子衿在慕家做客,自然也得了一份。 慕柏带回来的是一个六角形的匣子,上面用彩漆描绘着各种花鸟图案,端着有些重量,并不像是用来装东西的匣子。 慕棠端详了半天,这才打开手中的匣子,只见从匣子中先探出一个木雕的机关小鸟,紧接着剩下的机关随着打开逐渐升起,组成了一个摆放着花枝鸟雀的平台,平台一侧嵌着一朵拇指大小的花朵儿,瞧着有些突兀,但并不知道是个什么作用。 慕柏见妹妹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便用手指指了指那朵花,示意慕棠扭动,稍微扭了几圈后,那机关小鸟便开始抖抖翅膀唱起歌儿来。 颜子衿见那机关小鸟立在同样是木雕成的树枝上,歌唱的样子栩栩如生,也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手中的这份,匣子里的木雕则是一只小鹿卧在花树下,树枝上停着两只小雀,扭动一旁蝴蝶状的机关,花树竟左右轻轻晃动起来,那只小鹿便随着花树的动作,时而抬头时而低头,小巧的尾巴也随着灵巧地动着。 “昨日来了队楼兰商人,也不去外市贩卖,只在休息的驿馆处待着,大家都好奇地去看了。” “或许是他们独特贩卖东西的方法?”慕棠问道。 “也许是吧,说起来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换来的这些好东西,还好我去得,早不然早就被别人买光了。” “很多人吗?”慕棠问道,她自己常听说过,楼兰商人时常入中原贸易往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是自然,一是他们带来的东西确实有趣,二来他们带来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没多久就买了个干净,说起来颜妹妹你哥哥也去了,我可是头一次见他凑这个热闹,你手里这个便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兄长?”颜子衿瞧了一眼手中正发着乐音的匣子,慕柏又继续道:“他说家里弟妹随秦夫人回老家去,见着东西有趣想着他们回来见了会喜欢。” “欢儿和怀儿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他们见了肯定爱不释手。” “不过让人不解的事情是,他们卖的东西并没多少,不像以往那些带了好几大车子来。我估算着除去回去的路费,赚来的就没多少,但买回去的东西却很多,好几大车停在驿馆,似乎专门带了多的银两,实不相瞒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商人这样。” “商人不都是做两面生意的吗,或许是觉得我们这边东西精美,多带些回去卖获利更多。”颜子衿回道。 “若是按商人的做法,将楼兰那边的东西卖到这边反而获利更多,可他们却反其道行之,我打听了一番大多都是些草药和棉麻布料,有些奇怪但也不知道哪里奇怪。” 章六十一 六十一、 慕柏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同颜子衿和慕棠她们这么一说,越说越觉得的这些个楼兰商人有问题,可又想着他们也没做什么事情,都是在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就这么随便怀疑别人确实有些失礼,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慕棠听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味,毕竟慕柏越是这样说越是勾她心痒,但她现在可不能随意出门逛街,还不如不听的好。 正巧此时有婢女走来,说慕夫人让她叫慕柏去说话,慕柏向两人说了一声后便跟着离开了。 慕棠摆弄着手里的木盒,玩了一会儿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坐回到绣架前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颜子衿坐了一会儿也凑了过去,比起这个机关匣子,她更感兴趣的是慕棠此时正在使用的针法。 颜子衿小时候因为喜欢,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闹着母亲学习女红,后来又在老家姨娘的手把手教导下,学到了许多不同刺绣的针法,她甚至可以说,即使是这京城里绣庄的那些绣娘们,论掌握的针法种类谁也比不过她。 但慕棠此时的针法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技法,劈开的丝线在绣针的牵引下,以一种极为杂乱的方式落在丝绸上,但与颜子衿所知的乱针绣不同,慕棠手里的针法还要更为混乱,但要是仔细看去却又像是有着某种规律,之前慕棠见她好奇,便拿了块丝帕展示给她看。 “我还没彻底学会,现在这些都是拿来练习的。”慕棠说道,颜子衿拿着那块,在慕棠手里绣了一个时辰后依旧洁白的手帕,即使拿起来对着光,也只看出一些模糊图案,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摸着,有些轻微的凸出来的触感。 “这是宫里姑姑教我的,据说丝线要劈得极细,下针要轻要快,这样绣出来的东西,在布料上面摸着就像是本来的花纹一样。”慕棠说着,“可我学了许久,还是差了一点,每次绣出来总有些突兀。” “好独特的针法。” “听说是皇家专门用来修补名贵衣物的,这样修补出来的完整如新,一点损坏的样子可瞧不出来。” 颜子衿双手捧着那块手绢,心里只想着不愧是皇家,连修补衣物的针法也这么讲究,慕棠见她一直盯着手绢,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学吗?” 颜子衿看向慕棠,她伸手拉着颜子衿往绣架坐近了一些:“我教你。” 过了两日,便到颜子衿该回去的日子,慕棠自然是舍不得她离开,可自己也没办法做主,所以只得早早地便来守着颜子衿梳妆,指挥着木檀替颜子衿挽发,如今宫里公主们之间流行着一款发型,慕棠说颜子衿梳着肯定好看。 谁知这发型实在复杂,木檀这样的巧手,为了这头发也显得有些笨手笨脚,最后还是慕棠让自己身边的婢女替颜子衿梳发,又让木檀将带来的发饰都拿出来,她坐在一旁细细挑选。 颜子衿端坐在梳妆镜前有些局促,一半是担心耽搁时间让慕夫人她们多等,一半是这发型实在太过正式,她实在有些不习惯。 等到她们总算折腾完毕来到慕夫人院子,院门口早已停好了几辆马车,颜子衿认得出来那是颜家的马车,没想到慕家会同意别家的马车驶进来。 慕夫人依旧端坐在屏风后面,屋里还是弥漫着那股淡淡的药香,但慕棠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向自己母亲请安后便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颜子衿也只是略略与慕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得知颜淮早已在前院等着,等颜子衿见过慕夫人后便起身。 见状颜子衿也没有再多留,与众人道别后走出院子,那位接自己来慕家的妈妈也在车前等候,见颜子衿出来忙上前扶着她上车,寄香正看着那些小厮将带来的行李一一搬上车,等到行李都放上去后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马车在巷道里慢慢走着,马蹄车轮踩在石砖上,发着“辘辘”的响声,颜子衿忽然感慨这几日过得是真的快,自己还没来及跟着慕棠彻底学会那个针法,这番回去,说不定真的要等到皇后寿宴那时才能再见到慕棠一面。 “小姐在想什么呢?”木檀问道。 “在想现在叫回你木檀,你会不会一时半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小姐叫我这么多年的木檀,怎么会叫了几日霜林就记混了去。” “我也是等到来慕家后,才发现你和慕棠姐姐的名字相似,又怕叫出来撞了音,这才匆忙改了,那个时候我还担心你一时半会儿不会答应呢。” 正说着,忽然感觉马车一阵颠簸,随后耳边便传来一阵喧闹,颜子衿爬到车窗边微微打开一角,却正好瞧见颜淮骑着马跟在车边。 忙放下车帘坐好生怕被颜淮瞧见,自己这次在人群中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要是被外人瞧见了可不好。 可颜子衿坐了一会儿,发现马车似乎在一处僻静处停下,并没有回家去。 此时颜淮掀开车帘走进来,瞧见颜子衿的模样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颜子衿见他这样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确实也平日里不一样,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 “下来吗?”颜淮冲她道。 “什么?” “你之前牡丹酪没吃成,现在带你去。” 颜子衿听颜淮这么说这才反应过来,可一想到那位宋家小姐的样子,她还是有些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冲着颜淮摇了摇头。 “不想吃?” “有些不想去。” “那不去楼里,要不要带一份回去?” 颜子衿思索了一番,冲颜淮点了点头。 颜淮让颜子衿和木檀等着,自己放下帘子出了车厢。听见外面脚步声渐远,颜子衿还是按奈不住好奇心掀开窗帘,可惜入眼处不过是一片灰白的墙,似乎马车是停在一处巷子里。 颜子衿打算去掀另一边的车帘,但想着自己在车厢里爬来爬去的样子,身边可还有木檀瞧着呢,便有些遗憾地作罢,规规矩矩地坐回去。 可等来等去,等了一段时间颜子衿忽然觉得无聊起来,毕竟就这么干坐着什么也不做,还不如一开始答应颜淮去楼里坐着,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是这么想,但真的让颜子衿去楼里她其实还是有些抗拒。 正想着车帘忽然动了一下,颜子衿还当作颜淮拿了东西回来,刚抬起头,便看见从车厢外猛地窜进来一个黑色人影,不等颜子衿出声,一把冰凉透骨的匕首便抵在她的颈侧。 “不准动,不然立马杀了你。” 颜子衿被吓得浑身僵硬,但她忽然在这个裹成一团的黑袍人身上,闻到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味,她忙伸手示意木檀停下已经握住短剑的动作,强行令自己声音镇定下来道:“你受伤了?” 话音刚落,颜子衿忽然觉得颈侧一点刺痛,随后便与一对如紫水晶般璀璨的双眸对视。 章六十二 六十二、 颜子衿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甚至差点忘了眼睛的主人还将匕首抵在自己颈侧,她眼神瞥了一眼木檀,继续示意她别动,随后向这人开口道:“你受伤了?” “闭嘴。”那人猛地凑近,抵着颜子衿往后按在矮柜上,脊背被狠狠一磕疼得颜子衿微微皱眉,随后她还觉得颈侧微痛,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匕首流出。 好在被落下的头发挡了一些,要是让颜淮看到,自己可真就拦不住了。 “该闭嘴的是你,你可知这是颜家的车子?”颜子衿低声道,“将军府颜家。” “颜家?” 这个人似乎认识颜家,在听得颜子衿说出后有一瞬的怔忡,他低低念了一声,紧绷着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他放下匕首往后退了一下身子,可他像是早就已经到了极限,刚才的发狠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颜子衿见他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不偏不倚地昏倒在自己怀里,木檀见状,忙伸手准备将这个人从颜子衿身上拉下去,颜子衿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昏倒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扶住他后背的手触到一片湿润,举起一看,满手都是尚未凝固的鲜血。 想必他的伤势不轻,应该是慌不择路这才躲进马车里,颜子衿正在心里暗自思索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慌乱声,便听见在外面守着的奔戎大声道:“这是颜家的车子,各位军爷是有什么事吗?” “木檀、木檀。”颜子衿听见有官兵来,也来不及将这人推开,忙小声叫木檀帮着她将怀里的人扶住,让他就这么躺在自己腿上,可这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实在突兀,思来想去颜子衿回过头将马车上御寒的薄被取下盖在那人身上,又扯过披风搭在自己肩上,披风在车里摊开,颜子衿又朝着一旁微微凑近些,外人看来,就像是她生了病在车里倚着修养一样。 两人在车里小心翼翼忙完,没太注意外面的动静,连颜淮什么时候回来了也不知道,颜子衿只听见他在外面与那些官兵说话,大意是昨夜三皇子在府中遇袭,那刺客受伤逃了出来,他们正奉命追踪刺客,又道刚才瞧见刺客朝这边逃了,所以这才追了过来。 颜子衿屏气凝神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些官兵的意思是见巷子里只有颜家的车马,以防万一打算搜车。但又听颜淮说车里有女眷,自然不能随意让外人瞧见。 “既然如此,就请小将军代为查看。” 话音刚落便听见鞋底踩上车厢门口的声音,颜子衿在想要用什么话搪塞过去,却看见从薄被里露出的一点鞋底,心里大惊正伸手想要盖住,车帘便被一把掀开。 果不其然与颜淮对视,颜子衿想好的借口顿时都忘掉九霄云外,颜淮目光在颜子衿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后又看了一眼木檀,最后落在颜子衿手边的陌生鞋底。 颜淮收回目光,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一侧正好挡住,随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放下车帘,颜子衿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不太理解颜淮这样的态度。 也不知颜淮对那些官兵说了什么,没一会儿车辆便又缓缓驶动起来,见已经无事颜子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颜淮忽然掀起一角看向车内道:“木檀,柜子里有伤药,先暂时处理一下,用披风裹住免得血渗下去。” “是、是!”木檀也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手忙脚乱地去翻东西,颜子衿没想到颜淮居然是坐在车外,瞧着他这样的做法似乎早已知道这个人会来,可她正要说话时颜淮却放下了车帘。 木檀翻出伤药忙掀开薄被去找伤口,颜子衿与她瞧了瞧,只在背部左上方瞧见一处已经被鲜血渗透的地方,木檀用短刀割开衣料,将药粉就这么暂时撒在伤口上,颜子衿随即感受到腿上本应昏迷过去的人忽然狠狠颤抖了一下,看起来这个人的伤势确实不小。 这么一想,颜子衿反而更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动到他的伤口,就在她低头想去看看他被面罩遮住的模样时,颈侧的伤口被轻轻一扯,颜子衿下意识要用手去抚,却意识到自己手上早已沾上了这个人的血,心想着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事,便不去在意自己的伤。 “为什么不将这个人交出去?我刚才听见那些官兵说话,他或许就是那个刺杀皇子的刺客。”木檀低声道。 “或许是,颜家要保他?”颜子衿也有些迟疑地自顾自发问,“你想,奔戎他们就在外面,不可能没看到他进了车子,说不定他们只是当没瞧见而已。” “可怎么能让一个男人——” “应该是躲进来的时候他们来不及拦住,然后又来了人。”颜子衿说着,她想这个人的伤已经重到鲜血浸透衣物,这般活动也许有什么血迹残留在外面,那些官兵没瞧见异样,或许是奔戎他们在外面清理过的原因,也正因为这样才没拦得住他吧。 颜子衿并不知道颜淮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应该自有一份目的,更何况一个受伤的人在自己面前,且无论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颜子衿总得救一下。 等到马车停住,颜子衿这才让木檀帮着将这人挪开,还不忘试探了一下鼻息,还好,呼吸还算有力。 颜淮让人掀开车帘,附身走进车里先将颜子衿牵了出来,刚下马车颜子衿就发现此处并不是颜家,是一处陌生的院子,还不等她说话颜淮单手将她抱起就往里走。 “叫周娘来处理,她那里应该早就准备好,木檀,去准备衣物。” 木檀也不顾裙上血污,应了一声便让奔戎将后面的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接着便又有一群年纪尚小的小厮上前,将那些行李一一搬进院子。 颜子衿被颜淮这么抱着生怕倒下去,便用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可随即又想起来自己手上的血迹,便又猛地抬起手掌来,只小心地虚扶着。 目的地并不远,颜淮抱着她走过一处回廊后便来到一个小院落,颜子衿竟看见奉玉她们在此处,奉玉她们正在院落里等着,看到颜淮抱着她走进院子忙上前迎接,然而在看到颜子衿浑身血迹的样子,不由得一声惊呼。 “替小姐准备换下的衣裙,还有洗手的水。” 颜淮说着但并不打算就此将她放下,径直走入屋内后这才将颜子衿轻轻放在椅子上。 颜子衿之前坐在马车里没有意识到,此时才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袖子上、腰带上、下裙皆沾染了一大片,更不用说手心里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迹,也不怪乎奉玉她们会被吓到。 这么瞧着实在骇人,颜子衿打算起身先将手心擦干净,颜淮忽然在她面前蹲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替她擦手,然而血迹早已凝固,擦了几下还是没用。颜子衿开口正想让他没必要 这样做,颜淮却伸手拨开她颈侧周围的头发,颜子衿心里轻轻一叹,还是被颜淮看见了。 颜淮的手指停在伤口处轻轻一按,顿时疼得颜子衿吸了口凉气。 “疼得严重吗?” “还好,小心些就不会痛。” “怎么不让木檀为你上药?”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就没有在意。” “他还伤你哪儿了?” “没有了。” “都疼成这样了还说不严重。”颜淮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你要是让木檀出手,就没必要受这个伤。” “他伤成那样,也没有其他力气再去做别的,也没必要叫木檀出手。” 颜子衿话还没说完,颜淮手掌贴着她的后颈将她的头按下一些,自己则抬起头含住了她剩下的话语,颜子衿的双手手腕被他的另一只手钳住,竟一时间忘了挣扎。 章六十三 大家对剧情和车车有什么要求嘛,回头瞧了一眼,发现车车是真的少得可怜【沉思】 六十三、 颜淮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他松开颜子衿,有些不舍但还是下定决心柔声道:“这段时间你就和木檀她们安心待在院子里,有什么事找周娘就好。” “可这里是?” “我的院子,你放心这里都安排好了,过段时日我们再回去。” “那你呢?”颜子衿忽然拉住起身欲走的颜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点小事,你不用担心。” 说完,正好见那位被唤做周娘的女子带人进了屋,颜淮拍了拍颜子衿的手示意她安心,走上前不知同她说了些什么,便带着人快步出了屋子。 奉玉她们先走上前,拿了帕子帮颜子衿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此时周娘也命人将衣物一一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刚才带来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颜子衿开口问道。 “姑娘放心,有专人照顾着呢,不是什么重伤。”周娘微微笑着,瞧她的神色,对于颜子衿现在满身血污的模样见怪不怪,“不过此时还是先帮着姑娘把衣服换了吧,这样看着怪吓人的。” 颜子衿点点头,只是在更衣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便向周娘问道:“周娘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你?” “将军要了这院子后我便来了,将军将管家的事情一律托付给我,也没有向外人说此处是颜家的别院,姑娘自然也不会知道。” 听周娘这么说着,颜子衿只将重点放在了“近一年”上,听她的话,颜淮一年前不知什么时候便买下了这处院子,而且瞒得这么好,连秦夫人也没看出来。 四处瞧了一圈自己所在的屋子,暖纱淡香,脂粉青黛,分明就是一处女儿家的闺房,颜子衿收回目光又问道:“我瞧着这里布置得好,像是有人特地布置的,不知曾经哪位女子在这里住过?” “姑娘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奇怪,”周娘替颜子衿打开妆匣,取出挽发的蝶钗,“我今天也是头一次,见到除将军之外的人来,就连将军平时也极少过来,都是我一人打理。” “那你瞧我与你们口中的将军是个什么关系呢?”颜子衿指了指自己,周娘借着铜镜瞧着颜子衿,许久这才浅浅一笑道:“自然是将军的妹妹。” “你怎么看出来的,是有人与你说过吗?” “这间屋子是将军专门为姑娘准备的,里面的陈设皆是按着姑娘喜好来,我见将军带着姑娘过来,自然就明白了。” 周娘替颜子衿簪好蝶钗,此时那些仆人也将换下的衣服收拾干净,还点了淡淡的炉香,好冲散屋内残留的一丝血腥味。 “姑娘安心在这屋里待着,有什么事找我便可。”周娘说将军早已嘱咐她要好好照顾颜子衿,这段时日里,颜子衿饮食起居她都得特别上心。 听得周娘说的话与颜淮有几分相似,颜子衿便又开口问她,是否知道颜淮带自己来的目的,周娘见她这么问,也只是笑着说将军并没有告诉她原因,还让颜子衿放宽心,当是在家里那般就好。 见周娘也瞒着自己,颜子衿没有再继续问下的想法,瞧她的语气,似乎颜淮早已打了招呼,不让说的颜子衿再怎么问也没有结果。 等到周娘带人离开后,颜子衿忙叫了奉玉寄香她们来,开口便问她们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奉玉只说秦夫人等人走了以后,颜淮便将她们带到这里来,只说按往日在颜府里那般,先熟悉此处到时候好照顾颜子衿。 “有说为什么来这里吗?” “没有。”奉玉摇了摇头。 “你们认识周娘吗?” “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是很熟悉,周娘我们也是第一次瞧见。” “知道了。” 颜子衿说完便让奉玉她们先出去,木檀也不知怎么还没有回来,她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略略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在屋里走走看看。 虽然是陌生的地方,但屋内摆设却同自己在颜府的房间有几分相似,采光好的地方还是放着新打的绣架,一旁的竹筐里堆着各色丝线,就连书桌旁,也依着颜子衿的喜好放上了许多古籍典藏、异记话本。 走到门口,院子并不大,反而还小了一些,不过依旧设了秋千和凉蓬,角落里的小池子里种着荷花,搭着几株常青树,倒自成一处景趣。 见颜子衿站在门口,奉玉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情,便上前询问,颜子衿看着院门,便让奉玉她们差人去找找木檀,让她把那份落在车里的牡丹酪带回来。 本来她想着牡丹酪是个借口,主要还是想让木檀回来,颜淮对她说得多,想必要知道的多些。 可牡丹酪是送来了,但木檀却等到傍晚这才姗姗来迟。 颜子衿已经用了晚饭坐在屋门口吹风消食,见木檀来了便让她快去洗洗手,还留了一份牡丹酪在桌上放着呢。 “你是去跟着照顾那个伤者吗?”颜子衿问道。 “说是也不是,但我只是回了颜府去帮忙拿东西而已,一来一去便到了这个时候。” “回颜府了?” “将军让我去取伤药,这边的伤药药效差了点,正好我记着我们院子里有上好的伤药,便乘车去了。” “我们那里怎么会有伤药?”颜子衿说着,忽然又想起那次自己用鸾钗刺伤了颜淮的事情,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小姐安心,那位公子没有什么大碍,有周娘他们在呢。” “你认识周娘?” “之前随将军见过一面,仅此而已罢了。”木檀擦着手回道。 “那你也知道这处院子的事了?” “这我也是第一次知晓,那回见周娘是在颜府里,我还以为将军又要安排人来,但后面一直没在颜府见过她。” “知道了。”颜子衿没再继续问下去,忙催着木檀去吃乳酪。 后面几日颜子衿依着颜淮说的,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是绣花就是看书消磨时间,这处院子颜子衿大概也知道什么来的,大概一年前颜淮随军出征,虽然出了意外,但幸好最后陷胜归来,结果颜淮什么奖赏也没向陛下要,就这么空着手回家,那时秦夫人与她只想着平安回来就好,有没有赏赐无所谓,便没有再多问。 此时想想,说不定颜淮那时其实要了奖赏,但是是向陛下私下讨了这处地方,怪不得颜淮那时明明立了功却两手空空,陛下也没有去过问,别人也没感觉疑惑,加上他又假用别的称呼遮掩,所以谁也没发现他在京中还有一处别院。 周娘后来也不时来院子里,询问有什么需要的,颜子衿只问了她之前救下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周娘回她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动了。 颜子衿想着那人伤成那样,没想到这几日就已经好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疑惑起来,她问周娘这个人要怎么处理,周娘回她将军都安排妥当了。 可周娘实在是个口风严的,自己旁敲侧击问了多次,她虽然每次总是笑着回答,可回答的话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木檀她们也一直待在院子里,颜淮也从未来瞧过自己,颜子衿便总感觉着他们又在向自己瞒着什么。 那个救下的人她想着定是与颜淮有关系,不然以颜淮的性格,绝不会忽然保下一个被称作刺客的人。那双眼睛,颜子衿确信绝不是中原人才有的颜色,一个来自外族的刺客,颜淮为什么会与他牵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颜子衿便再也坐不住,心想着总要向颜淮问一个清楚,她相信颜淮不是那个会勾结外族反逆的人,可心里却隐隐有一种预感,若不去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章六十四 六十四、 这天闲着无事,颜子衿便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荡秋千,木檀她们正忙着把箱子里的物件都摆出来,趁着今天的阳光晒晒,透过遮挡的屏风,颜子衿只看见她们映在上面的影子正四处走动,似乎一时半会儿并不会注意到这里。 足尖随着秋千摇晃,在地上一下一下点着,幅度却一点一点降低,颜子衿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偷偷站起身来,步履轻缓地溜出了院子。 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或许是此处并不如颜家那般,需要时刻有人瞧着,颜子衿顺着廊墙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从未在这院子里四处走动过,一时间竟找不到方向。 这段时日,周娘来的次数并不如一开始那般频繁,大概是见颜子衿吃穿用度已经足够,不必时时打扰,颜子衿自然也乐于见此,毕竟周娘要管着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实在不好累她天天跑来。再加上颜子衿察觉到周娘这段时日确实忙碌许多,但问起来她总是左顾右而言它,问起颜淮与那个救下的人时,周娘也只说无事让颜子衿放心,隐隐间似乎并不想让她离开这个院子,就连木檀她们也不知道为何,每当颜子衿想要出去走走时,总是用别的事情劝阻。 时间久了自然也会生出一丝怀疑,颜子衿并未直说,只是听着她们的话,假作并未发觉一般老实待着,但一直在寻找机会偷溜出去。 颜子衿想去瞧瞧那个被救下的人,一是她担心着他的伤势,想着总得问问情况,二来她也想打探一番,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口中问出点什么事,毕竟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为什么颜淮会救一个刺杀皇子的刺客? 颜淮虽然不会瞒着她,但有些事他并不一定会全部说出来。 在院子里兜兜转转,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一处花园里,颜子衿在园子里站着,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边走。 “小姐,您怎么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奔戎的声音,颜子衿回头瞧去,只见奔戎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她,像是总算见到熟识的人快步走上前去:“那你怎么在这里?” “我……先不说这个了,我这就送您回去。” “等下,为什么要送我回去?”颜子衿歪着头看着奔戎,“我只是想出来走走而已,这段时间都不让我离开屋子,待久了我也会觉得无聊呀。” “这、这院子还在修缮,若是落下什么树枝砖石砸着,或者被石子坑洼跘到了小姐,我们可没办法向将军交代。” “可我瞧着都好好的呀?”颜子衿四处看了看周围。 “这、这。” “怎么,我不能出来吗?” “自然不是,这个院子您哪里都可以去。” “那为什么要急着送我回去?” “我、我这就去请周娘来。” 眼见着奔戎正准备找人去唤周娘,一副急着要送自己回去的样子,颜子衿挑了挑眉步子悄悄朝后退了几步,正巧这时眼角瞥见东边的过廊匆匆走过一人,便趁着奔戎张望时极为灵巧地绕过他,快步朝着那人跑去。 “乔将军!”颜子衿唤住来者,听见有人叫自己,乔时松停下脚步站定,在前方引路的弃毫见他停下,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颜子衿朝这边一路小跑,没几下便已经到了身前。 “好久不见,今日是有什么事吗?”颜子衿微笑着行了一礼。 “颜小姐,您这么在这里?”乔时松一脸极为意外地看着她,似乎很是讶异她的出现,而他身前的弃毫,更是一脸震惊地盯着颜子衿,随即又有些慌乱地瞧了跟上来的奔戎一眼。 “母亲带着弟妹回临湖去了,我便跟着兄长来此处暂住几日。” “原来如此。” “将军来见兄长,难不成有什么急事吗?” “并没有,只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见将军一面。” “太子殿下吗……” “小姐你身边怎么没有人跟着?”乔时松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有些担忧地开口道,“虽然是在这里,但也不能一个人乱跑。” “我想见兄长,便趁她们不注意偷偷跑来了,既然咱们都要去,不如一同?”颜子衿说完又看向奔戎弃毫两人,“我还没在这里逛过,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你们替我带路吧。” “这……” “是出了什么事吗?”见他们两个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为难的样子,颜子衿柳眉一竖有些生气地问道,“我不打扰正事,他们说完我再问也行。” “不如小姐先回去,到时候将军亲自过来,有什么都可以问。” 瞧着这两人还是拦着自己,颜子衿心里更是不放心,绕开两人径直往前走,奔戎与弃毫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心想着若是拦了说不定颜子衿更是铁了心去,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弃毫忙领着乔时松快步跟上去,自己走到颜子衿身前领路。 见弃毫走上前,颜子衿也放慢了步伐,此时乔时松正好走到她身边,不过还是保持着一人宽的距离,颜子衿悄悄看了一眼他的护腕,忽然想起来之前落在自己手上的那枚珠子。 “将军这对护腕,我瞧着像是新做的。” “是家里嫂嫂亲手做的,兄嫂来瞧我,见我常用的那对护腕坏了,便特地为我新做了一副。”听着颜子衿忽然提起,乔时松举起手瞧了一眼护腕,微笑着回答道。 “是……那次在锦楼时候坏的吗?” 乔时松惊讶地看着颜子衿,似乎意外于她为何会知道:“是将军告诉你的?” 颜子衿摇摇头,手指绞着帕子目视前方轻声道:“是我弄坏了将军的护腕,过段时间,我一定会让人送副新的赔礼道歉,而且这么久了一直没能对将军道谢,还请一定收下。” “举手之劳而已。” “还请将军一定要收下。”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颜淮的院落中,乔时松听着颜子衿这么说,随即停下脚步面对颜子衿深深行了一礼,颜子衿见他忽然这么郑重其事,便跟着也回了一个。 “多谢、谢小姐关心。” 听见乔时松忽然有些磕巴的回答,颜子衿忽然笑了一下,正打算开口时,却见房门忽然打开,那个拥有着紫色眸子的男子正从屋里走出,乔时松与颜子衿两人注意力顿时被他吸引过去。 那人瞧着步履轻快,神色自若,似乎伤势已经大好,他走出屋子先是发现院子里多站了两个人,在看见颜子衿的瞬间眼里顿时一亮,快步下了台阶朝着他们走来。 “这几日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不在这呢。”男子笑着先冲颜子衿打了个招呼,颜子衿头一次见到这么自来熟的人,而且听他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很大的样子,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人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乔时松,有些觉得无趣地环着手问道:“你又是谁?” “颜将军手下部将,乔时松。” “哦~我还以为他会叫来一个大官呢。”男子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紧接着又看向颜子衿,“让我瞧瞧伤口怎么样了。” 那人说着便伸出手要去触碰颜子衿的脖子,颜子衿顿时吓得忙捂住伤口处往后退,乔时松见状立马伸手挡在两人之间,那人见有人拦着自己,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 “别碰她。” 院中三人朝着屋里看去,颜淮正站在屋门口瞧着他们,那人瞧着颜淮发声,瞥了瞥嘴收回手去,但又不知为何有些玩味地瞧了颜淮一眼,接着又回过头冲着颜子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乎发觉了什么有趣的事,挑了下眉头,一甩手便越过二人朝着门口走去。 颜子衿眼见着他离开,心中想这个人实在有些奇怪,但还是快速回过头去,颜淮站在门口看着她,眼神里也有些意外她的出现:“你怎么来了,木檀她们呢?” 章六十五 六十五、 “我想来找你,难道不行吗?”颜子衿走上前对他说道,表情有些不悦,“可是周娘她们一直拦着我,刚才弃毫他们也是,难不成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吗?” 颜淮见她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下,随即轻声道:“是我让她们这么做的,这段时间我有事没办法去看你,本来想着忙完了再亲自带你在这里逛逛。” 颜子衿瞧着颜淮虽然对她温声说话,但眉头紧锁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与乔时松的要事而担忧,便打算退后让他们先忙,自己在别处等会儿再同他说。 正要开口时却见颜淮突然捂住嘴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身子剧烈一抖竟就这么直直倒向颜子衿,颜子衿下意识抱住他,却因为力气太小支撑不住,两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兄长你怎么了!”颜子衿连忙抓住颜淮的双肩想要将他扶起,颜淮的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上,颜子衿随即又感觉到颜淮的身子猛地一颤,锁骨处便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肌肤淌下。 “颜、颜淮、颜淮你怎么了!”颜子衿顿时慌乱起来,甚至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径直叫着颜淮的名字,她颤抖着面前扶起他,只瞧见颜淮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他捂着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从指缝间已经溢出鲜红的血液,他勉强抬起头冲着颜子衿摇了摇头,想要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可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但还是抑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再一次呕出一股鲜血后,颜淮几乎无力地倒在颜子衿怀中。 “哥哥!” “将军!” 乔时松见状几步冲上前去扶住颜淮,颜子衿胸口处满是颜淮呕出的鲜血,她双手颤抖着抚上颜淮的脸,慌乱地哭出声来:“哥哥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颜淮此时虽不能说话,但还是挣扎着握住颜子衿的手,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却又再一次呕出一口血来,紧接着便昏死过去。 “哥哥!” “快去叫周娘来!”弃毫此时这才从慌乱中回过神,忙指挥着吓傻了的下人们行动起来,正巧这个时候周娘他们得知奔戎传话,忙带着木檀她们来找颜子衿。 刚踏入院子,眼前的景象也是令众人吓了一跳,但周娘极为快速地反应过来,她冲上前来到颜子衿身边瞧了颜淮一眼,回头严肃道:“快,来人扶着将军回房间,奔戎,快去请蒋先生过来,弃毫,快去准备热水毛巾,快啊!” 众人此时被周娘这么一喝,顿时忙作一团,请人的请人,准备东西的准备东西,乔时松正准备帮着扶颜淮去房间,却见颜子衿紧抓着颜淮的手,整个人近乎失了神一般,一张小脸煞白,瞪着双眼死死盯着怀里的人,嘴里似乎早已不是自己的,只不停唤着“哥哥”二字。 “姑娘、好姑娘快松手吧,将军会没事的,你信我好吗?听话将军会没事的,好姑娘快放手吧。” 见颜子衿这般下去便没有办法将颜淮带走,周娘一边轻声哄着她一边掰开她的手指,木檀她们也上前来边帮着忙将她的手掰开,等到众人抬着颜淮往卧房里去时,颜子衿依旧跌坐在地上,奉玉她们想要将她扶起,可颜子衿使了几次力,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就没了力气。 抓着木檀她们的手臂勉强站起半个身子,颜子衿想要去往颜淮那边,可屋里人来人往已经没有留给她的空间,这时奔戎匆匆路过,颜子衿不顾形象猛地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整个人差一点摔在地上。 “小姐!”奔戎被狠狠一拽,刚站稳便立马蹲下去想要扶起颜子衿。 “奔戎,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颜子衿咬着牙,可还是压不住颤抖的哭腔,“为、为什么好好的人,突然、突然成这个样子了?” “小姐您就放心,有先生在,还有周娘他们在,将军会好好的,您、您先等我一会儿好吗?” “我要你现在说!” “将军他吃了毒!” 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奔戎的这句话几乎是在耳边炸开,令她四肢百骸仿佛被死死钉住一般,颜子衿整个人呆在原地。奔戎话刚从口出便立马开始后悔,自己脑子一发热竟然就这么说出来,还是周娘上前松开颜子衿抓着奔戎的手,她让奔戎快去忙事情,又叫木檀她们几人搀扶着颜子衿到椅子上坐下。 “吃了、吃了毒?”颜子衿喃喃念着,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颜淮会突然服毒,她不相信颜淮会突然就这么想不开,什么都没交代地就这么抛下颜家,可他又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颜子衿忽然又想起颜父死去时的景象,那一夜的狂风暴雨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像是穿越了时空一般涌入颜子衿的鼻腔,将那段冰凉的绝望从她的记忆深处再一次扣出来。 四肢百骸顿时感觉到刺骨的疼痛,疼得她没有办法再安稳地坐下去,颜子衿颤抖着抓住扶手站起身来,木檀她们紧张地跟着她身边,失神地走了几步,颜子衿忽然转过头呆愣愣地看向木檀。 她想,那一夜颜淮没有丢下自己,那这一次他要同爹爹一般,留下她一个人吗? 眼前忽然闪过柳拂云的样子,喉头顿时涌出一股腥甜,颜子衿不顾手上的血迹一把捂住嘴,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溢出,点点滴滴落在地上。 “小姐!”寄香见状吓得哭出声来,“快去外面请大夫来!” 奉玉见状也顾不上别的,忙冲出去叫人,颜子衿微微颤抖着松开手,静静瞧着手心已经融合在一起的,自己与颜淮的血液,目光随后抬起,无助地看着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能够让她勉强依靠的存在。 就在这时,颜子衿的目光定在书桌上那一柄镶满了美玉宝石的匕首上,她认得,她当然认得,这柄匕首不久前还抵在自己的颈侧,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而此时这柄匕首就这么躺在书桌上。 颜子衿机械地走上前拿起那把匕首,她将匕首从鞘中拔出,刀刃竟比刀鞘上面的宝石还要璀璨夺目。颜子衿盯着匕首,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一甩手将刀鞘丢在地上,转身撞开木檀她们朝着屋外奔去。 “小姐!” “快拦住她!” 乔时松刚从屋里出来就听见周娘和木檀她们的惊呼,紧接着便看见颜子衿径直朝着门口奔去,一眼就瞧见她手上泛着寒光的匕首,心中顿觉不妙,乔时松忙快步先追了上去。 也不知此时从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双腿刚才还无力地需要木檀她们搀扶,此刻颜子衿却觉得自己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她记得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虽然自己不知道他离开后去了何处,可只要他还在这里,自己总能找到不是? 与颜子衿所想的不一样,那人似乎并没有丝毫畏惧后果的样子,等到颜子衿找到他时,他悠闲自在地倚着屋外的栏杆,用糕点打着院子里的鸟雀。 颜子衿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里,脚步将正在啄食的鸟雀惊飞,那人抬起头看向颜子衿,竟露出一丝笑容道:“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 话音未落,颜子衿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撞在一旁柱子上,匕首毫不犹豫地抵住他的脖子:“把解药交出来!” 章六十六 六十六、 那人似乎没想到颜子衿瞧着深闺姑娘的柔弱样子,竟然敢拿刀子抵着自己,一时也是年少气盛,眉头一皱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可是楼兰国的王子。” “哪怕你是国王我也不管!”颜子衿咬牙切齿地怒道,若是在平时她绝不会这样对人,可此时她早已慌成一团,已经顾不得其他,“国王也好、王子也好、哪怕你是什么皇子太子,我要你把解药交出来!” “你是颜淮什么人?为他急成这样。”楼兰王子忽然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开口,“妻子、妾室、妹妹,还是别的什么人?” 颜子衿见他这般插科打诨,猛地往前一撞,匕首刀刃又贴近了一分,此刻是真的见血,楼兰王子能明显感受到鲜血浸透衣领的湿润感。 头一次有人这样对自己,他伸手一把抓住颜子衿的手腕怒道:“你要杀人,你会杀人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让着你,不如你早就死了,我可是楼兰国的王子,唯一的继承人,你杀了我,让你们大齐皇帝怎么向别人解释这件事?” “我说了,把解药交出来!” 周娘他们此时才匆匆赶来,看到眼前景象更是吓得三魂尽散七魄恍惚。 “姑娘别犯傻,把刀子放下!”周娘往前跑了几步却被颜子衿厉声呵斥:“别过来!” “你听好,我不管什么王子国王,也不管什么邦交,我现在要你把解药交出来,”颜子衿强作镇定地说着,可实在按奈不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不然我拼死也要杀了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怎么杀?”楼兰王子钳制住颜子衿的手,心想着她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力气挣脱,可就在下一秒,颜子衿另一只手突然伸出扯下头上发簪,紧接着便朝他的颈侧刺去。 “你疯了!”连忙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腕,楼兰王子语调不由自主地升高,他动作再慢一点这簪子真就刺进去了。 “把解药交出来!” “姑娘快冷静下来,将军没事!”周娘已经吓得不轻,就在两人几步外连声相劝,“殿下,您也别再刺激我家姑娘了。” “啧,”楼兰王子差点被簪子刺到,心里属实有点后怕,抓过颜子衿手中发簪丢在地上道,“没有解药。” “胡说,怎么可能没有解药!” “吃不死人的东西,我凭什么要花心思去配解药?而且他颜淮自愿吃的关我什么事,你不去怪他反而来怪我!” “我不信!” “不信你等颜淮醒了你问他啊,反正也就躺几天,他当兵的皮糙肉厚怕什么,大不了他真死了你再来找我兴师问罪。”楼兰王子手肘一用力,极为轻易地便将颜子衿推开,周娘见状忙冲上前去扶住她:“姑娘、姑娘,您信他一次,将军真的没事,或者您信我一次,我您总得信得过吧,咱们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奔戎、弃毫,把他绑了关在这里!”颜子衿浑身颤抖,连说话也开始牙齿打颤,奔戎弃毫见颜子衿冲出去便一齐跟了过来,此时听到自家小姐这样说,可颜淮又有嘱咐在前,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快啊!”颜子衿见他们愣在那里,瞪大了双眼呵道,那楼兰王子伸手在颈侧一碰,瞧着手指上的鲜血,不由得瞥了瞥嘴,随后朝着奔戎他们伸出手道:“绑吧,不然还得闹一阵。” 到这时木檀她们这才有机会上前,她们扶住颜子衿本打算将她手中匕首拿走,可没想到她握得那么紧,要是强行拿走肯定要伤到她的手指,无奈之下只好小心哄着她离开。可颜子衿却咬着牙不走,非要亲眼瞧着奔戎他们将那楼兰王子双手绑了个严实,这才送下来任由木檀她们带走。 一路上颜子衿只低着头不说话,仿佛神魂今失般,由着别人带领,寄香担心着她,暗示周娘要不要去请婆子瞧瞧,周娘生怕请来又出什么事情刺激到颜子衿,摇了摇头示意寄香先不要,等到了院子里周娘先让院里的奴婢全部出去,又命人守着门口不让人进来,只留木檀寄香奉玉和她四人陪着。 颜子衿直到踏进屋里,这才手一松,匕首“噹”地一声掉在地上,双膝一软径直跌坐在地上,木檀她们忙跪下来,满心满腹的惊慌恐惧、愤怒忧虑憋了许久,此时再也无法压抑,不等木檀开口颜子衿猛地抱住她,“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木檀是头一次见颜子衿这样,仿佛要呕出心血般地哭嚎,只无措地拍着她的背,瞧着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她朝着周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这里就好,周娘见状便将奉玉寄香她们带出了屋子,将门带上后又嘱咐了几句,让她们两人备好敷脸的帕子,又让她们注意着哭久伤身,若没了办法便将她叫来。 说完周娘便出了屋子,颜淮那般可还不敢松懈半点,她身为管家更是不能松口气。 颜子衿也不知哭了多久,到最后似乎也是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木檀让寄香她们帮着服侍她睡下,到了晚上颜子衿还未醒来,担心她这么久米水未进,却实在不忍打扰她,奉玉便让人熬了粥时时备着,木檀今日特地换了班在屋里陪着,若是颜子衿醒了或者出了什么事她也好时时照应。 到了深夜子时,其他人也早早睡下,木檀不敢睡沉,特地醒了只耳朵,过了一会儿隐隐间听见低声呜咽的声音,她起身仔细听了一会儿,便点了烛火走到床前掀开帘子,只见颜子衿将枕头都丢在一旁,整个身子蜷成一团,身前的被子挤成一团,捂着鼻唇不让声音传出来。 “小姐,这样当心闷着自己。”木檀将蜡烛放下,轻轻拿开颜子衿面前被褥,又拨开她脸颊上被泪水粘住的发丝。 “我梦到爹爹了。”颜子衿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木檀,“木檀,我又梦到那晚上的事了。” “小姐这是被将军吓到了,也是将军的错,打算瞒着这段时间,等事情过了再向您坦白,可将军的事哪里能瞒得住您。”木檀扶着颜子衿起身,“您渴了吧,我时时备着温热的茶,您先喝点。” 颜子衿坐在床上,此时觉得双眼酸疼干涩,木檀见状又去取了温热的帕子来替她敷着,敷了一阵总算好些,又乖乖等着木檀为她倒了茶来,她捧着茶小小喝了几口,干哑的嗓子总算得了水露浸润。 木檀又问她要不要少少喝点粥,颜子衿却没有胃口,她拉着木檀问了一大堆,木檀拍了拍她的手只说颜淮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呕血也止住了,只是还昏迷着,但听周娘说两三日就能转醒。 听木檀这么说颜子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一想起白日发生的事,依旧觉得后怕。 “小姐要睡下了吗?” “木檀,我与你说过我爹爹被害那天的事吗?” 颜子衿忽然提起这件事,木檀便又坐下静静听她说,颜子衿深吸一口气,只将他们一家从老家出发,途中路过一处寺庙,想着林中夜路危险,便打算借宿一晚明日再出发。可未曾想当晚便遇到一伙贼寇,颜淮担心母亲与妹妹便急着朝禅房赶来,一时心急竟忘了注意身后,若不是颜父相救恐怕就要命丧当场,但因此两人也受了伤,颜父掩护着颜淮往禅房敢,自己一人挡着围攻过来的贼人。 那时秦夫人在屋内察觉到外面厮杀声,自己身子不便,便让玲珑带着颜子衿躲在神案下,颜子衿通过桌布的缝隙,瞧着颜淮一身血地冲进来,还不等他说完便又有一伙贼人绕过颜父杀来,颜淮护着秦夫人与他们厮杀,又有意引开不让他们往神案这边靠。 颜子衿被玲珑护着躲在神案下,正好能瞧见外面颜父与贼寇厮杀,颜子衿当时年纪尚小,被这景象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若非玲珑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恐怕她的哭声会立马引起他人注意。 杀到最后颜淮也已经力竭,又听见秦夫人朝着门外的一声悲呼,只见颜父立在院中,身躯却四五柄长剑生生捅穿,右腿被人砍下膝盖,他单膝跪在地上,鲜血已经染满了身下一大片。 颜淮见父亲被杀,悲怒之下一时竟然疏忽了窗户,此时有贼人越过窗户,手中刀剑直指颜淮命门,最后是秦夫人从地上拾起长刀,替颜淮挡了一下,随即举刀直捅入贼人胸口,那贼人临死前忽然暴起砍向秦夫人,这才导致她手臂被断。 此时父亲身亡,母亲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颜淮早已杀红了双眼,双手持剑便要冲出去同那些贼人拼一个你死我活,颜子衿瞧着颜淮这般,心里害怕他们就这么丢下自己一人,不顾玲珑阻拦猛地从神案下爬了出来,一把抱住颜淮的腰哭道:“哥哥别丢下锦娘。” “直到这时才听见庙外兵马的声响,是定国公带了救兵前来,那些贼人见状便四散逃离,哥哥被我缠着冷静了一些,这才清醒过来立马去瞧娘亲,还好有伤药勉强制住伤口的血,不然我连娘亲也没了。”颜子衿轻声说着,在旁人听来却是那样的心惊胆战。 “木檀,我真的好怕。”颜子衿抓着木檀的手低声道,“我刚才又梦到那晚,梦里我没有拉住哥哥,我瞧着他就这么冲了出去……我没了爹爹,差一点没了娘亲,我不能再没了哥哥。” “小姐……” 颜子衿盯着木檀,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木檀,我不能没有哥哥。” 章六十七 六十七、 木檀坐在床沿,反手握住颜子衿的手轻声道:“小姐是这么想的,将军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将军做事不计后果只管一时冲动,也不会将小姐带到这里来,送小姐回颜府岂不是更好,到时候只找些由头避开一段时日,还不会引起怀疑。” “可是……” “将军这样做,自然是已经知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放心这段时间里留你一人待在颜府,这才这番打算。” “所以他是知道自己会出事。”颜子衿像是想到了什么,将目光看向木檀身后的窗户,廊下的灯笼尚未熄烛,灯光透过窗纱悄悄地映入屋内。 也不知怎么,颜子衿又想起在慕府时,慕柏偶然向他们说起的事情,就像是串珠终于找到珠孔一般,似乎有什么事情逐渐串联起来。 “母亲前段时间提出要回临湖,明明快到中元,时间就有些紧迫,怀儿身体也并未大好,若是平时哥哥一定会劝母亲等一段时间以后再出发,但他却还是答应了。”颜子衿喃喃念叨着,“还有慕棠姐姐请我去做客,哥哥瞧着并不想让我去,而是想着让我跟着母亲回去,他那个时候是不是就打算好了,等把我们送走以后,好解决这件事。” “木檀,这件事你都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夫人提出要回临湖的时候,将军就命我私下准备好小姐的行李,被慕家这件事耽搁了以后,将军这才打算着到时候带小姐来这里。”木檀听颜子衿这样问,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老实回答,“将军让我装作第一次来,不然小姐知道了心里肯定会多想。” “楼兰王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知道一点,但不多。将军只嘱咐我照顾好小姐,来院子里后无论出了什么事,在他没有亲自来院子之前,都得让小姐老实待在自己屋子里。”木檀轻声说着,之前一时疏忽没注意,等到发现颜子衿偷偷溜出去以后,她直吓得跑去找周娘,本想着在途中劝下颜子衿,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说瞒着,你们就瞒得严严实实,你们就这么听他的话吗。”颜子衿说着,语气里略微也带了点愠怒,如果自己没有跑出去,那岂不是颜淮真就这么不做声,一直忍到事情结束,再找些别的理由向她搪塞过去。 可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个所谓的楼兰王子存了什么私心,不仅仅是吐血这么简单,难不成要瞒着颜子衿直到瞧见他的棺椁才甘心吗? 这么一想颜子衿狠狠拍了一下腿上的被子,颜淮做事那般谨慎,为什么会毫无防备地相信一个陌生人! 这时颜子衿才意识到木檀在一旁没有说话,看向她时木檀正低着头出神,以为自己刚才发脾气惹她伤心,便忙开口打算向她道歉,木檀却抬起了头,她刚回过神来,见颜子衿看着自己笑了笑道:“我好像没有给小姐说过我为什么进颜府,之前小姐问我,为什么会答应将军签下死契,我记得我说过是自愿的。” “是的。” “小姐你不知,我本来是江南人氏,祖上是做生意的,到我这一辈总算得以参加科举,我的兄长第一次考就中了秀才,家里总算出了个读书人,大家都很开心,那时祖父还在,也早早地准备着让兄长继续科举,得个一官半职好光宗耀祖。” 木檀说着用剪刀压了压烛火:“本该是这般的。可某天夜里,城里不知道从哪里涌入一群难民,那些在江南为祸的水匪就趁机藏在这群难民之中,趁着城中大乱,冲入我家大肆杀戮。家中府丁皆拿他们这些亡命徒没办法,叔伯祖父们都是些商人,哪里有和他们反抗的能力。慌乱之中母亲和姐姐让老妈妈们将我送出去,可在途中却被难民冲散,我同家人失散,又被四处逃命的人群裹挟着出了城。那时我才七岁,等到反应过来时,早已被拐子拐走不知带去了何处。” “后、后来呢?” “后来那拐子见我娇气,卖去做工别人看不上,卖去做奴婢,人家见我没有人契,又嫌我小,说什么也不要,到最后拐子烦我耗他粮食,几两银子就把我塞进了花楼中,花楼不忌讳这个,只要脸蛋好什么来历都收。所幸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只能做些杂物琐事,虽然少不了打但至少饿不死。” “可我记得花楼是那些红粉烟花之地。” 木檀点点头:“被卖进去的女孩子,要么成了里面接客的姑娘,要么死,没有其他的选择。我曾经试过逃出去,最后被人抓了回来一通好打,几次下来,我也快认命了,直到五年前,也就是小姐你们进京那年。” “我记得,不久后你就来到了颜家。”颜子衿回道,她记得那个时候,刚好是玲珑说父母染病要回老家去,那时刚来京城,玲珑走后颜子衿屋里没有贴心照顾的人,所以不久颜淮便带了木檀回来。 “嗯,那是我最后一次试着逃走,那时我打算着这一次要是被抓住,就彻底认命。” 木檀记得那次因为自己逃了许多次,寻死觅活这么久,花楼的妈妈早已没了耐心,这回被抓,恐怕不仅仅是被痛打一顿那么简单。 “我被楼里的打手抓住,正准备往巷子深处里拖,恰好将军路过,我只抱着侥幸的心理冲他求救,谁想他便立马出手将我救下,我本来就是卖进花楼的,哪里也走不了,但将军还是将我买下,后来他问我是要为奴为婢,还是送我回家去。”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回家呢?” “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一点也没问过,发生这么大的事,在京城消息这么灵通地方怎么会问不出来呢?我听人说那晚没来得及逃走的人都被杀了个干净,就连官府也是伤亡惨重,我家里人……自然也没能幸免。”木檀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即使将军愿意放我离去,我也没了地方可走,既然如此不如留下来,一来报恩,二来至少有一处安身的地方。” “所以你才会对哥哥这么言听计从……” “是。”木檀轻轻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既然成了奴婢,自然该听家主的话,哪里还需要谈为什么。” “寄香她们也是这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姐要是想,不如亲自问问她们。” “以后再说吧。” “这段时日小姐就安心休息,等将军醒来,有什么话再问也不迟。” “嗯……”颜子衿默默睡下,她想着有些事情颜淮大概率没有告诉木檀她们,就像是慕柏提起那队莫名其妙的楼兰商队,如今一想想必与那个楼兰王子有关,不然颜淮怎么会忽然去了那个地方。 可这些事,会与慕家有关吗。 心里越想越烦,可又不想再为此惊醒木檀,颜子衿只得默默睁着眼,一夜无眠。 章六十八 开始复健整点车.jpg 六十八、 这几日颜子衿几乎都要去瞧颜淮,周娘说颜淮第三天就已经醒来,已经可以自主服药,只不过药效原因时常困倦,所以每次去看他时都是睡着的样子,颜子衿没说什么,毕竟她也只是坐在一旁待一会儿就走,他醒着睡着都一样。 偶有一次遇到那位蒋先生,说是认识的一位老医师,因离得院子近。所以请了他来诊治,颜子衿见这位老先生温和沉静,虽然总是笑呵呵地,但与人说话间总有些疏离感,也只是问了几句颜淮的近况便没再多言。 木檀她们这几日夜夜陪着颜子衿睡,也随时备了安神的茶,可颜子衿却还是失眠,夜里浅浅睡了一会便会忽然醒来,她生怕吵醒身边的人,就不敢随意动弹,只盯着帐顶出神。有时听见屋外有什么声响传来,颜子衿便立马支起耳朵,直到听出不是什么大事这才放下心。 可这样一来二去,即使用了脂粉掩盖,却还是能瞧出颜子衿的疲态,白日里有时对着书也会忽然打起瞌睡。 而那位楼兰王子,木檀去瞧了回来说依旧老实待在屋里,颜淮虽然已经让奔戎他们解开绳子,但还是让他暂时不要出来,想是顾虑到颜子衿的心情,不过他的吃穿皆有专人送去,半点也没有怠慢。 这位楼兰王子倒也没说什么,该吃吃该喝喝,真就半点没有踏出房门半步,只在木檀有一次去瞧他时,开口问了颜子衿那日拿的匕首如今在何处。 颜子衿瞧着放在妆台旁的匕首,还是奉玉记得这件事,找来刀鞘仔细放好,东西是好东西,若是在平时颜子衿定要拿起来好好观摩一番,可此时一看见这柄匕首,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瞧了几眼就让奉玉她们拿走还给颜淮。 “小姐这几日怎么不去瞧将军了。”奉玉往香炉里添了一勺香,颜子衿坐在琴案前,手指只勾着琴弦思考事情,听她询问便回道:“不想去了。” “我听奔戎说,将军已经可以下床洗漱了,想来没什么大碍了。” “但也躺了有七八日,你们之前还说……不过三四日就好。” “小姐还在怨我们吗?” “怨你们有什么用,又不是你们自己做主的。” “明明前面几日天天都去瞧,结果将军好了又不去看了。”奉玉跪坐在一旁拨弄着香灰,“小姐是在闹别扭吗?” “人都好了,我还去做什么?” “可将军醒来后,日日都差人询问小姐的情况,若不是身体还在恢复,说不定就自己亲自来了”奉玉道,“将军想是心里也觉得愧疚,如今将军的情况小姐也放心了,不如小姐这就去见见将军,让他也放心。” “不——想去。”颜子衿低着头拍了拍琴弦,勾出几声不成调的音节,奉玉即使不懂也听得出她此时心里乱,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道:“可我听周娘说过什么‘郁结’‘忧心’,是会影响身体恢复的,将军要是一直不放心,时时惦记着,那身子好的就会慢,说不定要养上好几个月呢。” “那可不行!”听到奉玉这么说,颜子衿几乎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随后便又找了由头解释,“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决不能让人瞧出、瞧出兄长有什么不对劲来,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诶,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行。”捏着手绢犹豫了一番,颜子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站起身道,“走,去瞧瞧我们就回来。” 来到颜淮屋外正好遇到周娘出来,周娘看到颜子衿来了,便笑着走上前道:“将军正醒着,姑娘前段时候来都没遇上,快进去瞧瞧吧。” 颜子衿点点头,正准备进屋时忽然回头问道,“这段时日外面可有别人来瞧过?” “宋家公子并不知晓这里。”周娘说完却见颜子衿站在原地,好奇的询问了一声,颜子衿这才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推门进入,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暖香,平时颜淮是不会用这般浓烈的香,想着应该是为了压住药香的苦涩,窗户开着透气,但还是用屏风挡了避免直吹到屋内的人。 颜淮只披了件外衣坐在床上看书,许是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见颜子衿进来也不意外,拍了拍床边道:“过来。” 颜子衿站在屋帘旁,她盯着颜淮踌躇许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有些不愿过去,但来都来了就这么干站着又觉得尴尬。最后还是一点点挪过去在床边坐下,一靠近颜淮,便觉得他身上的药香比屋里弥漫得还要浓烈,隐隐间味道有些熟悉,颜子衿略略思索一番,似乎明了那段时日颜淮身上的药香从何而来。 “我听木檀说,你这段时日一直没睡好?”颜淮放下书瞧着颜子衿,确实比往日憔悴不少。 “还好,睡前饮了安神的茶,能多睡一会儿。”颜子衿也不隐瞒,毕竟明眼都能看出来,说没有反倒显得故意。 颜淮的声音虽然听着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此刻坐近了一瞧,还是能看出他身子还有些虚弱。那毒药确实如那个楼兰王子所说并不致命,可终究伤身,颜子衿瞧颜淮了几眼,心里不由得一抽,忙偏过头免得让他瞧见自己眼角的泪光。 “那天把你吓得不轻,我本想着先暂时瞒着你,等事情结束再告诉你,倒是你生气也好骂也好都认了。现在回头一看,还不如一早就说清楚,让你有些心理准备,总比突然被吓成那样好些。” 颜淮见颜子衿偏着头,心想着她还在生气: “那天弄脏了你的裙子,改天替你做一套新的。” 话还未说完,颜子衿便猛地扑到颜淮怀中,也不大声哭闹,只将头埋在他肩上,环着他的脖颈轻轻颤抖着,颜淮本想将她扶起来,可没一会儿便察觉到肩上衣服传来的湿润感。 轻叹一口气,本想着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但看着她这个模样终究还是心疼,颜淮将颜子衿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对不起,吓到你了。” “如果我那天没来,你是不是就打算着什么都不说?”颜子衿低声抽泣道,“可要是你醒不过来,我——母亲他们知道了,该怎么办呢?” “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你们。” “我不信他。” “那你总该信我。” 知道颜子衿说的“他”是谁,其实颜淮也是有些无奈,醒来后听到颜子衿竟然跑去拿匕首抵着对方,饶是颜淮也不由得心里一惊,颜子衿平日里除了绣花用的小剪子,哪里摸过这些东西?而且唯一一次发过狠,还是那次用簪子刺伤自己,这回不仅动了刀子还见明晃晃了血,那人又是个年少气盛的主子,要是发起怒来不顾后果出手伤到颜子衿,后续他反倒不好处理。 想到这里,颜淮忽地伸手揽住颜子衿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床内,又掀开被子将她牢牢裹在怀里,颜子衿被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颜淮一只手压住:“你这段时间都没睡好,如今一切都没事了,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我自己回去会休息。” “怕什么?” “快放开我!” “如今我身子还没大好,你要是又折腾坏了身子,反倒惹得木檀周娘她们多受累。” “既然如此,别让周娘他们瞧见。” “这是我的院子,瞧见了又能怎么样?”颜淮侧身支着头瞧着她,“把手给我瞧瞧。” 颜子衿听他提起这件事,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将手握紧了缩进被子里,颜淮见她躲着,便自己伸手给抓出来,只见颜子衿右手上露着好几道小小的伤痕,那天颜子衿将那匕首抓得极紧,连被上面装饰的宝石割伤也不知晓,还是木檀扶着她睡下时这才发现,虽然及时用伤药敷了,但仍旧留下了几道疤痕。 “伤成这样,你居然都没觉得疼?” “几道伤口而已。”颜子衿想抽回手,可颜淮直将她的手用力按在胸口处,又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安心休息。” 颜子衿自然不愿,挣扎了几下以示抗议,然而颜淮只闭着眼养神,搂着她的手愈发用力,看起来并不打算给她半点机会,也不知是屋里点着的香带着助眠的作用,还是多日紧绷着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感受着颜淮平缓有力的呼吸,到后面一股困意逐渐攀袭而上,颜子衿强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沉沉睡去。 章六十九(h) 摸了摸了【各种意义上】 六十九、 睡梦中颜子衿听见有人进了屋子,脑子迷迷糊糊以为木檀她们来了,说来也是自己耽搁了这么久她们当然要进来看看,可身子却异常的沉重,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就连从被子里伸出手都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般。 隐隐间却又听见屋内有人在说话,她想着其中一个是颜淮,那另一个人又是谁?可身体却由不得她多想,没一会儿便又沉沉睡下。 等到颜子衿醒来,床头的柜子上青纱盘里罩着点燃了的水蜡,既能照亮周围也不会因为太过明亮打扰安眠,床帘被人放下,透过遮挡也能看出屋内已经掌了灯,颜淮不知去了哪里,独留颜子衿一人在此。 略坐了一会儿,待脑袋清明一些,颜子衿猛地伸手摸了摸发髻,随后便在柜上瞧见了取下了的钗饰,大概是怕睡着时被硌着,所以取下了一部分。 见外面燃了灯,说不定天色已经暗了不知道多久,这么一看自己真的就这么睡到晚上,颜子衿忙摸索着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可刚掀开帘子,便瞧见颜淮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直盯着屏风的方向出神。 颜子衿的动作自然惊动了他,颜淮回过头看着她,不知怎的愣了许久这才开口:“醒了?” “嗯。” “还要再睡会儿吗?” “不必了。” “那饿了没,想吃点什么?” “没有胃口,要是想吃东西,让木檀替我熬点清粥就好。” “嗯,那要喝水吗?” 见颜子衿点了点头,颜淮便起身替她斟茶,颜子衿跪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颜淮的动作,不知怎的颜淮似乎有什么心事,可自己来时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这时颜子衿的目光落到床尾靠墙的书柜上,平时颜淮的剑便挂在书柜靠着的墙上,自己来时也见到那把剑依旧挂着,可如今却被人取下平放在柜上,颜淮如今身体未大好,自然不会随意动武,再加上病人最忌触碰兵戈,自然也没有碰它的理由。 颜子衿见颜淮端了茶,默默接过来饮着,醒来的人不宜多饮,所以颜淮也只倒了一小半杯,他顺势坐在床边瞧着颜子衿,但颜子衿此时的注意力依旧被那取下的剑吸引,连杯中的茶空了也忘了放下,还是颜淮伸手拿过,不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得一直喝着空气。 “那柄剑怎么取下来了?”颜子衿跪起俯身往前瞧,随即颜淮揽住她的腰向后一扯,颜子衿整个人猛地倒在他怀中,手掌扶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这次颜淮没有过多缠绵,舌头径直勾住颜子衿的小舌吮吸纠缠,另一手则落在颜子衿腰侧一阵轻揉,只觉佳人娇躯轻颤,已经不由自主地软倒在身上。因刚饮了花茶,颜子衿口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颜淮一时贪念不舍,也不顾颜子衿双手推搡,直吻到涎液从嘴角流下,顺着指侧滑到指尖,最后滴在二人衣衫上。 颜淮这番才放开颜子衿,食指轻抚着颜子衿的下唇:“你瞧,只朝着你的腰侧轻轻用力,你就成了这个样子。” 颜子衿轻轻喘着气,她本就刚刚睡醒身子仍旧几分疲软,再被颜淮这样早已没了力气,连刚才的挣扎都像是娇嗔,可她还是明了颜淮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手指抓着颜淮的手臂想从他的怀里挣脱,但颜淮哪里肯放过,抓住她的肩膀顺势将她压到在床上。 “你这不是还病着吗!”颜子衿睁大双眼瞪着颜淮,他不是刚好不久吗? “有什么不能的吗?” “当然不能!”颜子衿开口便要叫木檀,可刚一开口就被颜淮用手捂住嘴,颜淮一条腿跪在床上抵在颜子衿双腿之间,另一只手极为轻车熟路地朝着裙间伸入。 颜淮捂着颜子衿的手并不算太用力,恰好能不让声音传出去又不至于弄疼了她,试了这么多次,颜淮早已知晓前戏如何开始才好,颜子衿的身体随着他在裙下的挑弄不住颤抖,双手不知该先阻止哪方,只紧紧抓着他手臂衣袖,她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瞧着有些迷离,莹润如玉的肌肤随着呼吸逐渐加重,已经渐渐染上一层绯红。 她的反抗开始不似之前那般激烈,与颜淮做了这么多次,即使再怎么不承认,身体其实早已熟悉他的触碰,以至于手指伸入进行扩张时,也近乎本能地将其贴合包裹。或许是害怕了这样的“习以为常”,颜子衿蜷起一条腿,想翻过身子阻止他的进一步深入,然而却被他用手臂牢牢挡住。 “再乱动,当心指甲伤了你。”颜淮说着俯下身贴着她的耳边,随着两人的动作配合地喘息起来,有些炽热的吐息一阵一阵落在耳垂颈侧,颜子衿抓着颜淮袖子的双手开始失了力气,竟配合地微微弓起了一下身子。 这一动作令两人都愣了一下,颜子衿瞬间反应过来,忙挣扎着要起身,可就在下一秒,颜淮的手指便毫不犹豫地顶着包裹进到穴中最深处,指甲一点一点勾着花蕊,不一会儿便勾得颜子衿淋淋涌出水儿来。 “就这样,别躲着它、别推它,”颜淮柔声教导着,手指随着他的声音轻柔动作,“试着吞进去,对,就像我以前教你的那样,等里面再湿些,入下一根手指的时候你才不会难受。” “唔唔。”颜子衿摇着头,不知是颜淮故意不予刺激的难受还是被欺负无助的哀求,她左手抵在颜淮锁骨处,食指无意落在颜淮喉结处,她下意识地用了点力气去触碰,随即便感受到后者吞咽时喉结处的滚动,在花穴中的双指忽然打开,颜淮顺势将第三根手指伸入。 “唔——”颜子衿身子猛地弓起,双腿用力夹紧颜淮的手臂,紧接着便是一阵颤抖,被涌出的蜜水在颜淮手心处汪了一团。 “好矜娘,就这样,再来一次。”颜淮不再等她缓过神来,穴中三根手指并拢朝着里面推入,却不同之前那样触到花心,只按压着周围的嫩肉,露在外面的小指抵在颜子衿大腿缝处,拇指按着早已肿胀的玉珠推按摩挲。 颜子衿刚高潮一回,余劲还未消去便又被颜淮在里面动作起来,小腹已经不住地剧烈起伏,她双手抓着颜淮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想要将它拿开好让自己得以大口呼吸,背部已经被香汗浸得湿润,里面的薄衫贴在身上黏腻得有些难受。 勾弄了几十下,颜淮这才将手指用力深入最里面,指尖刚触碰到蕊心,便又令颜子衿身子不住颤抖,如今又泄了一回,她已经快没了力气。 将颜子衿下裙掀到腰上,只见身下衣料已经湿润得沉了颜色,抽出手指,蜜水儿挂在指上拉出一道淫靡的情丝,此时颜子衿身上衣衫半褪,明晃晃露着肩头胸前以及锁骨处的大片肌肤,乌鬓倾颓,发丝黏着汗水勾落在额角。 颜淮松开手低头瞧着颜子衿,她尚未从高潮中回过神来,侧着头,微张着口不住地低声轻喘,丹唇虽残了胭脂,却又另染了一道娇红。 像是想着什么,颜淮伸手拉下束发的发带,发带不宽,却正好能蒙住颜子衿的双眼,颜子衿才得了喘息,却被颜淮用发带挡了视线,她心里泛起一阵未知的害怕,想要伸手制止,颜淮早已绑好,趁机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头顶。 “颜淮,你把东西解开、你把东西解开——” 视觉被遮盖,听觉和触觉更是被无限放大,就连颜淮手指在她手心轻轻一扫,也顿时激起身体的一道轻颤。 “别怕,”颜淮分开颜子衿的双腿,抬着她的一条腿盘在自己腰上后,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放松下来。” “你把东西解开!”颜子衿害怕得已经带了哭腔,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已经抵在自己的身下,有些粗硬,还有些滚烫,此番被阻隔了视觉,她更是敏感至极,自己此时又到了临界值,再也受不得任何刺激。 章七十(h) 七十、 “不要、不要……”颜子衿不停摇着头,可箭在弦上,颜淮哪里肯听,手指分开两瓣穴肉将龟头顶在花口,随即掐着颜子衿的腰免得她再多动,接着一声闷哼便将整根粗茎没了进去。 颜子衿的声音一窒,随后变为急促的喘息声,小腹快速起伏,在极力适应着突然挺入的巨物。 “矜娘,这里。”颜淮手指指了指颜子衿的小腹,随着她的呼吸,小腹露着微微的隆起,“若是刚才不做些前戏,强行挺入的话你哪里会受得住。” “明明已经入了好几次,怎么还吸得这么紧?” “过一会儿这里会动的很厉害,你慢些呼吸,不然到时候痉挛起来会很痛。” 颜子衿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檀口亲启直喘着香气,轻颤一阵接着一阵,全身仿佛被潮水不停拍打着一般,在颜淮挺入的那一刻她便又高潮了一次,然而全被堵在里面实在难受,想着让颜淮动一动让自己好受些,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开不了口,不过小穴早已随着身体本能开始吞纳着巨茎。 颜淮自然也感受得到她的反应,可他并没有立马开始进一步,而是轻轻抚着颜子衿腰侧,她有时会对抚摸腰侧这个动作格外敏感,此时颜淮只要稍稍加点火就好,他忍耐着直到颜子衿逐渐适应下来,等到她呼吸较之前平缓许多,颜淮这才伸出手去解开颜子衿腰上衣带。 颜淮用衣带将颜子衿手腕绑在床头的柜柱上,手总算得以空出来抬起她的腰,只略微动了几下颜子衿便娇喘连连,或许连她也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声音有多勾得人心急,颜淮的呼吸也开始加重起来,索性直接双手掐着她的腰快速抽送起来,颜子衿被撞得头皮发颤,里面更是绞得越紧。 “矜娘,放松点,别咬得这么紧。” “我、我不知道……” “别管其他,只放下心来交给我就好,”颜淮俯下身将颜子衿抱在怀里,“你就当谁也看不见,要说什么都行,要什么叫都可以,这里只有我们,不要在意其他人。” 想是一直只差一点实在难受,颜子衿咬着唇轻轻颔首,原本有些紧绷的身子稍稍软了下来,颜淮抓住这个机会往里一挺,不等颜子衿再有什么反应,次次朝着最深处撞击,直顶得颜子衿心花儿放,脚尖儿直,小口微张喘个不停,中间也不知泄了几次,却不见颜淮打算停下的动作,二人交合处一边抽动着一边涌着水,淫靡暧昧的水液拍打声在屋里作响,声音越是响亮颜淮送得越是用力,恨不得再用力点径直捅入宫内才肯罢休。 每次颜子衿已经受用不住,求着他放过时,颜淮总是不喜欢她叫自己“兄长”亦或者“颜淮”,只要听到便更加用力,非得等到颜子衿哭着叫他“哥哥”这才罢休。 颜子衿双手紧抓着衣带,身子已经去了好几次,腰肢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配合着,被绑着双手她有些不悦,几次想让颜淮松开,可颜淮却总是说再等等。 “不要了、不要了,哥哥放过我吧。” “什么不要了?” “把绳子解开……啊、别再往里面啊、别再送了……” “别去管什么绳子,专心感受着下面。” “呜……” “现在谁在你身子里面,谁在顶着你,你可得记住了。”颜淮也忘了已经抽送了多少次,身下其实已涨得难受,有几次被颜子衿身子一紧差一点便射了出来,他见颜子衿已经被自己肏得有几分迷乱,忽地又想起那时的话来。 ——你与她做这些事,到头来不还是便宜了她未来夫君,难不成你觉得在这大齐,会有人同意兄妹之间结亲? “矜娘,我是谁?我是哥哥呀。” “哥、哥哥……” “对,你要记住,这些事都是我教你的,将来也只有我才能与你做这些事。”颜淮抱着颜子衿,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要是有别人要逼你做这种事,你就告诉我。” 最后的一句话颜淮说得极轻,轻到即使在颜子衿耳边说哈,她也没有听见,而颜殊说的是:“我杀了他。” “你说什么?” “我说,矜娘,让我射进去。” “不、不行,绝对不行!颜淮我不准你这样做,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颜子衿听见颜淮这样说,心里一惊,生怕他真的这样做,急得快要哭出来。颜淮见她,这样便单手解开颜子衿手腕上的禁制,不等她去解眼上的遮挡一把拉着她起身,跪坐在床上,颜淮用虎口钳着她的下巴,双指微微一用力,颜子衿便张开嘴巴,紧接着将她身子往下一压,将精液尽数射入她的口中。 颜子衿头一次吃这东西,哪里习惯,刚入口便尽数吐了出来,白浊落在衣衫上,身下裙袍早已泥泞不堪,颜淮捏起她的下巴,嘴角仍挂着几滴浊液,颜淮低头吻住颜子衿双唇,搂住她的腰又将她压在身下。 周娘站在院门口,正嘱咐着奉玉她们去取颜子衿要更换的衣物来,奔戎和弃毫立在两旁只守着门口不做声。 嘱咐完事项后,周娘将双手拢在袖中,神色端庄地转过身冲两人道:“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守着那位吧。” “将军这边我们自然该守着,怎么能随意离开。” “我是这里的管家,将军也说了把此处的管事权全都交给我,那自然是信得过我这个人。”周娘笑了笑,“若要认真说起,在这里,你们也要听我的。” “虽然有几分道理,可是——” “这边都什么时候了,哪里有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该忙的,不如去盯着那边,免得又出了什么事情。”周娘收了笑容严肃道,“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论谁都后怕,若不是将军在那里及时发觉了,后果谁都不敢想。” 听周娘这么说奔戎两人也是神色一凛,也不敢再多言。 “这院子里就你们武艺高些,你们去守着,他也多几分忌惮。” “嗯。” 两人不敢耽搁,互相点点头忙朝着另一处院落赶去,周娘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将目光落在院中,沉默了许久这才低声道:“这就是您打算递出去的把柄吗?” 话音未落,周娘忽然转身看向十几步外的阴暗处,她缓步上前,在几步外停下了动作,露出平日里的温和笑容:“时辰也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将军如今虽还生着你的气,但还是以大局为重忍你一次,要惹得他翻脸,谁都劝不住。” 黑暗中不知是谁轻哼了一声,周娘没再说话,规矩行了一礼便回到院子里去,唤了几个小丫头,命她们让柴房快烧些热水候着,又命小厮去准备香笼果炭,将熏衣的香料先备下,挨着嘱咐完毕,周娘这才在走廊里找了地方坐下,等奉玉她们带了东西过来。 章七十一(h) 没有评论我要闹了【大声哭闹.jpg】 七十一、 “您怎么在这里坐着?”寄香从小门走入,遥遥地便看见周娘坐在风口,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去,“虽然还没消暑,但夜里不注意还是会着凉的。” “我身子骨好,吹吹风不至于。”周娘笑了笑,“你们把东西取来了?” “嗯,已经拿去准备着了。” “那就好。”周娘说着伸手抚了抚发鬓,寄香便瞧见从她袖口处露出的布料,似乎是一块藏青色的帕子,可周娘平时并不像是会喜欢这类颜色的人,那这块帕子又是谁的? 周娘察觉寄香盯着自己似有心事,也抬头回应她的目光,见周娘看过来,寄香忙收回目光说着自己去后面瞧瞧,逃也似地端着东西离开,等绕过回廊走到后房,寄香这才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刚才周娘的眼神并没有什么警告的情绪存在,不过是轻轻与自己对视了一眼,可寄香却感到一瞬间的惊慌和……害怕。 那是一个妇道人家该有的气质吗? 寄香不解,想着一会儿同木檀她们说说,或许她们比自己要清楚得多,廊下柱灯的灯花“啪”地炸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啪。” 又是一声烛花爆裂,只可惜无人注意,从帘帐中传来低低的娇吟和低喘声,屋内的烛火有些暗淡,此刻没有人敢进来打扰,自然也没人剪去已经烧黑的灯芯。 凌乱的衣带绫罗跌落在床边的踏脚上,垂下的床帘上挂着压带,绣着松竹的纹路,带子最底下坠着绑了翠色流苏的玉环,因有此物,压带这才稳稳地垂着,不会被微风吹着乱飞。 就在这时从帘内猛地伸出一只手影抓住床帘,力气之大撞得压带微微晃动,那低声娇吟逐渐变得急促,中间还带了一丝哭音。 颜子衿抓着床帘,另一只手求救一般朝着床沿伸去,然而指尖刚触碰到床边,又被颜淮捏住细腰给拉了回去,她跪趴在床上,腰部本早已酸疼得没了力气,可被颜淮用手臂抬起牢牢箍住胯部,使得她哪怕已经力尽,也无法在他的撞击下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如今这个姿势给了颜淮更加深入的机会,几乎每一次顶入都等撞得花心一阵颤抖,颜子衿此时若低头看着下面,便能看到二人交合处正因为颜淮的动作不停晃动着,不知高潮了多少次而泄出的水液,随着他的动作或淌或溅,大腿上湿淋淋地随处都是,更难受得是有时会顺着方向流到阴核处,珠露滑过,又是激起一阵颤抖。 颜子衿实在难受,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在无数次的快感中逐渐融化,若是再这么下去,自己会成什么样子,颜子衿不敢再想,挣扎着要躲开颜淮,然而花穴却还在吃着他的下面舍不得放开,自己每退开一点便又不由自主地收紧,急得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被顶的只呜呜地啜泣着。 颜淮瞧出颜子衿确实已经受不住了,但自己还想再索求更多,犹豫一瞬,便咬咬牙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一只手揉捏着颜子衿的娇乳,另一只则向下伸去拨弄着已经肿胀的花核。 “最后一次了,这回结束就让你休息。”颜淮让颜子衿的背紧贴着自己的胸口,哑声咬着她的耳垂哄道,“所以别再躲了,好好接受一次。” 颜子衿此时双腿被强行打开坐在颜淮身上,这样一弄反倒是入得更深,顶端几乎已经挤进了子宫内,再加上颜淮手指在下面不停拨弄,颜子衿眼前像是忽然炸开了烟花,穴水又落了一身,借着此回润滑,颜淮反倒顶的更为顺畅,直撞得颜子衿连哭声也变得支离破碎,她双手反向后抓着颜淮的手臂,留下了道道淡粉色的抓痕。 “快停下来、呜……要、要坏掉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现在叫得这般娇柔,谁会舍得弄坏你?”颜淮说着伸手扳过颜子衿的小脸,此时她已经快失去意识,泪水湿了脸颊,碎发被汗水紧贴在额上,双颊带着情欲的潮红,贝齿咬着红唇不时发着勾人的颤音。 “张开嘴。”颜淮实在是想不顾一切地在她体内释放个痛快,然而到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揉弄着花核的手指将其狠狠一压,他报复似地深深吻住颜子衿,将她的尖叫声堵在口中,接着附身将她压在身下,拔出肉茎,将精液射在颜子衿光滑的背上。 颜子衿趴在床上,发丝沾染着汗水和精液,凌乱地贴着背,然而不止在这里,这次她的身上几乎都沾染过颜淮的痕迹,穴口还在随着呼吸颤动,每一次颤动都会溢出残存在其中的穴水,肩上的吻痕和咬痕在发丝下旖旎地若隐若现,可颜子衿却已经没了力气去在意这些,她总算被放过,一心只想闭着眼休息。 颜子衿瞧着颜子衿被“糟蹋”得“泥泞不堪”的样子,有些懊悔,然而却又被莫名的欣喜掩盖。如今,颜子衿身上能够感受到快感的地方都是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怎么样能够勾起欲望,怎么样会更舒服,都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他知道要怎么揉捏花核,要怎么抽弄拔插才能让她高潮个不停,他的妹妹一直聪慧,她学得这样快,自然能够明白只有他才能给她这样的感受。要是今后这样的情况再多些、再多些,总有一日她会离不开自己的,到时候即使有人要将她带走,她也不会离开了。 这么想着,颜淮却又将目光落在双腿之间的花穴处,他双眼忽地眯起,伸出手落在背上的那堆白浊上,有些粘稠,但指腹轻轻一划,便会跟着动作在颜子衿的背上滑动,摩挲了一阵,手心处已经沾满了自己的精液,颜淮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掌朝着花穴处滑去,可就在手心即将触碰到穴肉时,颜淮却又停下了。 颜子衿此时已经累得快要睡去,已经意识不到颜淮的动作,不然她肯定早就反抗起来。 最后颜淮还是放弃了那个对现在的颜家来说太过危险的想法,随手拿起脱下的里裙将颜子衿身上的污浊随意擦了擦,颜淮此时有些不想让任何人进来打扰,用被子裹住两人,安心地闭眼睡去。 “下次即便是你要死了,我也不会来看你!” 颜子衿将枕头一把摔向颜淮,结果自己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力气,一个不稳跌坐在床上,她气红了眼睛,却倔强地咬着唇,目光狠狠瞪着颜淮。 颜淮靠着床边,抱着枕头有些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见颜子衿已经气得快要落下泪来,伸手将她拉到怀里,又顺手拿被子给裹住,免得她因为现在只穿着里衣而受凉。 “再睡会?” “放开我!” “那你咬我一口?” 颜子衿倒也不客气,直接一口毫不留情地咬在颜淮肩上,然而咬了半天不见动静,颜子衿有些溃败地抬头,正好和颜淮对视。 “气消了?” 章七十二 七十二、 “想得美!”颜子衿赌了气,伸手想要推开他,但用力了几次还是无济于事,“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母亲了。” “你之前不还说不准告诉母亲吗,”听到颜子衿竟然想着告状,颜淮笑着轻哼一声,“再说了现在母亲回了临湖,一来一去怎么着也得明年才能回来,你又打算找谁告去?” “你放我回颜府,我告诉祖宗、告诉父亲去!他们在天之灵知晓定要罚你。”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颜淮抱着颜子衿倒在床上,将头埋在颜子衿肩头道,“我后来想,只求得母亲同意也不够,总得让列祖列宗知道才行。” “你疯了,病糊涂了?” “我没疯。”颜淮的声音有些低闷,他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身下的颜子衿,“我是认真的。” “哪里来的胡言乱语……”颜子衿心里一颤,慌乱地避开颜淮的灼灼目光,可颜淮却不给她躲闪的机会,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矜娘,你讨厌吗?” “什么?” “我对你做这些事,你恨我吗,你会恨不得让我去死吗?矜娘,我想要你说实话。” 颜子衿与颜淮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恳求,话堵在口中被颜子衿硬生生咽了下去,她盯着颜淮,眼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灼热的酸疼:“我自然恨你,如今这个样子,你叫我今后该如何自处,你让母亲如何接受,你让弟妹今后如何面对别人?若是一朝被人知晓,会令列祖列宗蒙羞,你我都会死的!颜淮、兄长、哥哥,我真的害怕。” “不会的!”颜淮打断了颜子衿的话,“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母亲、弟妹、颜家不会有事的。矜娘,你别害怕。” “你要怎么做,难道像我之前说的,靠着父亲的遗恩,还是靠你如今的功业?做不到,靠这些你这根本做不到。这有违人伦纲常,有悖天理礼法的事情,谁会答应,谁会愿意!” “不顺从为违,逆反为背,可只要求得父母宗亲同意,只要上告列祖列宗,只要你我二人愿意,哪里算得上违背人伦纲常;礼法,这礼法又是哪家的法,礼法再如何,抵得过天子一道旨意?至于天理,本就是我先强意逼你,即使上天要罚自有我担着,绝不会落到你身上,矜娘,我只求你一个愿意。” “这哪里、哪里是我一个愿意就能做到的。”颜子衿的声音连自己也未察觉地低落下去,她移下目光不再去看颜淮,双手抓着他双臂的衣袖,“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了。” “我能做到。” 颜子衿听见颜淮的话不由得诧异,惊讶于颜淮为何会这般斩钉截铁的认定,又听颜淮说:“你对我会觉得厌恶吗,被我触碰会恶心到想吐吗。” 颜子衿一时没来得及细想,只下意识摇了摇头,立马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忙偏过头不去看他,双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再问了。” “衿娘……” “将军。”弃毫在外面敲了敲房门,“赵家帖子又送来了。” “赵家?” “没什么,”颜淮叹了一口气,起身放开颜子衿,伸手替她盖好被子,“你要是不想动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已经打了招呼不用催你起来,你要是不愿意就让木檀她们送你回去,周娘知道该怎么做。我这段时间已经推了很多事,免得他人生疑,这次不得不去,晚一些回来。” 心想着颜淮这件事确实不能说出去,还好那个毒不算重,这段时间修养下来已经好了不少,还好他做得隐蔽,将此处以他人之名掩盖,说不定在别人看来颜淮依旧在颜府待着,不过不怎么出门罢了。只是又想到以宋家那位公子的性格,这么久不见颜淮,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颜子衿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什么,颜淮刚准备离去她忙起身一把抓住颜淮的衣袖,颜淮以为她有什么事便停下动作听她说,颜子衿见他面色还有些苍白,有些担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微微蹙起眉头道:“不准饮酒。” “我知道。”颜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扶着她睡下这才离去,颜子衿躺了一会儿,算着人应该走了这才叫木檀她们进来,替自己打理一番便要回院子去。 奉玉端着帕子,在一旁说将军既然让小姐在这里休息,又何必麻烦回院子去,颜子衿没说话,只命木檀她们替自己梳妆,也不知为什么颜淮屋子里竟然备了一个小小的姑娘家用的妆匣,有些半旧,像是被谁用了许久,颜子衿好奇地摆弄了一番,自顾自说着这是哪家姑娘落在这里的。 木檀瞧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再细细回忆一番后开口道:“这不就是小姐您的妆匣吗?” “我?我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东西了。” “两年前小姐不是和老夫人闹脾气,故意摔了一个妆匣,摔坏了匣盖怎么也修不好,小姐舍不得丢掉,还是将军说找人修缮再还给你,只是后来老夫人给了小姐新的妆匣,这件事就再没人提起了。” “是吗?”颜子衿听木檀这么说,双手捧着匣子认真地瞧来瞧去,确实在匣盖处看到一处用珠贝修缮过的痕迹,又在侧边一角看到一朵已经快褪了漆的海棠花,这才回忆起来,这个匣子本是自己刚入京时宋珮送给自己的礼物,结果两人玩闹间不小心被簪子在表面戳了一个小口,颜子衿心疼,便拿了墨笔在上面粗粗描了一朵海棠当装饰。回去的时候向颜淮提起这件事,颜淮让她将妆匣给自己,又特地请匠人给海棠花上了漆,即使过了这么久,还能看得清楚上面的花。 “这可是将军的卧房,哪里会放别家姑娘的东西。”周娘替颜子衿盘着发,轻笑了一声回道。 “小姐要带回去吗?” “先放这里吧。”颜子衿收回手,拢在袖中悄悄绞着手帕,“他屋里的东西,总不能招呼也不打就随意带走,等兄长回来了再向他要回来。” “是。” 颜子衿这时透过妆匣上的镜子又瞥见那柄剑,之前要问的话被颜淮打断,此时再看到便又想了起来:“那柄剑什么时候放下来的?” “也许昨天将军拿下来瞧过,然后随手放在那里的吧。” “你们不知道吗?” “将军没说,我们怎么能随意进屋子里来打扰。” “周娘,”颜子衿转头看向周娘,“昨天下午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进屋了?” “有吗?”周娘依旧微笑着,“姑娘也许是睡迷糊了,把将军当成别人了吧。” 总觉得不对劲,但周娘又什么也不说,颜子衿只得当作确实如她所说一般点点头,等她们替自己打理完,早已有小厮抬了轿子在院外候着。 这院子并没有颜府那样,用轿子确实有些矫情,可颜子衿这个时候依旧腰酸腿软,只不过当着别人的面强撑着不表现出来罢了,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嘴硬说自己走着回去,便老老实实地进了轿子。 回到院中,颜子衿倒也不想继续回床上躺着,就让木檀她们找了几个软垫在秋千上放着,自己斜躺在秋千上微眯着眼养神,可眯着眯着,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上晃来晃去,颜子衿睁眼瞧去,便又瞧见那双紫水晶一般的眼眸。 章七十三 我被工作暴打回来了.jpg 七十叁、 见颜子衿总算注意到自己,眼睛的主人这才嘿嘿一笑,一把从秋千上翻下来,极为灵巧地落在她面前。 颜子衿从未在院子里单独见过外男,如今正好有这么一个明晃晃地站在自己面前,也是心里一颤忙打算避开,可这人却挑了个好位置,正巧将她堵在秋千上。 走也走不了,避也避不开,木檀她们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颜子衿只得强直起身子道:“这里是我的院子,谁允许你在这里的?” “这不是颜谨玉的院子吗?”男子——或者应该说是少年,虽然已经比颜子衿高出不少,但瞧着那还有些稚嫩的面容和语气,说不定比她还要小些。少年伸手握住秋千的绳子,微微附身低头看着颜子衿,“你也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与你有什么关系吗?”因为颜淮的事情,颜子衿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就连那双她实在喜欢不已的眼睛也不愿多看,隐隐间也不打算给他什么好语气。 “哇,怎么这样,我好歹也是客人。”少年露出极为夸张的惊讶表情,夸张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我可是来帮你的呀。” “帮我什么?” “来带你走呀。”少年笑道。 “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离开这里,也不需要你帮我。”颜子衿被他这般胡言乱语说得发昏,觉得他这是在故意揶揄自己,心里不悦,便打算将他从身前推开,可刚伸手一把被他抓住手腕:“我怎么不知道在大魏,兄妹之间可以私通了?” 话从少年口中说出的瞬间,颜子衿的身子仿佛被雷击中,她愣愣地盯着少年,甚至忘了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少年似乎预料到颜子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粲然笑道:“啊,被我说中了,你果然是颜谨玉的妹妹。” 说完他松开手后退一步,金色的发、紫色的瞳,虽然穿着中原人的服饰又绑了发,可瞧着却是只锦衣夜行的狐魅妖灵,少年摊手冲着颜子衿道:“虽然在我家,也不是没有这个情况,大家也不怎么在意,可大魏的情况多多少少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你们这样做,好像会死的吧?” “颜、兄长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虽然他没说,可我都瞧见了哦。” 听得这话颜子衿浑身已经僵直,脚趾麻痹到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暴出的冷汗几乎要湿透内衫,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她握着秋千绳子的手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连掌心已经泛白也没发觉,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 “怎么吓成这样,我刚才不是说了要帮你吗?”少年环手看着颜子衿,听他这个语气似乎便是为了这个事情才来。少年的声音清脆,语气里却又带着一丝故意引诱的意味,像一道道丝线般缠绕,让人很难不被他带着走。颜子衿看着他,张了张嘴,随后干涩着嗓子问道:“你要怎么帮?” “那不是很简单,你跟我走不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这哪里是什么胡话,我可是北夷的王子,即使是你们大魏的公主也配得上。”少年一只手叉腰,另一手放在胸口上,颇为自豪地说着,“而你只是颜谨玉的妹妹,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若是我向你们大魏皇帝求娶,他一定也不会拒绝。你成了北夷王子的妃子,难道不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吗,想必大魏皇帝也会对你们家青睐有加,这对你家里也不是一件好事。难不成现在和颜谨玉这个样子,你其实是心甘情愿的?” “我没——” “再说了,无论如何以后颜谨玉他是要娶亲的,若是他以后娶了妻,你又该怎么办。女子闺中失贞,按你们大魏的说法,对家里的名誉也是有影响的,到时候你又该怎么解释?”少年打断颜子衿脱口而出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难道你是想让颜谨玉承认下来,你知不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你打算给他们递刀子吗?” “别再说了。” “你没想过,为什么会让你兄长负责关于我的这件事吗?” “别再说了!”颜子衿站起身来,深深呼吸几次这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是听不出来,这个人对自己说这么多话,肯定不仅仅是向自己权衡利弊,可当这些问题被他一道道抛给自己时,颜子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苍白无力地重复着,让他别再继续,但总不能让外人瞧着,颜子衿上前几步走到少年面前,“你说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目的?” “我不信你说了这么多,仅仅是为了让我答应跟你走。” 颜子衿话音未落,少年已经出手,掌刀带着劲风停在她颈侧,若不是他故意留手说不定早已劈中。颈侧本能地泛起小疙瘩,即使早已控制不住身体的轻微颤抖,但颜子衿还是咬着牙与少年对视。 “啊,那当然。”少年没见到预想到的表情,虽然有些失望,但转眼间依旧笑得灿烂,“在我家,普通人要是伤了王子,是要被扒光衣服,拴在马后面由着人绕着城一圈一圈地拖着,直到皮肉被拖干净,露出骨头来才行。” 明明字句里皆是令人惊惧的话,可他却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少年说完还歪了歪头指了指自己的颈侧,又指了指颜子衿颈侧,颜子衿下意识伸手抚上,被他已提醒,颜子衿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伤痕,之前在锦楼时少年突然闯入车里,伤痕便是被他用匕首留下的。 “不过我也伤了你一次,咱们已经两清,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会被栓在马后面了。” “我可没说答应。” “我想着你会答应的。”少年无奈,他明明觉着这是个很好的办法,“不过也不急这一时。” 这时木檀她们端着酒壶从院外回来,刚踏进院门便瞧见少年和颜子衿站在一起,顿时吓一跳差点摔了酒壶,跟在后面的周娘此时走上前来,瞧见少年在这里有些惊讶但随即蹙起了眉头道:“阿依勒王子,不是说了让您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吗?” “阿依勒……” 周娘走到颜子衿身边扶住她,不动声色地巧妙地将颜子衿与阿依勒隔开:“这位是北夷的六王子,名叫阿依勒。” “还是楼兰国唯一的继承人。”阿依勒又笑嘻嘻补了一句。 “嗯,还是楼兰国的下一任国王,”周娘淡淡地附和了一句,“不过阿依勒王子,这里不是北夷也不是楼兰,您在大魏就应该遵守大魏的规矩,您怎么能未经允许随意跑到姑娘家的院子里来。” “明明颜谨玉同意让我来道歉,可你们却只让我待在屋子里,我准备了这么好的赔礼,不亲眼瞧着你们送来我不放心,所以就来了。” “赔礼,什么赔礼?”颜子衿不解地看了看周娘,又看了看阿依勒,木檀她们这才将盘里的酒壶端上来,壶盖还未打开,便已经从中溢出一股腻人甜美的果香。 “听颜谨玉说,他吃毒以后你这段时间被吓得不行,虽然他没有告诉你缘由是主因,但作为下毒人的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就想着抽空给你道个歉。”阿依勒说完朝周娘道,“这件事颜谨玉同意了的,可不能说我贸然闯院子。” 章七十四 七十四、 “这是楼兰商人带来的美酒,比起你们那些烈酒好喝多了。” 阿依勒说着拿起酒壶倒在杯中,紫红色的液体在流出的瞬间,更是肆无忌惮地展现着自己的迷人香气,似乎连天上半藏在云中的隐月也醉倒在这酒中。 银杯美酒在眼前,几乎与那些词人口中所写的无二。 阿依勒举起酒杯递向颜子衿,可等了许久面前人却毫无动作,他受了冷遇也不恼,而是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看,没毒。”阿依勒将空了的酒杯面向颜子衿,示意自己的诚意,那双在夜色依旧明亮的紫眸眨巴着,直直盯着眼前人。 颜子衿瞧着酒杯,又见阿依勒一直在盯着自己,犹豫再叁,还是伸手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她举起酒杯向阿依勒敬了一下,随后也仰头一饮而尽。浓郁的果香夹杂着醇香在口中漾开,反倒中和了酒的烈性,多了一丝果浆的甜美。 见颜子衿终于饮下酒,阿依勒拍了拍手道:“我记得你们大魏有一句话叫‘杯酒释恩仇’,你喝了这杯酒,就代表你原谅我了。” “那叫杯酒释兵权。” “不一样吗?”阿依勒挠了挠头,怎么汉先生没有教过这句话?不过他也不在意,伸出手指冲着颜子衿摇了摇,“算了,你说是就是吧,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怪。” 颜子衿看着他,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说话没有章法的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尤其是在她与颜淮这件事上,阿依勒既然知道,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反而还与她说了这么多话。 “我不理解,不过我现在也不怎么想听。”阿依勒见自己目的达成,也不再多逗留,“等我休息好了再来找你玩,这美酒我还有很多,你要是想喝尽管找我要!” 说完便一溜烟跑得没影,留颜子衿在原地欲言又止,她觉得自己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一点没想明白阿依勒今日是个什么目的? “这东西我们端来的时候已经验过了,只是普通的葡萄酒而已。”木檀说道。 “知道了,”颜子衿摆摆手让木檀她们将酒壶带下去,此时她没有心情去饮什么酒,伸手拉住周娘的手臂道,“周娘,我有事要问你。” 周娘见颜子衿这般,似乎已经明了,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先让木檀她们去收拾收拾,姑娘想在哪里说话?” 周娘新点了根明烛,小心翼翼地端着来到床边,颜子衿坐在床沿,正盯着床铺上的春水桃花纹样出神,等到周娘将烛台放在一旁时这才回过头来:“周娘你在这院子里待了许久,是不是知道很多事?” “只要将军知道的,周娘都知道。” “那,我问你。”颜子衿将身子倚在床边,试探着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为什么,要救一个刺杀皇子的北夷人,还有兄长和阿依勒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将军并没有打算告诉您这些事。” “我应该知道。”颜子衿正色道,“从那时阿依勒闯进我车中开始,我也算是局中人了不是么?我也应该有知晓这一切前因后果的权利。” “将军本不想拉你进来。” “可我已经在了。”颜子衿拉了拉衣领,微微侧头露出颈侧,“如果这样还不算,那要怎样才算得上?” 屋外池塘里游鱼忽然越出池水,池边的青蛙被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跳跃入池中,临窗的烛火似乎也被惊到,剧烈摇晃了一下。 “姑娘应该知道,将军不久之前潜入北夷,暗杀了守城的北夷王子。” “嗯。” “阿依勒王子虽然是楼兰国唯一的继承人,但因为母亲的原因,自小就在北夷长大,也算得上是北夷的六王子,而将军刺杀的那位,则是北夷的叁王子。” “那他此番入大魏刺杀皇子,是为了替兄长报仇?” “也不全是,听阿依勒王子说,叁王子之事他也有参与,不过后来他才意识到遭人设计,便打算来大魏讨个说法,然而却落入圈套,无奈受伤逃走。” “那为什么会与兄长……他们瞧着并不像第一次见面。” “太子……太子殿下提前就知晓阿依勒王子入京一事,所以便命将军先去见到他,说清利害关系,想请阿依勒王子一来不要插手大魏的事情,二来北夷早就因为各王子之间的争斗隐患重重,所以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加入北夷王位的争夺中去,阿依勒王子虽然没有当场拒绝,但他还是提出了别的要求。” “什么要求?”颜子衿虽然说着,可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他要将军的命。” “什——” “阿依勒王子不信太子,说将军杀了他的兄长,若是就这么让放弃复仇,他心有不甘,要一命换一命。” “然后兄长答应了?”颜子衿心里咯噔一下,她实在想不通,当阿依勒提出这个要求时,颜淮心里是个什么反应,他又为什么会同意,“是太子殿下他们,让哥哥答应的吗……” “是将军自己答应的。”周娘拍了拍颜子衿的手背,“太子殿下这么看中将军,怎么会为了一个夷族王子就要了将军的命。” “可是。” “太子殿下既然提出这个要求,自然会给出有利于对方的条件。权衡利弊之下,各退一步对双方都是有益的,所以阿依勒王子和太子殿下约定好了,若是愿意同太子殿下合作,他自然会来找将军,到那个时候将军要自愿吃下他的毒药,毒药虽不致命但也足够痛苦,似乎这样那位小王子的气才能消下去。” “但是周娘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颜子衿听周娘说完,震惊之余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些话按理说本该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周娘只是这个院子里的管家,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 “太子殿下他们与阿依勒王子相谈时,我就在一旁。” “你!” “我只是一个被买来看管院子的人而已,而且这种事既然要做得隐蔽,就没办法瞒着所有人,或许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将军这才愿意信我,带我前去拜见太子殿下。”周娘轻声道,“将军应该一早就和太子殿下打算好了,所以提前一段时间便开始服用可以缓和毒性的药物,并让我在院子里秘密打点好一切。” “然后呢?” “等阿依勒王子来找他。”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因为量谁也没有办法拒绝太子殿下提出的条件。” 颜子衿一时无言,她从未接触过这些,自然想象不出太子殿下能提出什么好处,令明明即将成为一国之主的王子,愿意掺和进别的王位之争中。 “姑娘放心,都已经无事了。阿依勒王子如今依旧被人追着,想要安全离开,自然就得听将军的话,他不敢轻举妄动的。” 章七十五 七十五、 “他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不会轻举妄动的。”颜子衿想着他刚才的言行,有些并不认为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性格使然,姑娘要是不喜欢,我让将军同他说说。” “若是说说几句就行,那便好极了,可是、可是他已经知道我和兄长的事情,这岂是几句话就不用担心的?”颜子衿说到后面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她毕竟不怎么了解阿依勒这个人,也不理解他的作风。 尤其是今日他来找自己,东一句要娶她,西一句要带回去杀了她,又说二人之间两清自己要来道歉,可也没听着他说的什么道歉他便走了,这边跟自己说着她与颜淮之事被人揭穿会有什么后果,那边又笑着说自己不在意让她放心。 这让她怎么放心? 周娘瞧着颜子衿的神色,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也知这种事不是说说放心就可的,她曾经也问过颜淮,让她知道这件事真的好吗? 那时颜淮站在廊下等着殿里的宋玟,周围的宫人站得远远地,但即使如此周娘也知道,只要他们愿意,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听不到的。 “我没打算隐瞒,”颜淮透过房檐看着天空,“我既然同意你来院子里,就代表我并不介意,让你知道也没什么所谓。” 周娘低着头,眼角无意间看向颜淮腰间的玉佩,上面的玉缨编得极好,既不繁复又系得扎实,定是出自谁家姑娘的巧手。 “奴知道的。” “姑娘不如多信将军几分,我虽跟着将军时间没有多久,但也知道他不是个莽撞之人。” 他确实不是什么莽撞之人,不然怎么能瞒得这么好?这句话颜子衿没有说出来,或者说即使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索性不说得好。 颜子衿与周娘这个时候提起颜淮,她忽然意识到此时已经天黑,按规矩来说,周娘应该要去前院门口等着他才行:“对了,这个时候了,周娘你怎么还没有去前面候着?” “将军这几日暂时不回来,前院有人打理着,他们都是规矩人,不用操心,我现在只顾着姑娘就好。”周娘笑了笑。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是什么大事,据说是被宋家公子绊住了,为了应付他要在颜府待几日,有弃毫奔戎在身边,姑娘不用担心。” 颜子衿低低应了一声,周娘见她没有话要说,眼睛转了转忽而又道前几日托人送来了几匹料子,瞧着素雅,但制成衣裳却又却了点什么,想着截几块给颜子衿,用来绣花倒是不错。 这么一提,颜子衿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练习绣作,虽说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但总有些手生,听周娘说要送料子来,自然欣然答应。 周娘与她又说了会儿话,便让木檀她们端了晚饭进来,她自己则有事要处理,就不留在这里耽搁快步走了。那壶酒寄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觉得不拿过来不行,端着它待在一旁,颜子衿知道这酒没有被动手脚,可今日实在没有心情,只让她们一会儿带下去分给众人尝尝。 用饭后一时找不到事做,可又不能就这么躺下免得伤及脾胃,便让木檀她们点了盏灯在书桌旁,自己在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打发时间。 这几日颜子衿听周娘说颜淮都没有回来,宋玟许久没找他,在宴席上见了他自然不放过,颜淮被他缠得无奈,只得回颜府应付几日。想来也是,如今这里还有一个阿依勒,颜淮还打了掩护,没有告诉别人这里是自己的院子,大概是不会让宋玟知晓的。 再加上这段时间颜淮都没有去早朝,或许太子那边会有人辩解几句,但若是一直没有什么由头不去,总会令人生疑,但要是去了,官员之间来往应酬,当然没办法直接到这边来。 颜子衿也问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她也回颜府去,免得来回跑费时费力还多几分麻烦,周娘只说过段时日就回去,其他的也没多说,颜子衿听了心中有些烦闷,却也不好说出来,思来想去不如找些事情做,好分散分散注意力。 颜淮不在,阿依勒找不到人说话似乎觉得无趣,实在坐不住便隔叁差五地跑来找颜子衿,话语里也不说着什么要带她走,反倒是问问她在看什么书,在弹什么琴,在喝什么茶,有时候见颜子衿写字,又让她教自己念书。 听阿依勒说北夷虽然和大齐是仇敌,但也有大齐的人去那边传授学艺,北夷王室也有汉师这一类的人存在,他会说大齐话认得这边的字,也都是小时候开始就跟着汉师学的,只不过他性子坐不住,学是学了但没听进多少去。 最开始本来还有些警惕,木檀她们也被阿依勒无声无息跑过来下了几次,但次数多了颜子衿已经有些见怪不怪,或者说已经有些无奈,院子里似乎没有谁拦得住他。 有木檀寄香她们陪着,想着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虽然还有些在意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但颜子衿瞧着他说要学念书确实是真心,也耐下心来教他。 阿依勒虽然只比她小几岁,但颜子衿还是默认将他当作是一个弟弟对待,有时看着他,反倒有一种在看闹腾版颜明的感觉。 巧的是秦夫人他们的信刚好送来,他们中途路过博州,虽然忙着赶路但想起博州饼实在出名,便托人带了些给兄妹二人,顺带着写了信报平安。 他们身边都是颜淮精挑细选之人,又派了亲信跟着,颜子衿自然不必担心会出什么危险,但看到母亲他们送来的信,心里还是不由得开心,这段时日的憋闷也因此散去不少。 这天阿依勒中午回去后,晚上托了人又送来一壶酒,看起来他是真的在意,听说之前那壶酒颜子衿就只饮了那一杯,这不又立马送来了。 如今颜子衿对阿依勒的印象好了不少,但想着他北夷王子的身份,不由得还是多几分警惕,不过听奉玉说阿依勒让人送来的时候还带了话,说无论如何也要让颜子衿尝尝,这样的好酒错过了就可惜了。 “瞧着他的语气,似乎真的很想让小姐试试。”奉玉收拾着院中石桌,想了想忽然笑出声来,木檀端了花茶给颜子衿,便开口问道:“笑什么?” “让我想到以前家里的小弟弟。”奉玉放下帕子比划着道,“小时候他寻着什么好东西,就会跑来给我看看,然后一定要我说些什么话才行,还不能说坏话要说好话,不然他又得卯着劲去寻,寻了再拿回来,直到我说喜欢才作罢。” “你家里也弟弟,几个?”颜子衿头一次听奉玉说到关于家人的事情,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两个,还有两个妹妹,上面曾经有一个姐姐,不过早早嫁到别处去了。后来家里遭了灾,实在吃不上饭,我爹一狠心,就把我给卖了。”奉玉说着叉腰舒了一口气笑道,“要是他们知道我现在过得这样好,说不定要气得牙痒痒呢。” “就你多话。”寄香轻轻拍了一下奉玉的肩膀,让她帮自己往香炉里添点香丸。 “所以我觉得如果小姐一直拒绝,说不定那王子还得送来,一直送到小姐答应才行。”奉玉说完便端着木盘进了屋子,颜子衿鞋跟抵在地上,一点一点摇着秋千,木檀在一旁让她别多想,奉玉不过是随口胡说罢了。 “你们那天尝了觉得味道怎么样?” “那天一人一杯就分了个干净,奉玉和寄香她们喝了,说甜甜的柔柔的,别的没尝出来。” “这样呀。”颜子衿若有所思,伸手拉了拉木檀的衣袖,“你去备点小食,再叫奉玉寄香她们一起,咱们一起。” 章七十六 哇,不知不觉快二十万字了,我真厉害【自吹自擂】 七十六、 本来木檀惦记着一会儿要替颜子衿熏衣,可拗不过她一直求,便应了只饮一点点,转身去叫了寄香奉玉来,奉玉在背后被寄香拉着不知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再说自家那些事儿,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端坐着。 颜子衿见着这般,想着应该是寄香提醒了几句,按理说像她们这些被卖进颜家的婢女,就已经是颜家的人,对之前的家里事早应该闭口不言,即使忍不住也不能当着主子的面说。 不过颜子衿倒并不在意这些,偶尔见她们提起,便顺势缠着她们说一些家乡的奇闻异事风土人情,一来也让她们有个倾诉的机会,二来也满足满足颜子衿的好奇心。 奉玉最常说起家乡的事,虽然当初是狠心爹娘将她卖了,但用她的话说小时候也有好玩的事情,总不能因为他们不要自己了便将这些好事情丢了去,寄香是因为父母曾经是别家的仆人,自己本该算是家生,但那家人一朝获罪,下面的人皆发卖的发卖,寄香父母等不到下一个主家便得病双双离世,而她则是偶然被颜淮买了来,这些颜子衿一早就听说过。 唯有木檀,最是贴身照顾她,关于家里之事却是说得最少的,若非那次与颜子衿交心时,一股脑说了那么多,到现在颜子衿说不定只知道木檀比自己大一点点,也是买来的罢了。 一开始奉玉和寄香不再敢多言,只默默饮酒,还是颜子衿提出飞令罚酒,这才令二人活跃起来,几巡下来奉玉寄香已经有了醉意,连话也多了不少,木檀无奈笑笑也不拦着她们,只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去瞧瞧熏笼,嘱咐颜子衿她们别多饮,免得被风吹了醉得更厉害,说罢提前离了席,颜子衿用手撑着下巴,瞧着剩下两人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着醉话。 颜子衿酒量比她们两人略大些,所以此时还有些清醒,但也不知是不是这葡萄酒与平日里饮的那些不同,尝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烈度,但被这风一吹,后劲却渐渐涌了出来,多坐了一会儿奉玉寄香也觉得不对劲,便挣扎着起身去找解酒的浓茶,免得一会儿真的醉倒,走时还不忘扶着颜子衿在秋千上坐下,好有个倚处。 等着她们去取解酒茶期间,颜子衿也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她伸手捂着额头,心里像是有只兔子在四处蹦跶一般,催促着她起身,实在坐不住便打算在院子里晃晃,好醒醒酒。 颜淮此时总算忙完事务从颜府回来,周娘见他回来也是意外,快步上前替他接过了披风。 “这边没有出什么事情吧?”颜淮将马交给奔戎,走在前方问道。 “时刻盯着,并未发现有可疑的人在这周围晃荡。” “让人多注意些,虽然对外没有说明是颜家的地产,但不代表查不出。” “是。” “矜娘这几日如何,可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 “姑娘一切都好,只是被阿依勒王子不时去她院子里闹,虽然姑娘觉得有些无奈,但好在没出其他事。” “怎么闹的?”听得阿依勒不时去闹腾颜子衿,颜淮停下了回房的脚步,想了想也不顾夜深,转身朝着颜子衿的院子走去。 周娘跟在后面,将这几日阿依勒闯到颜子衿院里道歉,后面又拉着颜子衿教自己念书玩闹的事情一一禀报。颜淮听着,也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阿依勒的性格他也知晓,即使能听自己说说几句,到最后也只按着本人的性子来做事,谁也拦不住,谁也没办法拦。 想着快些把这堆事情处理结束,好将这位殿下快快送走,颜淮一时没发觉前方拐角处正站着一个人,直到阿依勒甩了甩手里铃铛,突如其来响起的铃声这才令他回过神。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阿依勒环着手笑嘻嘻道,“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跑出去找你了。” “殿下可别胡闹。”颜淮向他作揖行了一礼,又抬手让周娘弃毫他们停下,自己走上前道,“您这么晚怎么还不去休息?” “睡前运动。”阿依勒摊手,“你们大齐的院子还是窄了些,比不上北夷,我平时可是要先策马跑上几圈这才睡得着呢。” “还请殿下耐心等待几日,一切准备妥当后自会送您回去。” “你们太子要送我回去吗?”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无空抽身。” “啧,那算了。”阿依勒撇撇嘴,似乎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太子不去送他实在有失礼仪。 “还请殿下放心,既然太子殿下下了命令,定然会将您平平安安送回。” “这件事我当然放心,”阿依勒受用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眯着眼有些狡黠地盯着颜淮,“说起来,你们太子殿下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 “和你们皇帝比起来呢?” “您是何意?” “我想向你们讨个人,不知道太子能不能作数?” “……谁?” “你妹妹。” 颜淮身子猛地一颤,也不顾失礼抬头死死瞪着阿依勒,感受到他的眼神,阿依勒也不意外反倒一脸“果然如此”,见周娘等人站在十步开外,虽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谈话,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在帮你们。” “殿下好意,谨玉心领了。” “别这么说呀,如果太子知道这件事,说不定权衡利弊一番也会答应。”阿依勒上前几步,伸手搭在颜淮肩上,“对你们颜家不也大有裨益。” “殿下此番算计,不像一心只为我颜家打算,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颜淮强忍着怒意,勉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 “那是自然。”阿依勒笑道,也不打算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且不说若是明面上能求娶到你妹妹,可以换来楼兰和大齐的姻亲,无论是贸易往来还是政治筹码,对楼兰来说都是极大的好处,更别说假使北夷要对楼兰动手,考虑到这点也得掂量几分。” “殿下既然考虑到这些,自然也知道别家能给的更多。” “谁家都有女儿,谁家都有妹妹。我娶了别家的,别家自然还有别的女儿,别的妹妹,嫁了谁也不差那一个。但对你颜谨玉来说,矜娘只有一个,难道不是吗?” 不过阿依勒也没有对颜淮全部说完,楼兰的王和北夷的王子,阿依勒不傻,自然知道哪方对他利益更大,他这么打算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防北夷,大齐虽然目前没盯上楼兰但不代表将来不会。到时候颜子衿若是真的身处楼兰,及时拦不住其他人,最起码能让颜淮有所忌惮。 阿依勒侧眼瞧着颜淮的神色,这般阴沉,真是像极了那晚刺杀叁王子的样子。阿依勒早就见识过颜淮的厉害,而且那晚多亏了颜淮他们突然潜入动手,给他打了个掩护,不然他还得稍微多烦恼一下,在明晃晃抹了自家叁哥脖子后,该怎么从楠煌州里那铁桶般的北夷围军手里逃出去。 “我劝殿下,打消这个念头。” “不然呢?”阿依勒话还未说完,出鞘的剑身已经抵在喉前,一时惊诧,他竟然都没察觉到颜淮何时出手,月下剑芒泛凉,激得身上汗毛微耸。 “我可是北夷王子。” “我既然敢杀第一个,也不怕第二个。” “你不怕北夷借此机会发难吗?” “家父尚在时,便已带着我与你们交过手,”颜淮没看向阿依勒,目光落在前方墙壁上的树影,语气平静,“若我真要拼死,北夷不仅讨不了半点好处,反而还会大伤元气。更何况宋将军镇守边关,虎视眈眈这么多年,北夷草木皆兵,有谁敢对他露出这么大破绽,楠煌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试问殿下,如今的北夷王会为了一个王子的死活,不顾北夷向大齐贸然发难吗?” “嘁,”二人沉默许久,终究还是阿依勒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死老头子自然不会为了我得罪大齐,反正我又不是他儿子。” 颜淮收剑回鞘,阿依勒心里吐槽这两兄妹怎么动手都喜欢冲着脖子来,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暗自舒了一口气便又继续道:“你替我了却一个麻烦,如今又救了我,我自然不会强求,不过我将事情都告诉姐姐了,你猜她同意没?” “没有。” “没劲,你好歹迟疑一下啊!”阿依勒对颜淮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的回答表示抗议,“她没说拒绝,也没说答应,我跟她说了不急,等她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不过要是姐姐答应了,可不能说是我强迫她哦。”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不同意。” 颜淮说完也没再理阿依勒,抬脚越过他朝着颜子衿的院子里走去,院门口点着灯笼,本该在门口守夜的丫鬟却不在,颜淮想着阿依勒不会无名无故出现在这里,心里有些不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等来到门口时见院门半掩,忽听见里面传来木檀她们的惊呼声。 章七十七 七十七、 木檀她们惊呼声刚落,院子里便顿时喧闹起来,颜淮想也没想快步走进院子,便看见木檀她们一群人围在一个大树下,木檀第一个看见颜淮进来,但她此时却已经慌乱地忘了规矩,双眼紧张地瞧着树上。 “发生什么事了?”颜淮拨开围在外面的人走过来问道,寄香已经被吓得清醒,见颜淮来到双手胡乱指着上面,嘴巴张了好几次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直到这时颜淮这才顺着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颜子衿竟然坐在粗壮的树干上,臂上披帛随意垂着,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头顶的树叶,衣裙因为动作略微卷起堆在膝盖处,就这么贸然露着绣鞋和内裙,还好院里并没有外男。 “你们怎么没有看好?”颜淮看着树干上被踩踏过的 痕迹,收回目光问道。 奉玉与寄香两人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老实说了,便垂手低头站在一旁等着责骂,颜淮听她们说完,这才看向桌上的酒壶。 “梯子拿来了吗?”颜淮问道,虽然他自己完完全全可以攀上去,但要把已经醉酒的颜子衿带下来,还是用梯子更好些。 话音刚落,之前被木檀叫去搬梯子的人便匆匆赶来,看到颜淮出现在这里也是颇为惊讶,不过比起惊讶更多是害怕,连忙上前将梯子放好稳住。 “去准备醒酒药待着。”颜淮说完便攀上梯子。 颜子衿呆愣愣地坐在树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时候爬上的树,她只记得爹爹与娘亲都不在,哥哥也忙事情去了,只留自己一人在家,家里没人陪自己玩,她便闹了脾气独自一人攀上树来,好等着他们瞧见了哄哄自己。 盯着头顶的树叶许久,盯到眼前的景色也有些模糊,颜子衿晃着腿悠哉悠哉地坐着,全然忘了思考一会儿自己该怎么下去。 颜淮踩着梯子顺势踩上颜子衿下方的树干上,连唤她几声“矜娘”没见颜子衿回应,这才换了称呼朝着她伸出手:“锦娘,快下来。” “我要爹爹来接我。”听见颜淮的声音,颜子衿低下头看着他,有些不开心地说道,“爹爹出门这么久,也不想着回来见见我。” 听着颜子衿此时醉酒后说话的语气,她似乎以为此时还是在临湖,父母尚在,依旧年幼的自己。颜淮眼神黯了一瞬,随后还是抬起头柔声道:“要是被祖爷爷看见你又偷偷爬树玩,一定要会罚你的。” “祖爷爷没瞧见,他不会罚我的。”听着颜淮提起祖爷爷,颜子衿不由得露出害怕的神色,她在家里因为年纪最小,又得父母兄长宠爱自然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族里那位德高望重的祖爷爷,毕竟他可是真的罚自己抄过整整一天的书。 颜子衿咬了咬手指,似乎也有些迟疑自己这般笃定的话语,思考了一番后语气迟疑的看向颜淮:“祖爷爷……不会发现的吧?” “你现在跟我下来,他就不会发现。”颜淮点了点头,“你再待在上面,就说不准了。” “那你不准告诉祖爷爷!” “那你先跟着我下来。” 此时颜子衿这才意识到这点,低头瞧了瞧脚下,有些迟疑地看着颜淮,语气不由自主地娇下来不少;“我、我下不去。” 颜淮也是头一次见到颜子衿醉成这样,竟然还以为自己是小时候,语气也满是小孩子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奈却有些觉得好玩,叹了一口气将身子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些:“我抱你下去。” 颜子衿见颜淮伸手,也没有迟疑,弯下腰习以为常地伸手环住颜淮脖子,每次自己偷偷爬到高处玩在高处被困住的时候,颜淮都会第一时间抱着自己下来。 颜淮单手抱住她扶着梯子缓缓爬下,木檀她们早已围了上来,颜淮让他们将梯子等东西都撤走,自己先抱着颜子衿回了屋子,奉玉她们已经准备好了热帕子和解酒药,木檀按他的指示将酒壶带了进来,径直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们先下去休息,木檀留下。”颜淮对寄香和奉玉说道,木檀走到两人面前,小声嘱咐着让先回去休息,将她们送出屋子后这才关上门走到床边。 颜淮已经替颜子衿脱去鞋子和外衣,此时她已经开始意识模糊,因为醉酒造成的头疼让她不由自主地捂住额头,颜淮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拿过热毛巾替她覆着额头。 “我见她们两个人也有些迷糊,你们今日饮了多少?” “我们四人分了那一壶酒,我没饮多少,奉玉和寄香没多久就醉了,剩下的大多都是小姐饮了。” “就一壶吗,”颜淮看着桌上的酒壶若有所思,“阿依勒王子,今晚有来过院子吗?” “没有,阿依勒王子午后离开以后就没有来过。”木檀说着又补充问道,“您是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颜淮摇摇头,木檀接着把解酒药拿来,可此时颜子衿觉得难受,偏过头去说什么也不愿意,又怕强行喂下呛到她,木檀端着药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 “放在这里,一会儿我来就好。”颜淮让木檀放在一旁, 让她也去外面先休息着,木檀应了,又铺开被子盖在颜子衿身上,以免这样睡着在夜里着凉。 见木檀掩上门在外间休息,颜淮略侧过身用银签按灭了烛火,只留下一点照亮方便行动,虽然此时颜子衿已经逐渐开始睡去,但要是不让她服下解酒药,等到明天醒来估计要头疼得厉害。 刚才闹腾了一阵热闹,此时院子里屋里都安静得能听见外面更漏的声响,之前只有累极了颜子衿才会这样乖乖地在自己怀里,现在这般,颜淮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 想着颜子衿酒醉时的语气,她或许是独自一人在这里待着,再加上真的太过思念父亲,所以才会把自己当做还是小时候,只要冲着他可劲撒娇,无论怎么闹腾父亲都会宠着她。 “比以前稳重许多,也懂事得多了。”颜淮手掌轻轻捏着颜子衿的手臂,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辛苦了。” “唔……”也不知是听到颜淮的话还是酒醒了一些,颜子衿微微睁开眼睛,似醒非醒地靠着颜淮,她伸手想要捂住发疼的额头,却只触碰到已经有些发凉的帕子。 颜淮将颜子衿的手拿下放进被子里,趁她有了一点意识,拿过解酒药一点一点喂下,药汁入口苦涩,颜子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在颜淮轻声细语下还是乖乖地服完药。 将颜子衿轻轻放下掩好被子,颜淮本打算叫木檀进来,但颜子衿忽然翻了个身,双手紧紧握住颜淮的手拉到胸口处,身子微微蜷缩着,似乎这样觉得舒服一点。 瞧见颜子衿这样,颜淮便没打算继续抽出手,身子半倚在床边就这么闭目休息。 章七十八 我加班回来了.jpg【颓然】【双目失神】【痛哭流涕】【安详】 七十八、 “小姐,再睡下去早饭就吃不上啦——” 寄香跪在床边,用双手不停推着颜子衿的肩膀,木檀瞧着快凉了的洗脸水,轻叹一声便让人快去换一盆热水来。 颜子衿额头抵着枕头,枕头搭在床边,整个人极为颓然地趴在床上,虽然伸了手朝寄香示意自己已经醒来,但每动一下额头便针扎一般的疼。 颜淮环手靠着床正默默瞧着,见颜子衿挣扎了这么久还是没醒来,轻轻招招手让寄香先让开,伸手扶着颜子衿坐起靠在自己身上。 尽管动作已经足够轻柔,可颜子衿还是疼得一直在皱眉,见状颜淮便用手指替她揉着额角:“昨晚喝这么多,今天不疼才怪。” “嗯……” “那酒又不是你常饮的,一口气灌了自己这么多,也不想想醒来会头疼。” “嗯……” “好些了吗?” “疼……” 颜淮无奈,此时奉玉已经端上熬好的醒酒汤,此番颜淮让她们熬得浓稠,虽然效果更好些但味道却更难让人接受,颜子衿只尝了一口便苦得快哭出来,还是奉玉拿蜜果子哄着这才忍着喝下。 含着蜜果躺了一会儿感觉额头的刺痛舒服了些,颜子衿这才慢慢爬起来洗漱,等她收拾完毕走到外屋时,颜淮正坐在坐榻上听周娘汇报事情。 眼见着这般耽搁已经快到中午,颜子衿瞧见周娘在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周娘只是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便让外面候着的人将早饭端了进来。 颜子衿坐在坐榻另一边老实喝着淡粥,刚才喝了药到现在嘴里还是发苦,连平时爱的小菜也不想碰,更别说其他的早点。 听着周娘说起今日赵家又送了请帖来,颜子衿忽而又想起之前秦夫人还没走时,赵家也送了请帖,而且听说那次办好几日的流水,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竟然又办了宴席。 可她记得赵丞相并不是喜好宴席之人,觉着事出有因,颜子衿偏头看了一眼颜淮,却见颜淮皱着眉头,便又将嘴边的话顺着淡粥咽了下去。 “这次你要去吗,赵家这次请的人不少,说不定你认识的人也在。”颜淮忽然转头向颜子衿问道。 “啊?”颜子衿有些意外,颜淮可是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带她去赴宴,这次怎么忽然一反常态?虽然自己确实很想出去玩玩,而且既然是赴宴,说不定还能和宋珮他们遇见,可想了想便又摇摇头。 “怎么了?” “身子不舒服,还是不去了。”颜子衿说的倒是实话,此时她心有余而力不足,脑子还有些不甚清明,只想着一会儿再回去打盹。 见颜淮又想说些什么,颜子衿立马又想起从母亲口里听到过的赵家小姐。 “兄长你,难不成是想让我找赵家小姐问问事情?” “你听谁说的?” “之前母亲提过……” “她们误会了,并没有这回事。我只是想着你一直待在屋里,想带你出去走走。” “兄长去就好,我在这里有木檀她们陪着。” 听颜子衿拒绝,颜淮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将目光看向周娘,周娘顿时心领神会向着他行了一礼,这时有小厮走来,说着再过一会儿人就多了,将军最好现在就起身。 “现在就要去赵府了?” “先回颜府,自然不能从这边直接过去。” 颜淮说着没有再做停留,让周娘她们今天多照顾一些,又嘱咐了颜子衿几句,让她到了夜里饭后再饮一次醒酒药,一提到这个颜子衿顿时口中发苦,但还是乖乖应了。 等到颜淮走后不久,阿依勒便端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棋盘,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说要让颜子衿教他下棋,刚进来瞧着颜子衿的样子,便立马瞧出来她是不是宿醉刚醒。 颜子衿以为是自己脂粉打得薄了被看出,结果阿依勒却一脸“不出所料”地问颜子衿是不是昨晚一口气将那壶酒喝完,又说他们楼兰的这种酒虽然初尝味甜,但饮多了后劲很大,即使是他们国内那些精壮汉子,有些人饮了四五壶后便会开始身子晃悠不省人事,更别说醒来后头疼身软。 听阿依勒这么说,颜子衿也有些生气地问他当初怎么不说,结果阿依勒两手一摊说自己明明是按着她院中人数来算的,加上木檀她们几人,分下来即使醉了也不会醉得这么严重,谁知道颜子衿一人就喝了这么多。 一时哑言,颜子衿觉得自己昨晚确实上头了,但是有些不悦,便说着自己要休息,让阿依勒自己琢磨,可耐不住阿依勒一直恳求,又说着等颜子衿教自己一局,教会了自己到时候就给颜子衿带一些楼兰的甜烙子。 听得甜烙子又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颜子衿顿时来了兴趣,此时阿依勒顿时反客为主,手指关节“咚咚咚”地敲着棋盘。 无奈,颜子衿只得强打起精神教他下棋,结果一盘结束阿依勒还是不罢休,又拉着下了几局,说什么时候自己小赢颜子衿一把就什么时候结束。 这么一看颜子衿便没打算往难了教,找了几张简单的棋局熟悉熟悉,没想到阿依勒悟性极高,没教上几回便大概记住了步法,到后面颜子衿有时还得略略思考一番这才能下子。 一时没注意时间已经过了晚饭,见阿依勒注意力还在棋盘上,颜子衿便让他在此用了晚饭,等到周娘端了解酒药来,阿依勒便又说着在他们楼兰有一种草药叫沙拉拉,要是有人喝醉了就随手抓一把放嘴里嚼嚼就能醒酒,但味道酸苦,受不了的人就会把沙拉拉和奶酒放在一起煮,煮到最后会变成一团一团的奶块,吃下去也能醒酒而且味道比干嚼好得多。 寄香坐在颜子衿一旁的矮凳上整理着花样,听阿依勒这么说便开口道:“这样说,好像做成普通的果点也不错。” “但是沙拉拉做成的奶块不易保存,一般都是瞧见谁家有人醉了现煮,”阿依勒抓着盏中的棋子,边说着边往棋盘上放子,“这局好像我赢了。” 颜子衿喊着蜜果点点头,结果阿依勒忽而又开始怀疑起她是不是故意放水,好快点赶他走,听见阿依勒这么说颜子衿便开口说着自己要是想放水,一早便找个再简单不过的棋局将他打发,哪里会同他在这里下到晚上。 两人正说着,院外忽然热闹起来,周娘放下糖点准备出去瞧瞧怎么回事,便看见颜淮先一步走了进来。 没想到颜淮这么早就回来,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颜子衿起身正想瞧瞧怎么回事儿,阿依勒先一步跑到院子里:“听说你出去玩了?” “殿下怎么在这里?” “我待着无聊,所以来找姐姐下棋,怎么了?” “那请殿下回去吧。”颜淮抬头看了一眼跟着后面走出来的颜子衿,随即冲着阿依勒沉声道。 “时间还早,我就这么回去还不是待在屋里闷着。” “请殿下回去!” 兀地拔高了声音,阿依勒也是头一次听得颜淮对他这般无礼,一时间孩子脾气起来也想着吼回去,还是弃毫忙上前劝住他:“殿下息怒,将军今日心情不好,您多担待些。” “那也不能那我撒气啊。” “怎么去赴宴回来忽然就生气了?”颜子衿走上前来,阿依勒见状忽然叉腰道:“谁知道,居然对本王子这般无礼。” “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将军这一回吧。” “嘁。” 阿依勒打量了一番颜淮瞧他似乎有些出神,又回头看了一眼颜子衿,像是想到了什么,鼻腔里轻哼一声:“明天让他来给我谢罪,不然我可不会就这么赦免他!” 说完便绕过颜淮径直走出了院子,奔戎见状忙跟上去将这位祖宗送回屋子,颜子衿随后收回目光看向颜淮,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颜淮便猛地伸手抱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绕过大腿将她紧紧抱起。 “这是怎么了?”颜子衿一大跳,挣扎了一番发现无济于事,便忙开口问向同去的弃毫,弃毫连忙开口道:“今日太子殿下也去了宴席,然后、然后赵丞相便开口向殿下请旨指婚。” “是兄长和赵家小姐的?” “是您和赵家大公子的。” 章七十九 七十九、 “什么?”听得这句话颜子衿也是愣住,可还不等她继续问下去,颜淮已经抱着她快步走进了屋内。 “等下,你让弃毫把话说完!”颜子衿被一把放在榻上,还不等反应颜淮已经关上了门,见颜子衿要翻身坐起,颜淮连忙上前将她按倒。 刚饮了醒酒药没多久,嘴里那一丝残留的微苦和蜜果的甜腻快要被颜淮吞噬殆尽,他几乎不打算给予丝毫能让颜子衿反抗的机会,有些发烫的手掌紧紧贴着她柔软的腰肢:“矜娘,给我。” 颜子衿斜靠着被按在软榻上,只靠着背部和臀部勉强支撑着身子,颜淮并没有丝毫的醉意,动作却格外的用力,这使得她几乎没办法用尽全力去挣脱,只得将手掌抵在二人之间,徒劳地想要撑开一丝空间。 颜淮另一只手紧贴着她的后脑,任由发丝从指间垂下滑落,他吻得极深,让得颜子衿没有喘息吞咽的机会,涎液从两人紧贴的唇间不断渗出,顺着她的下颌流至颈侧。 颜子衿此时一心将重点放在刚才弃毫说出的话上,明明自己与赵家并没有什么交集,别说赵丞相了,就连赵家小姐与她也没见过几次,就算是要结亲也得是大概了解对方不是,怎么会突然请旨赐婚自己与赵家大公子? 而且真要说请求赐婚,就冲着之前所说赵丞相对颜淮格外青睐的传言,请求他与赵家小姐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长久的支撑使得背部有些酸疼,颜子衿只得用手抓着榻上的矮桌勉强撑住一会儿,颜淮却忽然不悦,伸手一把将矮桌连同上面的棋盘掀翻,棋盅顺势翻倒,棋子噼里啪啦洒了满地。 随即颜淮将颜子衿彻底放倒在榻上,手掌从裙底伸进,毫不犹豫地向上准备去解她贴身里衣,眼见着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颜淮却并不打算停下来,颜子衿又急又慌,心一横猛地用虎牙狠狠咬了一口,顿时有血腥味从二人口中弥漫开,颜淮被这一咬顿了一下动作,颜子衿连忙偏过头去这才有所喘息。 可不等颜子衿开口,颜淮却继续俯下身吻她颈侧,颜子衿对此本就敏感,顿时觉得身子绵软连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双手握拳抵在颜淮双肩,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低吟。 想是认为这一声便是得到了准许,颜淮贴着她后腰的手此时伸上前来,一把扯开她胸前束衣的衣带。 “等下,哥哥你冷静一点!”颜子衿此时忙开口,但颜淮哪里肯听,已经将她外侧衣衫拉至手臂,裙内的右手也已经顺着腹部开始往下。 “哥哥,快停下来。” “矜娘听话,别躲开,我想要你,你给我一次。” “这次宴席发生了什么,不让弃毫说,那你先跟我说清楚。” “别说这些!” “哥哥、哥哥!兄长你冷静点,你先冷静下来,颜淮——”颜子衿大喊一声,随即双手手掌贴在颜淮两边颈侧,冰凉的触感一瞬间令颜淮的动作停滞下来,便见他停下所有的动作抬头与颜子衿对视,这是颜子衿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瞧见颜淮会露出这般害怕的表情,哪怕是颜淮十叁岁同颜父第一次上战场,送他离家去往前线时,颜子衿也没看见过他这个样子。 甚至是那会儿颜家几乎生死一线之时,颜淮也从未露出丝毫的恐惧,颜子衿盯着他,心里不由得一揪,微蹙着眉头将手掌贴住他的脸颊,感受着颜淮因为剧烈喘息而不断起伏的身子,还有格外滚烫的体温,她咬了咬唇,轻声开口道:“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颜淮捏着颜子衿的双手,将头埋在颜子衿颈侧,有些低闷地问道。 “如果真的赐婚了,圣旨恐怕明日便会送来。兄长肯定早早地就将我带回颜府,哪里还留在这里?”颜子衿说着,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回答说不出口,若真的赐婚成功,以颜淮的态度恐怕早已不顾太子在场便发起怒来,哪里还忍得到散席? 忽听颜淮低叹一声,整个人忽然脱力一般跌坐在榻下,颜子衿此时才得以坐起身,本打算将弃毫叫进来问个清楚,可正要开口却意识到自己此时被颜淮脱得只剩下里侧贴身的衣裙,这番模样哪里叫得出口,想了想便作罢。 颜淮忽然侧过身环住颜子衿的腰,将头抵在她的双腿上:“我明明已经故意将你藏好,我有意不去向外人提起你,本以为这样他们不会想起你。” “京城人家就这么几户,赵家想查哪里会查不到?”颜子衿将手轻轻放在颜淮头顶,另一只手搭在颜淮肩上,“更何况此事怎么说也需要母亲知晓,母亲不点头,总不能让他们将我抢了去。” “赐婚便是圣旨,谁也不敢多言,不同意便是抗命,”颜淮低声说着,却不由得紧紧用力抱住颜子衿的腰,“若不是因为是赵家开的口,若不是、若不是安王出言,太子殿下便真的会答应。 “别人不过轻轻一句话,就能轻易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就能抵过我这么多年的……情,我不甘心。” 指尖忽地一颤,颜子衿甚至觉得自己的心短暂地停止了跳动,可也仅仅是一瞬,她轻轻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什么生生压下,许久这才用力握住颜淮的肩头轻声道:“即使不是赵家,也还有张家李家。即使我们不在京城,哪怕还在临湖,家里也总不能只靠你、小施和怀儿,更何况、更何况还有父亲,兄长你也说过,为了父亲,无论如何也要留在京城。 “不仅仅是我,就连欢儿将来也要为了颜家嫁去别处,谁能拦得住呢?” 也不知怎地,说着说着,颜子衿忽然觉得眼睛酸疼,竟不由自主地落下一滴泪,只是泪珠被掩在衣袖中,剩下的也被生生忍耐回去。 颜子衿一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下这么一滴泪来,但她却知道这滴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颜淮看见。 颜淮伏在颜子衿腿上,在她说出这段话后久久地没有说话,颜子衿还以为颜淮已经睡过去,就在这时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矜娘,如若,如若我手里也有一份圣旨……” “兄长!”颜子衿连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颜淮身子一怔,像是泄了气一般垂下双肩:“抱歉,我、我今日有些失态,我一时没忍住。” “太子殿下没有答应不是吗?” “若不是赵家是叁皇子母亲的娘家,为了拉拢这股势力,太子殿下一定会答应。” “可叁皇子母亲不是梁贵妃吗?” 颜淮没有回答颜子衿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替颜子衿拉起外衣,站起身来去唤木檀她们。 这晚颜淮没有回去,也没有到里屋来,而是随意歇在外间,木檀他们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可瞧着两人神情也不敢询问,老老实实收拾了外间床榻。外面有弃毫值守,还有寄香她们随时等着没什么好担心,于是木檀便在里屋照顾颜子衿。 章八十 八十、 木檀吹灭了屋内烛火,只留了床边的一盏小灯,她同颜子衿一起躺下,却见颜子衿平躺着盯着帐顶出神,木檀的动静将她注意力拉回来,便侧过身看向木檀。 “小姐在想什么?”木檀轻声问道。 “木檀,我再过一个月,就是十六岁了,”颜子衿轻声道,“忽然一转眼,我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小姐……” “以往母亲在身边,总觉得还是以前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样子,可母亲才离开这么一段时间,我却忽然发现我们已经不是那个刚入京时还无依无靠的颜家。”颜子衿捏着被角,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缓缓说道,“如今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忽视颜家,兄长一直说着不想让我们牵扯进来,可仔细想了想,从被接到宫里行笄礼那时开始,颜家便再没办法独善其身。 “颜家不是珮环姐姐家那样的钟鼎世家,只是托了父亲的遗恩和兄长这些年的拼杀这才勉强稳住,可树大招风,兄长为了父亲为了颜家越往上走,颜家便越没办法安稳下来。 “木檀,颜家不能只靠他一个人。” 颜子衿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却越发坚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我也是颜家的女儿,总有一日也得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哪怕仅仅是为了欢儿。” “将军他不会舍得的。” “有些事情岂是他一句舍不得就能解决的。”颜子衿翻了个身双手握住木檀的左手,似乎这样她能睡得安稳些,床内没有光源,木檀看不清颜子衿此时是个什么表情,但想起刚才颜淮的表情,心里便又复杂起来。 另一只手伸过盖在颜子衿手上,木檀略顿了顿,便轻声道:“小姐,将军他是真的喜欢你。” “那又能怎么样呢……”颜子衿闷闷地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木檀感受到指节触碰到颜子衿的眼角时,感受到一滴温热湿润在皮肤上缓缓抹开,接下来的话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办法说出来。 木檀微侧过身,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颜子衿的手臂:“睡吧。” 第二天一早,颜淮便同等候多时的奔戎离开,弃毫这日留在院里做事,便被奉玉她们一把拉住,说是有事要问他,不等弃毫拒绝,奉玉她们连忙推搡着弃毫来见颜子衿。 一看到颜子衿,弃毫顿时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一时又拿不准颜淮的心思,尬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颜子衿等不下去,开口道反正昨晚就已经说了,颜淮也说了不少,她不过是想再问问细节,哪里又说不得了? 得知颜淮没有瞒着,弃毫想这件事也确实没有什么不该说的,便将昨晚去赴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尽数告知。 原来颜淮那日去赵家赴宴,本来一如往常般互相应酬着,大家见颜淮在场,自然有好事之人提起他与赵家小姐,正巧太子在场便开口询问,于是赵家丞相也毫不避讳地将自己对颜淮青睐有加,有意与之结亲的事情告知太子。 颜淮自然一向不喜提起这个,便起身委婉地将此事推脱,表示自己并无此意。 见颜淮竟然当面拂了赵丞相的面子,一时气氛便有些微妙,太子见状便出言打趣,说颜淮此回有功,陛下尚未定下赏赐,不如便换成赐婚,也当做一件喜事。 可不等颜淮开口拒绝,赵丞相反而顺势攀住话头抢先开口,说此事自然是颜淮自己的事情,要讨什么赏赐他们这些外人哪里能插手,随即立马转了个话头提起自家儿子来,也就是之前口中的赵家大公子。 “丞相大人说赵大公子此回随军收复楠煌州,陛下也说了要赏赐,既然太子殿下在此,他便趁此机会腆着脸先求一份赏赐,于是、于是便说了您与赵大公子的婚事。” “赵丞相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颜子衿听完更是觉得不解,以赵家的身份地位,有的是名门贵女可以选择,更不说赵家大公子将来自然要继承家主的位置,怎么忽然就选择自己作为结亲对象。 “难道是因为之前兄长拒绝了,所以赵丞相在报复吗?” “赵丞相只是,故意让太子殿下难堪罢了。”周娘坐在一旁整理着账本,听颜子衿这么说便突然开口道,她放下账本,端起花茶润了润嗓子,“赵家大公子军功在身,又有赵家做背景,讨一个赐婚的旨意而已,绰绰有余。太子殿下本就防着赵家与别家大家族的女儿结亲导致势力壮大,颜家比不上其他家,此番赵家求了小姐您,对太子来说反倒是好事,此番不答应一来显得小气,二来又得担心赵家借此又结上别家,可要是答应了,便是与将军生了嫌隙。” “无论太子怎么选,哪怕说之后再议,在当时总会得罪一方,或者两边都得罪。” “太子殿下一直都很看中将军,自然不希望因此生出芥蒂,可也不想让颜家与赵家有所交集。” “那,安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安王、安王殿下那时像是喝醉了,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起来说赵丞相贪心,既然已经看中颜淮,怎么又看上了颜家的姑娘,若两事真的成了,小姐您反倒变成了将军的嫂嫂,天底下哪有这么混乱的事情。”弃毫低着头站在一旁,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些在理,“然后便开始不依不饶在那里扯着辈分,赵丞相一时只得先让人将他扶下去休息,这般一乱反而不好再继续提下去,于是赵丞相便说自己酒醉胡言,让大家不要在意,就这么应付过去了。” “倒是什么话,用一句‘酒后胡言’就搪塞了。” “有时候,在一些事清上,大家都得糊涂些。”周娘轻笑道。 正说着,奔戎忽然走进院子里,弃毫见他到来立马松了一口气,心想着总算不抓着他一个人,便准备抓过来一起被问,奔戎却急声道:“将军有令,让弃毫连忙回去,有急事找他。” 见奔戎一脸急切,想必是不得了的急事,颜子衿便打消了继续问下去的打算让他们快些去见颜淮。 原来是三皇子遇袭的刺客终于被抓到,只不过大理寺寻到时那刺客已经是一具从山上跌落的尸体,由遇袭那日的“证人”认尸作证后,确认是就是“刺客”本人,可人已经死了,怎么查也没了下文,在三皇子同意后便就此结案。 听到这件事时颜淮却是一脸的不出所料,阿依勒摊了摊手说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既然那时没有抓到他,那这个刺客是谁都好,就但绝不能是阿依勒,即使阿依勒自己去自首也得强行否认。 “楼兰国此时依旧与北夷结交,阿依勒殿下又是北夷王子,一旦认下是他动的手,那便是外交事故,大齐刚与北夷打完仗,谁都不想再动干戈。”颜淮道。 “若是当初把我抓住暗中解决掉还好,死老头子巴不得我就此消失,如今是你们三皇子手下的人不争气让我逃了,我倒是挺好奇老头子见我回去了,又是个什么样的表情。”阿依勒嘿嘿一笑,看来让他口中的“老头子”不舒服更有趣。 颜淮一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处理,将阿依勒留在此处除了别的,自然是等着事情平息下来再准备将阿依勒送走。之前颜子衿在慕府时,颜淮曾经送来的机关匣子,贩卖这些匣子的奇怪商贩便是楼兰偷偷前来寻找阿依勒的臣子,颜淮等人早已经与他们接触,只等着几天后,藏在与那些准备回国的商人之中一起回去。 章八十一 l ash uwu.c om 八十一、 两人谈论此事时颜子衿就在一旁坐着,她端着茶默默听着他们的话,阿依勒虽然只比颜子衿小几岁,也许是行事作风的原因,在颜子衿眼里反而把他看作和颜殊一般的小孩子,甚至觉得如今才十岁的颜明还要更稳重些。 按颜淮的安排,五日后便送阿依勒与楼兰的商人汇合,虽然所谓的“凶手”已经被找到,但一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暗中搜寻,一切都得小心行事。 可阿依勒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几乎每日都来找颜子衿,不是让她帮自己挑几本书看看,便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堆小玩意儿询问颜子衿哪些好玩,或者就是照旧拉着她下棋。 “姐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对我笑过几次?”阿依勒手支着下巴,蜷腿坐在对面问道。 颜子衿放下一枚棋子,抬眼见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此时听他开口询问,又垂下头道:“你做了那些事情,让我怎么对你笑呢?” “可你不像是十分讨厌我的样子,明明好几次都发现你在偷偷看着我。”阿依勒依旧不依不饶,指着自己的眼睛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眼睛?”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 5 2y zw.c om 虽然不想顺着他的话,但不得不说,阿依勒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好几次颜子衿都会无意间将注意力放在上面又匆匆移开目光,只是没想到阿依勒竟然注意到了。 “大家都说我的眼睛很像阿母,她可是北夷举世无双的大美人,我虽然长得也好看但还是比不上她,我反而长得像死去的阿父。”阿依勒指着自己的眼睛,似乎对自己眼睛像母亲这件事很是自豪,但颜子衿却从他的话里听出另一个重点来:“你父亲,不是北夷王吗?” “怎么会是那个死老头?”阿依勒冷哼一声,转过身抱手盘坐在榻上,“我阿母才看不上那样的人。” “那……”颜子衿话刚出口便立马止住,似乎已经想到了原因,但阿依勒只侧眼瞧了她一下,自顾自地继续道:“我阿母是楼兰国唯一正出的公主,未来的楼兰女王,阿父是楼兰国的将军。老头不仅觊觎楼兰国的土地还觊觎我的阿母,所以忽然有一天出兵攻打了楼兰,楼兰只是一个小国,哪里敌得过北夷的兵马。” 颜子衿捏着棋子的手默默放了下来,阿依勒看着屋外半隐的月光,院子里的灯笼竟显得有些昏暗:“阿父死在他们手里,楼兰国越是抵抗,那些狼兵便越是凶狠,到后面杀红了眼便没了分寸。为了楼兰百姓,我阿母策马来到北夷军帐前去找老头子,问他怎么样才能放过楼兰的百姓。” “北夷王他……” “北夷王脑子突然抽风,想给自己弄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逸闻,于是放过了楼兰,但要求我阿母随他回去……带上我。” “你——” “我那时五岁,被阿祖抱着,眼见着阿父的头颅被挂在北夷军的旗帜上,还有坐在北夷王身边,怀着我同父同母妹妹的阿母。” 颜子衿下意识掩住嘴,一时间难以想象阿依勒口中的场景,连一旁的木檀也极其震惊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愣愣地看向阿依勒。 “老头视我如己出,但我却知道他的如意算盘,我回不去楼兰,楼兰便没有正统的继承人,若我顶着北夷王子的身份回去,那楼兰便自然而然也成了北夷的土地,呸,他想的挺美。” “那楼兰今后——”颜子衿话还没说完,阿依勒突然一把掀翻桌子,将她猛地扯到自己怀里,紧接着忽听见铁器钉入木头的巨响,她回头一看,一只羽箭正牢牢钉在软榻的靠背上,正好是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 此时忽听见不远处传来厮杀声,紧接着便看见院墙上冒出数名持刀刺客,他们似乎有所目标,被发觉以后便径直朝着屋内冲来。 “怎么会忽然冒出刺客?”颜子衿挣扎着爬起,随即伸手将一旁的木檀一把拉过来,阿依勒将颜子衿推到身后,从腰上抽出一把小臂长的短刀:“别出去。” “快进屋子!”颜子衿立刻有所反应,连忙让在屋外的寄香她们躲进来。 此时周娘已经带人赶到,她的衣袖上血迹斑斑,发鬓有些凌乱,似乎刚经历一阵恶战,不等周娘出声,身后的护卫便立马与那些刺客打斗起来。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阿依勒一脚踹翻准备冲进屋内的刺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咬牙切齿地看向外面。 “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颜淮准备的地方也不怎么安全,他不是天天来看你吗,今天人去哪儿了?” “有人来找他,所以他回颜府了。”颜子衿瞧着外面越来越多的刺客,大脑一片混乱,此处颜淮将身份藏得隐蔽,谁也不知此处是他手下房产,院内众仆也被周娘管教得极严,阿依勒藏在此处的事情半点也不敢泄露。 可听阿依勒刚才的话,这些刺客分明就是冲他而来! “哈,看来他也中计了。”阿依勒冷笑一声,“那好,英雄救美的机会鸡腿给我了。” “你要做什么?”颜子衿话音刚落便被阿依勒往后一推,接着他冲出屋子,将那些打算进屋的人拦在门口。 寄香奉玉她们早已被吓得呆若木鸡,只愣愣地站在一旁,颜子衿站在原地双手握拳,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这样的情形几曾相识,在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在佛寺中,她眼见着父亲与哥哥守在门口,将那些围杀的刺客拦住,以免伤到屋内的女眷,那时颜子衿被母亲塞在神案下,被玲珑姐姐捂住嘴,只能透过缝隙瞧着,而如今她站在屋里,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身子忽然一颤,颜子衿恍如惊醒般从窒息中回过神来,她大口喘着气,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身后的木檀她们一把推倒在屏风后面。 紧接着“嘭”地一声,一旁的窗户被人踹开,一名手持尖刀的刺客从窗口翻入,他身着夜行衣黑纱覆面看不清面容,翻进屋子后直接无视掉一旁的颜子衿,没有片刻停留,径直冲向门口背对着屋内的阿依勒。 电光石火间只听得一声闷响,颜子衿双手抓起地上的棋盘,朝着那名刺客的后脑狠狠砸去,刺客受到重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可惜颜子衿力气太小没能将他拍晕,他似乎也没想到颜子衿原本一脸吓傻的样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暴怒起身便朝着她杀来。 颜子衿见刺客冲向自己,连忙抬手举起棋盘阻挡,然而这点力气哪里挡得住,尖刀刺穿棋盘,刺客将她狠狠撞倒在榻边,后背疼得她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小姐!” “姐姐——”阿依勒脸色骤变,却被生生牵扯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刺客掐住颜子衿的脖颈。 就在此时一阵破空声传来,一只羽箭从外射中棋盘,力道之大,甚至箭尖带着部分箭身已经穿透半指宽的木盘。颜子衿感觉刺客掐住自己的力道一松,下意识向前用力,那名刺客便朝着侧旁倒去,想那羽箭是先穿过他的头颅这才射穿棋盘,她一时忘了松手,竟被带着一齐跌倒在地上。 颜子衿猛地回过神爬起朝外面看去,只见颜淮站在院墙上,还保持着张弓搭箭的姿势,他的脸上衣袍上皆是鲜血,眼神阴冷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在颜淮出现后,便再没有赶来支援的刺客,如今院内残留的那些人再不是对手,奔戎和弃毫此时早已跃下墙头帮着周娘他们将其制服。 颜子衿低下头下意识想站起来,可双腿仿佛失去知觉般,任由她如何动作却只能感觉到微弱的颤抖,还不等她出声,颜淮已经冲上前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斩草除根,真狠啊你们,既然你们今天没有杀了我,该老子找你们算账了!”阿依勒愤怒地浑身颤抖,原本灿若晨星的眸子已经杀得血红,他兀地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身子一动便跃上院墙。 “冷静点。”颜淮一声厉喝止住阿依勒的动作,他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冷声下令,“从里面围住院子,谁也不准放出去,闯进来的这些人……不必审问,别留活口。” “是。”弃毫与奔戎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将自己手里卸下双臂的刺客捂住口鼻,刀刃在喉部划过一道银线,随即便丢下尸体立马转身朝院外快步离开。 章八十二 八十二、 颜子衿靠在颜淮怀里只是默默听着一切,她微微侧过头去看自己的双腿,麻痹的脚尖稍微能够活动一些,但还是没办法再站起来,也不知是被那刺客掐住脖颈时濒死的恐惧尚未散去,还是仍旧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 “你们没事吧?”颜淮偏头看了一眼木檀她们,事发突然,她们被推进屏风后顿时跌一团,又被吓得不轻,这个时候才慌乱地搀扶着爬起身来。 颜淮注意到颜子衿的动作,伸手绕过她的大腿打算将她抱起,可就在他用力的一瞬间,颜子衿全身关节忽然同时抽痛起来,她猛地抓住颜淮的衣服,低低轻哼了一声。 “哪里疼?”颜淮见状忙松了手,颜子衿摇了摇头却又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她伸手抚上颈侧,正巧触碰到两处小小的被指甲抓破的伤痕,想来刚才被掐住脖子时留下的。 “你疯了!”阿依勒冲上前来怒喝道,“要是颜淮没赶到你就死了。” “我知道。”颜子衿轻轻颔首,“但我一定要救你。” “那人冲过来要不了我的命,最多只是受伤而已。”阿依勒一听更是火起,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高了几分。 “你才多大,只是受伤而已,死不了,所以就不用救了吗?我做不到,”颜子衿抬头看着他,眼神平静,“我不想再一次就这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颜淮眼中神色微微一变,阿依勒似乎也没想到颜子衿会说这样的话,嘴巴张了几回,最后有些不甘心地轻哼一声偏过头去。 “将军,院子里已经被带来的人围住了。”奔戎走上前来禀告,他将手里的短刀收在身后以免让颜子衿瞧见,但此时她整个都被颜淮抱在怀里,什么都看不见。 “都查完了吗?” “从我们赶回来以后便再没有刺客赶来,院里也都搜查完了。” “这么大的动静,想必已经引起官府的注意了。”颜淮沉声道,“把他们身上衣服换了,换成流匪的破衣,到时候官府问起来就说是流匪作乱。” “是。” “能行吗?” “前不久皇子刚刚遇刺,现在又出现有人私闯民宅和将军府,大理寺已经不想再深入牵扯了。” “哈,在你们这里,流匪这个理由还真是好用。”阿依勒冷笑一声,“无论是这次还是皇子背刺,还有之前宋家。” “宋家!”听到这两个字颜子衿猛地直起身子,可随之而来的疼痛抽搐又令她颤抖得说不出话来,颜淮只得将她又抱紧了些轻声安慰:“先别说话,深呼吸,你现在身子因为恐惧引起的疼痛还没缓解,暂时不要激动。” “将军,暗阁准备好了,先让殿下和小姐在里面避着。”周娘走来低声道,“已经有官兵朝这边赶来了,奔戎已经赶回颜府应付,小姐这边交给我照顾,您得快些回去。” “颜府怎么了?”颜子衿抓住颜淮的衣袖,颜淮将她轻柔抱起回答道:“被人算计了一道,不过那边已经没有事了,你放心。” 周娘将众人带至暗阁安顿,木檀她们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便连忙准备热水替颜子衿热敷更换衣物,颜淮将她放下后又温声安慰几句便快步赶去颜府,周娘嘱咐完毕后也连忙离开,毕竟此处对外并非是颜家的置地,她总得向那些到来的官兵解释。 木檀她们准备了一些汤婆子用软缎包裹了捂在颜子衿身侧,又用热帕子替她轻轻捂在四肢关节,在安沉香的作用下关节处的疼痛逐渐舒缓不少。 颜子衿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刚才阿依勒口中的“宋家”二字,这自然不是宋珮他们,这城中除此之外,便只有数月前被流匪害死女儿的商户宋家。 但是阿依勒身为北夷王子,怎么会与宋家有所联系,而且听他那时说的话,似乎宋家小姐的命案与他有关,或者说他知晓其中真相。 想到此处,颜子衿忽然冒出找阿依勒问个明白的念头,可她刚准备起来便被木檀她们劝住,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将她们吓得不轻,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整整一晚上几人皆守在她身边,颜子衿为了不让她们担心也只装作闭眼睡着,但一直在脑海里繁复回想着事情,尤其是那天在锦楼见到宋家小姐自缢的那一幕,一直到第二天辰时这才勉强休息了一会儿。 颜淮那边将事情处理完毕后,以免多生事端,安全起见便打算今日就将阿依勒送去与那些楼兰商人会合,听得此事颜子衿也执意要去,颜淮拗不过她,便让她带了帷帽同去。 即使北夷与大齐多有摩擦,但民间的商业来往依旧普遍,这些外国的商人总是成群结队地前往大齐进行贸易往来,所以到最后反而约定俗成地在某个时间段里前来,等到时间到了便又一起回去。 那些扮做商人的楼兰臣子便是借了这个方便,前来寻找阿依勒,有这么多人做掩护,即使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要下手也得考虑到周围,要回北夷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为了不引人注意,此番颜淮只带了奔戎前来,几人站在船岸的树荫下,阿依勒换回了楼兰商人的服饰,扮做随从跟着商队回去,头一次见他穿着楼兰的衣饰,竟然觉着比以往要挺拔许多。 “此番多谢颜小将军相助。”楼兰臣子用音调有些怪异的中原话朝着颜淮行了一礼,此番若不是颜淮暗中找到他们,说不定他们还没能这么快与阿依勒联系。 “小将军救下我国王子,若是来日有缘,还请您前来楼兰做客,我国定将您奉为最尊贵的客人。” “言重了。” “现在罗桑花开得正好,姐姐你要不现在就同我回去玩?”阿依勒站在一旁,突然握住颜子衿的双手拉向自己,然而还不等颜子衿出声,颜淮已经一掌打开他的手将颜子衿揽住。 算盘落空,阿依勒不满地冲颜淮瞥了瞥嘴,但还是笑着对颜子衿道:“那不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一定。” “等下,我有话要问你。”颜子衿眼见再不问便来不及,便往前踏了一步,透过帷帽的轻纱看向阿依勒,“你是怎么知道宋家的事情?” “宋家?哦,你说的是被自家父母抛弃的那个和别人私奔的小姐,”阿依勒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反应过来颜子衿口中问的是谁,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随口回答道,“是我帮着将他们绑回来的,那男的麻烦些,瞧着按了许久才没有动静。” “什——” “不过那小姐倒是个烈性子,一开始时还伤了几个人,”阿依勒说着还有些不以为然,“只是也没想到被关了这么久后,竟然还有力气和胆量爬出去自缢,我记得那时她还怀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够了。”颜淮连忙打断了阿依勒的话,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听闻,脸色瞧着极其不好。阿依勒被打断后也意识到这些事确实不好让颜子衿听见,摊了摊手便独自踱步到水边看云。 章八十三(h) 八十三、 眼见已经登船的人越来越多,再留下去也不好,颜淮低声说了几句让颜子衿别多想,令奔戎将她先带回车里休息,他同阿依勒说几句话便走。 颜子衿还想再问些什么,可颜淮却拉住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而且现在看起来阿依勒也不愿意再说,有些不甘,只得同奔戎先行离开。 目送着奔戎将颜子衿送上不远处的马车,颜淮这才走到阿依勒身边停下。 “说好的交易,我们楼兰人一向最重诚信了。”阿依勒背着手道。 “殿下一向守信,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颜淮等到阿依勒先开口这才回答,“既然我们救下你,我想你应该对我们多信任一些。” “不好说,毕竟大家都是有私心的不是吗?”阿依勒笑了笑,“如果我那时并没有说考虑考虑,你还会故意停在那里等我自己跑过来吗,那些官兵追来时你还会掩护我吗?” “会。” “为什么?” “矜娘会让我救你。” “哈,居然是这句话。”阿依勒转头看向颜淮,阳光透过树荫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在琉璃中撒入了一把细碎的金砂,“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多谢。” “不急,不急,等我需要的时候再会告诉你们,不过那个时候你们说不定早就等不及听我通知,自己带着人来了。”阿依勒嘻嘻笑着,可嘴里的却是在谋划着一个极为疯狂冒险的想法,“那个时候我希望是你亲自来。” “为什么?” “如果是你,到时候我说不定就有机会擒住你,然后作为交换,让他们把姐姐送过来。”阿依勒说完眉头一挑,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盯着颜淮,顿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你在楠煌州准备刺杀王子时,我躲在暗处看到的就是这个眼神,好哇好哇,这才是杀过人的。颜谨玉,虽然我不太信你口里的那个什么殿下,但我信你。 “还记得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那个传说吗?我一直相信它是真的,若是有一天无处可去,就来楼兰吧,神会保佑你们的。” 颜子衿坐在车里想着事情,直到颜淮走入车厢这才回过神,此时马车缓缓驶动,颜子衿这才伸手掀开车帘,只见不远处阿依勒的身影已经走上甲板,那头金发是如此显眼,让人不由得想象着书中所描写的无边无际的金色沙海。 “这艘船很安全吗?”颜子衿放下手,不明所以地轻声问道。 “很安全,没有人会傻到在此时引火烧身。” 颜子衿听完点点头,今日虽然要出门,但还是挽了一个随意的发髻,此时取下帷帽已经显得有些杂乱,鬓边的碎发顺着脸颊垂到胸前,似有似无地扫过昨晚留下的伤痕。 心想着自己的脖子还真是多灾多难,自己小时候爬山上树被刮到次数,说不定还没有这段时间多。 “那个……关于宋家的事情。” 就在这时颜淮的手指忽然伸上前,指腹触碰到伤疤,颜子衿整个人忽然打了一个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往后避开。然而颜淮的动作更快,一手住她的后脑一手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便将她拉入怀中。 事发突然,颜子衿几乎来不及反应,唇口被侵入的同时,她能感受到放在腰上的手逐渐加重了力道,伸手打算推开颜淮,却被颜淮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住手!”颜子衿刚出声就被颜淮捂住嘴巴,他凑近颜子衿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小声些,外面可是有很多人在,动静大了让他们发觉就不好了。” 说着另一只手伸入衣内,手指已经勾住她的亵裤,颜子衿见颜淮大庭广众之下要对自己做这种事,吓得忙伸手阻止,但颜淮哪里等得住,手指顺着缝隙伸入,颜子衿几乎是本能地弓起了身子。 “怎么回事,到现在了还是不适应吗?”颜淮玩味地逐渐深入,在外的拇指正用指甲轻轻剐蹭着小巧的樱核,捂住颜子衿嘴巴的手此时却松开,转而抬起她的腰,同时再一次伸入手指,颜子衿一时没忍住差点叫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对,别出声。” 车厢外人声逐渐嘈杂起来,想是已经离开船岸已经快到了城门口,此番颜子衿更加不敢出声,双眼已经满是极度忍耐而即将满溢的泪水,即使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可还是按奈不住地发出“呜呜”声。 此时颜淮单膝跪在车厢里,抬起颜子衿的一条腿搭在自己大腿上,她的亵裤被退至膝盖,只靠着轻薄的下裙遮挡着,颜淮手里的动作每深入一次,她的身子便轻颤一次。 外面的声音越发喧闹,马车行进的速度也放缓下来,透过车壁,颜子衿几乎能清晰地听见外面行人走过马车时的交谈声,小贩的叫卖声和行人之间的呼唤声近在咫尺,诡异地刺激着颜子衿的神经,下身竟不由自主地开始收缩起来。 “矜娘,你有没有发现你下面的水儿比以往多了不少。”颜淮微微俯下身看着她,拇指按住已经开始轻颤的花蒂,手指抽插的动作越发快速。 颜子衿只觉得身子热得发烫,接着整个人猛地向后反弓,身下衣裙已经水淋淋一片。 到这时颜淮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将颜子衿的腰抬高一些,不顾高潮尚未散去再一次按压剐蹭着颤抖着的穴肉,颜子衿嘴唇咬得发疼,可还是忍耐不住从齿间溢出的轻喘,她撑起身伸手环住颜淮的脖子,一口咬住他肩上衣料,可这样依旧还是有轻微的声音不自觉地传出,就像一片羽毛轻轻骚动着颜淮的心。 “矜娘……”颜淮双膝跪下,将她朝自己贴紧了些,唇角扫过她因为发汗而有些潮湿的颈侧肌肤,连衣领也逐渐湿润。 等到车辆在院中停下,却没有见颜淮向往常一般立马出来,奔戎取下车凳后略略等一会儿,颜淮这才推开厢门抱着颜子衿走出。 颜子衿双手环着颜淮的脖子,整个人将头侧向里侧,外面披着颜淮的外袍正好遮住下裙的异样,奔戎只瞧了一眼便偏过头去。 寄香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今早颜淮便命人将她们接回了颜府,说是暂时不用再留在那边。这段时日相处之下寄香她们倒有些舍不得周娘她们,临走时塞了不少她们觉得有趣的小礼物给她留作纪念,周娘一一笑着收下,全然不在意这些小礼物有些还是她安排人采买回来的。 见颜淮抱着颜子衿回来,寄香忙放下手里活计走上前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在外面候着。”颜淮说着步伐不停地上了楼,此时木檀刚往卧房的香炉里添了一勺香粉,见他抱着颜子衿走入,虽然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但随即立马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香盘,识趣地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章八十四(h) 碎碎念: 想起之前和亲友说收藏涨的好慢,亲友说20多w字才四次车,换别人都快完结本垒打了,你不慢谁慢? “那怎么办?” “你多开点车。” 过段时间以后,她问我车开多少了。 “我还在过剧情。” “该。” 八十四、 之前许久无人,所以房间在清扫后统一换成了暖橘色的新帘幔,一时来不及用帘勾挂住,便任由它们散开,外面的光亮透过窗户照在轻纱上,晕染出令人迷眩的团雾。 颜淮抱着颜子衿大步走入,动作带起的风顺势将身前的阻挡吹开,因隔了几层帘幔,床前的视线稍有些昏暗。 将颜子衿放下,颜殊伸手便去接下床帘,颜子衿动作轻微地翻了个身,却又被颜淮拉了回来,她此时眼泛桃花,颊映飞霞,正用手臂挡着微张着的嘴角,胸前锁骨处多了几点朱印,正随着她的喘息暧昧地起伏着。 此番瞧着,她尚未从上一次的快感里回过神,亦或者说大白天这般凌乱地被颜淮抱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竟又激起一股莫名的反应来。 身下的衣裙已经被吹得有些冰凉,惹得她有些不适,难受地动了一下双腿,颜淮拿开她掩在脸上的手臂,手指只轻轻一勾便将腰间衣带解开,只见她亵裤半褪,大腿之间还泛着旖旎的水光,上衣若隐若现地遮住春景,却连边角处也沾上点滴水渍。 颜淮左手撑在颜子衿耳侧,右手食指指腹在花瓣儿外侧扫过,顿时激起颜子衿一阵轻颤,她微偏着头,发丝堆在颊边,有些迷乱又有些嗔怒地瞪了颜淮一眼,推开他的右手便要侧身去抓被子。 就在她指尖刚触到被角时,忽然被颜淮单手抬住后背抱起,齿尖轻咬乳肉有些微疼,颜淮的下颌隔着衣料有意无意摩擦着乳尖,颜子衿痒得难受,双手抓住他的双臂作势要推开,却半点力气也用不上。 她的头失去支撑顺势朝后微微仰去,有一丝阻塞的窒息感,颜淮见状随即用另一只手托住,颜子衿的青丝如水从他的指缝掌间流淌而下,蜿蜒地堆积在她身后的床榻上。 上次之后,颜淮早就想得在心里堆了一团火,可这段时间又被各种事务缠身,他那时一边要在别人面前粉饰太平当作不知道阿依勒的事情,一边又要各种谋划防范着暗中的目光。 一开始他还有些懊悔是不是本是该将颜子衿带去那边,即使将她留在颜府,自己依旧能将两边处理好不让人生疑,但昨晚遭袭一事却又让他庆幸自己将颜子衿带在身边,颜子衿不在别院,颜淮便会故意留在那边放出破绽来一个请君入瓮,哪里会及时反应过来他们动手不仅仅是冲着阿依勒。 自然若那时留颜子衿在颜府,以那些人的实力,就不仅仅是能在千钧一发时将她救下这么幸运了。 是了,阿依勒,还有阿依勒,虽然知晓颜子衿不过是将他视作一个闹腾的弟弟看待,可颜淮心里仍旧十分不悦,阿依勒却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太子有意与他合作,当着自己的面各种肆无忌惮,颜淮多次告诫在前,却还是明目张胆地日日黏在颜子衿身边。 再加上说他口口声声惦记着颜子衿,那时要不是颜淮及时发觉出剑威胁,阿依勒恐怕早就从他屋里将熟睡中的颜子衿带走。 本来颜淮只想着忍到送他离开便好,不能因此误了正事,在赵家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令他一时间不顾一切地冲动行事,虽然最后强行冷静下来,可扬汤止沸只能适得其反。 一想到这里,颜淮喉结微动,他猛地将颜子衿按在床上,顺着乳沟一路吻下,他的动作越是往下便能感受到颜子衿腹部的颤抖越发明显。 颜淮的动作忽而顿住,他直起身子看着刚才舌尖扫过的部位,大腿根部与小腹的夹角处已经湿透,他还记得当自己深入颜子衿的小穴时,此处光洁的肌肤甚至还会微微隆起随着他动作上下震颤。 温热的鼻息吹过已经肿胀的蕊珠,颜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其含住。 颜子衿身子疯狂颤抖,蜜水儿不受控制地从穴内涌出,她哪里想到颜淮会含住那里,想要撑起身子要将他推开,可双手立即被颜淮单手抓住手腕,另一手顺势抬起她的腰以便自己动作。 “颜淮!别、别舔那里——” 不同于之前用手指和玉扳指,湿润的触感带来的感官刺激更是剧烈,颜淮或吸或吮,颜子衿口中想要阻止他的话已经变成颤抖的娇吟和喘息,双腿本能地想要夹紧,可颜淮却用手掌按在她的右侧大腿根,只能无力地任由颜淮舔舐轻咬着如珊瑚珠般的花蒂。 “快停下来,啊……不能再继续了……” 身子突然僵住,随即又是一股水意涌出,没想到只不过是玩弄此处就让颜子衿高潮,连着被弄了三次,颜子衿早已无力地躺在床上喘息。 手掌在颤抖的穴口拂过,勾起一条长长的淫丝,颜淮也早已按奈不住,他俯下身解下腰带,手指温柔地将颜子衿脸颊上别汗水粘住的发丝拨开:“矜娘,张嘴。” 颜子衿此时双眼半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听见颜淮的话下意识地张开嘴巴,颜淮用手托住她的后颈,含住她樱舌的同时挺身而入。 没想到做了这么久的前戏,颜子衿的里面依旧受不住颜淮的进入,疼得她皱紧了眉头,从二人交缠的唇齿间发出“呜呜”的低泣声。 “别怕,别怕。”颜淮轻声安慰着,小穴绞得极紧,若是这般强行进入只能伤着她,于是他一边吻着颜子衿乳尖一边轻抚着她小腹。 颜子衿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热得发烫,急需触碰到一些冰凉的东西缓解,手掌求救一般摸索着,忽然触到一处宽厚的凉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马朝着此处贴近。 主动肌肤相贴,滚烫的体温也在融化着颜淮的理智,到最后他低哼一声,手掌按住颜子衿的腰将她用力抵在床头矮柜上,只听得“噗叽”一声,终于顺利将整根没入体内,被挤出的穴液缓缓滑向大腿根,顿时又被剧烈的冲撞击散。 “慢点……要坏掉了……” “不会的,你会很舒服。” “好深……太深了受不了了……呜——” “想哭就哭出来,叫出来也没别人听见,矜娘,让我听听。” “颜淮、颜淮你慢些……” “叫哥哥。” 颜淮吻住颜子衿颈侧,每往里冲撞一次颜子衿的泪珠便又流下一滴,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最后滴在胸口处又被颜淮舔舐干净,十指胡乱地在颜淮背部流下一道又一滴红印,双腿被打开搭在颜淮手臂上,此时若是低下头去定能看见二人正在剧烈交合的地方。 当心着颜子衿后背上的伤撞在矮柜上,颜淮用手掌贴着她的背当作缓冲,二人的低喘和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就连颜子衿此时求饶的低唤也被撞得只剩下凌乱的音节。 颜子衿身子贴着颜淮,只觉得浑身的水液都快要被插弄得泄个干净,颜淮撞得越深,几乎每一次都要狠狠顶住宫口这才罢休,小腹处已经高潮到开始痉挛,但自己的小穴却没有半点想要松口的意思,似乎一定索取到什么才会罢休。 身体奇怪的反应让她又爽又惧,指甲狠狠抓着颜淮手臂,似乎这样能将这番难以言状的感受释放一些,她微微仰着头枕在矮柜上,侧方的扁状青瓷花碟里插着一株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的花,两人的交合撞击已经将花枝上的花朵儿震落不少,忽然有一朵落在颜子衿唇上,她下意识想用舌尖顶开,颜淮却将花与她唇舌一齐吻住,微苦的汁液溢出,稍稍唤回了颜子衿的一丝理智。 白绢包裹住末了炽热的释放,直到这时颜淮才停下动作,颜子衿靠着矮柜,双腿还维持着张开的姿势,即使再是轻微不过的喘息,都能使得穴内的花液溢出。 用拇指擦去颜子衿嘴角因为高潮流出的涎液,颜淮瞧着她身上自己留下的“杰作”,颜淮丢下白绢,只觉得自己还有些意犹未尽。 “矜娘,我还想要。”颜淮扶着颜子衿趴下,小臂已经从后揽住她的腰让她抬起下身,颜子衿意识到颜淮的想法,可不等她做出动作逃离,颜淮已经深深顶入她的最深处。 双手被单手钳住压在头顶,颜淮紧贴着她的背,只听得被撞击出来的水液作响,不断溅落在颜子衿的小腹上。 “太深了……别在往里面……别在进去了……啊……” “你还在主动往里吞着,明明你也想继续。” “哥哥、哥哥……” “我在,我在,再给我一次。”颜淮明知颜子衿已经快受不住,这一次却难得地没有顾及颜子衿的求饶,只用力朝内发泄着自己的欲望,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两人就这么一直纠缠着。 心里那团火尚未熄灭,颜淮还不满足,他手掌按住颜子衿的腰窝用力向下,这样每一次深入都能径直撞开子宫口,酸疼的快感一阵一阵传来,颜子衿的呻吟也越发婉转。 “不想、不想再去了,哥哥……” 许久,一丝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颜淮听到这一声呼唤后身下的动作猛然停住,他如梦初醒一般抽出身子,顶端还勾着一道淫液,颜子衿无力地倒下,瞧着她此时只剩下一丝模糊的意识。 “够了,够了。”颜淮抱住颜子衿低声道,“我们休息了。” “嗯……”颜子衿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抓着颜淮的手掌沉沉睡去。 章八十五 八十五、 颜子衿一直休息到点灯这才勉强清醒,匆匆用了饭后又继续躺着发困,月未上梢便沉沉睡去,可她这夜还是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又模模糊糊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掩面哭泣的女子。 颜子衿从未见过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想去瞧瞧,走到女子面前她伸出手想要轻拍她的肩,可就在她刚抬起手的瞬间那个女子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只见女子披头散发,嘴唇皲裂,眼窝深陷,一双手纤细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惨白的肌肤上成片成片地露着青紫色的伤痕,这般近距离瞧着她,活脱脱一个鬼骸模样。 颜子衿骇住,一时间忘了挣脱,那女子与颜子衿对视许久,最后嗫嚅着惨声道:“负我——” 她的声音实在刺耳,颜子衿一把甩开她的手忙捂住双耳,可就在这时那女子却朝着颜子衿身后奔去,颜子衿忙回过头,却被从后伸出的一只黑手捂住口鼻。 大惊失色,颜子衿忙剧烈挣扎着,可越是这般身后的人越是将她钳制住,到最后她只能双手反剪在背上,锢在原地无法动作,心中发狠她张口狠狠咬住那人的虎口,然而下一秒她便被死死按在地上。 身边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人,抬头一看却是阿依勒,他取箭搭弓,聚精会神地对准了颜子衿前方,颜子衿顺着箭矢指向的方向看去,脑子里炸起一道惊雷。 颜淮站在不远处,他手里捧着将军印,双眼被红色的布带缠住,穿着一身华贵不过的喜袍,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被黑雾笼罩着的人,手里正握着一柄剑。颜子衿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柄剑是颜淮屋内挂着的那柄,他一向最为喜爱,除了她以外从未给过任何人碰过,剑刃抵在颜淮颈处,即使隔了一段距离颜子衿依旧能看出剑身上泛出的寒光。 “等下、等下——”颜子衿恐惧地连语调里走了音也没发觉,她眼睁睁看着阿依勒张弓抬脚向颜淮走去,有人附身凑在颜子衿耳边轻声道:“他是自愿的。” 离弦、剑动,一道血花从颜淮颈间飞出。 “不要——” 几乎是尖叫着惊醒,颜子衿大口喘着粗气,手脚因为痉挛几乎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引起剧痛,她失神地盯着帐顶许久,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人。 呆滞地微微偏过头,便看见颜淮一脸担心地瞧着她,颜子衿在梦中挣扎的瞬间颜淮便已经醒来,可唤她了许久颜子衿依旧紧闭着双眼,瞧着她是被魇住的征兆颜淮便不敢再强行将她叫醒,生怕因此丢了魂,只得紧紧握着她的手。 见颜子衿醒来,颜淮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拭去颜子衿额头上的汗珠,见她身上衣裙已经被汗湿透便打算叫木檀她们准备一身干燥的换上。 还不等颜淮开口,颜子衿便不顾疼痛一把扑入他怀中,她的身子因为痉挛还在不停抽搐,尽管如此颜子衿还是用力死死环住他,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因梦境生出的惊惧。 “做什么噩梦了?”颜淮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颜子衿微抬起头死死盯着颜淮的脖子,直到确认上面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她沉默地抓着颜淮衣领,将头抵在他肩上。 见颜子衿不说话,颜淮也没再继续询问下去,他抱着颜子衿一直缓声安慰,一直到颜子衿总算平静下来,此时窗外如墨的天空已经被晨曦挑破,在天际处露出一丝鱼肚白的虹线。 到了第二天身子依旧沉得难受,醒来没多久就抱着书卷昏昏欲睡,奉玉替她披了件外衣以免着凉,嘴里絮絮叨叨尽是念着颜淮一点也不怜惜。 颜子衿心里杂乱,放下书卷起身便说要去院子里弹琴,只让木檀跟着就好。 秦夫人教颜子衿时说过,琴能静心,也能映心,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指尖弹出的便是什么声音。 临水坐在亭中,无论如何起势,没一会儿琴音便开始变得乱糟糟,到最后已经不成曲调。 一把按住琴弦,只望着水面出神,连颜淮来了也没有发觉,直到他用手中帷帽的轻纱挡住颜子衿视线,她这才抬头看向来者。 颜淮将帷帽放在琴上,自己则在一旁坐下。 “什么意思?”颜子衿手指放在帷帽上问道。 “母亲临走前提过陪你还愿一事,我记得是今日,”颜淮开口道,“今日天气好,带你出去走走。” 这么一提颜子衿这才恍然大悟,确实秦夫人之前便念叨着要带她去还愿,可耽搁来耽搁去到现在都没去成。 “而且再过不久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颜家也被邀请入席,事情还多着,此时要是不去后面更没有时间了。”颜淮这么一提,颜子衿便又想起之前与慕棠说的话来,确实,不久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那时候不止宫里连城中都要忙作一团,哪里还有时间悠哉悠哉去道观还愿,要是拖得久了不仅不显得虔诚,被秦夫人知晓了又得说他们两兄妹做事不上心。 尽管有些疲累,但颜子衿还是点头答应了,此时家里只有他们二人,也不想做太大的阵仗,乌泱泱一群人跟着有些招摇,也有些繁琐,于是颜子衿随意收拾一番,便只带了木檀寄香两人同去。 之前颜子衿被吓得失了魂,秦夫人差颜淮请的便是清平观的道长,清平观坐落在城外三里处的乾妙山上,清平观来者不拒,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皆可来此参拜。 而且观里还定了规矩,只有每月下旬几日才让那些富贵人家得以走走排场清观添香,若是谁想着破规矩想要独占清平观耍耍威风,观内众道也不会惯着。 其中缘由,主要是在这乾妙山山腰处原先坐落着皇家的太庙,太庙守卫森严普通人不得靠近,后来先皇命人在山中另起了一处道观,也就是清平观以供百姓祈福。 有皇家在后面坐镇,于是极少有人敢乱来,也正因如此清平观常年香火鼎盛,而且又有道人见仙鹤落观化玉的传言,来此参拜祈福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今日来清平观的人不少,不少达官贵人的马车在道上停了一排,于是命人将准备好的供品香烛带上,颜淮带着颜子衿先入了观中。 在三清祖师前将还愿用的供品香烛奉上,颜子衿与颜淮两人持香跪在蒲团上诚心拜了三拜,又投了不少香火,按着以往秦夫人的习惯点了几盏灯替母亲弟妹们祈福。 本来按规矩颜子衿还应该前去拜见之前替她招魂的道长,但问了观中道士,却得知道长不久前云游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有些遗憾,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四处逛逛也好,颜淮此时却不知道瞧见了谁,嘱咐颜子衿在这周围散散心但不要和木檀她们走散,让木檀她们贴身照顾着,说着自己有事出去一会儿便快步离开。 寄香不像木檀经常随着颜子衿出门,此刻得了机会,更是瞧着这边热闹看着那边好玩,听说清平观求签极为灵验,便撺掇着颜子衿和木檀去求一个。 木檀本来不感兴趣,而且还得专注着跟在颜子衿身边,更是不能分神,但颜子衿也劝她求一次,毕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三女这才奉上愿钱,一起在蒲团上跪定,已经有小道士捧了签筒过来,颜子衿接过签筒,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求些什么,只随意摇着签筒。 这时眼角忽然瞥见大殿侧门那边站着的一名劲装丽人,她没有同颜子衿一般戴着帷帽,她身着月白色束袖长袍,足踏黑绸长靴,腰上佩着一柄宝石短剑,用淡色发巾束着头发,正专心搀扶着一名老妇人起身。 颜子衿虽然没有见过几面,但还是认得出她正是之前谈论过的那位赵家小姐,没想到今日会遇上,可转念又想起刚才颜淮没说什么匆匆离开的样子,难不成实在躲着她? 正想着,只听得“啪嗒”一声,从签筒中掉出一根卦签,颜子衿拿起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朵流云,下面写着一句话——江水离离乡云远,白马踏梦盼归鸿,金玉碾为菩提尘,求得春秋做灵台。 章八十六 tokyore 8.c om 八十六、 颜子衿以往陪着秦夫人来祈福,从未见过这样的签文,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签,这时木檀她们也拿起了自己的祝签,此时瞧见颜子衿手中的签也纷纷好奇,但这么乱猜也没有结果,于是便拿着祝签去找今日解签的道长。 三人拿着祝签四处瞧了瞧,便看见门口负责解签的方形几案处正坐着一位坤道,她闭目搭尘端坐门口,肩上停着一只五彩缤纷的鸟儿。 颜子衿先一步拿着祝签上前坐下,正准备解下帷帽时那位道长便睁开了眼睛:“姑娘既然戴着,就不必麻烦取下了。” “道长不瞧人面相,如何解签?” “我解签,只看缘分。姑娘是今日第一个找我解签之人,倒也能说一句有缘。”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powenxue.com 头一次遇到这样,颜子衿半信半疑地将祝签交了过去,这时那只五彩鸟儿忽然跳到桌上冲着颜子衿道:“大吉、大吉!” “你这鸟儿,先前得了点好处,结果现在遇人张口便是喜话,油嘴滑舌。”道长笑着嗔了一句鸟儿,她看着祝签,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便抬头看向颜子衿,“这签我许久没有见过了,如今瞧见倒还有几分怀念。” “啊?”颜子衿愣了一下,随即又听道长开口:“得此签者,多为离乡远游,愁苦离绪之人,姑娘瞧着年纪尚小,应当还在双亲身边,不像是此签所写。” “家父早逝,与母亲家兄入京不过数年,倒也算得上离乡一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见姑娘忧思郁心许久,这段时日可常在梦中被孽魂纠缠?” “道长如何得知?”颜子衿心中一惊,讶异于道长竟然一眼就瞧出此事,于是便将自己在锦楼遇到的事情尽数告知,那道长说完只是闭目沉吟一番,悠悠开口道:“姑娘心中所思不止于此,似乎有所隐瞒。” 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捏紧,但借着帷帽遮挡没有露出颜子衿的神色,道长见她不说话,便将祝签放下,轻笑一声道:“乾妙山山上风景极好,最适合悠居静思。我瞧姑娘聪慧巧心,又与我有缘,不如随我去山中修行几年,求一个灵台清明。” 话题忽然又引到出家修行,颜子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她时常陪着秦夫人祈福,但从小到大所听所闻,只有那些家道中落难以维持的才会送女儿出家为尼为道,颜家虽然突遭变故,但有秦夫人和颜淮在身边,临湖颜家也平安无事,她自己哪里会想到过出家修行一事。 不等颜子衿开口,道长将一个小小的锦囊放到她面前:“听姑娘所说,那孽魂也是个可怜人,可惜天日难昭,她心有不甘只能困在人间无法离去。” 颜子衿拿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只是一片小小的碧色的叶子,似乎刚摘下不久。 “我今日下山,见山上菩提树生得好,便借了一片灵心作礼,你将此物佩在身边,至少夜里能安睡几分。” “多谢道长。”颜子衿微微颔首,忽而想起规矩便伸手去拿愿钱,可道长却伸手按住她,摇了摇头:“我说了,与姑娘有缘,此物只赠与有缘人。” “可是……” “姑娘能让我再一次见到此签,就当是我的谢礼吧。” “道长似乎很是怀念。” “上一次拿到此签的人,是我的小徒弟,如今算算已有六七年未见了。” “尊徒去了何处?” “这我便不知道了,或许有缘便能相见。” “道长似乎尚未与我解签。” “此签已解,但尚需一段时日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颜子衿拿着锦囊走出大殿,在殿外等候的木檀她们便忙上前来,两人问了一下解签的事情,颜子衿没有多说只是巧妙的将话题引开,又催着让木檀快去。 寄香拿着解签陪在颜子衿身边,等着木檀出来后自己再进去,听寄香说颜淮命人传话说他在不远处的观云池旁等候,那时颜子衿还在殿中解签,于是她们让人转告颜淮,说这边忙完了就去寻他们。 颜子衿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一边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锦囊,想着那位道长年纪虽长但瞧着面善,语气也温柔和蔼,虽有些话自己一时难以明白,但还是不由得多信几分。 “喵呜~” 脚边忽然一阵柔软,颜子衿忙低头一看,只见一只三花小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颜子衿脚边蹭个不停。 曾听说观中收养了许多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是心善救生,二来它们也耗不了什么粮食,留在观中也可帮着护院,也可帮屋中经文不受鼠害,只是颜子衿来了这么多次,从未遇到过猫儿靠近。 此番见小家伙凑过来,颜子衿也忍不住俯下身对其一顿揉搓,小猫觉得极为舒服,发着“呼噜噜”的声音,颜子衿心里欢喜想着将它抱在怀里,可小猫却突然翻身站起,一把叼住她手中的锦囊头也不回地跑开。 手里东西被夺,颜子衿一下子忘了之前颜淮的嘱咐,忙起身追了上去。 小猫身子灵巧,颜子衿一边避着不撞到周围行人一边生怕跟丢了它,一时忘了注意周围环境,等到她追上小猫时,却跑到一处偏僻的幽静院子里。 “怎么可以抢别人的东西呢?”颜子衿从小猫爪下拿回锦囊,小声责骂了一番,可小猫哪里知晓这些,只当颜子衿在与自己玩耍,小脑袋不停蹭着她的手掌。 抱着小猫站起身,颜子衿打量了一番周围,想着快些回去与木檀她们会合,四处走动寻找着出口,然而此处实在陌生,找了许久竟然走出院子来到一处树林,只见树林间有一条小径,小径另一边还有几间零散在树林间的静室。 颜子衿想着是以往随秦夫人来此祈福时供女眷喝茶休息的地方,便想敲门问问出路,可就在她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处静室时,却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女子娇笑声。 见此处有人,颜子衿打算继续上前,可刚走到窗下,紧接着却又听到屋内传来男女欢爱的声响,颜子衿动作一滞愣在原地。 此处隐在林中,一路瞧着像是又少有人来此,于是四周极为静谧,显得屋内声音格外突兀清晰。 里面的声音越发响亮,似乎逐渐朝着颜子衿这边移动,然而颜子衿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竟忘了快些离开以免让人发现。 窗户猛地被人从内撞开,颜子衿怀中小猫叫了一声从她怀里跳下,就在颜子衿即将被人发现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拉入茂密的林中。 “别说话。”那人低声道。 话音未落,只见一名妇人衣衫凌乱地伏倒在被撞开的窗边,在她身后一名男子拥着她不停耸动喘息着,两人瞧着也被自己造成的动静吓到,立马停下动作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发现连忙又将窗户关上。 见窗户关上,抓着颜子衿手臂的那人这才松开,颜子衿忙转身去瞧身后是谁,那人用扇柄隔着帷帽上的纱,轻轻抵在自己唇边示意自己安静:“你是谁,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我……”颜子衿还没从刚才的所见所闻里回过神,此时隔着帷帽看不清面前男子的模样,但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从未独自一人面对过陌生男子,颜子衿已经吓得小声结巴起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男子歪着头看着颜子衿,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来此幽会情郎的?” 颜子衿连连摇头否认,此处只有他们两人,她顿时心生警惕,开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男子抱着手微微歪着头,似乎已经看出她的想法,无奈地轻叹一声道:“我若想对你下手,还能让你醒着站在这里说话? “此处是观中专供男女幽会之所,地处偏僻,你倒是不知算什么运气竟然能乱跑到此处。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家独自来此,被瞧见了不说影响自身清誉,要是被人发现你撞破他们之间的事情,对方心一狠一不做二不休,你哪里还有命回去?” 男子抬手用扇柄指向十几米外的院子,之前颜子衿正是通过院子的那道门往这边走来,他冲颜子衿低声道:“今日就当你我从未遇见,你也从未来过此处,过去以后往左边那道门走,出去路过一处花园便能看到大殿,快走吧。” “多谢。”颜子衿连忙道了声谢,不敢久留,逃也似地朝着门口快步离去。” 章八十七 八十七、 颜淮站在树下瞧着人群,刚才奔戎回话说颜子衿她们正在等着解签,想着离去时瞧见解签的那位道长桌前排成长龙的队伍,看来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将军。”弃毫气喘吁吁地跑到颜淮面前,将手里还带着香烛气息的红色长布条递到他面前,“人群太多了,排到现在才拿到。” “嗯,辛苦了。”颜淮接过布条,又看向他们二人道,“不是说了让你们自己多求一份,也替你们母亲求一个平安。” “上次随将军来的时候已经挂过了,我娘说像咱们这种平民百姓,求的福点到即止就好,太过贪心会适得其反的。”弃毫笑着回答道。 颜淮听完点了点头没继续说话,让弃毫去瞧瞧颜子衿那边,自己将布条捏在手里站在原地等候,他的头顶沉着一片随风晃动的红云,几乎要将这片宽阔的广场遮盖。 广场中心是一颗已有数百年树龄的巨树,在道观落成之时她的枝干便已经向四周绵延数百米,巨树长青,便生得几分灵性,观中道士们会将神像前吸收了整整一年的红布捧下,裁成指节这么宽的布条,凡是前来祈福的人们,都会求来一份,再来到灵树前虔诚地系在树枝上。 他们求的事情很多,但都大相径庭,求平安、求姻缘、求功名、求健康……那些树枝也有意识地垂下,承载着每一个来此之人的期盼,每当一根树枝被系满,便又有新的树枝长出将其托起,不知多少岁月匆匆而过,绿叶被红布条替代,氤氲出一片庄严而又温和的红云。 此时一对新婚夫妻趁着此处人少,相携着走到树下,妻子身着与这片红云相称的红裙,挽着端庄的发髻,只是在鬓边簪了一朵花,瞧着多了几分娇俏。丈夫手里挎着竹篮,一路提醒着妻子小心脚下的碎石,他们从颜淮前方走过,来到树枝低矮处,这根树枝已经被无数布条压得沉甸甸地垂下,妻子瞧着摇了摇头,低低冲着丈夫说了些什么,于是两人四处瞧了瞧,朝着另一处走去。 颜淮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妻子双手捧着红布条,虔诚地朝着灵树拜了拜,这才小心翼翼地系在树枝上,随后二人一齐朝着灵树又拜了一回,这才边牵着手边说说笑笑着离开。 目送着这对夫妻离去,颜淮这才将目光落在手中布条上,以往秦夫人来此处祈福,想着人群拥挤,都是让颜淮来此处系上一根以求家宅顺遂,这个时候颜淮总会偷偷又多系上一根,以前奔戎好奇问过颜淮求的是什么,他想了想便回答道:“求她平安。” 有风吹过,头顶的红布被吹得“呼呼”作响,树枝摇曳,此刻的“红云”难得没有那么沉静,多了一丝轻灵的生气。 “谨玉。” 听见有人唤他,颜淮便顺着声音回过头去,一个锦衣玉扇的贵公子朝着他走上前,先行了一礼道:“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你了。” “五殿下。”颜淮回了一礼,五皇子用扇子抬了一下他的手臂,随后又笑着问道:“前段时日都没遇见你,一问便说是染了风寒在家养病,好不容易在赵家宴席上遇到一次,结果一句话都没说成。” “是谨玉失礼,望殿下恕罪。” “好说好说,毕竟我也不是某些闲得发慌的那种人,天天想方设法地盯着你。”五皇子扇柄敲着自己手臂,意味深长地看着颜淮,“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拿不住你,便又盯上你家里人。说真的,要不是你家里那三个弟弟妹妹年纪尚小,说不定他还得再讨几门,恨不得颜家这几门亲事全是他们家的人。” “殿下这是在说玩笑话了。” “诶,不好说不好说。”五皇子笑了一声又问道,“不过你放心,皇兄不会插手别家事情的。不过你今日怎么来这里,是为了谁祈福?” “家中母亲托我前来还愿,于是便来了。” “哦——这样啊。”五皇子若有所思地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不过你不去派人瞧瞧,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什么?” “今日来此祈福的人不少,想是专门安排人去供香烛供品,不然你一个人既要还愿上供又要去求红布恐怕没这么快拿到手,”五皇子说着指了指颜淮手里的红布,“他们下人做事难免有差错,这道观也不小,院子挨着院子门连着门,连我这个常客有时候都会走错,要是出事一时找不到你该怎么办?” “殿下说得是,我这就去瞧瞧。”见弃毫还没回来,而且五皇子着口中意有所指,颜淮心里也有些担心,但还是忍住神色平静回道。 “差人去就好,哪里有你这个主人亲力亲为的?我今日还要去找道长手谈几局,先行一步。” “送殿下。” 等五皇子离去,颜淮转身便要朝着大殿所在的方向赶去,没走几步就看见颜子衿他们朝着这边走来,刚才顺着那名男子所指方向,没多久便回到了大殿门口,寄香和木檀早已急成一团,差点便要去找颜淮,见颜子衿回来连忙跑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 颜子衿见她们这般着急,举起手中的锦囊晃了晃,只说着自己去追小猫一时忘了,等反应过过来时已经追到了后花园那边,取回锦囊后想到她们会担心,便快步赶了回来。 说完又求着木檀与寄香不要讲这件事说出去,颜淮知道了一是让他担心,说不定以后就不带自己来了,二来木檀她们免不得责罚,此事又不是木檀她们的原因,颜子衿自然不愿她们受罚。 正说着刚巧弃毫来到大殿门口,三人已经忙完手中之事,便问了颜淮所在的位置,想着耽搁许久便快步朝着这边赶来。 颜子衿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以前虽然在车里望见过,但此刻站在树下的震撼感哪里是远远瞧着可以比拟的。 “每次母亲托你都是在此处吗?”颜子衿说完便又抬头去看头顶满树的红布,颜淮站在她身后,瞧了她许久这才开口道:“嗯,母亲每次都让我来这里拜拜,保佑家里人平安。” 说完便将手中的红布条递到颜子衿面前:“这一次你来。” “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 颜子衿接过布条却不知道这边该怎么做,正巧不远处几名女子结伴走来,颜子衿瞧着她们的动作,便有模有样地学着开始四处寻着树枝,然而找了几处勉强够得住的地方,不是已经系满便是有人占了位置。 想着绕到树的另一边瞧瞧,这时颜淮走到颜子衿身边,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伸手将二人头顶的树枝拉了下来,因为位置偏高,所以这根树枝上系的红布不算多。 颜淮将树枝往下又压了点,颜子衿正巧够得住,见不用再去找,颜子衿便伸手将红布小心翼翼地系在上面,等到她放下手颜淮这才松开树枝,树枝带着布条弹回原处,像是雨珠落水在周围荡起一阵涟漪。 颜子衿学着其他人双手合十闭上眼,求神仙保佑母亲弟妹姨娘他们回临湖的途中一路平安,秦夫人倒是时时都送了信回来报平安,但只要还在路途中,颜子衿便放不下心来。 “事情忙完我们也该回——”颜子衿话音未落一阵狂风朝着她扑面而来,帷帽上轻纱被猛地吹开,她下意识伸手要将其按住颜淮已经挡在她身前。 “这里风大,先回去吧。”颜淮轻声道,颜子衿点点头,却发现轻纱下面不知何时坠了两颗极为圆润的紫珠,她抬起来一看倒像是对耳饰,被临时挂在上面垂着。 “别人寻来的礼,本来想着给你打一对耳饰,现在看着用来压帽正好。” “那多可惜。” “还会有更好的。” 章八十八 八十八、 回到车内,颜子衿还在有些魂不守舍,即使取下了帷帽却依旧捏着那对紫珠盯着床边的矮柜出神,直到颜淮走进车厢在她身边坐下时她也没有发觉。 颜子衿脑海里还在念念不忘刚才瞧着的那一幕,但与其说念念不忘,不如说太过令人震撼以至于一时无法忘却,毕竟她从小所知晓的这些道观寺庙,都是一处忘俗出尘的清静之地。可今日瞧见那些隐在暗处的静室,分明就是有人专门修缮在那里的,可唯一能修建这些的除了清平观还能有谁? 再继续想下去,耳边却又响起屋内那对男女之间欢爱的声响,一时间颜子衿身子紧绷,不由得捏紧了膝上衣裙。 颜淮默默瞧着颜子衿,刚才没有察觉到五皇子的话里有话,此时再细想却察觉一些不对劲,此时又看到颜子衿上车后一直出神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多想起来。 “矜娘?”颜淮开口问道,见颜子衿没有反应过来,便又再唤了一声,然而她还是在想着事情,于是颜淮伸手拍了一下颜子衿的肩头。 “呀!”颜子衿猛地吓了一跳,这才回头看见颜淮抬起的手和疑惑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神去了没有注意到颜淮,但此时瞧着他,忽然觉得脸部燥热,忙抬起手用衣袖抵在鼻下,偏过头去想借此掩饰。 看见颜子衿这么大的反应,回过神后又是一副双颊羞红眉目生春的模样,想起那时五皇子的话,颜淮默不作声地收回手坐正,装作什么都没瞧见地问道:“我记得你一直惦记着观中后花园,今日你们求了签正好可以从旁边绕过去,有去看看吗?” “没有。”颜子衿没有想起自己之前拉着木檀她们说过的话,此时只专注着怎么让自己滚烫的脸颊快快退热,有些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 颜淮见她这样回答,也没有出声,等到二人回到颜府后他先一步下了车,颜子衿好奇今日无事他去外院做什么,弃毫也不知晓,然而没多久便有小厮跑上前说将军要见弃毫,让他快些去。 看着弃毫着急忙慌赶过去,颜子衿心想莫不是宋家那位兄长又来找颜淮,于是让弃毫前去伺候着,于是便不再多想,打算下了车先跑去亭中吹吹风,凉凉脸颊再回去。 亭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一堆书在桌上,颜子衿好奇上前翻了翻,几乎都是《四书》《五经》之类,颜子衿也看但不是很感兴趣,之前这些书都不在这里,想来想去此时家里也就只有颜淮才有耐心看得进去这些。 坐下来翻了翻书,只见里面皆被颜淮用笔细细在旁边批注了一行小字,多是些颜淮对其中字句的自我理解,还有一些则是对内容的不解疑问。颜子衿瞧着有趣,平日里所见的大多是颜淮会觉得她对书中内容生疑,在一旁的客观加注,极少瞧见这样带有颜淮自己主观意识的批注,便翻着书细细读着。 木檀替她备了温茶在身边,这时却又有小厮上前找木檀,却生怕打扰到颜子衿,便只得在亭外小心翼翼地冲木檀坐着手势,但这样还是被颜子衿注意到,她放下书看向亭外:“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在那里打什么哑谜呢?” “将军让我请木檀姐姐过去,说是有事情吩咐。” “什么事情?” “大概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寿辰,”木檀放下手里东西道,“之前将军就说了此番赴宴,要给小姐准备新的礼服。” “以往的不行吗?”颜子衿好奇问道,明明自己以往的衣服还能穿,何必多此一举? “小姐如今已经及笄了,自然要换一身新的。”木檀笑了笑,见颜子衿点头,便让一旁的小侍女多注意些,自己忙跟着小厮去了。 颜子衿看着木檀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目光,离皇后娘娘的生辰已经不远,那之前与慕棠说的那件事也该开始准备准备,只是慕棠这般还好说,既然已经约好,自己到时只要同她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就行,那会儿这么多人自然注意不到她们。 可是太子殿下那边却有些为难,该如何让他避开众人与慕棠见面呢?直接让人去请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无论如何他身边都不会少了人,要是一听是慕棠想请,估计不少好事人说什么也要过来凑热闹,这怎么可以。 打算着到时候要不要求颜淮帮帮忙,他既然能与太子殿下说上话,抓着空隙说一声似乎也不是不行,可是自己要怎么开口才好呢?若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硬叫他去请,颜淮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想着想着一时松了手,书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颜子衿附身去拾,指尖落在摊开的那一页,只见上面描着一幅空山青松图,一旁的文字则是在介绍着此图乃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拿起书卷,指腹落在青松上,颜子衿盯着看了许久,这才如梦初醒地低低“啊”了一声,没想到自己这般健忘,竟然忘了那次在锦楼出事,自己将乔时松护臂上的珠子扯下后到现在竟然还没还回去。 没办法直接去找乔时松,托颜淮帮着送回去好像又显得有些失礼,思来想去颜子衿便打算趁这次机会,看看能不能遇到他,好将东西送还。 可回头又忘了自己不知道让木檀她们将珠子放在了哪处盒子中,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把它翻出来免得到时候翻箱倒柜地寻。 做下决定颜子衿便抱着书往回走,到时候木檀回来看不见自己自然会回院子里,实在不行回去后命人去接她就好,颜子衿本是这么打算,可等到她踏入院子里时,却看见寄香奉玉她们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颜子衿好奇问道。 奉玉不明白缘由只摇头示意不知,但寄香却知道怎么回事,频频向颜子衿使着眼色,颜子衿不解,于是她便双手比了个摇签的手势。 看着这个手势,颜子衿一开始有些不解,但最后猛地回忆起什么,手中书卷有一次落在地上。 “矜娘。”颜淮此时从一楼的书房走出,他已经换了身便装,木檀和奔戎弃毫正跟在他身后,见颜子衿回来颜淮便走到门口,站在那里冲她道,“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这个时候颜子衿恨不得立马躲在奉玉她们身后,可理智立马告诉她这样没有丝毫的作用,脑海里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紧绷着身子朝着颜淮那边挪去,等到她走到颜淮面前,木檀他们便立马从颜淮身后走到院子里。 颜淮也不等颜子衿开口,沉默着将她拉入屋内,一进入屋内颜子衿更是紧张,捏着手绢的手心已经开始冒着热汗。 颜淮也不说话,将她牵到里侧靠墙用来堆放书卷的柜子旁,此处在屋子深处,周围为了避光也没有窗户,在这里说话便不会被外面的人轻易听见。 颜子衿见状深吸一口气正欲先一步解释,颜淮手掌贴在她颈侧将她压在书柜上,凑近些在她耳边问道:“今日你在观里求完签后跑去哪里了?” 章八十九【h】 八十九、 见刚才寄香她们的反应,颜子衿也明白颜淮已经找她们问过话,且不说木檀她们是不是按着自己的话回答,无论她们怎么回答,都是与自己的说法相悖,不然颜淮哪里会这样问自己。 既然已经被发觉,继续瞒着也没什么用,颜子衿便将自己追小猫无意间跑到后面,结果瞧见那些静室的事情一一告诉颜淮,最后还补充自己怕木檀她们担心所以撒了谎,让颜淮不要怪她们。 谁知颜淮听闻颜子衿跑到那边后,脸色一变,忙抓着她的手臂问道:“你可被谁发现了,可有人伤到你?” 颜子衿愣了一下,没想到颜淮怎么一脸不意外的样子,反而极为焦急地问着自己是否遇到什么人,问有没有人伤害自己,等到她逐渐品出味来,猛地瞪着颜淮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啊?”这次轮到颜淮愣住了,颜子衿盯着他,一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东西,还有那个男子口中的话,不知哪里冒出的脾气伸手就要打开颜淮的手:“怪不得母亲每次让你去观里你即使有事也要抽空,原来是为了这个!” “等下、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原来你早就有相好的姑娘了!” “矜娘!” “之前母亲每次向你提起说亲的事情,你都百般推辞,既然如此不如直说明白得好,母亲又不是不能做主,哪里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颜子衿不知为什么越说越气,“若是谁家贵女与你瞧上,直接让母亲做主提亲不行吗?母亲一直惦记着你的婚事,当初都允了玲珑姐姐给你,你有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许,难不成——难不成是什么不能进门的烟花女子?” “不是!” “那是谁家姑娘?” “都没有!矜娘不是你想的那样。”颜淮连连解释道,“我只是担心那里你一个姑娘家去了,若是被人发现不仅清誉受损,要是遇到什么登徒子更是有危险。” “你还说你没去过!” “我——” “你既然说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不应该担心我走丢吗?为什么首先是担心我跑去那里会被发现。”颜子衿气得身子发烫,狠狠跺了一下脚道,“你明明早就知道去那里都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但是我什么都没做。” “那你去做什么,去听墙角吗?” 颜子衿说得颜淮有些头晕,明明自己才是兴师问罪的人,怎么现在自己反而成了被问罪的人?颜淮看着颜子衿气鼓鼓的样子,又气又想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颜子衿见颜淮不说话,只觉得他这是被自己说中了无言以对,心中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别的原因,眼底一阵酸楚渐渐溢出泪来:“你既然都有私定终身的心上人了,还来这样琢磨强迫我做什么,拿着颜家的处境作玩笑很好玩吗?” 听到颜子衿这样说,颜淮这才意识到颜子衿说了这么多不明所以的话,原来是误会了什么,他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伸手将旁边书案上堆迭的书本扫落一角,将颜子衿一把抱到上面坐下,双手捧住她的小脸让她与自己对视后一字一句认真道:“没有什么别的心上人,没有看上别家姑娘,更没有什么私定终身,玲珑我从未碰过她,我也没有打算拿颜家开玩笑,我只有你,矜娘,我只有你一个人。 “是,那个地方我知道,但一开始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唯一一次去只是跟着宋玟去救过人,就只有那一次。你问我为什么先担心你会被人发现被人伤到,那个地方本就不是做正经事的地方,能去那里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做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一个人跑去,即使你什么都没发现,但只要他们以为你瞧见什么或者听到什么,当场将你灭口都是有可能的。” “那可是道观——” “越是这样的地方,就越有藏污纳垢的地方,只是神仙不说,大家便都闭眼不问。”颜淮与颜子衿贴着额头轻声道,“你与木檀她们说过这件事没有?” 颜子衿摇了摇头。 “那好,这件事你除了我以外,以后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当你从未去过那里,也从未知晓那里,明白吗?” 颜子衿点了点头,颜淮仰头去吻她眼角泪珠,有些咸涩,她的睫毛在唇上轻轻打着颤,颜淮此时却又想起五皇子冲自己说的那段话来,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绪,便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你和宋家兄长去那里是为了救谁?” 颜子衿话音未落,便被颜淮牢牢抱在怀里,被他分开的双腿此时只能夹在他腰部两侧,有什么地方两人正互相抵着,接着就听得颜淮在她耳边道:“听了这么多,你竟然只打算说这件事,我可有些生气了。” 花厅里的瓷缸里颜子衿养了几条金鱼,平时看书练字烦了便待在瓷缸边喂鱼发呆,早晨奉玉在后花园里拾捡到一根从树上断裂掉在地上的花枝,觉得可惜便带回院子里,将其插在瓷缸旁,花枝朝着水面垂下,反倒成了别样的景趣。 花瓣落在水面上,隔着窗户晒入的阳光将其背水的一面烤得几分温热,缸中金鱼在背阴处悠哉悠哉地游荡着,许久无人投食饵料,金鱼便浮上水面去啄食花瓣,忽听得“啪”地一声,金鱼受到惊吓顿时一个摆尾躲入水下。 掉落的书简滚了几圈摊开躺在地上,靠墙的书案正被人一阵一阵撞击得“吱呀”作响,原本放在案上的书卷滚了满地,此时却无人在意它们正与凌乱堆放的衣衫混在一起。 午后的房间比起夜里还多了几分沉闷的寂静,此刻倒显得极度压抑的低喘呻吟越发明显,绣着花鸟的金丝履早已松落,脚尖隔着罗袜勉强踮在地上,可随后便又被顶得蜷起。 交合处溢出的水已经在案上积了一片,渐渐朝着衣裙渗下,裙上绣着的合欢花被爱液浸润显得更加鲜艳,颜淮上臂将颜子衿的腰连同双手紧紧夹在一起,小臂在她身后交叉从后往前按着她的胯部,两人几乎毫无空隙地紧贴在一起。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走丢的。” 身下的花穴被不停撞击插入,颜子衿此时双手无法动作,只得无力地靠在颜淮肩头,虽然已经用尽全力压抑着声音,可还是阻挡不住体内酸麻酥痒的冲击,呜咽声已经逐渐被娇吟替代,口中兰息带着热气喷吐在颜淮颈侧,就像是催情的香,抽插撞击的动作越发急促,每一次都毫不留情地将娇嫩的穴肉用力撑开。 然而这样的姿势没法顺畅地顶到最深处,颜淮只好松开颜子衿,趁她被入得有些恍惚时令她背部抵着墙半躺在书案上,又抓着颜子衿的双腕按在头顶。 颜子衿此时已经被弄得一塌糊涂,这样的姿势她只要一低头便能看到自己小穴被剧烈抽插时外翻的嫩肉,没办法向后仰去,她只能偏过头倚着手臂,口唇的胭脂被涎液在嘴角晕染开,颜淮每顶一次她便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抽泣。 颜淮每一次都朝着最深入顶去,前端用力往里挤着颜子衿的子宫口,小穴都将他紧紧包裹,抽出时带来的阻塞感也快要夺走去全部的理智,抽送到最后,他感受到来自自己妹妹在不断高潮后,体内宫口本能的吮吸。 颜淮的手掌按在颜子衿微颤的腹部,花穴正随着呼吸吞吐着体内的热棒,他想让颜子衿将他的一切全部吃下,自己已经无数次肖想着将那柔软的胞宫彻底填满,满到每一次欢好交合都能看到乳白的精水从她的体内溢出。 然而尚存的理智却在不停的警告他,此时还不到时候,自己不能这样做。 “矜娘、矜娘,把嘴张开。”也不管颜子衿此时是否能听清楚,颜淮压抑着欲望哑声开口道,“小妹、锦娘、妹妹,我快忍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能答应我呢?” ——————— 章九十(h) 九十、 颜淮不止一次想再进一步,好几次想着哪怕事后颜子衿恨他怨他,自己也要将她彻底要了个干净,然而每次临门一脚时却又生生止住。 颜淮在想,若是踏出了这一步,之后呢,之后发生的事情要怎么办?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自己完全可以抽身而退,可他的妹妹要怎么办。 如今他能够堂而皇之站在颜子衿身边,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她的同胞兄长,如今的自己,还没有资格被允许那么做。 想到这里,被情欲撩拨而起的燥热顿时冷静下来,颜淮松开颜子衿手腕,书案上已经混乱不堪,淫靡暧昧的味道中夹杂着颜子衿衣上熏染的甜香。 此时颜子衿已经被连番的高潮冲击得有些失神,即使颜淮松了手,她的手腕还是垂在头顶,略略喘息一阵后她这才反应过过来,以为颜淮总算结束,这才颤巍巍想要坐起身子。 颜淮揽着她的腰扶着她坐起,这才将仍旧坚挺的阳物抽出,原本被撑开填满的小穴忽地一空,堵在里面的水液便不受束缚地涌出,颜子衿被这一刺激夹紧了双腿,垂着头低低“啊”了一声。 颜淮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牵着她的双手向下握住自己,当颜子衿被吓了一跳想要收回手时他却用力将其握住:“矜娘,帮我一次,不然再来一回你会受不住的。” 听得此话,颜子衿这才小心翼翼地凭自己握住颜淮下身,因得刚从穴中抽出,上面还带着湿滑的水液,握着还有些润感,但挺立的姿态和滚烫的触感却让她不由得在想,原来就是这个东西,在自己体内用力冲撞,一遍又一遍地令自己高潮,明明自己已经累极了,可它却还在自己手里跳动。 那双颜淮牵过握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柔荑,此时正带着温热潮湿的触感轻轻触碰着自己,颜淮只将手微微放开任由她动作,颜子衿第一次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只是用指腹小心翼翼抚摸。 心想着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憋到受不住,颜淮盖住她的双手,柔声手把手指导着她如何握住,接着便牵着她的双手上下滑动,虽说自然不如之前在她体内那样爽快,可现在这样足够了。 不知这样动了多少下,颜子衿感觉自己手里的这个东西竟然还在变大,在手心不停颤抖着,她没敢低头往下看,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食指指腹在顶端轻轻摩挲了一下。 便就是这样的动作,颜子衿感觉到颜淮身子颤抖了一下,接着忽然用她的手紧紧包裹住顶端,只听得颜淮一声闷哼,随后便感觉到从指缝中有什么东西溢出,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停息。 等到颜淮松开,颜子衿本打算低头去瞧,可唇舌已经被颜淮轻柔地含住,颜淮一直觉得颜子衿应该很喜欢亲吻,每一次只要吻住她,没一会儿整个人便软下来。 伸手与她沾满了浊液的手十指相扣,一直吻到颜子衿已经受不住微微推开他颜淮这才停下,抽出颜子衿的绢帕替她擦拭着身下和手心,虽然一会儿还是得好好清理一遍,可总不能就这么随意着。 “皇后娘娘的生辰将近,母亲他们不在,自然只有我们两人去。衣服也打算着替你重新置办,首饰我也让木檀她们去准备,”说着颜淮却又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将你打扮得这样好明明是个好事,可我却又不愿意让人瞧见,若不是娘娘已经送了旨意来,我反倒有些不想去。” 一听颜淮说着不想去皇后生辰,颜子衿担心自己与慕棠的约定没办法实现,心里一慌忙急声道:“不行!” 见颜淮一愣不解地抬头看着自己,颜子衿忙移开目光胡乱解释道:“娘娘邀请自然是极大的恩典,别的人家想去也去不成呢,哪里有不想去的理由,虽然颜家只有我们两人在家,但总比不去得好。” 说完便又安静下来等颜淮的反应,原以为他会继续问下去,谁知道颜淮只是替颜子衿擦干净手后将绢帕放在一旁:“还有力气吗?” 颜子衿试了试,只觉得腰腿发软,莫说走路了,连站稳恐怕都做不到,只得轻轻摇头,颜淮见状直接伸手将她抱起便往外走,这时颜子衿又反应过来两人衣上残留的痕迹,生怕被木檀她们瞧见,可等颜淮走出来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院门口站着几名守门的小厮,眼尖的小厮见颜淮他们出来,便忙不迭地贴着墙朝着后面的花厅跑去。 颜淮抱着颜子衿上了楼在床上睡下,木檀她们也恰到好处地端了热水和衣物上前,对此她们依旧照着规矩替颜子衿清洁,颜淮则去了侧间换下衣物。 等到颜子衿重新梳妆时,奉玉从外面走进来,说是有人来找颜淮,此时已经往书阁赶了。 像这样不等人迎接引路就敢直接往颜家进的,除了宋玟便再没有其他人,颜淮也有些好奇宋玟怎么今天心血来潮又往颜家来,这段时日不是说得了“心病”在家卧床吗? “小姐你的手腕怎么这么红?”寄香刚开口就意识到什么立马闭上嘴,颜子衿此时才发现自己手腕外侧有些发红,大概是刚才颜淮有些用力导致的。 “用热帕子敷一下就好了。”奉玉轻笑着递上帕子替颜子衿捂住手腕,木檀从一旁的侍女手里拿过匣子,打开一看便又无奈道:“你此回又拿错了,这是装玉的匣子,放钗饰的是嵌着花草的六角匣子。” “装什么玉?”颜子衿偏头问道。 “之前小姐摔碎的玉佩,托将军问了,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手巧的工匠修复,所以一直放着。” “我瞧瞧。”颜子衿要过匣子,正好瞧见放在里面的黑色珠子,立马认出这就是乔时松护臂上的那枚,便将其从匣子拿出来放在手心里。 “这是那次收拾床铺拾到的珠子吧?”寄香问道。 “嗯嗯,不过就这么放着容易弄丢,寄香你替我寻一捆黑色的线来,我将它打个花结系着。” 催促着寄香快去,颜子衿从镜子里瞧见奉玉正发着呆:“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小姐拿这珠子打花结是不是有些单调了,要不要再寻些别的配在一起?” “够了,只要这珠子就好。” “不过好像一直没有找到这珠子的主人呢?” “会是将军弄丢的吗?” “可我记着将军没有这样的珠子?” “你们这样猜来猜去,不知去问弃毫他们。”木檀放下梳子,颜子衿在镜子里只能瞧见她双手的动作,“他们一直跟着将军,有没有这样的东西一定知道。” “罢了,一枚珠子而已,弄丢了再找就好。”奉玉显然觉得这种事没必要去打扰颜淮他们,“而且我瞧着珠子成色不好,上面仔细还有划痕呢,不如丢了重新换一枚好一点的。” 颜子衿没有回答她们,只是等寄香找来丝线后,穿着珠子打了个花结,瞧着精细却也不显得花哨,她想着既然是要还给别人,这种样式最好,也免得被别人瞧见了多生闲语。 等颜子衿打好花结,对着灯举起来瞧着时正好瞥见木檀正看着自己,放下手笑问道:“在看什么呢?” “在看小姐到时候赴宴该梳什么发髻,”木檀收下手中火引子,将灯罩罩上,“前几日我瞧见将军常用的扇子空落落的,便多口问了一句,原来是扇坠的绳子断了,又找不到适合的换上于是就这么光着。” 颜子衿自然是听出木檀的意思,可又想到白日里颜淮对她做的事,顿时小脸一偏闷声道:“也不急着一时,以后有的是人给他打扇坠。”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不由自主握紧了手里的花结,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会让人多想,便又随意找了话头道:“说起来我在观里,还瞧见赵家小姐了。” “小姐你不是从来没有瞧见过吗?” 章九十一 xyuzhaiwu9.com 九十一、 听木檀这么问,颜子衿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睛道:“谁说的,我可是偷偷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 “我记着,是来到京城的第一年。” 那年他们颜家初进京时,因秦夫人重伤加上怀有身孕不宜搬动,所以颜子衿便同母亲先暂住于定国公府中,那时颜淮忙着颜父身后事,事务繁杂实在没办法将她带在身旁,定国公夫人怜惜她一个小孩子总守在秦夫人床前,怕她憋出毛病来,于是有一次带着她出席了各家女眷之间的宴会。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m.xsyuzhaiwu.com 那位赵家小姐就在其中,只是那个时候她还跟在外祖母身边,用红绳束着发,不像别的姑娘一般穿着纱裙,反倒是一身男儿样的劲装,腰上佩着一把短刀。 席上大家得知颜子衿的身份,几乎各种各样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那时颜子衿独自一人跟着定国公夫人,亲人不在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怯畏畏躲在定国公夫人身旁。 那个时候连赵家小姐的祖母也小心问了几句颜子衿的情况,唯有她本人只专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摆弄着碗里的茶沫,一丝一毫也没瞧见过颜子衿。 也就是自那时起颜子衿便对这位年长自己几岁的姐姐多了几分关注,虽然后来没再见过她,其他关于这位小姐的事情她也不甚了解,都是从别人口中知晓,可当面认出她倒是没什么问题。 秦夫人之前提起给颜淮说亲的对象是这位赵家小姐时,颜子衿心里还有几分开心,想着若是她成了自己嫂嫂,说不定能相处得很好,可又想到以她那样的性子,若是知晓颜淮与自己这些事情又岂能容忍。 宋珮说过,这位赵家小姐马术极好,平时最爱跑去马场挑那些难以牵制的烈马驯服,说起京中那些公子哥,在这件事上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 听得多了,颜子衿就越想认识认识这位赵家小姐,以是皇后生辰那天,群臣携家眷入宫赴宴,颜子衿还在车中便掀开帘子去寻她的身影,连颜淮唤了她下车也没听见,直到木檀伸手轻拍了她一下这才意识到车已经停下,忙起身走出车厢。 “今日虽然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但走完前面的仪式,后面便不怎么拘束行动,到时候你要是无趣了就去找钧仙他妹妹。” 颜子衿听话地点了点头,却又想起来这个时辰还早,应该不至于此时就去宴上候着,便拉着颜淮的衣袖,掩唇小声问他这个时候能不能去找别人说话。 颜淮以为颜子衿是要去找宋珮,而此时时候尚早,连他们去了也是在偏殿喝茶休息,便对她说只要不乱跑,时候到了快些赶回来就行。 “颜谨玉,可算找到你了!”两人正说着话,宋玟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转身一看,只见宋玟今天穿得花枝招展,恨不得再往头上簪一朵牡丹。 “你今日穿得倒挺招摇。”颜淮认真打量了一番,做出了极为中肯的评价。 “我哪天不招摇,只是今天老爹说我代表宋家出席,得穿得精神些。” “你父亲不出席?” “出啊,但是他今天主礼,没办法代表宋家。”宋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从腰上掏出扇子极为风流地打开扇着风,“这一身走在你们之中,那些姑娘们不得多瞧几眼?” “瞧猴子吧。”宋玟身后的新明虽然没宋玟那么瞩目,但也穿了身赤红色的衣袍,瞧着比平日还要精神不少,他说完后先看见颜淮身后正悄悄盯着他们的颜子衿,“谨玉你妹妹今天打扮得可比及笄礼那天好看多了,今天来的名门贵族可不少,估计一会儿找你旁敲侧击询问的人得围一圈吧。” “顾新明你小子就只会瞧姑娘是吧。”宋玟转身作势就要用扇子去敲新明的头,随后又冲颜子衿道,“他那日被香囊砸坏了脑子,现在还没好呢,你别在意他的浑话。” “这话说得,人家就站在这里你要让我当看不见?”顾新明歪头睨了宋玟一眼,“而且谨玉他妹妹确实好看啊。” “你怕不是惦记着当人妹夫?” “什么妹夫?早了点吧。” “咳。”颜淮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话,这才看向颜子衿,“我让木檀带你去找人。” “哦对,环儿陪祖母先来早就在殿里喝茶,你们好久没见面她可想你了。”宋玟见状忙催促着,颜子衿见他这个巴不得自己快些离开的样子,大概是想拉着颜淮去玩却又不好丢她一个人,瞧了一眼颜淮,颜淮冲颜子衿点了点头,又对木檀嘱咐了几句偏殿所在的位置,让奉玉记着若是一时找不到路,直接去问周围的宫人便好。 木檀之前就被告知过,到时候赴宴入宫该怎么带颜子衿去女眷休息的偏殿,她早就谨记在心自然不会走错,如今听得颜淮吩咐,便小声说着话带颜子衿离开。 “那边不是同我们要走的一路的吗,再等等一起走不也挺好?”顾新明看着她们走远后,有些不解地瞥了瞥嘴,结果这回实打实挨了一扇子,宋玟悄悄瞪了他一眼:“你是真没想到还是故意的,可得给我当心点。” “当心什么?” “当心颜谨玉打你。” “我哪里惹到他了,”顾新明径直看向颜淮,“谨玉你说,我哪里惹到你了?” “快了。” “你看看。”宋玟看好戏地冲顾新明笑了几声,便拉着颜淮往前走,他此回第一次作为宋家的代表出席,一来便是铺天盖地的应酬,虽然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可今日他明明是抱着吃喝玩乐的心态来的,一番太极打下去他几乎都快心力交瘁,不由得佩服起自家老爹是如何能几十年如一日处变不惊地面对百官。 后来瞧见颜家的车马到了,宋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朝着这边跑来,毕竟这堆人里面只有颜淮不会和他多话,也就只有颜淮能听他在这里絮絮叨叨。 顾新明走在后面,还是没从宋玟的话里品出味来,于是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侍从:“我说话有什么惹到人的地方吗?” “公子您可别说话了。” “我是真觉得谨玉他妹妹今天打扮的不错,所以说了几句,又没有别的想法。” “公子您今天真的还是闭嘴吧。” 颜子衿跟着木檀她们走了一段路,却正好看见慕家的车马停下,如今慕棠和太子尚未成婚,她自然还是得跟着慕家。 盘算着早晚早晚不如越早越好,到了晚上说不定太子更没了时间,颜子衿打定主意便拉着木檀她们往慕家马车跑去,正好见慕棠从车上下来。 “慕姐姐!”颜子衿上前朝着慕棠行了一礼,“好久不见。” “锦娘,你什么时候到的?”慕棠见到颜子衿又惊又喜,忙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 “刚到不久,正好瞧见姐姐来了。”颜子衿说着忽然凑上前在慕棠耳边道,“姐姐可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 章九十二 九十二、 “自然记着。”慕棠拉着颜子衿往一旁走了几步,“可是我想着今日殿下他恐怕没有时间,我、我……” “不去问问怎么知道呢?”颜子衿拍了拍慕棠的手替她加油鼓劲,“若要说什么时候殿下才能有空,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个时候了。” 不过说完颜子衿忽而又想起,她们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将对方请来,情急之下正打算回头去找颜淮,但慕棠先一把将她拉住,她张了张嘴,像是坐定了什么决定一般开口道:“你说的对,本就是我自己心里烦忧才向你说了这些事,后来好几次都想就这样算了,可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替我考虑着,既然如此我自己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 “慕姐姐……” “我、我这就请人去给殿下传话,若是他愿意来最好,若是不愿意,那、那就算了。” “不过慕棠姐姐你要去哪里等殿下过来呢?” “我知道一处僻静地,地势安静少有人来,离偏殿也近,事不宜迟快跟我来。”慕棠说着嫣然一笑,也不顾家中其他人还在,忙拉着颜子衿先朝着内宫跑去。 两个少女这般张扬地在众人面前奔跑着,一时间也引得不少人侧目,颜淮他们隔得不远自然也瞧见了,有人认出前面的慕棠不由得开了口:“那不是慕家的姑娘吗,她身边那个又是谁?” 顾新明不知从哪里顺来一枚甘果,瞧见颜子衿同慕棠在一起,便用手肘戳了戳宋玟:“她们怎么玩到一起了,不是去找你妹妹吗?” 然而此时的宋玟却不同于平日,若是以往他肯定立马回上几句,可现在他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地瞧着慕棠她们离开的方向。 “钧仙?”顾新明此刻抓了机会,一把拍在宋玟肩膀上,“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 宋玟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嘴回去,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 “他怎么回事?”顾新明指了指宋玟的背影。 “心病。”颜淮在顾新明身边停了一下,随即又抬脚跟了上去。 “他宋钧仙能有什么心病?”顾新明叉着腰一脸不解。 “少爷您还是少说点吧。” 慕棠拉着颜子衿一路小跑,最后在一处小花园里停下,两人走到树丛旁略略定了定心神,慕棠这才让贴身的扶枝去请太子,两人定下婚约这么久,自然对彼此熟识,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对方。 颜子衿见慕棠打算在这里与太子见面,不想打扰便说着要先去一旁等着,可慕棠此时虽然打定主意,但心里依旧还有几分不安,忙拉住颜子衿让她陪着自己,等太子殿下来了再离开。 两人在原地悄悄说着话等了一会儿,颜子衿正对着门口,便看见扶枝匆匆走入花园里,正要开口立马感觉到慕棠握着自己的手不由得用力几分,想来她也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敢回头去看。 “棠儿。”慕棠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颜子衿正微低着头安慰她,此时也循声抬起头来,只见一位玉冠华服,雍容华贵的男子正快步朝着这边走来,来者自然是当今的太子殿下,颜子衿忙放开手朝来者行礼。 “你是……谨玉的妹妹吧,不必多礼快些起身。”太子虚扶一把,步履不停地走到两人身边,颜子衿起身后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熟人。 “殿下。”慕棠双手捏着手绢缓缓转过身瞧着太子。 “扶枝说你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没什么事情,只是有些话想同殿下说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找一处地方坐下说话。” “不!”慕棠忙伸手拉住太子的衣袖,随即立马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收回手小声道,“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这里就好。” 太子的视线还停留在慕棠刚才抓住自己衣袖的地方,他抬眼看着面前微垂着头的慕棠,温柔一笑道:“好,听你的。” “慕姐姐,我在那边等你。”颜子衿识趣地不留在这里打扰他们,指了指对面的六角亭小声冲慕棠说道,朝太子行了一礼后带着木檀她们快些离开。 亭子离慕棠他们说话的地方稍远些,既能透过一处树丛缝隙观察到这边的情况,又不会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而且亭子周围花树草木繁盛,也可趁此打发时间。 只是刚走到亭子里没多久,便看见之前跟在太子身后的那人也朝着这边走来,那人瞧见颜子衿步履随即一停,站在亭子外面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乔将军今日怎么会同殿下在一起?”颜子衿朝旁边走了几步让出位置,乔时松见状朝她行了一礼,走到亭子内另一边站定。 木檀等人皆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亭中只有他们两人,乔时松一时有些紧张:“我……在路上遇见殿下朝这边走来,他说正好找我有事,便开口邀我一起同行。” “原来是这样。” “若是知道殿下来此是为这件事,我就不跟着来打扰了。” “殿下既然请了将军一同过来,想必他心里不会觉得将军在这里是在打扰。” “那小姐你怎么会在此?” “我本就是陪着慕姐姐来的。” “原来是这样。”乔时松说完便没再继续说话,两人沉默地站在亭子里,颜子衿远远瞧着慕棠和太子两人,眼角却不由得瞥见乔时松手上的护臂,但也只是匆匆一眼便收回目光。 此时忽然瞧见慕棠忽然掩面哭泣起来,颜子衿见状立马紧张起来,抬脚正准备赶过去,随后却见太子伸出手将慕棠揽在怀中,颜子衿瞧着他俩的动作,微微歪了下脑袋,心想自己这是担心过头,便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出什么事情了吗?” 乔时松询问的声音传来,颜子衿转头看向他,见他神色疑惑,似乎没有注意那边发生的事情,于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想着慕棠那边大概是没有什么事情了,打算等慕棠朝这边走来再说,颜子衿便偏头去看亭边的花树,指尖绞着手绢打发时间。 这时像是忽然记起来什么,颜子衿转过身来对乔时松轻声道:“我曾经听将军说过,本打算要来拜见母亲?” “是,只是将军前几日染了风寒不便打扰,后来又听说夫人一早就回了老家,兄嫂记挂着家里的事情,见状便没有多留,此事也只能无奈作罢。” “将军与兄长共事多年,家里人好不容易来了,想着送些礼物也没什么,将军有这份情就已经很好了。”颜子衿轻声说着,随后目光落在乔时松手腕上,“而且都说过,之前将军救了我一次,按理说也该是颜家谢你。” “只、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小姐不必挂怀。” “说起来有个东西我还没来得及还给将军,一直留在手里也不好。今天来之前还想着能不能遇见,此番倒是巧了。”颜子衿说着从袖里拿出一枚手心大小的素色锦囊捏在手里,里面正装着那时自己用丝线绑了珠子打的花结。 今天来之前本想着到时候偷偷同颜淮说一声,将事情说清楚后托他转交给乔时松,结果瞧见慕棠一时便给忘了。直到刚才瞥见乔时松另一只护腕上的珠子也没了,暗自猜测应该是怕别人瞧见了多问,所以也将另外一枚取下。 章九十三 九十三、 乔时松一瞧见颜子衿手中锦囊,便立马明了是什么东西,手掌不由得抚上之前缺了珠子的那一边护腕,颜子衿微微偏着头,便打算伸手将锦囊递过去,乔时松见状却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此物算不得什么贵重物品,小姐留在身边让人瞧见了不好,偷偷丢了也……行。” “可是这明明是我不小心从你手上抓下来的,哪里有把别人东西丢了的道理,自然得还给你。”颜子衿说着,却见乔时松的眼神不由得往后看了一眼,忽然朝亭子外踏了一步。 颜子衿有些不解,便循着他看的方向瞧去,原来是太子身边的随从也站在木檀她们身后不远处,不过他们站得离亭子较远听不到交谈声,又被乔时松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颜子衿的动作。 明白了乔时松的意思,颜子衿便将锦囊掩在袖中轻声道:“我知道将军——按理说你同我哥哥共事,称你一声乔大哥也未尝不可。乔大哥这样做也是怕无故多生闲话,但是你别多心,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把东西归还,若是让乔大哥为难了那我……。” 说完颜子衿转身走到一人高的花树下背对着乔时松站定,没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正巧此时看见慕棠那边像是已经谈话结束的样子,她便朝着乔时松拜了拜低声道:“亭中花木长得正好乔将军可以稍作休息,我还要去找慕姐姐便先告辞了。今日宫中本就来了不少人,多少也会不小心遗失了什么,等到洒扫的宫人们发现估计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了。” 说完便先一步走出亭子,木檀她们瞧见颜子衿朝着另一边走去,也急忙跟上,等到一行人绕过小径消失在花道后,乔时松这才缓步走入亭中。 他们在亭中本就没待多久,桌上除了香炉外再无它物,乔时松略略停留了一番,便走向刚才颜子衿停留的花树下,只见繁茂的林叶里,那枚小小的锦囊正挂在一根细细的枝条上,几乎下一秒就会折断树枝。 锦囊本就朴素,也没有什么特征,就这么当作不存在,即使掉在地上,说不定被人捡到后还以为是哪位宫女或者宫人的东西。 乔时松瞧着锦囊好一会儿,最后伸出手将其小心翼翼取下,他打开锦囊,里面是一个小小的花结,正系着那枚自己护臂上遗落的珠子。 下意识捏紧了锦囊,乔时松轻叹一声,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已经不在此处的人低声说道:“可若是我多心了呢。” 颜子衿绕过垂鬓的花枝,正好与朝这边走来的慕棠遇到,只是她身后还跟着太子,大概是不放心她过来便护送到此。 慕棠倒是一见到颜子衿便快步上前牵住她,此时靠近了看,慕棠的眼角还有些微红,大概是之前刚哭过的原因,又见她眉眼间满是欣喜,想来结果是好的。 “我听棠儿说是你的主意?”太子在慕棠身后站定,笑吟吟地看着颜子衿。 “锦娘一时斗胆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这算得上什么罪,说起来我反而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出言劝她同我说清楚这些事,我可能没办法知道这门婚事会让棠儿这么担心,是我一时疏忽。” “姐姐和殿下可是说明白了?” “那是自然。” 这时慕棠忽然拉了拉颜子衿的手,低着头将她拉到一边,颜子衿看她这个状态愣了一下,但太子却是微微一笑,说着自己还有些事情不能再耽搁,低声在慕棠耳边说了一句话后便先一步离去。 颜子衿被慕棠拉着一时没办法行礼,只得站在原地送太子离去,等着人走远了慕棠这才抬起头来,只见她面若桃花飞霞,双目盈盈含泪,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颜子衿瞧出她的样子,便玩笑道:“慕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呀?” “锦娘!”慕棠忙用手绢遮住自己,徒劳地用手心给自己滚烫的脸颊降温,小声娇羞道,“你就别作弄我了。” “我瞧着是好事呀。” “嗯。”慕棠低低应了一声,“殿下都与我说了,他、他向我道了歉,他说、他说也是心悦于我……” 看着慕棠再说下去就要开始语无伦次,颜子衿忙笑着止住她的话头:“好啦,此事你以后慢慢与殿下说去,我可听不得这些。” “锦娘!”见周围还有侍女们在,慕棠捂着脸有些不知所措道,“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呀。” “那、那我用手给你降降温?” 两人正说着,门口猛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宋珮不知道从谁那里知道她们在此竟赶了过来,宋珮在不远处就寻到她们两人,连忙挥手道:“你们在这里躲着玩居然不叫我。” “哪里躲着玩了?” “难道不是吗,我在偏殿等了许久,就是不见你们两个人,问了慕夫人也只说你们一早就跑走了,要不是我半路上想起来抓人问了太子在哪儿,估计现在还找不到你们呢。” 慕棠和颜子衿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慕棠开口将事情向宋珮全盘说出,听完此时宋珮一脸后悔,手掌握拳敲了一下手心:“这种事情怎么就让我错过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呀!” “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那个性格,见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样子,头一次见他肯表露心意,这怎么能错过呢?” “珮环姐姐——”慕棠又羞又急,忙跺了一下脚让宋珮别再说了。 “行了行了,逗你玩呢。”宋珮笑道,“我在偏殿本来就待着无聊,想着你们到了我好找借口出来玩,一直陪着祖母应酬其真的闷得慌。” “现在时间也不是很早,等宴礼结束再去也行吧?” “开宴还早着呢,时间绰绰有余,我得了娘娘允许今日可以跑去千机阁逛逛,你们陪我去吧。” “我这么久不回去也不好,得回偏殿陪着母亲了。” “那锦娘你就陪我去吧。”宋珮见慕棠不去,便可怜兮兮地看向颜子衿,“千机阁你还没去过,里面可好玩了,现在去偏殿干坐着很无聊的——” “好好好。”颜子衿耐不住央求无奈应下,今日秦夫人没在,颜淮此刻自然是同宋玟他们在一起,自己去了也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待着,说不定和宋珮打发时间还要好些。 千机阁颜子衿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在宫里从未知晓过还有这样的存在,宋珮告诉她此处是陛下太子收藏珍兵利器奇巧机关的所在,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只不过前段时间听说皇后娘娘得了一个极为有趣的东西,所以这才求着去瞧瞧。 两人走到殿前,只见一座三层角楼极为肃穆地坐落在院子里,四周还有禁军把守,宋珮将皇后娘娘的信物交予门口的守卫,在确认无误后这才放她们进去。 “我瞧着他们的表情,好像很不能理解的样子。”颜子衿跟在宋珮身后,木檀她们不允许进入,只能在院门口候着。 “他们见我见得熟了,只是第一次瞧见你意外罢了。”宋珮轻车熟路地瞧着周围,许是四周都摆放着兵器的缘故,肃杀之气充盈,站在殿中竟不由得觉得几分凉意。 “这些东西可都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但就这么摆着不见天日实在太可惜了。”宋珮拿起一柄宝剑,抽出剑身的那一刻寒光顿时照亮了周围,只不过宋珮稍微耍了耍觉得不合适,便又收了回去。 颜子衿因为颜父和颜淮的缘故,对这些东西也有几分兴趣,她瞧见身侧的一对鸳鸯锏,试了一下却发现东西太过沉重,自己双手用尽力气也只能拿起其中一个。 “你平日里没有练过,自然抓不起。” 章九十四 九十四、 宋珮上前帮颜子衿将鸳鸯锏放回去,随后又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什么:“这里的东西有些即使是我也耍不动,我记着这里有一柄笛剑,轻巧好看,你玩那个最好。” “笛剑?” “以前我与你提过一次,江南杨家擅铸短剑,曾经用玉笛做鞘造了一把笛剑,后来收入这千机阁里,我瞧瞧去哪儿了?” 颜子衿跟在宋珮身后,一边踱步一边看着四周,一时没注意到宋珮绕去了何处,等到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走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但却瞧见前方的方案上摆着一个巴掌长短的银色方匣子。 此物与颜子衿以往瞧见的那些不同,方方正正的,不像是存了利器的样子,于是便上前细细观察。 “我就说殿下肯定会说这里,我可惦记着这里面的那把牛皮弓,要不这次你让给我?” 说话声从远处传来,似是有人也进了千机阁,颜子衿听着是男声便下意识找地方躲避,可千机阁里虽然东西众多,却不显得拥挤绕路,没一会儿来者便走到她面前。 “锦娘?”颜淮本是跟在宋玟身后垂头想着事情,听见后者忽然“咦”了一声这才抬头,见颜子衿独自一人站在此处也是感到疑惑。 “宋大哥。”颜子衿朝着两人行了一礼,似乎也觉得自己莫名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合适,便开口解释道,“珮环姐姐说她得了皇后娘娘准许,所以叫了我一起来。” “环儿也在?”宋玟一听便看向颜子衿身后,可怎么看也没瞧见宋珮,“她怎么心血来潮突然跑这里来?别是又盯上我看上的那把牛皮弓了吧。” “我手里的银月弓难不成还比不上一把牛皮弓?”宋珮牵着裙角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手里握着一柄黑色长笛,“在楼上就听见你声音了,自己没争取到,怎么好意思让谨玉把东西让给你的。” “他这个样子像是对这里面东西感兴趣吗?”宋玟指了指身边的颜淮,“要不是陛下说无论如何都要让他选一物才行,他才不来。” “什么意思?”宋珮走到颜子衿身边,将手里的长笛递到她面前,“这就是我给你说的笛剑,你看看是不是比刚才的鸳鸯锏顺手。” 颜子衿接过长笛,只这么瞧着反倒像是用金属锻成,但入手温润轻巧,即使是她也能轻易把玩,似乎是用了劲竹涂上黑漆后嵌上螺钿作装饰,尾端垂着红色结坠,还有一处不易察觉的花色螺钿,颜子衿好奇地轻轻一按,便有一把短剑从尾端出口滑落,“当啷”一声跌在地上,吓得她急忙俯身去拾。 “好玩吧,用来防身正好,出手前一般人根本发觉不了。” “锦娘又不像你时不时招呼都不打就出门跑,用笛剑做什么,削水果吗?” “怎么不能呢?” 见两兄妹互相斗起嘴来,颜淮径直走到颜子衿面前,颜子衿正摆弄着要什么将短剑放回去,可对了半天也没头绪。颜淮这才握住她的手,手把手地教着她放进去,他看了一眼那柄笛剑随后问道:“喜欢吗?” “什么?” “笛剑。” 手指摸索着笛身,颜子衿略略思索一番,还是将笛剑递到颜淮手中:“我又不怎么出门,就是在家待着,即使要出去也是有人护着,这么好的东西放在我身边显得浪费了。” “用不用另说,主要是喜欢。” 颜子衿摇了摇头,回头见宋玟宋珮已经没再斗嘴,此时正围在刚才瞧见的那个方匣子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什么。 “千机阁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东西?” “我瞧着不像是兵器,别是放错,把娘娘的妆匣放进来了。” “这也不像能放东西的,它就这么大。”宋珮在腰前比划了一下,示意这个匣子用来当装饰正好,宋玟白了她一眼:“谁家拿这个东西当装饰。” “你不是嚷着要牛皮弓吗,怎么看上这个了。”颜淮说着将笛剑还给宋珮,伸手朝着旁边一指,“你要的在那边。” “那敢情好。”听见颜淮让给自己,宋玟也没有故作推辞,乐颠颠地跑去把弓箭拿了过来,奉若珍宝地在手里把玩。 “怎么给他了,不是殿下说给你的吗?” “给谁其实都一样。” “但为什么殿下会忽然赐东西给你?”宋珮问道。 “还不是之前楠煌州那件事,陛下问他要什么赏赐,结果谨玉什么都不要,说先欠着以后再讨,可去的人基本上都赏了,独留他一个什么都没有这哪里说得过去,于是今日见了陛下又被问了一回,结果他还是什么都不要,”宋玟拉着弓弦在试手感,眼神似笑非笑地瞥了颜淮一眼,“实在没办法,陛下说无论如何让他来千机阁选个宝贝,不然就要罚他,这才拉着我来了。” “然后你就把人家的赏赐贪了。” “没关系,陛下只说让我来选,也没说我选了一定得给我自己。” “你还挺怪,居然不急着要赏赐,别家若是打了胜仗得了赏赐,恨不得全京城都知晓。”宋珮实在不能理解颜淮的做法,毕竟她眼里颜淮不像是淡泊名利,也不像是对金银财宝不敢兴趣,不然当初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他却执意留在京城。 “反正都记在兵部,即使以后要讨也不是不能讨,不急这一时。” “行吧,你们怎么做我也懒得去想,时间也不早,喝盏茶也差不多了,你们现在要回去吗?” “还得去陛下那里回话,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宋玟此时心情正好,连即将面临的令人头疼的应酬来往也一时抛在了脑后,忙催着宋珮将笛剑放回,四人刚好顺路一齐回去。 去的路上颜淮自然无意间提起之前与慕棠的事情,颜子衿也老老实实回答,只不过还是将花结的事情瞒了下来,免得宋玟听见后找乔时松问起此事会多生麻烦。 听完事情宋珮也不由得感慨一番,原以为慕棠被问起婚约时那般得体自然的样子,想着她早就想明白了,没想到私下里竟然担忧焦虑成这个样子。 “毕竟人生大事,换了谁会不紧张呢?” “可能我会不紧张吧,二哥你说呢?” 与颜淮他们暂时分别,颜子衿与宋珮说这话往女眷们休息的偏殿走去,慕棠正与慕容环她们一群人坐在殿外院子里说着话,见颜子衿来了不知为何忽然纷纷止住了话头。 颜子衿不明所以,心想着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宋珮倒是先一步上去开口了:“说什么呢,给我听听。” “这……”江千兰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颜子衿,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法说出口。 “是因为我和慕棠姐姐刚才的事?”颜子衿上前走到众女面前,伸手指了指自己,其实在走入偏殿的时候,她就感受到别家夫人小姐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还以为是自己与慕棠当着众人面跑走的事情传开,被人说着没有礼数,但慕棠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是因为这个。 最后是佘璃忍不住上前牵住她道:“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这件事与你有关,想着你才好不久,怕说了后又吓着你。” “什么事情会吓着我?” “就是那位富商小姐的事情呀。”江千兰开口道,颜子衿又听到那位宋家小姐的事情,下意识握紧了佘璃的手,见状佘璃拍了拍她的手,扶着她在自己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 “听我爹说,前几日刚定了案,总算查明白富商小姐并非私奔,而是那天本想着去人少的地方好看灯,结果被混进城的夷贼给掳走了。”慕容环道,“富商家也认可了这个结果,此时大理寺正准备请陛下下旨清理京城周围的夷贼呢。” “是啊是啊,那些夷贼混在城外难民里,我家出门都格外小心。” “谁不是呢,今年母亲也不怎么敢出门了,连神仙做寿的日子也只是派人去观里请灯。” “我祖母直接请了尊菩萨在家,隔三差五就去拜着请菩萨原谅她没办法去庙里。” “毕竟官家也为难,自然不能将那些难民都赶走,如今出了这件事,正好可以借此狠查一番。” 章九十五 九十五、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此事,似乎就这么尘埃落定,颜子衿耳边一阵嗡鸣,她还记得那位宋家小姐死时的模样,明明阿依勒曾说是他将那他们绑走的,也是他亲口说男方死在他们。 明明他们不是死于夷贼手中,而是死在阿依勒和他口中的那些手里,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机械地张了张嘴,明明有很多问题要问,可到最后颜子衿却是干巴巴地问道:“那、那位一同失踪的宋家公子呢?” “哦,你们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宋珮本在一旁默默看着,听见颜子衿发问便先开了口,“听我父亲说,那富商小姐确实是被夷贼掳走的,但只是不小心撞见那群夷贼所以才被盯上,她贴身的婢女担心自己失职受罚,这才胡乱说是小姐自己跑走,最后据说是被关得受不了了这才开口。那个宋家公子确实回来了,但二人并未有那层意思,他回来只是打算将不小心落下的礼物送给宋家老爷,可在去的路上被一伙子贼人瞧上,杀人夺物。若不是他那个母亲想着攀贵故意散播二人谣言,想逼着宋老爷他们低头,也就不会有人将他们说成私奔了。” 宋珮因为家里的关系,口中消息自然比她们听来的可信得多,听她这么一说,一时纷纷惋惜起宋家小姐和公子这两人莫名受了谣传污蔑,同时也对那位公子母亲这样不顾他人名节的做法嗤之以鼻。 “等下、等下……”颜子衿看着她们交谈,轻颤着伸出手在空气里抓了抓,发着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妄想打断她们,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通通告知。 他们二人明明是被人故意设计杀死的,并非什么意外,宋家小姐被折磨成那个样子,她死之前还有身孕,真相不该是这样,这件事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颜子衿往前踏了一步正欲开口,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慕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只见她微微笑着轻声冲她道:“之前请你去我家时我绣的那幅图,我瞧着还是有些不对,要不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来帮我看看吧?” 说完也不等颜子衿开口,径直牵着她往一旁的回廊走,颜子衿本想让她等下,可慕棠却并不打算给她纠结的机会,步伐匆匆,没一会儿就拉着她来到回廊尽头的小阁中。 “慕姐姐,你想说什么?”颜子衿在门口停下,并未打算进去,或者说她也没必要进去因为里面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慕棠将她拉走也不是为了这个。 慕棠转身看着颜子衿,她将手里的灯笼挂在一旁,拉着颜子衿走到栏杆处,此时天色渐晚,面前的潭水也染上一层金色的波纹。 “锦娘,我知道这件事你亲眼看到过富商小姐的……说不定你知晓的也我们多些,但无论你知晓多少,事已至此,你就别再多说了。” “可是,”颜子衿听出来这件事还有别的缘由,慕棠想必也知道真相是什么,一丝不甘从心底升起,“可是宋家小姐,明明不是被夷贼掳走的!” “宋家已经认了。”慕棠微蹙着眉,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他们已经认下,我们这些外人就没必要再纠结。” “怎么能认下,就因为她被掳走,会被人怀疑失了清白?” “此事又不是她自愿,哪里能怪到她身上。” “那又是为什么?” “你总不能不让他们为宋家别的女儿考虑,若是她与自家兄弟私奔的事情传出去,你让她家里姊妹怎么办?” “难道比起私奔,被贼人掳走还要更容易让人接受吗?” “若他们只是表亲,亲上加亲不是更好,何必会到私奔这个地步,宋家夫人瞧上的京中人家,再怎么富贵也还是商户,那宋家公子已经有几分功名在身,不过是在老家没有关系牵线,只要稍微提拔一番便有大作为,商人最会利弊权衡,怎会觉得宋家公子比不上他人。” 听出慕棠话外之音,颜子衿有些难以置信地牵住她的衣袖:“难道……” “那宋家公子不仅不是宋老爷的表侄,还是宋老爷同胞兄弟的嫡长子,宋家二小姐同姓同宗的亲堂兄。”慕棠转身握住颜子衿的手轻声道,“虽然古有舅舅娶外甥女的故事,但那因为是表亲。可你哪里听说过叔叔取侄女的?即使有,那也是被人戳断脊梁骨的事情,更别说是亲堂兄妹。宋家认下是被夷贼强行掳走,若宋家二小姐能大难不死救回来,到时候说心死出家为家人祈福,或者说因此重病送去别宅养着都行,对她的姊妹们不会有多大的影响,最多提起她时惋惜几句罢了。” “不会有多大影响……” “要是一直强行要求查下去,最后查出来她是主动与亲堂兄私奔,那就是乱伦的大罪,不仅她家里的姊妹,就连兄弟也要被牵连。”身后传来陌生的女声,颜子衿与慕棠皆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锦衣华服,玉冠金钗的华美女子正立在她们身后。 “公主殿下。”慕棠正欲行礼便被女子一把扶住:“今日没这么多礼节,算了。” “这位是当今三公主。”慕棠朝颜子衿介绍道,原来面前这位就是宋珮曾经提过的三公主,她果然所言不虚,眼前此人面容姣好,朱唇皓齿,眼角虽大胆地描着艳红的妆,却显得一双凤眼更加神采飞扬,这么瞧着,就让人不由得想象着若是她踏马驰骋,会是怎样的英姿飒爽。 “我知道,你就是颜谨玉的妹妹。”三公主提起颜淮时不由得多了一丝笑意,“瞧着年纪小些,但也是个美人。” “见过殿下。” “我想与你说说话,慕棠你可以稍微等一下吗?” “是。” 慕棠看了一眼三公主,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细声安慰几句颜子衿,这才走到一旁等着。三公主倒也没直接开口,而是走到颜子衿身边看向潭水,瞧了许久这才说道:“我从母后那里听到你的事情,本想着去探望你,可是说了好几次,你兄长都想办法推辞,不过好在及笄礼上远远瞧过你一眼,似乎没什么问题?” “谢公主关心,母亲请道长替我瞧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这么说最好不过,毕竟亲眼看见别人缢死在自己面前,再怎么说……” “公主殿下今日找我说话,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关心我之前的事情吧,也是为了宋家小姐?” “我来找珮环,听见她们讨论此事,又听说慕棠将你拉走,于是就跟了过来。”三公主目光一直落在潭水的涟漪上,“我知道珮环与你交好,你又是当事人,这些事她不会避着你,你比他们其他人知道的要多得多。” “公主你们早就知道宋家小姐是怎么死的。” “要查怎么会查不出来,大理寺不至于废到这种地步,”三公主轻声说着,“那时只要宋家点头,人证物证俱在,幕后之人跑不了的,但最后……” “最后宋家放弃了。”颜子衿颤声说着,忽然又想起阿依勒曾经说过,宋家二小姐是“被父母抛弃”的,“他们宁愿让女儿死得冤屈,也不愿再查下去,因为这会暴露她与堂兄的关系,说着什么婢女受不住说出真相,其实也是串通好的是吗?” “这是最好的结果,宋家小姐找到了,害她的凶手被抓了,大理寺也有了理由彻查城外那些夷贼,还大家一个安宁。” “即使幕后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们的女儿得不了真正的公道?” “他们还有其他女儿。” “公主今日对我说这些话,是您自己的想法,还是娘娘的意思。” “都有。” “我知道了。”颜子衿双手掩在袖中,紧紧捏着禁步上的玉佩,“凶手被抓到,宋家、宋家二小姐也该安息了。” 三公主没有再说话,只是又陪着她站了一会儿这才静静离去,慕棠没有立马上前,但颜子衿知道她一定还在。 颜子衿想着那天宋家二小姐翻出窗户缢死在众人面前的样子,这时回想着她的样子,竟不觉得害怕,反而心疼起她该是绝望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以这样决绝的方法死去。 在梦里颜子衿听过她哭泣的声音,她那时在哭什么,是哭自己的遭遇,还是将自己抛弃的父母,还是再也无法相见的情郎? 宋家二小姐那位堂兄,那位先一步死在她前面的人,最后想的又会是什么呢? 有风穿过回廊,掠过颜子衿的脸颊,水珠儿落在池中,荡起一阵波光粼粼。 章九十六(微h) 九十六、 等到行过大礼众人赴宴时,颜子衿都只是默默跟在颜淮身后,即使有宋珮担心她上前询问,颜子衿只是笑了笑说自己之前待久了有些困,一会儿热闹起来就好了。 颜淮坐在前方,他隔着纱帘瞧向身后坐着的颜子衿,她只低头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颜淮的目光,心里难免有些担忧,颜淮便借着嘱托拦着颜子衿少饮酒为由,将木檀叫到前面来。 木檀也仅仅只知道颜子衿与慕棠两人请了太子前去说话,又遇上乔时松的事情,后面便是前去千机阁同颜淮他们遇见,而去往偏殿后与慕棠三公主谈话的事情,因为被三公主身边的宫女拦住,直到颜子衿同慕棠走出来后木檀才得以有机会试探。 “小姐只说同慕小姐去瞧绣品的时候,三公主不知为何忽然就来了,不过殿下只是问了几句老夫人的事情便走了。” “只有这些吗?” “小姐只说了这些。” “她与乔——与延文说了什么?” “我们站得远听不真切,但小姐与乔将军没有说多久便去找慕小姐了。” “知道了。”颜淮微微颔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多看着她,别饮多了。” “是。” 颜子衿也不知颜淮对木檀说的别饮多到了什么地步,她嘴馋今日席上的果酒,想多尝一杯就被木檀拦下,可尚未开席她守着规矩不敢妄动。 此番皇后生辰宴办的宏大,几乎请了京中所有的达官贵人,同时她也借此向众人定下了太子的婚期,颜子衿掰着手指算了算,大概是七月下旬,那时天气也不似此时这么热,也是个好时候。 此时慕棠被皇后牵着走到众人目前,之前已与太子两人之间说明了心意,如今再面对众人,自然没有以往那般担忧,她嫣然笑着,满是深情地瞧着身边的爱人,太子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牵住她的手,在场所有人顿时纷纷起身为这对璧人出言道贺。 颜子衿站在纱帘后,虽然看不清慕棠的神情,但她想着慕棠此时一定是幸福的,他们两情相悦、佳偶天成。 提到这里,这时颜子衿忽而又想起那张婚书,那张已经被自己撕碎又焚烧殆尽的婚书,目光不由得悄然从太子和慕棠身上移到颜淮的背影,手里举着的酒杯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可她饮得太快,凉酒入喉顿时激得一阵咳嗽,尽快连忙用手帕捂住声音,可还是被颜淮发觉。 颜子衿忙将目光移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随着众人一起坐下,很快丝竹管弦的乐音响起,灯火映天,鱼龙作舞,此刻才算作正式开宴。 虽说是难得的最高规格的宫宴,但人一多起来,没一会儿大家便觥筹交错四处走动起来,皇帝与皇后两人也只是微笑着默默瞧着,偶有臣子上前敬酒,便缓缓举杯示意。 像颜子衿他们这样的小辈到了此时也开始不怎么在意规矩,慕容环得了机会便从席上偷偷溜到颜子衿身边,撒着娇非要拉着她去慕棠她们那边的席上饮酒,木檀惦记着颜淮的嘱托本想低声劝住,可颜子衿却丝毫没有推辞,起身便要跟着一起去。 “去了那边你们也只是守着,不如在这里还能休息,我没事的。”颜子衿冲木檀她们轻笑道,随即便同慕容环跑开,木檀本想向颜淮汇报,可此时颜淮这边也不怎么轻松,顾新明拉着李家的小公子跑过来,非要让颜淮去救急。 “宋钧仙今天像是上辈子没喝过酒一样,拉着我们走了好几圈,我已经快受不了了,你要是不去先发制人搭伙和他走,一会儿他跑来找你一个人就遭大罪了。” “你们不拦着点?” “我也想拦,但他说自己今日代表宋家,这酒可拒不了,那些老头子就等着这句话,抓着就要灌酒呢。” “他这样再喝下去,他爹估计要气得抓玉笏打人了。” “今日他是发了什么病?” 颜淮瞧着不远处正在人群中的宋玟,虽然嘴里不停,但看着步伐已经醉得有些晃荡,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却只见木檀和奉玉她们,木檀有些无奈地指向另一侧,那边慕棠被围在最里面,周围皆是向她道喜的各家小姐。 “过一会儿就接她回去。”颜淮冲木檀道,说着便起身走向宋玟那边打算速战速决,即使灌不醉他也得想办法让他停下,正再这么饮下去,明天宋玟定要被宋大人狠狠责罚一番。 加上今日颜子衿的心情也不太好,颜淮怕她喝醉见状也不打算多留,然而没想到的是等到他找到由头将宋玟从人群里拖出来时,颜子衿也已经醉得有些踉跄,所幸木檀一早就赶过去这才扶着她回来,这短短时间里也不知道饮了多少,将她送上马车时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对比颜淮自然不再多留,匆匆请辞后便带着颜子衿回去,出了宫门,觥筹交错人声喧闹顿时被隔绝在另一边,此刻城中大道上唯有打更人在四处走动。 骑马走在前方,奔戎和弃毫跟在颜淮两边稍后的位置,见自家将军紧抿着唇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敢说话只老实跟着。 马车径直驶入府中,在颜子衿的院落前停下,守在门口的小厮忙掀开车帘,只见颜子衿趴在木檀腿上像是已经熟睡,奉玉拿着披风,一时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 也许是被夜风吹了一下,颜子衿身子轻轻一颤,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她双眼迷蒙,意识到已经回到家里,轻晃着身子走出马车。 “我来。”木檀她们正准备扶住颜子衿以免她一个不稳摔倒,颜淮已经上前伸出手牵住颜子衿下车,这时尖啸猛然炸响,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夜空顿时被巨大的火花照亮,想必是宫中为了这次生辰宴准备的惊喜。 “是烟花。”颜子衿自然也瞧见了,忙扭过头冲颜淮欢喜道。 “嗯。” “今年元宵灯会上我也瞧见了。” “元宵灯会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样啊,那我们再看看。” “好。” 颜淮扶着颜子衿站在原地直到烟火散去,但此时颜子衿也脚步虚浮,踉跄了几步只觉得脚底发软,现在颜淮也只能将她抱回去,可等走到屋内颜子衿却忽然挣扎着要下来。 将她放下,颜淮忙让木檀她们准备解酒的东西,颜子衿则有些难受地用手心揉了揉眉心,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拉着颜淮的袖子将他拉到妆台前。 妆台上还摆放着早些时候梳妆的胭脂,颜子衿跪坐在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这才伸手将发上的钗饰一一褪下随意掷在桌上。 颜淮跪坐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褪下钗饰,又不知怎的拿起脂笔轻轻补着唇上的胭脂。 “矜娘你怎么了?”颜淮瞧着她不对劲,按住她握笔的手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还不等他说完,颜子衿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有些黏腻又有些香甜的胭脂味顺着口中残留的淡淡酒香涌入口中,趁着颜淮愣神的功夫,颜子衿的小舌便径直伸入,宛若一条灵巧的蛇引诱着他。 今日颜淮本也有些酒醉,被这么一挑逗,一时难忍情动伸手环住她的腰,而这时颜子衿忽然松口,双手一用力便拉着颜淮向后倒去。 木檀她们刚进来便瞧见这样的景象,颜淮撑在颜子衿身上,忙低声道:“先下去。” “哥哥……” “矜娘你今日出什么事了?”颜淮越瞧越觉得颜子衿今日状态不对,可此时颜子衿却意外地主动,交迭在他颈后的双手此刻正暧昧地贴在他的颈侧。 “我是、我是你妹妹。”颜子衿双眼微睁,脸上酡红因为喘息越发诱人,她微偏着头将一侧眼角隐在发髻间,借此隐藏住溢出的酸楚,然而这样的动作却显得她意外的多了几分妩媚。 “矜娘?” “小时候在临湖,爹娘不在,你便带着我四处玩耍,我记着夏天的时候,你会带着我去采莲子。我坐在船头剥莲子,哥哥你在一旁撑着船,等玩够了回家,篮子里总是满满的莲子,婶母就拿这些莲子熬汤,太爷爷最喜欢了,爹爹和娘亲也最喜欢。” “矜娘,你今日醉得沉,我们把解酒药吃了好好休息。” “我知道,我知道。”颜子衿伸手轻轻按住眼角处,想借此缓解眼里泛起的热度,“我要好好听哥哥的话,我不能任性。” 颜淮眉头紧蹙,他不知道颜子衿今日是听到了什么,不仅让自己醉成这样,还在这里说着许多让人困惑的话,若是依照木檀说的,颜子衿这样恐怕是与慕棠她们有关。 想要颜子衿抱回到床上休息,然而颜子衿忽然将身子凑近颜淮,她紧紧搂住颜淮的脖子,张嘴含住他的喉结,颜淮不由得一声闷哼,抱住她的手不由得用力。 “哥哥、哥哥……我是你妹妹呀,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呀,”颜子衿温热的吐息落在颜淮喉间,她的声音轻柔,尾音又不由自主扬起,像一只正在抓挠着颜淮胸口的小猫,“哥哥,你想要我吗,颜淮,你想要我吗?” 章九十七(h) 九十七、 颜淮轻轻推开颜子衿,却见她此时的脸颊上满是泪水,然而不等他替她拭去,颜子衿却又紧紧环住他,将头埋在自己肩上。 “没事、没事。”颜淮熟练地拍着她的背,动作就像自己安慰小时候哭闹的颜子衿一样,“三公主和慕小姐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宋家二小姐死了。” “……嗯。” “她是被夷贼掳走虐待致死的对吗?”颜子衿声音闷闷的,带着哭泣引发的鼻音。 “是。” “是吗?” “她的父母已经认下这个结局,我们这些外人没办法说什么。” “颜谨玉。”颜子衿忽然唤起颜淮这个称呼,以往她只唤颜淮“兄长”或者“哥哥”,后来生气时才开始叫他“颜淮”,只有颜谨玉这个名字他从未听她叫过。 “锦……娘?” “颜谨玉,到此为止吧。”颜子衿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做了许久的决定,此刻趁着醉意总算有勇气向颜淮正式说出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谁也不提起这件事。” “那你之后要怎么办?”颜淮没有立马回答她,只是反问道,“你要怎么向母亲解释。” “总有办法,只要我们现在就停下——”颜子衿还没有说完便被颜淮压在身下,乳白色的毛毡柔软,隔绝了地板的冰凉。 “我不答应。” 或许是被醉意侵蚀了部分理智,使得颜淮没法将心里的怒意完全压下,用力扯开颜子衿衣领的布料,唇齿用力啮咬着她颈侧肩头的肌肤,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沉的印记。 颜淮一只手抬起颜子衿的头脑,一只手伸入外袍从中揽住她的腰将她的上半身抬起,他不顾颜子衿双手的挣扎,轻轻吻了她的额角,再抬起头是口中已经叼住她的发带。 颜子衿看着颜淮口中的发带,尾端绣着精致的桃花团纹,只见他偏过头微微一扯,颜子衿只觉得脸颊边的布料滑动,随即感到脑后发髻一松,青丝如瀑般垂下,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发带,手腕却被颜淮抓住。 用发带将颜子衿的双手绑在身后,颜淮顺势又去解她腰上衣带,禁步佩饰被随意掷在地上,颜子衿身上衣物没了衣带的束缚随意地散开,双手被缚住,外袍只能堆积在手肘处。 “颜淮!唔——”颜子衿刚出口的声音被颜淮用手捂住,她背部抵着妆台,头靠在镜前,双手挣扎着想要解开束缚,滚烫的鼻息落在颜淮的指侧,她不敢去看颜淮的眼神,他们之间做了无数次,如何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颜子衿却没想到颜淮这回却不想以往那般温柔,手指几乎毫无征兆地探入身下,双腿间似乎不需要颜淮再做爱抚挑逗,不过几次插弄,里面已经逐渐温热湿滑起来。 眼底逐渐发烫酸疼,颜子衿几乎是毫不忍耐地任由泪水落下,渗入颜淮捂住自己口唇的手掌,甚至连口中也微微溢入一股咸涩。 可惜此时的泪水不仅没有引起颜淮的怜惜,反倒惹得他越发情动,他膝行上前,将颜子衿紧紧困在自己与妆台之间,又伸手拨开她的双腿,将衣裤褪下的同时身子一挺,隔着布料将欲根顶在花蕊上。 之前本就被穴中双指勾到细腰发软,此刻被这么一顶颜子衿顿时身子发颤,穴中娇肉更是紧紧绞着颜淮的手指,让他没办法再动半分。 颜淮眉头紧皱试着再动了几下,指甲微微刮过小穴激得怀里娇人一阵又一阵轻颤,颜子衿被捂住嘴巴,只能无助地发着呜呜声,她垂着头尽力弓着身子,只盼能再多延长一会儿忍耐的时间,然而心里这么想,下面却早已湿漉漉一片。 就在这时颜淮却一把将手指抽出,小穴里兀地没了东西,甚至还有些不舍地翕张着小口,颜子衿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可下一秒便被颜淮分开,他缓缓松开捂住颜子衿的手,一把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紧接着颜子衿便感觉到有什么滚烫坚硬的东西抵在穴口。 不过颜淮并没有同往常一般立马进去,他只是双手紧紧环着颜子衿的腰令她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不留她丝毫活动的空间,随即身下的东西便或快或慢磨蹭着穴口。 颜子衿跪坐在颜淮身上,虽紧咬着红唇,但娇喘呻吟早已不受控制地溢出,身上极为燥热难耐,鬓发也不知是被泪水还是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侧。 颜淮在外面琢磨得越久,颜子衿便觉得体内越发酥痒难耐,可此时她偏就是生出一股倔气来,尽管下唇已经咬得生疼,却还是极力忍耐,最后实在忍不住便张口朝着颜淮颈侧一咬,虽说是咬却又不敢用力,反而令颜淮动作越发急促起来。 “唔——”颜子衿忽然一声抽泣,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了颜淮的腰,随后只觉得穴中一股温热涌出,尽数淋在穴外颜淮的肉棒和裤腿上。 “矜娘,就只是这样你就高潮了吗?”颜淮嗅着她颈侧因汗珠而越发浓郁的体香,接着又是一挺将两人下身贴地更紧,肿胀的花核被一次又一次摩擦着,颜子衿只觉小腹抽痛,连带着胸口也胀痛得难受,恨不得颜淮能给自己把手松开好揉一揉。 不愿开口,却又颜淮在外面折磨得不知该怎么办,颜子衿只能压抑着声音抽泣。颜淮自己此时眼底也被情欲和怒火充斥,他想着刚才颜子衿说的话,他想起她与乔时松之间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知晓的谈话,那枚珠子在木檀提起时自己曾想过让她们悄无声息地丢掉,可又怕颜子衿惦记着问起来自己一时不好回答,本打算这么久过去等她忘了以后再处理,却没想到她竟又记起来了。 ——“还记得我之前与你提过,刚才乔将军的事情吗?虽然比不上别家贵族公子,但我也不求什么高门大户,只求对锦娘好,我见他看起来为人稳重又上进,给他一段时间再加上又是你手下之人,多提携几分,自然能有一番事业,这样一看觉着配你妹妹挺好。” 秦夫人曾经同他之间的谈话又在耳边响起,颜淮想起来正是那天,在那次家宴之后,他眼见着乔时松对颜子衿似有好感,宴后又被秦夫人这么一说,这才一时按奈不住闯了颜子衿的屋子。 颜淮一声低哼,伸手撑在妆台上,紧紧抓着之前被颜子衿取下的钗饰,力气之大甚至有血色从指缝渗出,他看着镜子里的颜子衿纱衣半褪至肩下,双手被缚在身后只能胡乱抓着空气,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地正跟随着颜淮的动作起伏着身子。 “我不答应。”颜淮看着镜中的两人,也不知道是在对颜子衿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他微垂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颜子衿听见他这么说也略回过神来,放缓了动作,然而下一秒颜淮却忽然双手钳住她的腰,只一顶便猛地插入小穴,不等她出声便剧烈抽插起来,几乎每一次都直撞入最深处,狠狠顶过宫口这才罢休。 肆无忌惮的抽插声萦绕在耳边,颜子衿被顶得腰肢发软,脑袋也开始迷迷糊糊,连一开始的倔强此时也化作阵阵酥声娇吟,恨不得整个人就这么化作一滩水儿。 “矜娘,可我不答应。”可就在她即将高潮的瞬间,颜淮却忽然抽出身来,巨根夹在她双腿之间,将浓精尽数射在裙下。 外袍衣裙因无法脱下便只能堆在腰间,但谁都知晓裙下早已乱糟糟湿漉漉一团,颜淮此时这才解开颜子衿手上的限制,他看着妹妹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轻轻吻了一下。 “哥、哥哥……”颜子衿被故意卡在中途,小穴此时更是渴求地不停涌着水儿,抓着颜淮的手将其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整个人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只求颜淮帮帮她,“这里难受。” 章九十八(h) 如果有一天我断更了那一定是我爬不上来了,隔壁花市爬了一整天了都没进去!!!!! 九十八、 从小到大,每次颜子衿只有哭着向他撒娇,无论是什么事情最后都是颜淮投降答应这才作罢,只是后来随着她年纪渐长,也不怎么再像这般做。 颜子衿本不愿这样可下面实在是涨得难受,她此刻跪在毛毡上,被遮挡住的大腿内侧仍旧还有水珠顺着肌肤滑下,颜淮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上,不用细探就能感受到小腹内部正随着她的喘息微微颤动。 指腹下意识隔着衣料轻轻一捏,颜子衿子宫顿时痉挛,她顿时双腿发软跌在地上,泪水不停落下滴滴隐入裙间,但她的还是将颜淮的手按在小腹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缓解。 “你想要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颜淮也不急,只是用手替她擦着泪水,“矜娘,要到此为止吗。” 听出来颜淮是因为刚才自己对他的话,所以才生气这般故意折磨自己,颜子衿咬着唇瞪了他一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颜淮,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强忍着不适就要往屋外走。 可刚走了几步便被颜淮一把拉住,随即将颜子衿按在桌上,桌上的茶盘花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发出这样大的动静,木檀她们怎么听不见,可这个时候哪里敢进来。 将衣裙掀到腰间,颜淮掐住颜子衿的大腿内侧,毫不怜惜地插入,哭声顿时哽在喉间,还不等她缓过神来便是一阵毫不怜惜地用力抽弄。 颜淮抓住颜子衿的双腕将她拉向自己,可每一次的冲撞又将她的身子往前顶,这般便使得两人的交合处几乎毫无缝隙地紧紧贴合。 “你刚才是想去找谁?”颜淮沉声道。 “慢、慢点,呜……” “找木檀她们,还是其他人,还是说只要能帮到你就行?” “慢点、慢点、我会受不了的。” “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我给你,我全都给你。”颜淮附身在颜子衿耳边道,“矜娘你瞧,你吃得这样紧,我想拔出去都不行。” “别、别说这些话……” “不承认吗?”颜淮顿时停住身下动作,任由小穴内如何含咽吸吮着也不再更进一步,他慢条斯理地去脱身上衣袍,又继续去解颜子衿身上的衣物,华贵繁复的衣料在身下散开,最后只留下最里面的纱裙,然而纱裙下面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甚至隐隐约约勾勒出两人交合处的轮廓。 手指在肚脐上点了一下,颜淮便察觉到颜子衿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夹着自己腰侧的双腿也不由得用力,颜淮微眯着眼看着颜子衿脸上的潮红和泪水,停在她肚脐上的手指猛地往下一按,同时朝着花心深处用力一撞。 “啊!”颜子衿一声哭喊,只觉花穴深处一股热流不由自主涌出,颜淮此时立马抽出身子,任由其从穴中流出顺着裙角滴在地上。 颜子衿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她喘息着看向颜淮,颤抖着伸出手,用食指朝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停下别再继续。 可颜淮只是拿开颜子衿的手将她从桌上抱起走向床边,但他没有将她放回床上,而是转了个方向将她抵在墙上,再一次插入她的穴中。 经历了高潮后的小穴湿润柔软,在颜淮插入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紧紧裹含住,上下蠕动地迎着他深入,即使已经尝过无数次这般销魂酥骨的滋味,此时的颜淮依旧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舒爽的低吼。 “抓紧了,可别掉下去。”颜淮松开抱着颜子衿的手,这时他将颜子衿紧紧抵在自己和墙之间,并不担心她会因此滑落,可没了支撑颜子衿的身子还是往下沉了一点,前端在最深处用力顶了一下,颜子衿本抵着颜淮胸口的双手转而抱住他,将整个人缠在他身上,借此稍稍直起一点身子离开两人深处的触碰。 无论颜子衿即使心里再如何狡辩,身体早已顺从地迎合起颜淮,或者说这么多次的欢爱之下她本就隐隐间开始渴求,她只是害怕,要是此刻无意间向他露出主动求欢的意愿,自己真的会被颜淮肏到坏掉。 就在她脑中天人交战之时,颜淮伸手钳住颜子衿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在深深吻住她的同时,双手箍住她的腰肢用力下压,紧接着便抵着她快速抽送起来。 他们之间是如此的契合,即使穴中已经被用力撑开到腰肢发软,可还是渴求地紧紧包裹住颜淮的欲根,当他抽出时会不舍地绞紧,而当他挺入最深处时湿热的内壁又毫不犹豫地包裹住。 颜子衿能够明确感受到颜淮没入她体内东西的每一处形状,娇软的呻吟声零落地从两人唇齿间溢出,脚背颤抖着绷直,指甲紧紧颜淮的背部,想借此分散因为被快感不停刺激着而快要炸开的大脑。 交合处因为碰撞而发出的清晰水声不绝于耳,被汗水湿透的肌肤更是入手润滑,颜淮用力掐着颜子衿的腰死死忍耐着射意,自己上半身仅剩的衣衫也被脱下,他松开颜子衿的唇,总算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不要再弄了,疼……” “哪里疼?” “里……里面,颤、颤着难受……” “那是你还没有彻底舒服,所以才会难受,我现在让你舒服起来好不好?”颜淮说着手指勾住颜子衿胸前的衣料,往下一拉,一对娇乳顿时跳出,此时两颗蓓蕾早已娇艳欲滴得宛若熟透的樱桃。 颜淮舌尖勾住一边乳尖,随即将其完全含入口中吮吸,而左手则逗弄把玩着另一边娇乳,此刻上下开弓,颜子衿浑身酥麻,终于按奈不住地扭动着腰肢迎合起来。 颜子衿中间高潮了好几次,可颜淮却没有停下的迹象,仍由穴中蜜水随着抽插从穴口喷落,两人所在的地面已经堆了小小一滩,颜淮拇指抵在颜子衿双乳之下,这么多次的揉捏挑弄,再加上少女日渐发育,已经比最开始丰满不少。 只是不知将来从中溢出的乳水,又该是何种滋味? 想到这里,颜淮的眼神再一次深邃起来,想着抵在墙上这么久颜子衿会受不住,便转身将颜子衿抱放在床上,将她压在身下又继续抽弄了不知多少次。 “祖爷爷问过我以后要娶什么样的姑娘,他说,只要是我看上的他都会答应。”颜子衿的娇喘声在耳边不停,颜淮也忍耐到了极限,于是他冲着颜子衿剧烈喘息道,“等事情结束,我们就回临湖见他,然后名正言顺地将你娶回来。 “我不会因此害到颜家的,我不会让颜家的声誉受到影响,我答应你一定会做到,所以矜娘,别离开我好吗?” 头轻轻抵在颜子衿胸口,颜淮捏着颜子衿腰部的双手愈发得用力,似乎在做着什么极其重要的决定,可就在他做下决定的瞬间,颜子衿的手却落在他的脸颊上:“哥哥……” 身子猛地一颤,颜淮抬头看向颜子衿,此时她已经有些失神,微垂着双眸,似乎手掌只是无意间触碰到而已,也不知刚才的话她听进去多少。 颜淮一直紧紧盯着她,在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反应,可颜子衿接下来只是微张着口偏头轻喘着气,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力气。 “不急、不急,再等等,再等等。”颜淮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将脑海里冒险的想法按下,他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将下身抽出,抓过床边的白绢尽数射在上面。 “要是能把你关在这里就好了,一直关在这里,就能留在我身边了。” 章九十九 九十九、 天已渐入七月,在太阳底下越发得炎热,颜子衿担忧着仍在路上的母亲等人,还好秦夫人的信按时送来,信中说他们已经快到了吴川,加上颜淮早已托了旧识照顾,车马一路平安,只等着到了吴川后便可上船,一旦上了水路,去临湖的速度就要快得多。 颜子衿靠着美人榻,手里正拿着刚送来的信件,里面除了秦夫人他们在路上遇到的细碎趣事,信中说颜殊头一次出远门显得格外兴奋,一到歇脚处便四处乱跑,多亏颜明时刻关注着小弟,不让他离开视线,倒是令秦夫人省了不少心。 想着颜明如今也有十岁,在临湖早已过了院试,按理说应该开始准备着明年的乡试,此事重大,秦夫人和颜淮自然不会忘记,只是临湖着一来一去,会不会影响到颜明的学业? 躺着胡思乱想了一通,忽然发觉家里母亲和弟妹们不在,没了颜殊天天绕在身边吵闹,偌大一个颜府一时间显得空落落的反倒不习惯。 颜淮此时肯定是在书房做事,可颜子衿此时见都不想见他,更别说找他说话了。 将信收好放在桌上,算着等秦夫人再寄四五次信回来,他们就差不多到了临湖,颜殊年纪小小,虽古灵精怪又是个闹腾性子,但天资聪颖,在颜子衿看来祖爷爷他们见了一定会喜欢。 偏头看了一眼屋外,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已经过去,日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比之前要显得凉爽许多,略略想了一下,颜子衿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小姐您要去哪儿?”奉玉端了解暑的花茶走来,今早颜子衿梳妆完后便累极了一直躺在美人榻上休息,昨晚事后颜淮便命她们进来替两人清理,奉玉自然瞧见颜子衿身上的掐痕和手腕上残留的红印,所以对颜子衿白日里的疲倦也没说什么,只是担心地嘱咐了几声,让颜子衿当心别在风口处着凉。 “去逛逛,你们不用跟着了。”颜子衿轻声说着,身子还觉着酸疼沉重,但此时也不想让人跟着,便强装着无事道,“我也不去花园,只是去母亲院子里看看。” “那——” “要是我长时间没有回来,你们再去找我就好。” “是。” 颜子衿说着便缓步走出院子,院门旁的阴凉处蹲着两个小厮,见到颜子衿出来忙起身站定,颜子衿本已经走出几步,但又退了回来,她转头看着这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倒有些面生,便问向另一个:“怎么不是春生和你了?” “春生前几日刚过了十三岁生,将军便让他去外院伺候了。”面熟的小厮回到,“这是从别的院调来的,叫冬烛,如今十二岁呢。” “春生十三了怎么不与我们说,也好送他一份贺礼不是?” “将军已经给过了,小姐和将军谁给都是一样的。” 颜子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让他们无事在阴凉处躲着,若是渴了就去院子里找奉玉她们讨碗水喝,接着便朝秦夫人院子走去。 平妈妈也一同跟着秦夫人去了临湖,所以院子里只有几个管事仆妇带着下人负责院内扫洒。 见颜子衿这个时候来到院子,门口的粗使嬷嬷忙迎上来:“小姐今日怎么来院子里?” “母亲他们去了这么久,我怪想他们,便想着来这里坐坐。” “夫人临走时就嘱咐我们时时打扫着,将军也不时过来,下人都不敢偷懒。” “嗯。” 颜子衿说着往主厅走去,里面倒是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就是瞧不见秦夫人他们,也没有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有些寂寞。 嬷嬷们忙将防虫的帘子放下,日影斑驳照进屋内,厅内旁边的花架上摆着秦夫人平日里莳弄的花草,即使秦夫人不在,屋里的下人也都悉心照顾着。 秦夫人的位置上还摆着瓜状的篮子,里面塞着刺绣用的针线,秦夫人虽然已经没有办法再摆弄它们,但她喜欢看颜子衿或者平妈妈在她身边做针线活,有时姨娘过来请安便也坐在一旁互相商量着花样。 而之前颜子欢他们还没有入京时,秦夫人则是得了空以后,不时指导着屋里的小丫鬟们做活,她说虽然自己做不到,但瞧着别人做也有趣。 绣圈上绣着一半的兰花,看着有些蹩脚的针法,这大概是颜子欢走之前留下的,没想着一起带去便留下等回来继续。在西侧坐下,颜子衿摆弄着绣圈一时也来了兴致,便拿起针线替颜子欢修改着多余的针脚。 除了一开始替她奉茶的丫鬟进来过一回,屋里便只有她一人,蝉鸣声夹杂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娑罗声,静得令人不知不觉慢下心来,颜子衿专心盯着手里绣圈,连自己何时睡着了也不知晓。 等能隐隐间听见有人对话的声音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子衿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猛然惊醒,却发现正躺在侧间的软床上。 没想到自己只是来秦夫人院子里坐坐,结果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睡着了,忙爬起来准备回去,然而准备绕出侧间时却瞧见颜淮坐在厅前,听着下面管事的仆妇说话。 见状颜子衿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木檀来瞧她的情况,颜子衿忙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打扰,木檀听见外面的动静了然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命一直候着的丫鬟们进来小心替颜子衿梳洗。 本想着悄声离开,可要走出侧间,无论如何都得路过主厅与颜淮打个照面,颜子衿拉过秦夫人屋内的丫鬟,小声比了个口型,问她是谁扶着自己到侧间休息,丫鬟自然老实回了是颜淮将她抱到这里。 这样颜子衿大致也知道一会儿颜淮肯定要进来瞧瞧,既然走不了,便老实待在原地等着,果不其然,等外面的说话声消失后,颜淮便掀开珠帘走到侧间。 看见颜子衿坐在床边抬头盯着自己,颜淮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轻声道:“时间也不早了,就在这里用饭,然后送你回院子。” “兄长何时来的这里?” “平时处理内院的事务都是在母亲屋里,今天午后处理完别的事情就过来这边,结果一来就看到你靠着扶手睡着了。” “我睡了多久了?” “莫约两个时辰有多,算起来也不短,困成这样怎么不在自己屋里休息。”颜淮笑了笑,又对木檀她们道,“摆饭吧。” “是。” 颜子衿悄悄瞪了颜淮一眼,自己为什么困成这样他会不知道缘由吗?只是这么多人在场,她有些不好说出口罢了。 但有些事情只要想起来就越想越气,转念又想,昨晚明明是自己仗着酒醉,大着胆子说话惹到了颜淮,全都怪他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一时找不到撒气的对象,连带着胃口也影响许多,晚饭颜子衿随便用了一点便放下了碗筷,只盯着手里饭后消食的果酿出神。 章一百 6388tt.com 哇一百章了,好耶! 一百、 用完饭后又有管事的嬷嬷上前,刚进去瞧见颜子衿便又要退出去,还是颜淮叫住了她:“没事,有什么事情说吧。” “周家送来帖子,邀了各家姑娘到时候去府上过乞巧,这帖子刚送到府上。” “饭后送帖子,他们家倒也是挺会选时间。”颜淮目光落在茶盏里,并没有去瞧嬷嬷手里的帖子,“是谁送来的?” “周家的人坐了马车来,没下车,只是命人用匣子装了递过来。” “难道是不方便见人?”颜子衿在旁边好奇地问了一句。 “既然知道不方便,那就派别的方便的人来,是什么金贵的人,连颜府的门也觉得寒酸?”颜淮放下茶盏,语气里也带了些不悦,“周家老夫人病重,周家竟然一个管事的也找不出,让一个妾室当家,一味被宠爱惯了,哪里懂这些事务,连带着府里的人也开始不懂规矩。” “那这帖子如何处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yuzhaiwu.xyz “先放着,周家只管请的,去不去是别人的事情。” “是。” 等到嬷嬷离开,颜淮这才回头看去,颜子衿眼里的疑问都快涌出来了,但她只是捏着手帕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瞧着颜淮。 这种事本来不打算多说,但看见颜子衿的这个目光,不说又怕她晚上想七想八睡不着,颜淮转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便说着送她回院子。 两人离了秦夫人的院子在路上走着,四处虽已经点上了灯,但木檀她们还是命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夜里的风还有些干燥,一点点润气也没有。 “那周大人是国子监祭酒,周夫人早逝,周大人无心续弦,只想着将周夫人留下的儿女们抚养长大,所以周家一直是周老夫人管着。但是几年前,周大人不知道从哪里纳了一名妾室,结果宠爱得一发不可收拾,要不是周老夫人压着,甚至想将其扶为正妻。”颜淮先开了口,颜子衿在他身旁默默听着,听到要将妾室扶正却被阻止后这才开口:“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这妾室并非纳了名抬进来的,而是他人所赠,查不出何处人士家中有谁,再加上此人对料理家事一窍不通,除了吃喝享乐就是缠着周大人挑拨离间,不说周老夫人,连周大人那些子女也不待见她,这样的人怎么能扶正。” “原来是这样。”颜子衿略略点点头,随后想起这些他人家里事颜淮又如何知晓,然而颜淮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想法,接着开口道:“周家这些事闹得这么久,朝堂众人私下里早就传遍了,不必专门打听也能听到七七八八。” “母亲也知晓?” “你也知道,母亲不怎么喜欢主动谈起这种事情,再加上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自然不知道。” “周家成这样,周老夫人没有做什么吗?” “周老夫人已经年逾古稀,而且身负痼疾,本就是为了孙辈这才强打起精神,哪里受得住此人折腾,这回便是被生生气出病,谁曾想前脚老夫人卧病在床无法处理家事,周大人后脚就把家中管事交到她手上。”说起此事颜淮也是不解,更是无奈,他与周家长子勉强算是相识,家中事情传得众人皆知,周家长子也觉得脸上无关,可他此时既没有自立门户的本事,又不敢忤逆父亲,担心自己无法插手内宅之事,这位妾室仗着父亲撑腰故意苛待姊妹祖母,只能屡屡退让。 时间久了心里积郁成疾,年纪轻轻就换上心病,每次颜淮见到他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病恹恹的样子。 “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是有,只是周家免不得伤筋动骨一番,就能看周家子女们愿不愿狠下心。”颜淮说完脚步却忽然一停,目光一转看向身侧道路,奔戎得了颜淮的指使,飞也似地朝着门口冲去。 颜子衿见状也停下顺着一齐瞧去,她记得这边时通往书阁的道路,难不成有贼闯进了?还不等颜子衿发声,颜淮便看向她道:“没什么,先送你回去。” “那边……” “奔戎去了,你不用担心。” 等送颜子衿到门口,颜淮却不像以往那样一起跟着进来,而是嘱咐几句后转身往书阁方向走去,木檀担心门口风大,便劝着颜子衿先进院子。 颜淮没有进来,颜子衿一时心里莫名,但还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院里奉玉正带着几个小婢女坐在廊下穿线,颜子衿好奇问了几句,她们回答说几日后七夕乞巧,要比谁穿得针多,所以正拉了奉玉教她们诀窍。 颜子衿一听就来了兴致,也凑上前去操作,从小就被族里姐妹们带着在乞巧节玩这些,随着她绣工越发熟练,渐渐地那些姐妹都没赢过她,后来颜子衿想着教颜子欢,可小丫头也就几分钟热度,玩了会儿便跑出去找别人了。 如今有人想学,颜子衿更是毛遂自荐当老师,拿了针包一步一步教着小婢女们穿针引线,又教她们怎么样才能一下子穿过最多的针。 不知不觉间月挂枝头,也快到了休息的时候,颜子衿还在兴头上,但木檀劝她这样下去伤眼睛,无奈只好悻悻作罢,收了手里针线后还不忘嘱咐那几个小婢女让她们继续练习,要是不会明日自己再来教她们。 沐浴梳洗后颜子衿靠着床边看书,手指一搭一搭地转着扇轮玩,奉玉按了灯过来见状又说背着光看书不好,一边忙抽走她手里的书,一边服侍她睡下。 颜子衿还记着刚看过的书里内容,便不停地向奉玉说着里面几载的奇闻异事,奉玉在帘外一一应着,可说得多了,颜子衿便听出来奉玉的困意,让奉玉替自己停了扇轮,不再说话安静休息。 朦胧间察觉到有人掀开床帘,以为是奉玉起来瞧她,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却发现此人明显比奉玉高大许多,一时间睡意顿醒。 颜淮散着发,只披了件外袍,见颜子衿忽然坐起身朝着床内躲开,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两人对视半晌,颜淮这才脱掉外袍上床躺下,随后看向颜子衿:“你要就这么坐一宿吗?” “你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颜淮伸手一把将颜子衿拉进被子里,颜子衿吓了一跳挣扎着要挣脱,颜淮先替她盖好被子道,“可别乱动,真动出什么事受累的还是你自己。” “那你就别过来呀。” “睡不着打算四处走走,谁知道就走过来了。” “那你回自己院子休息去。” “累了。” “你——”颜子衿瞪着颜淮,但却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所幸颜淮也早早放开了她的手,颜子衿一直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紧紧抓着被角警惕地盯着他。 “你放心,我明日要去上朝,不会动你。” “嗯?” “之前养伤休息,后来又故意告了病假得以免了一段时间,但这么久不去,再拖就没办法解释了。” “那……兄长什么时候回去练兵?” “你想让我去吗?” “可明明是你之前自请去……” “母亲不在家,总不能留你一个人,我已经向大将军说了,母亲回来之前我不必再去。”颜淮说着转过身伸手摸了摸颜子衿的头,“睡吧。” 章一百零一 一百一、 寅时,天尚未亮,颜淮便已经整理好走出屋子,木檀已经举灯在外面候着,接着朝楼下望去,奔戎和弃毫两人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没吵醒,你进去陪着。” “是。”木檀点点头将手里灯笼交给身后的婢女,让她领着颜淮下楼,自己则小声走入房间将窗户关上,夜里风燥,但日出清晨的风却最是凉人。 轻手将烧黑的烛芯剪掉,木檀这才小心来到床边,颜子衿侧身躺在里侧,即使睡着了双手还在紧紧抓着胸前的被子,见状木檀只能再拿过一床薄被免得她翻身着凉,然后才将床边的烛灯挪走。 走到门口奔戎已经将玉笏递上,刚一踏出院门,颜淮便停下了脚步,此时院门口几名小厮正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婢女,瞧着她已经在这里跪了许久。 见到颜淮出来,婢女有些涣散的目光顿时清醒,她一脸震惊地抬头看着颜淮,目光随即又落在院门上的灯笼,难以置信的目光随后变为极度的惊恐,冷汗几乎要将后背湿透。 “在外面这么久,看清楚了吗?”颜淮偏头看向她,“你家主子命你潜入颜府,想看的是不是这个。” 婢女的嘴巴被布条塞满,只能无助地摇着头发着“呜呜”声,试图膝行上前求饶,随即奔戎向押着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婢女立马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你家主子不可能不知道,颜家凡是买进来的下人皆是签下死契,向官府讨了人命名册的,颜家要是出了事,谁也逃不了。”颜淮生怕吵扰院内的人,他的声音低沉,但字字句句皆清晰地落入婢女耳中,每听到一句,她眼中的恐惧便加深一层。 “将军,如何处置?” “灌了药送去别庄关着,盯着注意别饿死就行,等我手中事情忙完再去处理。” “是。”奔戎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药酒,一把扯下婢女口中布条,不等她出声立马卸下下颌,将药酒尽数灌入口中。 眼见着婢女浑身颤抖着在地上蜷作一团,周围的小厮便眼疾手快地用布袋将她装了搬走。 “让管事的午时来前厅见我,”颜淮说着朝内院大门快步走去,“我将此事放权给他们,他和孙家审人时又是做什么的?到时候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弃毫跟在身后连声应下,随后又请示道,“既然如此,等问完管事的便将那人悄声处理了就是,关在别庄想着生怕又出什么事端。” “小姐生辰将近,府上不宜见血,等过了再说。” “是。” 木檀她们一直小心着不提起之前周家帖子的事情,想着法子地转移颜子衿的注意力,可午饭后颜子衿还是问起此事,木檀替她斟了宁心安神的茶问道:“周家的人没有规矩,将军本就不想给他们这个面子。” “可我听说周大人是国子监祭酒,此番他们送了帖子来,若是不去放了他们的面子,以后要是对颜家下绊子该怎么办?” “我想,如果是周老夫人的安排,想必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这一定是那位管事的妾室所安排,周家再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妾室为难颜家。周大人虽给了她管家的权力,但她终究不是正经夫人,京中谁家会愿意让自家的姑娘去参加一个妾室的席面?”木檀道。 “那这位妾室又是什么打算?”颜子衿靠着摇椅,将手里的书卷起来敲着手心,“这样大张旗鼓广发帖子给各家,就不怕到时候一家都去不成丢了周家面子。” “谁知道呢,昨儿我听将军说的话,周家这样乱得众人皆知,周大人却视若无睹,实在想不通。” “那位周大人真的很喜欢这名妾室吗?” “小姐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这名妾室此番动作,莫不是在逼着周大人要一个态度。” “态度?” “你瞧,周大人对她的宠爱已经众人皆知,甚至打算将她扶作正室夫人,但却被周老夫人给拦住了。如今老夫人病重,周大人刚把管家的权力交给她,她随后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颜子衿书卷放在胸前轻轻摇着椅子,在树荫下倒也不用担心被晒着,“她要宴请各家姑娘,光一个妾室的身份自然不够,这是在用这个办法逼着周大人在这个时候将她扶正呢。” “要是周大人一直不答应……” “那周家这个脸可就丢大了。”颜子衿思索道,“不过我也搞不懂,现在老夫人无力阻拦,周大人没有立马将她扶正,却又让她管家,他如今的想法又是什么?” “既然小姐不去,那就没必要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寄香跑上前,手里的簸箕里装着各色丝线,“小姐不是说要在七夕之前把鹊鸟织女图绣完,之前因为没了丝线耽搁住了,喏,这是昨晚奔戎他们新送来的。” “就这几日,绣不完啦。”颜子衿撇头看着寄香,“这才有几天了,绣不完,留到明年七夕再说。” “小姐——”寄香顿时可怜巴巴地蹲在摇椅前,“我可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您看您一说没有丝线,我便立马去找奔戎他们去寻。您要是绣不完,我到时候怎么给点桃她们看啊?” “点桃?” “二少爷院里扫洒的婢女。”奉玉正巧路过,便看热闹地回了一句。 “好哇,原来是这样你才催得这么紧,我辛辛苦苦绣出来的东西可不是你拿去炫耀的。” “是点桃先说想看的呀。”寄香忙做举手投降状,“之前小姐送了她一个亲手绣的锦囊当生辰礼物,她特别喜欢,之前听说小姐在准备过七夕的绣作,一直缠着我要看呢。” “然后你就夸下海口啦?” “呜……”被颜子衿捏着小脸,寄香只得可怜巴巴地低声呜呜。 “我才不管呢,到时候你自己朝点桃交代去。” “小姐——” “听不见听不见。” “小姐都这么说了,到时候只能你自己去找人家道歉。”木檀将寄香扶起来,哄着她别再纠结快去忙事情,随后将玉扇递到颜子衿手里,“一会儿热起来,用手里的竹扇不如这个凉快。” “阴凉处待得好好的,不用担心吧。” “也得小心中暑呢。”木檀说着替颜子衿扇起来,此时无事,颜子衿顺势拉着她坐下乘凉说话,说话间便提到颜子衿生辰将近的事情。 若是按规矩,颜子衿应该是过完今年生辰,明天才准备及笄,后来因为皇后下旨,让她参加了今年的及笄礼,结果这样反倒给了她一个错觉。如今这么一谈起,颜子衿这才意识到离自己满十六岁其实还有一段日子。 后来晚饭上颜淮也问了颜子衿今年的生辰要怎么过,他本打算请宋珮她们这些与颜子衿玩得好的别家小姐来为她祝生。可今年秦夫人和颜殊不在,就连刚来不久的颜子欢和颜明也一起去了临湖,颜子衿便没有那个过生日的心情,说着在家里随意一些就好。 颜淮点点头,随后将准备好的生辰礼物送上,是一对花枝状琉璃嵌珠的银制对钗。 章一百零二 一百零二、 颜子衿接过对钗借着烛光细细端详,她想着早早就准备好七夕拜织女的衣裳,两者似乎颇为相配,也不推辞便欢欢喜喜地收下。 后来两人又聊起七夕,颜子衿想着既然不打算去周家,不如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有木檀她们陪着一起也不显得寂寞,拜乞巧求喜蛛,也正好亲手去做巧果。 只是这些事情都是姑娘家的玩乐习俗,平时颜子衿都是陪着秦夫人做这些事情,此时秦夫人不在,少不得要多问一句颜淮的安排。 颜淮听颜子衿问起,也是意外她会想起来自己,一般在七夕他的安排不多,除了白日里依着习俗晒书便没有其他安排。只不过今年工部李尚书家的小儿子正巧要参加科举,李尚书爱子心切,特地准备着为他七夕拜魁星,又不知听了谁的话,请了颜淮他们这些早已取得功名的年轻小辈赴宴,说是为了讨一分运气。 颜子衿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讨运气这个说法,但想着反正颜淮在七夕也没什么事情,各自做自己的事也没什么,但是她却瞧见一旁的奔戎在听到李尚书的名字时,脸色轻微地变了一下。 这一变顿时引起颜子衿的注意力,她频频看向奔戎,可颜淮在旁边一时不好发问,正巧弃毫上前说外院的人已经等着,见颜淮要离开,颜子衿趁机留住奔戎问话。 奔戎不知道颜子衿要问自己什么,在听得她说起看到自己听到李尚书名字时的脸色变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还打算打着哈哈快些离开,但颜子衿可没这么简单就放过他,到后来奔戎实在拗不过自家小姐,最后还是投降老实说了。 原来那位李尚书从年轻时就好饮酒,也好美女,家里姬妾众多,他酒量极差,而且还有个怪异的癖好,每每席上醉酒兴起就喜欢随手将自己家里的姬妾送人,对面还必须得收下,要是不收下他便开始生气,甚至连皇子们曾经也被他献过美人。 然而李尚书这个癖好却在颜淮宋玟他们等人这里碰了壁,宋玟是家中规矩收不得这些,李尚书得罪不起宋家便作罢,但对于颜淮,无论他如何好说歹说颜淮也不接受,有一次李尚书劝得有些发火还拿了官职来压人,当时场面有些难堪,一时忘了场上还有安王在,结果被安王拿着王爷身份给压了回去,李尚书这才有些不情愿地作罢。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他家席面自找麻烦呢?”颜子衿不解问道。 “李尚书论官职品阶都比将军大一头,官场上人情世故,也不是说不去就不去的。”奔戎跟在颜淮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颜淮的意思,“而且将军也不想一直靠着老将军和老夫人的荫庇,有些事只能靠自己才行。” 说着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颜子衿,奔戎继续宽慰道:“小姐放心,不过这次将军答应过去,其实是听说这回席面上李尚书有事不在,遇不上那些事情。” 说完又怕颜淮一直找不到自己,奔戎朝颜子衿行了一礼便匆匆告退。 奉玉她们也在一旁听着,等到奔戎走完以后这才回过神来道:“这位李尚书真是……” “好怪的一个人。” “性子好恶劣。” “寄香,可别乱说。” 颜子衿拿着装对钗的匣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在认同哪句话。 转眼七夕这天,颜子衿早早地就起了床梳妆打扮,今日她特地穿了一身粉藕色衣裙,又梳了垂发双髻,搭着花枝对钗,显得比平日娇俏可人许多。 乞巧习俗多是在夜里,于是趁着今日好天气,颜子衿回屋里拿了纸鸢花篮,拉着木檀她们跑去花园里放纸鸢采花枝,准备一会儿用来投针。 想着颜淮今天大概率不怎么在家,整个颜府就剩自己一人,颜子衿也不开始老实守着规矩,肆意地随心所欲起来,甚至拉着纸鸢跳到池中的石桩上,好借着水面上的风将纸鸢放得更高些,到这样倒是苦了木檀她们,众人时刻担心着,生怕她一个不慎滑倒在水里。 幸好求巧的时辰到了,这才千求万哄地将颜子衿稳稳当当地牵回来,只是瞧着这纸鸢飞得正好,颜子衿便将它系在栏杆上想着一会儿再收回来。 院子里早已准备好东西,众人围作一团投针求巧,掷花焚香,有人终于投出花样来便又引得一阵嬉闹欢呼。 别的小婢女跟在颜子衿身边,见她今日比平时玩得还要开心,也不由得大起胆子笑着问她缘由,颜子衿只是笑着没有回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对她是个最特别的日子,这回虽然秦夫人头一回不在身边,可有木檀寄香她们陪着,倒也觉得不打紧。 众人说说笑笑,一直玩闹到日落,这才将亲手制作的巧果供上拜织女,又各自跑去捉喜蛛穿巧针,颜子衿对穿巧针此事自然是胸有成竹,轻而易举地便得了巧,将大家的五彩络都赢了去。 等拜完织女收了喜蛛,抬头便能看见最为明亮的织女星缀在夜幕上,颜子衿玩得发热,便摇着团扇在院里乘凉,寄香端着放了碎冰的甜酪子来,颜子衿看着碗里特地压成鸟雀花朵样的小巧汤饼,忽而想起来自己系在栏杆上的纸鸢。 此时早已没了风,说不定纸鸢已经落在池里,担心炮烂脏了池水,颜子衿一时也待不下去,放下冰碗拎着裙子就往池边跑。 所幸纸鸢没有落在水里,只是挂在一旁的树上,颜子衿蹦了几回终于将纸鸢扯下,这才慢悠悠地走出花园往院子方向回去。 只是刚走出来没几步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颇为急促的马蹄声,这家里只有颜淮才敢直接策马来到内院,但从没有这样着急的动静,颜子衿拿着纸鸢站在原地想了想,有些好奇地朝着颜淮院子那边走去。 凑近了些,只看见颜淮院门口那几名小厮正手忙脚乱地牵着马,奔戎将颜淮的手搭在自己身上,扶着他就往院里走,颜淮微垂着头,步伐有些踉跄,却又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颜子衿忍不住绕出拐角上前问道,众人皆是被她吓了一跳,尤其是奔戎,他想起颜淮此时的情况,忙慌乱道:“小姐您怎么——您不是——” “我去池边取纸鸢正出来呢,听见这边吵吵闹闹的,就过来看看。” “这样、这样,那小姐您快回去,我这就找人送你,这么久不回去木檀她们该担心了。” “兄长他——” “将军今日喝多了,准备扶着回去休息呢。” “弃毫呢?” “在外院送宋家公子呢。” “宋家兄长也来了?”颜子衿听完更是疑惑,有奔戎弃毫在,即使颜淮喝得酩酊大醉,也不至于让宋玟陪着亲自送回来吧? 就在这时颜淮忽然一声闷哼单膝跪倒在地上,颜子衿想要看看他的情况,却听颜淮开口忍耐道:“别过来。” “可是……” “我、我没事,你快些回去……” “这哪里瞧着像是没事的样子?”颜子衿上前几步在颜淮面前蹲下,放下纸鸢准备帮着将他扶起。 “回去!” 头一次听到颜淮这样冲自己吼道,颜子衿要伸出的手顿在半空,颜淮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抬起头想要道歉,可一看到颜子衿整个人却像是被电打一般愣在原地。 颜子衿瞧着颜淮正在不适地喘着气,额头上因为忍耐憋出了豆大的汗珠,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颜淮猛地抓住她的手,力气之大捏得她有些发疼,然而就在下一秒颜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松开颜子衿的手,又推开奔戎,自己强行站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小姐,您快起来吧,”奔戎有些歉意地对颜子衿轻声道,“将军没什么事情,只是、只是,总之您放心吧。” 颜子衿轻轻捏着被握疼的那只手,许久这才不做声地站起身来,拿着纸鸢头也不回地离开,奔戎见状一时两边为难,最后还是快步跟在颜子衿身后将她护送回去。 章一百零三 一百零三、 等到奔戎急匆匆赶回院子时,弃毫等人早已在房间门口等待,他走上前隔着门看着漆黑的屋内,随即又看向一旁的弃毫:“宋家少爷已经回去了?” “嗯,没有留太久,莫约是真的生气,茶也没喝便赶着去李府了。” “怎么又回去了。” “大概是气不过想讨个说法吧,”弃毫说着顿了一下,“这次李尚书做得确实过火了。” “有留下什么话吗?” “有说等将军好了会再来,如果要算账,他手里东西不少。” “嗯。” “听说刚才撞上小姐了?” “嗯……”奔戎脸色有些不好地轻轻点头,“瞧着大概是生气了。” “将军那样,也是没办法。”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话语,屏退了房门周围的人,此时此刻这里有他们守着就足够。 此时屋里没有点烛,外袍头冠被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今日外面并没有月亮,只靠着屋外檐上的灯笼勉强往里透露些许光来。 “哗啦——” 屋里传来身子划过水面的动静,颜淮散着发,穿着中衣坐在浴桶里,他往前倾着身子,手掌紧紧抓着边缘,紧咬着牙在极力忍耐着体内的不适,手臂活动间拨开浮在水面上的碎冰,井水本就够凉,刺骨的寒冷穿过湿透的布料刺激着皮肤,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办法缓解。 这时颜淮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刚才见到颜子衿的那一刻他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抓住她的手,差一点没有控制住自己,所幸还有最后的理性,足够他用尽力气将其推开。 这是自己头一次用那样重的语气同颜子衿说话,颜淮想颜子衿一定会生气,等事情过去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向她道歉。 今日是七夕,对颜子衿意义非凡,自然会精心准备,她的打扮比往日娇俏可爱许多,像是为了配上他送的那对花枝对钗特地梳了双髻,若是平日里自己再忙也会停下夸夸她,可那时的自己只是觉得害怕,害怕自己一时没有忍耐住,又变成那晚一样。 明明颜子衿对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抗拒,颜淮不想再一次功亏一篑。 “子衿……” 有些久远却又刻入心头的称呼脱口而出,平时里他都同别人一样唤颜子衿的乳名“锦娘”,后来又特地单独取了只有自己才能叫的“矜娘”,唯有“子衿”,颜淮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唤过她。 若真要细细算起,“子衿”才是自己为颜子衿取的第一个称呼。 那时秦夫人怀着颜子衿才五个月,没办法出门只能在家养胎,颜父便特地推了出门云游的打算在家陪着妻儿。秦夫人说自己梦见是个女儿,便不等孩子出生就开始替她想着名字,她早早地定下了女儿的乳名,可对于名字想来想去却总是不满意。 某日秦夫人在院子里抚琴晒太阳,正好颜淮下了学来见母亲,秦夫人瞧见颜淮便突发奇想,叫了他坐在身边,想听听他作为哥哥的意见。 颜淮那时也不知道将来出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但其实他心里偷偷想的和母亲一样,下意识觉得会是一个妹妹。 秦夫人问颜淮若是他会给妹妹取什么名字,颜淮说自己年纪尚小还不懂,而且取名一事应该由母亲和父亲决定。但秦夫人依旧拉着颜淮,说他是哥哥,哥哥给妹妹取名字也没有什么不行。更何况颜父取了几个名字她都不太喜欢,便问问颜淮的意见。 那时正值三月,院里的花草褪去霜雪抽了新芽,早樱春桃已经悄然绽放,有风吹落初蕊落在书上,颜淮看着母亲手里的书,沉吟许久这才字字郑重道:“子衿。” 后来颜父与秦夫人也觉得这个名字好,而且颜家女儿这辈又正巧从“子”字辈,于是便就这么定下。 那时颜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改变,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取了便取了,只要母亲父亲喜欢就好。 直到母亲生产那天,颜父先一步快步走入产房去见妻子,平妈妈抱着刚出生的小姐首先在颜淮面前蹲下:“少爷您瞧,多可爱的妹妹。” 小小的婴孩此时已经在襁褓中沉睡,有些微红的小脸粉嫩嫩地煞是可爱,颜淮下意识地伸手微微掀开一点被褥,想再认真瞧瞧。小拇指无意间触碰到婴孩紧握成拳的小手,而就在下一秒,本在沉睡的婴孩像是感受到他的触碰,张开手,本能地握住颜淮的小拇指。 颜淮看着抓着自己手指的小手,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心里翻倒溢出,平妈妈看着他们,柔声笑道:“她好像很喜欢哥哥呢。” 颜淮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地露出一丝温柔,冲着平妈妈怀中的妹妹轻声唤道:“子衿,我是哥哥。” 后来颜淮几乎日日都要来秦夫人屋里,即使什么也不做,他也能在颜子衿身边待上许久,等到颜子衿醒来,他便想着法地哄着她玩,其实他自己也不懂此时的妹妹能不能明白,但颜淮只知道当自己同她玩耍时,颜子衿总是“咯咯”笑个不停。 认真说来,颜子衿小时候陪在她身边最多的是颜淮,颜父与秦夫人时常出门游玩好几个月不在家,留颜淮与平妈妈在家照顾颜子衿。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后面迈着小步伐“哒哒哒”跟在自己身后,颜淮才是完完全全见证了颜子衿一路成长的人,他眼见着颜子衿从一个奶嘟嘟的小团子逐渐长成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即使颜子欢也已经出生,可每当自己看向颜子衿时,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多起几分温柔。 也许早早就在那时,颜淮对颜子衿的感情便早已不止兄妹之间那么简单,别人唤她“锦娘”,只有颜淮叫她“子衿”,因为这是颜淮为她取的名字,他很喜欢。 让颜淮明确意识到这件事却是在某年夏日,颜子衿惦记着要去瞧刚出生的妹妹,可先生布下的课业还没做完,自己做不完课业,母亲和父亲定然不会让她去瞧妹妹。 于是小丫头眼睛转来转去,立马蹭上一旁的颜淮,央着他帮自己作假,颜淮自然不会答应这件事,可颜子衿不达目的不罢休,整个人抱着颜淮脖子,直接挂在他身上委屈巴巴地哀求。 颜淮当心她摔着便伸手护着,颜子衿赖了许久,他正要低头说话,一个吻不偏不倚正巧落在颜子衿眉间。 有夏风落吹莲花,花瓣落入水中荡起层层涟漪,颜淮一瞬间愣住,双手仿佛本能般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小人儿,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猛地将颜子衿放下,甚至不等颜子衿反应过来,只丢下一句“我没事”便匆匆逃开。 颜淮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他心里明明知道是什么,可还是试图为自己的作法寻求一个世俗能够接收的理由,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颜淮却只能在心里痛骂自己一句“疯子”。 打开房门,颜子衿在门口的石阶上不知坐了多久,她靠着栏杆,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颜淮见状心里不由得一颤,他走上前心疼地将妹妹抱起,对她小声道:“不是你的错,锦娘。” 章一百零四(微h) 一百四、 颜淮原以为只要自己保持好距离,只要自己不去臆想那些痴妄的幻梦,克己复礼,他们便就还是世间再寻常不过的兄妹。 于是他让自己不再明目张胆地去偏爱,他强行将颜子衿与颜子欢一视同仁,这样明显的转变颜子衿自然察觉得出,可那时她只是个小孩子,哪里懂得了什么,只觉得哥哥对自己不像那么亲昵,是觉得自己不好好跟着先生学习,惹了他生气。 再加上年纪渐大,也有了男女有别的意识,后来颜子衿便不再特别黏着颜淮,老实跟着先生学习,跟着秦夫人学习管家照顾弟妹。 颜淮本应该对此觉得欣慰,可有时看见颜子衿独自一人待着,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上前,然而走近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胡扯些话搪塞过去,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与她说话。 所幸颜子衿并未察觉,可幸颜子衿从未察觉,颜淮得以借着这层兄妹身份稍微得寸进尺一些。 等到颜淮再大些,随父亲参军打仗长久不在家里,似乎能暂且让自己不去思考这些事情。 颜淮偷偷藏了一块颜子衿用来练习的手绢,绣着小小的兔子和红枣,他将其贴身放着,即使不小心受了伤,也要找机会先将上面的血污洗干净,曾有同行的士兵瞧见了以为是哪家姑娘,便故意打趣他,颜淮只笑笑说是家里人给的,想家里就拿出来看看。 后来父母便考虑着替他指一名妾室,按理说族里别的兄长在他这个年纪不说妾室,起码都早有贴身丫鬟陪着,唯有他一直拖着,拖到连父亲也看不下去。 最后父母替他选了玲珑,颜淮没有拒绝,他想着选玲珑是最好的,玲珑比他大一岁,自从父母将她救回颜家便一直照顾着颜子衿,颜子衿也对这个姐姐格外喜欢,她们相处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把这件事告诉颜子衿时,她自然满脸欣喜,拉着玲珑开心地问东问西,还连连说着要不要叫玲珑为“嫂嫂”,玲珑只摇摇头让她还是叫自己“姐姐”就好,颜淮在一旁默默瞧着,心里却像是别人用手攥着般憋得慌。 当天夜里颜淮饮了很多酒,多到意识已经模糊,步伐也踉跄起来,他独自一人扶着门走进房间,玲珑坐在床边静静瞧着他,颜淮站在桌旁也看着玲珑,醉意一时上头,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翻江倒海地涌出。 颜淮眼前似乎瞧见了颜子衿,她比那时要稍微大一些,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正穿着嫁衣坐在床边等着他。玲珑那时见自己醉得严重便起身去扶他,可颜淮却如梦初醒般轻轻推开,用手捂着额头说了一声:“够了。” 接着落荒而逃,在书房里呆坐了一整晚。 “矜娘。”一声又一声呼唤从口齿间落出,身下的动作也越发急促,颜淮想着之前颜子衿双手握住自己的样子,越是这样想,胸口处便越如烈火焚烧一般灼痛难忍,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自渎,自从要了她以后颜淮便恨不得时时将她留在身边,可也担心着颜子衿受不住自己的夜夜索求,便时常这样自我纾解。 汗珠低落水面的同时,射出的白精在水中漾开,颜淮喘息着松开手,似乎上面还残留着刚才触碰颜子衿时的余香,他本想借此缓解,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没办法平静下来。 目光涣散又有些迷茫地环顾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能够分散注意力的东西,然而窗边桌案上放着的东西在此时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颜淮的视线不由得向它看去。 那是一枚香囊,早先颜淮随身的佩囊被不小心刮坏,颜子衿瞧着就这么丢了可惜,便向他要了去修补,前不久这才还给他,此时上面用丝线盖住划痕,绣着一团云中月。 颜子衿坐在床边,也许是今天玩得上头,到了现在也没有困意,便借着烛火看会儿书再睡。 回来时木檀她们都瞧见颜子衿的脸色不好,又看见身后一脸为难战战兢兢的奔戎,顿时明白颜淮准又是因为什么惹到了颜子衿,也不敢劝便只能顺着她小心伺候着。 只是颜子衿也没发怒也没说话,回来拜完织女星收了东西,将喜蛛交予奉玉她们看管着,等到木檀说着休息时又安安静静地卸了钗环沐浴更衣。 瞧着没有什么不对劲,可木檀她们此时最怕这样,直到最后颜子衿说着让她们不用陪着自己休息,尽管还有几分担忧,但最后还是顺着她去。 说着不生气是假,毕竟从小到大颜淮哪里对自己有过那样的语气?可瞧着当时颜淮的模样,心里更多则是不解和担心,有之前颜淮服毒还打算对自己隐瞒的前科在,她对奔戎他们口中的没事还是抱有几分怀疑。 但担心归担心,她可还在气头上呢,哪里愿意此时软下性子去问,而且还要颜淮特地来向她说个明白才行。 这么一想心中的气便泄下不少来,又瞧了会儿书,觉得双眼有些发酸,颜子衿这才起身准备将书暂且放到一旁的书架上。听见传来外面走动的声响,以为这么久没有吹灯,木檀来瞧自己是不是睡下,颜子衿便举着烛灯朝着帘子走去,想告诉她自己马上就去休息。 手刚掀开帘子一角,对面便伸出手握住她,颜子衿身子一惊,借着烛光瞧见来者却是颜淮。 颜淮穿着里衣,随意披了件外袍,头发散在身后只用了发绳随意束着,瞧着有几分湿润像是刚沐浴完没多久,两人就站在帘子处默默瞧着,最后是颜子衿先拿开手转身朝里屋走去。 “你瞧着不觉得意外的样子。” “意外,但后来想想也不意外了,”颜子衿放下烛灯,这才拿起书走向书柜,“除了你以外,她们还敢这么悄悄放谁进来?” “你生气了。” 颜子衿没有回答,她放下书转过身却见颜淮已经凑上前来,她下意识往后退,却没注意到身后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就当她伸手挡在身前时,颜淮却在面前跪下,用双手环住她的腰,就这么将头枕在双腿上。 颜淮一时异样引起颜子衿的注意,她本想着让颜淮抬头先说清楚,但脚踝不由得往前抬高,正巧碰到颜淮双腿间已经无法抑制的某处隆起。 就在颜子衿连忙收回脚时颜淮却伸手抓住她的脚踝,顺势脱下绣鞋将脚背抵在上面,颜子衿顿时又羞又急,想要挣脱开,可颜淮没有丝毫要顺着她的意思。 “你今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是谁惹了你?” “子衿……” 这一声轻唤令颜子衿动作一顿,颜淮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她意识到颜淮今日实在是不对劲,正要让颜淮看着自己先说清楚,可下一秒颜淮将手伸入衣裙,一把扯开亵裤,隔着衣料一口咬住小穴前端的红豆。 “啊……颜淮……”颜子衿身子猛地弓起,双手抓着颜淮肩头的衣料,她本想先将他推开,可腰窝处一阵酸麻竟开始使不上力。 “矜娘,我想要你。”颜淮顺着衣料显出的轮廓或吻或咬一路向下,手掌抵在颜子衿腰后以免她躲开,不一会儿便感觉到刚才亲吻噬咬过的地方已经逐渐湿润。 “先停下、停下,先——唔……先把话说清楚……” “不想等。” 颜淮说着一把将颜子衿衣裙推到腰间,小腹下方一空,颜子衿不由得夹紧了双腿,然而颜淮只是冲着她双腿之间的缝隙轻轻一吹,颜子衿的双腿便瞬间发软无力。颜淮张口舔舐起已经肿胀如樱桃核般大小的花核,舌尖还不怀好意地向下延伸,似有似无地触碰着已经微微翕张的小穴。 颜子衿身子微微颤抖,躬着身整个人像是要完完全全趴在颜淮身上,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也不知是想要推开还是想借此勉强支撑着自己。 此时的颜淮的动作比以往还要急切许多,在察觉到她的花缝里已经渐渐渗出水儿后,像是干渴多日的人终于寻找到水源,他伸出双指将花穴朝两边打开,微微露出一点小口,随即便将舌尖毫不犹豫地往里伸进。 “啊——”颜子衿一声娇呼,此刻伸入小穴内的湿润滚烫与以往手指深入的感觉大不相同,颜淮的舌尖剐蹭着穴壁周围的蜜液,又急促地将其卷入口中,吞吐吮吸间“啧啧”水声毫不避讳地响起。 颜子衿双眼已经迷离,她察觉到小腹下已经不由自主地收缩起来,里面那些未能被舔舐触碰的地方逐渐酥痒,渴求地分泌着蜜液。 章一百零五【h】 一百五、 “停下……停下……”颜子衿无力地劝阻着,整个人的身子几乎要蜷成一团,她的手抓着颜淮肩上的衣料,曲起一条腿想要将两人抵开一段距离,可刚踩上床沿便被颜淮抓住小腿将其抗在肩上,随即揽住颜子衿腰部的手用力收紧,张开嘴将她的花核一齐含入口中。 齿沿抵着花核,甚至故意有些用力地按压,颜淮的舌头还在穴中舔舐吮吸,舌尖不时扫过深处,激得颜子衿身子不停颤抖,最后颜淮退出小穴,转而去轻咬肿胀到了极限的花核。 颜子衿脚尖顿时绷直,她下意识咬紧了嘴唇,紧接着浑身一阵抽搐,整个人蜷缩着几乎伏在颜淮身上。 这时颜淮才从她腿间抬起头来,只见他下颌残留着颜子衿高潮时涌出的蜜液,正顺着颈间流下。颜淮双手扶着颜子衿坐直,颜子衿此时余韵未去,双颊泛着潮红,兰息轻喘,下唇已经被咬得发红。 颜淮并没有继续动作,而是仰头看着颜子衿,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决定。 小腹内部此时又酸又麻,还带着隐约的跳动,背上密密地渗着汗,有些黏腻得难受,颜子衿想着是这个反应因为自己高潮尚未散去,可却又不敢低头去见颜淮。 不知从哪处儿来的风,绕过帘子吹进屋内,扫过轻薄的衣裙,却不由得撩起早已有些燥动的心,背部传来微凉的湿意,颜子衿偏过头去,此时本该是她推开颜淮的机会,可双手落在颜淮肩上却迟迟没有用力。 颜淮抬住自己大腿的手掌已经滚烫得令她有些不适,颜子衿能感受到颜淮因为忍耐而有些颤抖的身体,但他只是跪在自己面前,有些祈求地仰头等着。 今天的颜淮有些反常,反常得令她有些不太适应,可本已撩拨起来的骚动一时半会儿难以抑制下来,此时堆在腰间的衣裙忽然颓下,不偏不倚刚好盖住下身,有了布料的重量,反而让颜子衿更加明显地感受到小穴处的微微翕张。 桌上本就摇晃着的烛火被风忽地吹灭,屋里仅剩下窗外的光亮,小腹轻轻收缩,手指不由自主地落在颜淮脸颊,颜子衿微微俯下身,犹豫了一番,这才在颜淮唇边蜻蜓点水般一吻,可下一秒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颜淮推倒在床上。 颜淮几乎在反客为主的下一秒便挺身突进,毫不犹豫地狠狠顶中花心,小穴刚被这般用力地撑开紧接着便是肆无忌惮地用力抽送,颜子衿疼得不由得落下泪来,还来不及哭出声便被深吻堵住。 花心被撞得发疼,可随即从体内传来的便是刚才因为舔穴后被勾弄起的无法抑制的高潮,颜淮一只手压着她的腿,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腰侧,每一次不顶到最深处便不会停下,高潮后的爱液被堵在里面涨得难受,唯有在颜淮退开时才得以松解,但下一秒便又被狠狠顶回去,只有少许一部分通过缝隙从二人交合处溅出,不一会儿床沿便已经湿淋淋一片,顺着雕花琢木的花纹缓缓淌下。 等到颜子衿又泄了一次,颜淮这才抽出巨茎全数射在颜子衿小腹处。 颜淮伸手取下颜子衿束发的簪子,将其一把塞入颜子衿手心低喘道:“一会儿、一会儿我可能一时顾不上你,你要是疼了难受了,你就用它扎我,用力些也行。” 说完抓过一旁的软枕垫在颜子衿腰后,此时她的小穴还在向外吐着之前堵在里面的爱液,小穴里湿润得正好,颜淮此回进去比刚才顺畅些,只是苦了颜子衿尚未缓过神来,喘息声便又被下一次的撞击哽在喉中。 娇喘低吟被快速深入的抽插撞得支离破碎,颜子衿连哭声都只能发出凌乱的音节,子宫处酥麻难耐却又被顶得不停痉挛,因得腰部被软枕垫高,反倒方便了颜淮,每一次都深深顶往花心,而花心便会紧紧吸吮着顶端,花穴的嫩肉被摩擦得酥痒,紧紧包裹住巨茎不愿放开,水液摩擦的交欢声毫无顾虑地响起。 颜淮双手环在颜子衿的后背腰际,手掌紧握成拳头,他忍得难受,但双唇也只是在她颈侧肩头密密吻过,不敢像以往那样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两人身上的衣服早已脱了个干净,颜子衿乳尖抵在颜淮胸肌处,跟着他的动作不断摩擦,她抓挠着颜淮的背,指甲用得几乎要嵌进去,双腿紧紧缠在颜淮腰上。 许是已经极限边缘极力忍耐,颜淮在颜子衿耳侧闷哼一声,接着将她整个人托起,贴在腰后的手掌用力将她的小腹按向自己,二人紧紧交缠在一起几乎不留下丝毫空隙,交合处的爱液满溢到顺着颜淮的大腿根不断流下。 “哥哥、哥哥……” 颜子衿在不间断的高潮中快要失去意识,她哀求般地主动向颜淮索吻,本想借此让他稍微怜惜自己,给自己一些休息的空隙,可效果似乎适得其反,颜淮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唇齿交缠间也不忘了下方的动作,上下一齐令她差一点无法呼吸。 又一轮高潮涌起,颜子衿下意识反弓起身子,紧紧握在手中的簪子在颜淮的背上胡乱扎了几回后无力地从指尖掉下,但这也只是在他身上留下浅浅的痕迹。颜淮俯身将她压回到床上,又继续十几次来回后这才总算停下动作抽出身在颜子衿身上又射了一回。 颜淮手掌撑在颜子衿两边耳侧,颜子衿整个人快要散架般地瘫软在床上,她侧过身往上方爬了几下,从颜淮身下离开勉强坐起来。 颜子衿低头看着射在自己胸口小腹上的白色浊液,有几滴顺着乳房滑落,正巧挂在乳尖上摇摇欲坠,她伸手下意识去接,却一瞥见颜淮身下那物半点没有疲软的迹象,她一时间慌了神,抬头正好对上颜淮的目光,他自然也瞧见自己身上的这些痕迹,那挂在乳尖的浊液不知为何又激起他的欲火来。 见状颜子衿翻身便朝着床内逃去,却被颜淮一把抓住将脚踝其拉了回来,颜淮手臂绕在前方环住她的胯部,龟头抵在花穴口,另一只手用指腹不停撩拨着她的花核,没几下小穴便又不断吐出水来。 尽管已经入了这么多回,让她泄了这么多次,可再一次想要插入时,颜子衿的小穴依旧那般紧得需要费些力气,等到颜淮将小穴完全撑开入到最里处后,穴口则本能地剧烈收缩。 “够了、够了……唔……太深了……”颜子衿伏在软枕上摇着头,整个人此时被颜淮环着腰吊起,今日的颜淮不似以往那般还惦记着几分怜惜,给她一些喘息的机会,每一次都朝着她最深处最敏感的地方撞击,甚至还不等她刚高潮结束便又是下一轮的抽送。 “矜娘、矜娘。”颜淮温柔又贪恋地顺着颜子衿的脊椎一路吻下,下身也开始抽动起来,惹得少女一阵又一阵地颤抖,她贴在腹部的手掌稍微用力一握,颜子衿整个人便猛地一抖,花穴将他吸得更紧,颜淮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射出来。 “慢一点……慢一点……”海浪般的高潮刺激得颜子衿头皮发麻,整个人骨头已经酥软,然而颜淮瞧着却依旧精力旺盛,一边亲着她的腰窝一边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到最后颜子衿已经忘了自己又高潮了几次,失去意识前只依稀记得颜淮的吻落在颈侧,他似乎在自己耳畔不停道歉,可具体说的是什么,颜子衿却又听不真切。 章一百零六 wo o14.co m 一百零六、 第二天天尚未亮,颜淮便已经早早地醒来,他披着外袍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桌上的烛灯出神,脚边衣裳白绢丢了满地,即使床头挂着香囊也无法掩盖住两人交欢后的淫靡气息。 事后颜淮并没有立马让木檀她们进来,自己轻手轻脚替颜子衿勉强清理一番,便安安静静坐在床边一直到现在。 “啪嗒”一声,从手边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将颜淮拉过神来,他低头一看,正是那时自己塞入颜子衿手中的簪子。 俯身将簪子拾起,颜淮不知怎么想的便好好端详起来,颜子衿平时即使是再简单的首饰都是他亲自去置办,每一样皆是过了他的眼,觉得合适这才命人送到她的屋里。 此时手里的这根簪子瞧着精巧朴素,前段又嵌着珍珠宝石,用来居家时随意束发再合适不过,可他对此物却没有半点印象,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她手里何时有过这东西。 正想着,忽听见睡梦中的人儿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轻唤,颜子衿微蹙着眉头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后这才缓缓醒来,瞧见坐在床边的颜淮时还有些睡意朦胧的脑子一时没反应,指节停在眼角呆愣愣地直盯着他。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ushuwu .nam e “可有哪里不舒服?”颜淮忙将簪子放在一旁凑近了些,颜子衿直到此时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的事情,几乎是本能地躲开了颜淮伸过来的手,可动作太急顿时引得腰部一阵酸疼,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见状颜淮顿时心里也是一揪,此番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没了节制,虽说有特殊的原因,可确实害得颜子衿被他拉着一直弄到最后才被放过,立马起身要去唤木檀她们进来,但话还没说出口,颜子衿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颜子衿身子还在酸疼,这一抓几乎是自己此时活动的极限,今晚颜淮怪异得不对劲,且不说之前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冲后来不顾她感受地那般折腾,哪里像平日里他会做的样子? 颜子衿此时勉强缓过神来,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想无论如何都得问一下缘由,不过要是颜淮并不打算解释,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 “你这话说得模糊,怎么能让我不要担心,你将我——”颜淮的回答令颜子衿不由得提高了语调,可随即话语一顿,似乎有些话她实在不好说出口,羞涩地移开目光这才放低了声音,“我总该要一个理由。” 听了她的话,颜淮想了想便坐回到床边,他握着颜子衿的手,试着用委婉的字句将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我此番去赴宴,觉得席上吵闹本打算就此离席,结果没想到那位李尚书忽然到来,闹着非要向我等敬酒。一来他在朝中身居高位,二来在场的众人里他是长辈,一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他是第一个敬我,那时我想着饮了这杯酒便离去,谁知他狂——谁知他竟暗中调换成了催情酒,我刚饮下便发觉不对劲,他随后又找着借口让自己身边的姬妾们上前来。” “那岂不是——” “我没有,”颜淮极其认真地回答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遂了他的愿,只是虽此番没有撕破脸讲事情摊牌,但还是当着众人拂了他的面子,少不得今后要与他交恶。” 颜子衿听颜淮说着这些事,一时倒也明了几分那时颜淮为何会对自己是那样的语气,可转念又觉得不理解,颜子衿虽从未接触官场上的事情,但也知晓做事应该察言观色谨小慎微,那位李尚书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有他的本领,怎会当着众人做出这样的事,他难道不怕有心人说出去吗? “对不起,那时一时心急,下意识对你的语气重了几分。是我自己不够谨慎被人有心设计,结果到最后还是意志不坚,倒是连累了你。”颜淮并不知道颜子衿此时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你在生气。”感受到颜淮握着自己的手因为极力忍耐着力度而微微颤抖,颜子衿忍不住开口道。 “他这样辱人,我怎会不感到生气,这样的腌臜事我本不想让你知晓,可最后还是……还是……”颜淮语气一顿,随后又转了话题,“这几日你好生休息,到时候便随宋老夫人,还有钧仙他妹妹一起,去城外他们宋家的温泉庄子里暂住一段时日。” “为何?”颜子衿愣了一下,颜淮怎么忽然要自己离开家,而且还是和宋家一起待在外面。 “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父亲的事情,此件事看来定是有心人盯上了颜家,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可这样做将你独自留在家里我不放心,你待在宋老夫人身边,即使他们想从你下手来对付我,也得掂量掂量宋家在朝中的地位。” “但宋家那边……” “钧仙大概已经处理好了,到时候你只管一起跟着去就行。” “那需要多久?” “短则一月,长则三月。” “要离开这么久吗?” “此事处理起来本就复杂,此时开始动手,三月内结束已经是最快的结果,”见颜子衿有些不愿,颜淮连忙柔声安慰道,“母亲他们回临湖去,家里无事,我一开始本就想着带你去温泉庄子里小住一段时间,此番你随宋老夫人去,有钧仙妹妹陪你一起岂不是更好。” 说着颜淮附身将颜子衿搂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此事我有把握,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来接你回家。” 后面这几日颜子衿几乎足不出户地待在自己院子里休息,颜淮每日都来瞧她,每一次都要问她身子还有哪些不适,虽然还隐隐有些酸麻,但也不会让人瞧出什么异样。 木檀她们忙着准备行李,倒是宋珮在家待不住自己先一步跑来瞧颜子衿,本来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每一次陪祖母去庄子里都觉得无聊,此番忽然得知宋老夫人请了颜子衿同行,宋珮自然欣喜有了玩伴,本打算着让颜子衿早早先来宋家做客,到时候便一起从宋家离开,却被颜淮开口拒绝。 既然不让颜子衿过去,那她过来也大差不差。 此番说辞自然是说给外人听的,宋珮和宋老夫人当然知晓缘由,所以在颜子衿问起这件事时,宋珮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丝毫不意外地端着茶道:“爹爹早就看他不爽,空有一身才情,却仗着他人在背后撑腰肆意妄为,朝中不满他的大有人在,之前他没出事,一来是那些皇子臣子没有追究,二来只冲着他胡乱塞人小妾这事下手,也激不起多大的水花,三来宋家虽然看他不满但真没那个空闲收拾他,如今你哥哥要动手,正巧他李家送了天大的把柄来,宋家自然也乐得在一旁帮忙。” “什么把柄?” “你哥哥没告诉你上次他家宴席的事情?”宋珮放下茶杯,颜子衿自然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宋珮也没作多想接着道,“啊,这件事你哥哥那时已经离席了估计也要听我二哥说,不过事情之大,迟早会传遍整个京城,你总会知道的。”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昨晚李家二公子在喝醉了酒,忽然离席,半天找不到人,最后……最后是在李家三小姐的屋里发现他的。” 怎么有人过年比工作还忙的,被加班和过年走亲戚永控了一个月啊!!!【颓废】【咸鱼】【哀嚎】【痛哭流涕】【瘫倒】 章一百零七 一百零七、 宋珮话音刚落立马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劲,忙放下茶杯解释道:“你可别多想,李家三小姐这几日去国公夫人家做客去了,他们自然没什么事。” 颜子衿听完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心态,转过身将描好的锦囊纹样递到宋珮面前,听说宋老夫人此番要盯着宋珮练习女工,趁着段时间无事,颜子衿便顺便替她准备些不太复杂的纹样。 “遭了这回难的是三小姐屋里的丫鬟,出了事后她本想着逃走,却无意间将贴身的珠串一起裹走,谁知正好撞上二公子的侍妾不见人回去出来寻人。”宋珮说着便拿过那些纹样端详,颜子衿替她准备的这些花样她瞧着喜欢,而且也不复杂,上手起来也不怎么难,拿去应付祖母实在绰绰有余,“那侍妾见丫鬟披头散发,以为是同哪个相好的下人偷欢,本打算当作没瞧见。结果看见了二公子的珠串,这下哪里肯放过那丫鬟,动静把院里其他人惊动了,见到这个样子大家本想着息事宁人,毕竟睡了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顺势收入房里便是。谁想这侍妾平日里拈酸吃醋惯了,见众人这样打算顿时冒了火,不顾脸面直接闹去了前厅。” “珮环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像是亲眼看着似的,是钧仙兄长说给你听的?” “内院的事情他哪里会知道,宋家自然是用了别的法子。”宋珮意味深长地冲着颜子衿眨了眨眼睛,随即又继续道,“这么一闹自然有好事者起哄,李尚书脸面上也挂不住,结果那侍妾却又疯起来,说自己亲眼瞧见那丫鬟从三小姐院子里跑出来,贴身的珠串就在她身上挂着。” 屋外难得地凉爽不少,有麻雀落在树上啄食特地挂在枝上的鸟食匣子,却无意踩断了枝头细脆的树枝,断枝落到下方的水缸里,发出一声“啪嗒”的细微动静。 “这一说,这件事便从公子强上家里丫鬟变了性质,”宋珮向颜子衿伸出食指,“虽然兄弟姊妹之间,空闲时去各自院子找人说话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说着又伸出另一只食指,将两只手并在一起,“但若是醉酒的兄长夜里不想着回自己屋里,独自跑去妹妹的屋里,无论什么缘由什么结果,在外人看来都是违背伦理不懂礼数的大事。” “可你也说……”颜子衿目光落在两人身旁妆台上的胭脂盒子上,若有所思地回答着宋珮,“三小姐并未在家。” “这种事最容易瓜田李下,即使此回与她无关,但她又该怎么解释二公子在醉酒时会下意识去她的院子?” “这——” “如今此事一出,三小姐即使再清白也会被人暗中议论,唯一能庆幸的便是那一晚她并不在家,没有给别人强行坐实的机会。”宋珮拈了糖渍果子送入口里,“至于催情酒这件事被爆出来,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当晚李家二公子便在众人面前同自己父亲撕破脸将事情全部抖了出来,早就传遍整个京城了。” 说完却见颜子衿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绣针在手里捏了半天一动不动,半晌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道:“这、这真是……怎会乱成这样?” “我之前说过,李尚书空有一身才情,全靠有人给他撑腰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宋珮笑着说道,似乎李家终于出事她极为开心,“可惜他不知道收敛,做事半点不考虑后果,现在这个情况迟早的事情。” “我不理解。” “不理解就对了,这种事情正常人谁能理解?” 许是说多了引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宋珮便立马止住这个话头,转而拉着颜子衿去商量起到时候去了庄子要怎么玩才好,两人一直聊到下午,一直到宋家派人来催宋珮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后日就要出发,她总该回去了。 送走宋珮,颜子衿却还在不断想着李家的事情,这件事的发展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她独自一人琢磨了半天,也无法读懂李尚书这样做的缘由。 明明每一个人同她提起李尚书时,对他都不是什么好印象,要不是出了这件事,说不定他依旧能好好的待在那个位置上,宋珮说有人在为他撑腰,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件事颜子衿只暗自在心里琢磨,也没有打算去问颜淮,这几日宋玟也时常来颜府找他,按宋珮的话这是打算帮颜淮一把。颜子衿没办法亲手接触到这些事,再怎么胡思乱想也无用,也不打算拿这些事情去打扰颜淮,既然颜淮让她避开一段时候,老老实实听话说不定才是在帮他。 宋家的温泉庄子在城外数十里处,那里无意间被人开采出好几处泉眼,除开出水小的几处没人要,其他的没多久便被京中的达官贵人们占干净修了别庄。 颜家在那里也有一处,是颜淮几年前想着秦夫人身子不好,听说温泉水对身子恢复又好处,便特地向他人高价买来重新修缮一番,秋冬之时颜子衿偶尔也会陪着秦夫人来此小住一段时间。 只是比起宋家,她只能说一句自家寒酸罢了。 颜淮和宋玟亲自送了她们出城,面对祖母宋玟难得的正经,等到车马都走远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摇着扇子道:“人都走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回多谢你帮我。” “小事情,祖母被环儿整天往外跑折腾得头疼,你妹妹这样乖巧,她喜欢还来不及。”宋玟可巴不得有人帮着教教自家小妹,上次生辰宋珮送了他自己亲手绣的锦囊,结果因为自己被上面歪歪扭扭的鸭子逗笑了一声,便被宋珮拿着剑追着满院子跑。 天可怜见,换谁也认不出那是大雁啊! “你要收拾李家我举双手赞成,而且别担心,你不知道李家二少爷把事情抖出来以后,席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憋着气,就算你不说也有人会帮忙。”宋玟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随心如他也露出几分鄙夷,他哪里想得到李尚书此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怕他身后的人还是要保他。” “不会的,李尚书本就是个推出来当靶子,替他们暗中牵线搭桥的人,不然怎么会忍他到这样的地步,如今惹了众怒,自然不会费心费力护着。” “可惜李尚书竟然看不出来。” “读书读傻了。”宋玟冷笑一声,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扇子敲了一下颜淮手臂揶揄地小声道,“那天我见你着了他的道,后来你……嗯~怎么处理的?” “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你还是人吗?”宋玟一挑眉,不可思议地看着颜淮。 “在军中时候,已经习惯了。” “妈的,你别是个石头精吧?这都能忍。” 颜淮不想再为此事搭理宋玟,调转马头就要回去,宋玟策马追上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给。” “这是什么?” “这尚书位置这回他李家一定保不住,这么好一个肥差怎么会没人惦记着?据说这是陛下考虑的人选,你们自己决定,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颜淮看了一眼字条上的名字,有些意外地看向宋玟,这上面的人选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只是宋玟没有回答他,而是悠哉悠哉地哼着曲儿,颜淮见状低声道了句多谢,随即将字条小心收好。 章一百零八 一百零八、 其实颜子衿对这位宋老夫人不算熟悉,只是曾经与宋珮在一起见过几面,印象里是一个爱笑的和善的老人家。 据宋珮说自家祖母平日里喜欢练字拜神,或者品茶听戏,瞧着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对于别家送来的请柬却又一律无视,要是实在无聊了,便抓着宋珮宋玟两个乖孙说话,宋玟这么多年被念得怕了,时常找由头脚底抹油留宋珮一人面对,因此她常常这个事儿对宋玟怨气不小。 虽然在宋珮口中自家祖母只是个爱念叨爱热闹的老人家,但颜子衿在母亲口里听过这位宋老夫人的事迹,是位极其传奇的女性,而且还是大齐如今唯一一位同时封君的夫人。 事情要说到许多年前的上巳节,那时还是宋家少爷的宋大太爷对还是尚书小姐的妻子一见钟情,求娶多年这才将心爱之人娶到手,婚后二人鹣鲽情深恩爱非常,宋家更是在他手中愈发兴盛。只可惜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一时不敛便引得君疑臣诬,宋家一时成为众矢之的,虽最后平安保下家族,但宋大太爷为此身心交瘁,人在壮年便因急病离世。 “大爷爷离世对大祖母打击太大,生下大姑姑不久便病逝了,祖父那时才十五岁,身子多病羸弱,本来谁也没想着会是祖父,结果这一变故下来,看了一圈竟就只有祖父一人担下这个担子。”宋珮牵着颜子衿的手缓缓走在别庄内院的花廊下,她们回来安顿好以后便要去向宋老夫人请安,但嬷嬷说宋老夫人在礼神,于是两女便打算四处逛逛。 “宋家虽然再怎么样,也不是那些人能撼动的,但是这般变故要缓过劲也需要时间。那时祖母刚嫁过来,先是力排众议,先将大姑姑留在身边悉心抚养,又与祖父一路扶持走下来,只是祖父身子本来就弱,积劳成疾早早的也去了。”宋珮甩着腰上的玉佩,依靠着花廊休息,“那时爹爹和伯父才几岁,祖母还怀着小姑姑,恰逢又遇上东王叛乱,是祖母当机立断,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帮着老先皇镇压住了这场大乱。老先皇感念宋家和祖母的恩情,在祖母已经是一品夫人的情况下又追封为君位,也因为这下,祖母才有所喘息将几个孩子抚养长大。” “老夫人当真是个传奇人物。” “是吧是吧,爹爹第一次跟我说的时候我可是一万个不相信呢。虽然宋家力量不止于此,但要如何最大化的运用它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祖母说爹爹如今也没学到全部,伯父回老家管事,姑姑们多年前就已经嫁了人,大哥早早跑了出去,就剩二哥还在这里。”宋珮说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结果他一身纨绔样子,哪里像是能担起宋家的模样。” “可我瞧着钧仙兄长虽然表面是这个样子,但心里明镜似的,不是有句话吗,叫‘不露圭角’。” “他是这样的人吗?”虽然宋玟做事确实令人放心,可宋珮实在没办法将自家二哥同这个词联系起来。 “是的哦。” 两人正聊着,便见宋老夫人屋里的嬷嬷走来说老夫人已经在等着她们了,随着宋珮走到外屋,只见好几名年长的老嬷嬷正在默默地添香时花,点烛捧绸,屏风里侧能隐约瞧见宋老夫人正坐在软榻上瞧着身旁矮桌上的东西。 听见屏风外有动静,这才放下洋镜看向门口,宋珮与颜子衿一起走到正中向宋老夫人请安。 “好久没来了,也不知道花廊那边的野菊长得如何?” “如今天气渐渐凉下来,大概再过几日花就开了。” “这些事情你倒是记得清楚,让你陪我瞧纹样你就忘得一干二净。”宋老夫人说着嗔怪地朝着宋珮哼了一声,随后又笑吟吟地看向颜子衿,“我之前瞧见过你母亲手里的绢帕,听她说是你亲手绣的,我可好久没瞧见绣工这么好的姑娘,这几日正想着准备新的扇面,你来替我瞧瞧。” 颜子衿小声应了,便有嬷嬷上前扶着她坐到宋老夫人对面,矮桌上摆着好几个绣在巴掌大丝绢上的扇面纹饰,宋老夫人拿起其中一块递给颜子衿:“我瞧着这蜀绣不错,你觉得呢?” “蜀绣自然是极为名贵的,只是要是用在扇面上多了些重量,不若用成苏绣,将丝劈到最细绣在扇面上,即使再如何复杂,最后拿着也轻巧。” “说的也是。”宋老夫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正好我这里有好几幅苏绣,你也替我瞧瞧。” “祖母,我可还跪着呢。” “反正你起来对这些也说不上什么,跪着吧。” “祖母——” “好好好,起来吧。” 宋珮见自己老办法依旧奏效,便喜滋滋地起身坐到一旁喝茶,反正有颜子衿陪着,这些事她比自己懂些,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祖母问三句自己才憋出一句来。 “我见这幅寿桃不错,裱起来当装饰也好看。”宋老夫人指着身旁丫鬟们举着的绣品说道,颜子衿瞧了一眼,花样是好,可针法却有些不对,细看下来倒像是拼接而成的,于是开口道:“这幅我看着针法像是中途换人补绣的,一眼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要是仔细顺着走针来看,却还是能瞧见中间的断处,平时这点小瑕疵无伤大雅,但既然绣了寿桃那意义自然不同,总得求一个好寓意才行。” 听颜子衿这么一说,宋老夫人忙让人将绣品拿近些,自己忙举起洋镜仔细观察,过了一会儿便听她轻叹一声笑道:“是了是了,确实瞧得出来,今日多亏你来了,要是换成环儿,也就只能勉强回一句好看或者不好看。” “祖母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的,总不能强压我学呀。”宋珮见祖母又说到自己身上,无奈地放下茶杯故作娇嗔道。 “哪有姑娘家不学女工的,即使不为其他,修身养性也是好的。”宋老夫人扶着脸轻叹一声,“早知道小时候不该让你跟着你哥哥们玩,瞧瞧把你带成什么样了。” “那我这就把二哥抓过来请罪。” “别去,你这段时间就给我老实待着吧。”宋老夫人说完又拿出几张绣样让颜子衿参谋,颜子衿从竹篮里一一拿出来瞧着,直到拿到倒数第二幅时却不由得愣住,她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绣样分明是自己那时绣给宋珮来应付宋老夫人的,虽然自己已经尽量仿着宋珮的手法,又让她自己添了一些,但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哪里会认不出来? 宋珮之前一早就露馅了,只是没有把自己供出来,可此时宋老夫人却将这个东西拿给自己看,莫不是她早就猜出来是自己的手笔? 颜子衿微微抬眼,便立马对上宋老夫人慈祥的笑容,这一瞧她便明了宋老夫人定是一早就知晓了,此番说着让她帮着看绣样,说不定就是拿这个等着呢。 “是瞧着都不满意?倒也是,这些都是我随手挑的,也没怎么细看,”宋老夫人笑着从颜子衿手里将绣样拿过放回到竹篮里,“不过我倒是觉着这些还不如你给你母亲绣得那块手帕好看,我想用心做的东西,自然和这些不一样。” “老夫人……”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明白,而且环儿好歹也是我手把手带大的,是个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宋老夫人握着颜子衿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好好玩,要是有空帮我教教环儿的女工,或者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解闷,别拘谨。” 颜子衿一一应了,宋老夫人又拉着她们说了会儿话,最后说这段时间正适合泡温泉,便让她们俩个姑娘快去玩,记得饭前赶回来就好。 章一百零九 一百九、 这段时日颜子衿随宋珮待在别庄,宋老夫人说每天一大早见她们在眼前晃得头昏,便免了日日请安的规矩,只偶尔叫她们来说话,或者让颜子衿指导宋珮刺绣,两人坐在绣架前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闲话,宋老夫人则坐在一旁看书喝茶,倒觉得几分安逸宁静。 宋珮因得是宋氏主家一脉唯一尚未出嫁的女儿,平日里在城中为人处世要时时注意着规矩,不时还得去应付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宴席,她本性便不喜欢这些,如今在别庄,既无人拿这些事去打扰她,还多了个同龄人相伴,对她来说神仙日子也不为过。 去了别庄没多久便是中元节,宋老夫人说着家中祭祖有宋玟他们负责,她们在这边就没必要太过大张旗鼓,只简单设了贡果金纸,香塔几案,又请了家奉的道长前来设坛挂灯。 颜子衿虽只是客人,但宋老夫人也命人替她安置了一处,尽管已经有颜淮在家中照料,但她想着,这个日子多多少少颜子衿总会想着为亡父上一炷香。 别庄虽离京城较远,但周围却也有着几处村落依居,夜里焚烧金纸冥礼的烟柱几乎要将整个天空笼罩,祭桌上香烛的气味已经将香炉的味道掩盖。 颜子衿跪在蒲团上手持祭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她本想求祖宗保佑,可临了却发现自己所求的事情太多,一时竟不知该先说什么,等起身后这才发现宋珮不知何时已经等了许久。 “你求了什么?”宋珮笑吟吟上前来道。 “老夫人那边事情已经忙完了吗?” “祖母嫌我碍事,就让我先来找你了。”宋珮说着将一封信交给颜子衿,“你哥哥托人匆忙送来的,我想你这段时间一定是惦记着。” “是母亲他们到了?”颜子衿顿感惊喜,也来不及坐下便径直拆开,原来前几日秦夫人他们便已经到了临湖,信中说家里众人皆好,家中也被两位姨娘打理的井井有条,又说去了正巧碰上四房家的三表哥娶妻,三房家的堂姐得了个姑娘,所以要多留一段时日,莫约年后回来,嘱咐在京中的两兄妹注意身体当心着凉。 颜子衿拿着信,虽然知晓母亲这回去了临湖肯定要待上一段时日,可明明离年后还有好几月,为什么他们要待上这么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信中并未说明,此时自己也无法去问颜淮,也就当秦夫人舍不得家中亲友,所以多留一段时间罢了。 “秦叔母他们信中说了什么?” “都是些家常事情,家中婶母许久不见他们,要多留一段时间,母亲想着小殊他第一次回去,就应下了。”颜子衿将信收好,找了借口拉着宋珮离开。 前几日宋珮忽然想起这边有一套有关帝女雀的话本皮影,便不等颜子衿午饭消食,拉着她打算翻出来玩。 “只是就我们两个人,怎么玩得过来?” “咱们就拿最重要那几个玩玩,幕布我都让人去搭好了,不找出来岂不是可惜了?”宋珮几乎要整个人趴在杂物堆上,颜子衿也帮着一起找,只是翻着翻着,颜子衿的注意力便被角落里的一本有些古旧的书吸引了注意力,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自己之前寻了许久的古书孤本,看到此物一时间忘了要帮宋珮找皮影的事情,便就这么席地坐在一旁翻阅起来。 等意识到周围安静得有些怪异,颜子衿这才从书本上回过神来,却见面前本该翻找东西的宋珮不见了踪影,只有几名侍女还守在不远处。 “你们家小姐去哪儿了?”颜子衿忙站起身来,因为跪久了双腿有些无力还踉跄了几步,所幸木檀上前即使扶住。 “庄子里来了客人,小姐说唤了颜姑娘好几声您都没有反应,便自己先跑去瞧瞧一会儿回来,让姑娘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呢。” 听闻有客人来,颜子衿也不方便前去便留在屋子里等候,想着等一会儿宋珮便会来找她,只是左等右等只等到碧儿前来,说着先请颜子衿回房休息,要好一会儿宋珮才能回来呢。 只是等宋珮回来后,却见她一脸的怒气。 “分明说过是打算推翰林院的徐源,怎么最后又换成了徐泾,这个人比李传云还不如啊!”宋珮坐在绣架旁,虽说是她主动让颜子衿临睡前教她几针,但瞧着心思根本不在上面,手绢都快被绞烂了。 “我倒是听不懂这些,听你这么说像是出了什么差错?” “宋家本打算推举徐源,一来此人清流世家出身,为人正直行事严谨,能力朝中有目共睹,二来此人并不爱拉帮结派,如今还留在翰林院多半也是被暗中打压的原因。本来爹爹也对这位后辈多有青睐,觉得他担得上此任,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徐泾,天呐,怎么会想到换成这个人的。” “这位大人不适合吗?” “怎么能说不适合,应该说根本想不明白他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宋珮想来想去还是气不过,便爬起来去找水喝,碧儿在旁边和木檀理着书本,便抬头玩笑道:“姑娘今天这么生气,其实是因为顾小将军一直没来找你吧?” “碧儿!” 颜子衿停了针回头看去,只见宋珮背对着自己,但耳根却是明眼可见的红透,头一次瞧见宋珮这样脸红耳赤的样子,她也顾不上手里的针线凑上前去:“什么顾小将军?” “是同我家姑娘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清潭顾家的三公子。” “碧儿,你要是实在闲不住,就去后房那里吃糕点去。” 碧儿见自家姑娘脸红得发烫,便吐了吐舌头拉着木檀一起快步离开,颜子衿搭着宋珮的肩膀歪着头笑道:“姐姐可是热着了?要不要喝点茶。” “以前都是我,现在可算被你抓着机会了吧。”宋珮羞得轻哼一声,跺了跺脚忙用双手替自己脸颊降温,跑到窗户旁吹夜风,颜子衿倒了茶小心翼翼地移过去:“我与姐姐认识这几年,怎么都没听说过姐姐提起顾小将军的事情呀?” “提他做什么,自我及笄以后也不怎么见他了,青梅竹马那也是过去的事情。” “怎会如此?” “小时候还说长大了一起行侠仗义,结果大了他自己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哼。” “跑了?” “对呀,说着跑去帮我大哥守北夷,莫说我了,他家里人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我之前去北夷见大哥,他还特地躲着我!” 听着宋珮有些委屈的话语,颜子衿多少也明了个七七八八,有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笑着道:“那姐姐下次可得要拦住小将军要个说法。” “拦什么,我可是宋家的女儿,他不见我难不成我要巴巴地去找他么。” “好好好,那姐姐今后就别理他,让他自个儿后悔去!” “就是。”宋珮极为赞成地用力点了点头,但随后又反应过来道,“那锦娘你呢?” 章一百一十 一百一十、 见宋珮话头一转提到自己,颜子衿也是一愣,随即忙转身回避道:“这我哪儿知道,这种事岂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你既然已经过了及笄礼,按理说也是该相看人家了,你母亲就没想过吗?” “这离及笄礼结束才过了多久,就算有这个心,一时半会儿哪里就能瞧到?”颜子衿嘴里说着想要继续刚才的绣作,但绣花针在手里拈了许久却迟迟下不去针,本不打算想起这些,可宋珮此时提上这么一嘴,又引起她的忧虑来。 毕竟颜淮早早就夺了她的清白,即使后面他听得进劝肯松手,到时候又该如何向母亲解释自己早已不是处子之身的事情?更别说如今瞧着颜淮的态度,若真要提起这事,他定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自己当初强逼着让颜淮停下那个疯狂的想法,要是母亲追问下来,逼得颜淮一时心急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那还得了。 “就算你家里人舍不得,想多留你几年,可难免没有其他家的人瞧上你呀,你母亲之前就没提过这件事吗?” “自然是提过,但她也说过那些名门望族高攀不起,只要我喜欢,能真心待我的就好。” “嗯……真要说高攀,反倒是他们在有意高攀颜家。”宋珮思索了一番,可说完又看见颜子衿一脸不理解地望着自己,心想颜家不论是秦夫人还是颜淮,竟然将颜子衿护得这样好,这外面的事情居然半点也没让她知晓。 “你不会还觉得你家还是刚刚入京那会儿吧?” “那倒不至于。” “临湖颜家虽然比起那些望族来说却实有点不够看,但也是有些名望的大家族。你父亲虽然是追封,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正二品将军,生前也是有实打实的军功,还有不少同僚相识,再加上你母亲如今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光是这些条件,即使配侯王也绰绰有余。”宋珮换了个姿势,抱膝靠着绣架道,“更不用说你哥哥,虽然如今这个位置多多少少受了你父亲的遗恩,但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朝中无论谁也都要多看一眼,你不久前又在百官见证下由皇后娘娘亲自行了及笄礼,娶了你意味着什么,明眼人不会不知道。” 听宋珮这样说,颜子衿这才头一次好好审视起如今的颜家,接着又忽然想起之前赵家莫名其妙提到自己与赵家公子的事情。那时周娘说过,太子有意凑成这门亲事,可最后又有些犹疑,其实不仅周娘,就连自己都天真的以为太子是惜才,不想让颜淮多心。 现在想来,或许那会儿太子会心生犹疑,不过是担心与赵家联姻后,一旦赵家不在自己掌控,说不定颜家这股不可轻视的势力也会被影响到而摇摆不定,到头来害得自己白忙活一场。 若真要是能借这门亲事就能十拿九稳招揽到赵家,或者说要是颜家没有达到如今这样令人多看几眼的地步,想必太子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更不会还特地去在意颜淮的想法。 可如果颜家没有这也样的地位,那赵家也不会提出这件事来。 “真复杂呀。”颜子衿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是呀,真复杂呀。你说你母亲提过这件事,提的是谁家的公子?” “嗯……就是那位,乔将军。” “哪位?”宋珮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听到这个姓还有些迷茫,但没一会儿她便想起来是谁,“哦,就是在你哥哥手下做事,之前救了你的那个乔延文。” “你认识?” “略略见过几面,倒也不是特别熟。”宋珮说完低着头将乔时松的名字在嘴里念叨了许久,颜子衿见她这个样子也放下针线看着宋珮,原以为宋珮会说些什么,一直等到宋珮抬起头看向自己,却只是笑了笑道,“你母亲原来瞧上他了呀。” “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没什么事情,那你哥哥对他是什么意见?” “他自然不知道。”颜子衿偏过头去,“母亲只与我说起这件事,见我没有想法就作罢了,自然也不会再提起。” “其实要我说,比起盲婚哑嫁,什么都不知道就去到另一个陌生的家里,还不如选一个认识的,至少心里有个底,免得以后遭罪受委屈就只能对着娘家人哭。” “你说得我都有些害怕了,”颜子衿心里千头万绪,但表面上还是故作玩笑地说着,“还不如一辈子待在家里呢。” “那等你弟弟妹妹长大了怎么办?” “嗯?” “毕竟长幼尊卑有序,哪里有兄姊尚未说亲,当弟妹的在之前就先嫁娶的说法?” 抚摸着锦缎的指腹顿时停在刚绣好的海棠花上,颜子衿沉默了许久,这才轻轻开口道:“也是。” “所以我今日才对他发了脾气,”宋珮低着头闷声道,“其实阿瑜没有惹我,反倒是我的错,只是我听着他们说话,心里烦躁,就想抓着人撒气,恰好、恰好他愿意受我的无理取闹罢了。” “珮环姐姐……” “爹爹祖母心疼我,兄长他们也惯着我,从小我便没有太受什么规矩管着,我以为我挺自由的,但后来想想也自由不到哪里去, “大齐明明这么大,我却没能随心所欲地好好地去走个遍。” 颜子衿从未在宋珮口中听到过这样低落的语气,平日里都是宋珮说话宽慰自己,如今反倒是自己要来宽慰她,但听了宋珮的这些话,颜子衿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只得跪着凑近了些,将手放在宋珮肩上轻轻拍着。 “所以啊。”听见宋珮说话,颜子衿“嗯”了一声便歪头看着她,宋珮偏过身,满眼真切地盯着颜子衿,“你家里送来的临湖清糕,能不能分我一点。” “好呀,”颜子衿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音未落顿时感到不对劲,“啊诶、诶,什么清糕?” “今日你哥哥托人送到庄子来的,听说是你母亲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临湖清糕。” “啊?” “我连临湖都没去过,从来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祖母又说不能随便动人家的东西,好锦娘你让我尝尝吧。” “也不是不行……啊不是,等——” “我当你答应了!” “等等,我还没说完——” “木檀——清糕放在哪里了?” “珮环姐姐!” 宋珮得了颜子衿允许,顿时一改之前的颓丧,早就等不及,嘻嘻哈哈地站起身子往屋外快步跑去,留颜子衿一个人满脑子浆糊地呆坐着。 只是没一会儿,外面便又传来碧儿无奈地声音:“小姐,老夫人可是说了不许你晚饭后吃糕点,一会儿要是积食睡不着怎么办!” 院子里接着便闹哄哄一团,木檀大概是被宋珮拉着去找东西,想着碧儿定是去拦宋珮,众人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屋里此时只剩下颜子衿一人。 她看着身旁绣架上的花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珮说的这些话正是自己之前一直不愿细想的事,但这哪里是自己不愿去想便不存在的事情。 虽说颜子欢如今才七岁,可颜明却已经十岁,开始准备着乡试的事情,要说长大也不过一转眼的时间,难不成要一直拖到他们都长大再去想怎么解决? 可真就这么拖下去,又能拖得了多久? 又轻叹了一口气,颜子衿无力地靠着白瓷凭几,目光落在拇指和食指拈着的绣花针怔怔出神。 章一百一十八(微h) 一百一十八、 颜淮拉着她走得很急,颜子衿几乎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让自己追上他不至于被扯倒,连唤了几声“哥哥”颜淮也充耳不闻,只顾拉着她往前走,越是这样颜子衿便越是害怕,她瞧得出来颜淮很是生气,心里不由得后悔为什么颜淮提到珠子时,自己偏偏就想到还给乔时松的那一枚呢? 没有了灯笼,还被身后夜空上明灭绽放的烟花光芒模糊了视线,颜子衿不知道颜淮要带着自己去何处,只知这条路并非来时的方向,反倒有些背道而驰了。 一直到颜淮拉着颜子衿走近一处院门,颜子衿觉得几分眼熟,直到借着门口灯笼这才看清了门口的牌匾——定君阁,这是颜淮的院子。 “等下——放我回去——”颜子衿立马吓得用力挣脱,但颜淮只是站定了回头看着她挣扎,他的手劲意外得大,颜子衿用尽全身力气也动不了他分毫。 院内守门的小厮听见外面动静便提着灯笼出来,在看到门口的两人时也是一惊,按理说将军和小姐此时应该在主厅和众人守岁,怎么忽然出现在此处? 心里虽不清楚,但小厮还是忙上前接道:“将军怎么回来了,还有……小姐您?” “都下去。”颜淮沉声道。 “可——” “下去。”颜淮回答得简短,可小厮却被他的语气吓得身子一抖,目光在颜淮和颜子衿身上悄悄扫了一下,忙不迭应声退下。 “我要回去找木檀她们。”颜子衿仅管身子有些发颤,但还是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可下一秒颜淮抓着的她的手腕朝自己身边用力一拉,颜子衿便不受控制地朝着他倒去,随即便觉得视线一阵旋转,竟直接被颜淮扛在肩上。 颜子衿连忙奋力挣扎起来,然而双腿被颜淮牢牢钳住,此时腹部抵在颜淮肩上,这样的姿势令她感到难受,连腰部也无法用力,只能勉强抬起头以免自己因为倒悬而昏倒。 颜淮几乎是大步流星地快步走进院子,刚才的动静已经引起院中众人注意,纷纷探头出来瞧,但看到颜淮沉下来的脸色又纷纷吓得缩回去。 屋内还有两三名小厮正守着炉火,以免炭火熄灭凉了屋子,几人正拿了小马扎围着炉子说话,却听见房门一把被人推开,抬头就瞧见颜淮扛着颜子衿进了屋。 毕竟是在颜淮院中服侍的人,自然生得机敏,几名小厮顿时瞧明白了情况,立马收拾了马扎低头快步出了屋,还不忘替人关上房门,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就应该老实闭嘴。 颜淮走到内间这才将颜子衿放下,他拉着颜子衿走到桌前,将桌上一个红色锦盒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对相思子搭配牡丹式样的绒花,那牡丹栩栩如生,不认真细看还以为是正在盛放中便被人摘下放入盒中。 “这是宋家送来的东西,宋瑜的名义。”颜淮说到“宋瑜”二字时声音不由得加重,故意让颜子衿注意到这个名字。 颜子衿看着那对绒花,她自然记得宋瑜,那次在别庄见过一面,因得对他经历生出几分好奇,便与之相谈了一会儿,不过两人也只是见过那一面罢了,为何他会忽然送了东西来? 这个疑问几乎在下一秒便在颜子衿心里有了答案,她有些难以置信,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却正好撞在颜淮怀中。 “前几日宋老夫人请我去府上做客,将这锦盒交到我手里,”颜淮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淡淡在她身后说着,“宋老夫人说这段时日与你相处下来,见你聪慧知礼,她十分喜欢,便想与颜家结一门亲事。” “我……与宋瑜?”颜子衿迟疑了一下,可随即便意识到此事她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如今颜家适龄的姑娘便只有她一人,宋家又以宋瑜的名字送了东西来,什么意思根本不用她再去想。 “锦娘,你的意思呢?” 颜淮没有像以往那样叫她“矜娘”,反倒是认认真真叫了她的乳名,颜子衿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她此刻哪里能回答得上来? 目光忽然落在锦盒旁的长匣上,颜子衿看着这匣子,顿时便联想到木檀她们之前的谈话,上前一步将匣子打开,一柄玄鞘红穗的宝剑正静静躺在匣中。 这便是敏淑公主所赠的那柄宝剑,即使颜子衿对这些不甚了解,可光看着便也觉得这是一柄上好的宝剑。 敏淑公主对颜淮这般上心,自然不会是一时心血来潮,仔细想想,颜淮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认真来说也称得一句门当户对。 “将军娶公主,君子配良女,听着便是两门好亲事,想必母亲也不会反对的。” 颜子衿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地闪过一丝黯然,沉默良久,这才缓缓伸手拿起其中一支绒花,这般做工精巧的钗饰,定是极为昂贵之物,宋家此番一看便是做足了准备。 正准备将绒花插入发髻,便被颜淮从后抓住手腕制住了动作,他另一只手扳着颜子衿的下巴迫使她昂头看向自己,手指略微用力,颜子衿顿觉手掌酸疼,手中立马失了力气将绒花跌在地上。同时颜淮落在她颌角处的手指只轻轻一捏,颜子衿感受到疼痛,不由得张开了嘴。 无言的深吻缠绵,颜子衿小腹不由自主地微微缩紧,连忙用深呼吸去掩盖自己的异样,可颜淮却先她一步察觉,用食指隔着衣料指了指她的腹部轻声道:“不过是这样便有了反应,你应该知道是我手把手亲自将你教成这样的。你若是想嫁出去,首先得想想该怎么向他人解释,你尚未出阁就已非处子的事实。” “兄长既然清楚,当初强迫我的时候,为什么就没考虑到此事会影响到我未来的婚事,”颜子衿也不知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怪想法,偏偏就非得这个时候铆起一股劲要与颜淮对着来,“说不定宋家并不在意这点,或许我这个样子正合了宋瑜的心思也说不定。” 话音未落颜子衿便趴着的姿势被压在桌上,装着绒花和宝剑的锦盒匣子被颜淮毫不留情地扫落在地,若是让别人瞧见一定会痛心疾首地骂上一句“暴殄天物”,但此时的颜淮半点也不在意,他单手抓着颜子衿的双腕按在桌上,另一只手则绕到前方去解她的腰带。 “住手——”颜子衿双腿用力向后乱蹬,眼见着拿颜淮无招,便又低声呜咽,可声音刚发出便转为一声娇喘,身子忽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解下腰带的同时,颜淮的手掌就已经伸入亵裤,在触及到颜子衿下身的娇缝后便毫不犹豫地伸进一根手指,或许是刚才的深吻,颜子衿小穴里面早已不需要他再去做任何前戏挑逗。 极为顺畅地伸进第一根手指后颜淮便又立即伸入第二根,两根手指在小穴中或并或张,用指腹磨蹭着里面温热湿滑的穴肉。 数月不见颜子衿,颜淮早就难耐无比,在宋家别庄察觉到宋老夫人的心思后他更是憋了一股火,只不过年前诸多事项他一个也疏忽不得,这才一直忍耐到现在。 刚才被颜子衿拒绝,颜淮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两件事来,结果这股子火就再也压不下去,于是他也不打算再忍。 颜淮哪里看不出来自从事情发生后,颜子衿便开始逐渐远离自己,明明自己一直想让她放下心,明明自己向她保证过不会让此事影响到颜家,可颜子衿却为此一直忧虑担心。 颜子衿从小便极为信任自己,相信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颜淮也从没有让她失望过,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她会如此犹豫踌躇? 甚至为了离开自己,颜子衿竟然愿意去嫁给一个不过匆匆一面的陌生人。 “你为什么要想着离开我呢?” 颜淮俯下身贴近她的耳侧,颜子衿娇软的喘息声传入耳中,惹得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章一百一十九(h) 93p e .co m 一百一十九、 颜子衿想不明白,明明颜淮平日里待她那般温柔,自己说的话他每一次都会认认真真听进去,所以她一直相信颜淮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会懂自己的意思。 然而偏偏在这些事情上,颜淮却像是变了一个性子,无论自己如何哀求如何拒绝,即使颜子衿权衡利弊与他说了个清楚,可颜淮怎么就这么不讲理? 虽然颜淮已经不止一次与她说,他有办法能两全,让她相信自己,可世间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颜子衿不信,她不会,也不敢用颜家、用死去的颜父去陪着颜淮一起赌。 双腕被按在桌上,压得久了指尖已经开始发麻,颜子衿将紧握着的十指微微伸开,似乎这样能够好受些,她的动作虽然轻微但还是引起了颜淮的注意,他微微松了些力气,顺势将手指伸入颜子衿的指间相扣。 颜淮不断在调换着手指进入颜子衿体内,此刻她的大腿之间已经沾满了手指伸出时带出的水液,但现在的情况还远远达不到颜淮想要的效果,若是以这样的情况强行进去,颜子衿还得多受些苦楚。 指甲有意无意擦过外侧已经肿如樱核的软豆,每触碰一次,颜子衿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抖,分明只要颜淮再稍微用力揉搓一会儿,她便能完完整整地泄一次,但颜淮却想着要让颜子衿主动向他要一次,于是他停下了动作,又将将穴中的手指抽出一半。 颜子衿本就被颜淮吊在中途,总是让她差那么一点,此番忽然停下动作,更是令她难受得忍不住想到并住双腿,可惜被颜淮的手挡在中间,不上不下,急得她低低呜咽了一声。 “矜娘,你稍微动一动腰,你动一下我就给你。” 颜淮的声音此时带着蛊惑的磁性,引着颜子衿被挑逗而起的情欲去吞噬着那一点残留的抗拒,脊背正中自上而下像是被什么爬虫缓慢爬过一般,浑身燥热得连脖颈处都冒出了密密的细汗。 她怎么能这样做?颜子衿忙回想着幼时所学的那些道理,三纲五常,伦理道德,用这些警醒着她不要由此沉沦下去。 感受到颜子衿还在犹豫,颜淮留在她体内的手指用力朝着穴壁一按,一阵酥麻顿时自腰间传至脊背,颜子衿轻哼一声,小腹下意识地收紧,不由自主地将手指朝体内又吞进一点。 来不及等颜子衿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颜淮手指顿时长驱直入,又极为快速地抽出,激烈的抽插间不时发出水液“咕唧”作响的声音,颜子衿一时间接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猛地一颤已是泄了身子。 双腿已然失了力气,若不是颜淮用手托着腰间颜子衿早已跌了下去。更多免费好文尽在:7 1 2 t. c o m 顺势将她从桌上抱起走向床榻,颜淮顺便将地上的绒花踢到一旁去,屋内火炭正热,身上的披风外衣此刻显得累赘,颜淮便伸手先替两人褪去。 褪到中衣时颜子衿像是恢复了点力气,她挣扎着坐起身子,抓住颜淮正在动作的双手,但也就仅此而已,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推开颜淮。 颜淮见颜子衿这样便换了动作,伸手揽住她的腰,又抓着她的手让其环住自己的脖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颜子衿一时脸热便忙侧过头去。 “矜娘,那枚珠子去了哪儿?”颜淮轻声问道。 “什么珠子?”颜子衿哪里敢与颜淮对视,强行镇定着声音回答。 见颜子衿含糊其辞,颜淮此时没有继续追问,他用手让颜子衿转过头看着自己,指尖压在她的下唇低声道:“张嘴。” 滚烫的吐息扫过双唇,颜子衿忽然紧张得双手抓紧了颜淮的衣领,颜淮手臂一用力,将颜子衿又朝自己拉近了一寸。想着终究是躲不开,颜子衿微微垂下眼睛,小心翼翼地张开口,连自己也未察觉地伸出一点小舌,颜淮的眼神随即一黯,毫不犹豫地将其含住。 几乎是要夺去所有呼吸的深吻,颜淮紧紧抱着颜子衿,手掌按着她的后脑不给丝毫躲开的机会,颜子衿抓着颜淮手臂的衣料,却没有要推开的动作,裙下的双腿不由得夹紧,她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受控制地溢出。 解下颜子衿发间钗饰,颜淮将她压倒在床上,两人互相吞咽着口中蜜液,顺势扯掉颜子衿下裙,亵裤退到膝间,已然能看见她双腿间晶莹剔透的一片。 “矜娘,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呢?”颜淮边说着边解开腰带,将早已跳动肿胀的前段抵在花口处,颜子衿此时亵裤已经被脱下,她侧着身子,一条腿被颜淮压住,另一只腿则被颜淮搭在肩上,不给她半点可以活动的机会。 “之前观中你误入静室与五皇子相见都发生了什么,为何回来后却半点不提起这件事,你就不怕他有意说出去吗;皇后寿宴上,你与乔时松两人在亭中都说了什么,你将那枚珠子悉心保存这么久,你将它专门打成花结还给他,矜娘,你就不怕别人瞧见了,说你们私相授受吗?”颜淮紧蹙着眉,将身子朝着花穴内又挤进去了点,顿时传来她由内而外的颤抖,然而越是颤抖,穴中的花液却便渗出得更多。 “我、我没有……”颜子衿现在整个大脑都在发颤,穴口的嫩肉已经不受控制地舔舐着前端,她能够感受到颜淮此时也忍耐得难受,可他偏偏还是没有动作。 “你与宋瑜聊得那般合拍,都没注意到还有别人在场,矜娘,你很喜欢他吗,你很喜欢他们吗,所以你才不会去担心,这样做会与他们之间生出闲话吗?” “我、我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这些……” 颜子衿听不懂颜淮此时问的这些问题,只微微摇着头,她的衣衫被解开半褪在手臂上,肩头胸前已经泛着甜腻的粉红色,颜淮见她这样又不死心地追问道:“若他们向你提亲,你是不是便会一口答应? “那我呢,为什么我不行?” 颜子衿听见颜淮这句话连连摇头,伸手便要去抓那床头的矮柜,颜淮见她要逃,虽然是徒劳无功,可还是不由得沉下脸来,一把掐紧她的腰间,只将腰一挺,便顺着颜子衿早已湿滑的花口尽数没入。 不带任何犹豫地顶到最深处,颜子衿身子一抖,竟就这么又泄了一次,穴内被撑得又涨又满,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温热湿润的穴肉将颜淮紧紧缠住,尽管颜子衿说着百般不愿,但身子是不会说谎,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她的身子早已完全接纳自己了。 身子再挺,又是朝着深入狠狠一撞,像是要将蜜水顶进子宫内,颜子衿小腹痉挛得忍不住蜷缩着身子,但酥麻的快感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害怕自己身体对颜淮进入后发生的变化,但难以名状的身体反应却催促着自己去迎合颜淮以获取更多。 无法遏制,颜子衿却还是紧咬着唇,却还是不断地让娇软的呻吟流出,颜淮实在很想告诉颜子衿,她这样做反而会激起男人某些莫名的兴奋点,比如此时此刻的他。 双手定住颜子衿的腰,颜淮每一次都比之前更深,也比之前抽送地更快,交合处的水液几乎是飞溅般落在两人腿间或者身下的床榻上。 这样的姿势颜子衿没有办法,只能被按在原地任由颜淮肆意冲撞,尽管如此颜淮还是不忘去用拇指去疼爱一番她红肿得不成样子的花核。 里外同时的快感实在太过刺激,颜子衿止不住地哭出声来,然而发出的声音很快就在不停的撞击下变得支离破碎。 章一百二十(h) 一百二十、 眼见着颜子衿已经快到了极限,颜淮自然没打算让她就这么耗尽精力,便先退出来让她稍微休息一会儿,抽出来的同时,前段还勾出一丝透明的花液。 没了阻塞,那些堵在甬道内的蜜水便争先恐后地朝着外面涌出,引得颜子衿又是一阵轻颤,她侧身将脸埋在软枕上轻喘着气,待稍稍回过神来,她这才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颜淮与颜子衿互相贴着额头,今日颜子衿不知用了什么样的香膏,之前还是一阵冷香,此刻凑近了却是能闻到一阵浓郁的暖甜香味。 颜子衿微闭着双眼,喘息间气息正巧喷吐在颜淮颈前,微凉间还带着一丝撩拨的轻痒。颜淮下意识动了一下喉结,他轻轻俯身吻着颜子衿鼻梁作安慰,颜子衿抓着他的手臂,之前本还哭着让他退出去,可颜淮真这样做时小腹内却传来难耐的酥痒。 “唔……”颜子衿轻哼一声,想从颜淮怀里离开,她虽然难受但还是想着到此为止,可手刚落在颜淮胸前就被他捏住下巴,唇齿相交间心跳愈发的躁动,手指没入体内勾弄着其中的残液,轻挑慢捻,逗弄着本还留有余韵的穴肉,颤得颜子衿下意识弓起了身子。 侧过头想要有所喘息,可出口却成了媚人的娇吟,颜淮单手抬起她的腰,皓齿轻咬着颈侧柔软的肌肤,海潮般的快感一阵又一阵袭来,连呼吸里也带着颤意。 “那日你是如何与五皇子遇见的?”颜淮在颜子衿即将达到高潮时立马听了动作,他将颜子衿抱起跪在自己面前,双手箍着细腰不让她坐下去。 “五皇子……谁是、谁是五皇子?”颜子衿双手撑在颜淮肩头,这般戛然而止,按理说她本该就此推开颜淮将此事停下,然而身下依旧挺立的巨物不时扫过花穴,她知晓颜淮这是故意为之,可腰肢却还是遂了他的意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你迷路去了静室,如果不是有人替你指了方向,不然怎会这么快就寻了回来?”颜淮抬头看着颜子衿,“帮你的人我猜到了是谁,但你为什么要想着对我瞒下此事。” “他、他答应我不说出去,我那时……唔、我那时带着帷帽,他也没瞧见我是何样……我也不知他是何人,权当没有发生难道、难道不是更好吗?” 听见颜子衿这般回答,颜淮倒是不自主地笑了一声,没想到颜子衿连他人的身份都不知晓,就想着替人瞒下来,也不知她这样该不该说一句天真还是单纯。 “那乔时松呢?” “啊……啊?” “母亲曾提起,想为你与他说一门亲事,你那时说自己尚未及笄,那如今呢?” 听到颜淮忽然又提起乔时松的事情,颜子衿想着想着便缓缓低下头去,此时秦夫人一早便与她提过,只是那时她与乔时松并不相识,又觉得自己尚未及笄年纪还小,便随口给拒了。 直到后来随母亲去兵营探望颜淮,这才与乔时松初次见面,见他为人谦逊性子温和,一开始自然也将他视为与颜淮一般的兄长看待,后来颜子衿与他又有几次接触,两人逐渐熟悉,再加上那次在家中和那江叁郎冲突时又被他所救,说对他没有点好感才是假的。 甚至颜子衿回想起自己归还珠子一事时,居然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何特地在那个时候亲自还给乔时松,而不是转为托颜淮转交这一更稳妥的办法。 颜子衿大概意识已经迷糊,全然忘了颜淮提示乔时松本就是试探,可她却在此刻认真思考起来。 才提起乔时松的名字,便肉眼可见地瞧着颜子衿当着自己的面出神,颜淮意识到了什么,将颜子衿朝着自己凑近了些问道:“矜娘,如今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什么?” 话刚问出,颜淮便忽然抬起颜子衿一条腿,一下失去平衡颜子衿朝后跪坐下去,而颜淮趁势揽住她的腰向前一顶,之前纵她高潮了这么多次,此时穴道中依旧湿滑柔润,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便顶到了最深处。 颜子衿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又被颜淮用力按住腰重重坐了下去,这样坐在颜淮身上,不仅完完整整地将他的巨根尽数吃了进去,甚至还有着自己主动将其往深入吞咽的羞耻感。 不过不等颜子衿为此有所反应,颜淮便一手环住她的腰朝下重压,身子往上用力不停顶撞,这般紧密的抽插每一次动作都在用力刺激着颜子衿的神识。 身子内被狠狠撑开,甚至能通过穴肉本能的包裹感受着体内玉龙的模样,龙首勾撞着深处颤抖的宫口,穴肉在撞击中上下蠕动,就连外侧的花核也因为两人此时的紧贴下被腹肌不停摩擦着。 颜子衿紧紧环着颜淮,将头抵着他的肩上,此时无序的喘息和凑不出音节的低唤勉强提醒着她去维持呼吸,快感如浪潮般起伏,狠狠拍在她的后背,四肢已经酥麻到无力,整个人已经瘫软在颜淮身上。 身下早如以往那般已经湿漉漉一片,臀腰互相撞击间发着淫靡的“啪啪”水声,这些还只是颜淮在抽插空隙间从穴缝溅出的一小部分,大多数和刚才一样还堵在穴中。 玛瑙珠串还挂在颈上,此时颜子衿身上衣衫尽褪,雪白的肌肤上玛瑙珠显得分外惹眼,颜淮微微松开颜子衿,低下头将玛瑙珠连带着乳尖上的珊瑚蓓蕾一起含入嘴中。 “啊……呜呜……”不知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迎合,颜子衿娇喘连连,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反弓,但还是被颜淮的手臂圈在这小小的范围中,急得她蹙着眉扭动着柳腰。 “别动。”颜淮送开口哑声道,“再扭下去一会儿要是忍不住了,受罪的可是你。” “那你快些……”颜子衿急得落泪,她不知晓颜这回还要弄多久,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晕晕乎乎地快要昏过去了。 “今夜可还要守岁,时间还早得很,哪里能就这么让你睡着?” 这句话顿时吓到颜子衿,难不成颜淮真要就这么要上自己一整晚? 宫口已经被顶得有些微疼,颜子衿连连摇着头想要直起身子,颜淮见自己的话将她吓成这样,无奈便将想法作罢,但一时半会儿,他怎么可能愿意就这样放过,他只是稍微放缓了动作,却用拇指按住颜子衿的脐眼,小拇指又按着花核,两边同时一用力,颜子衿身子一颤又彻底高潮了一次。 如今这回过后,她是真再没了力气。 将仍旧坚挺的巨物抽出,颜淮抵着在花穴口磨蹭了几回,这才冲着花核射了个尽,尽管心中还是有些憋闷,但思索再叁他还是放过了颜子衿这回。 按颜淮的想法,本就还不够尽兴,还得再拉着她要上四五回才行,到那个时候也差不多过了时辰,依规矩也够了守岁的时间。 可转念又想,今天颜子衿白日里就忙了一整天,刚才做了这么久,她一个小姑娘也已经够累了。 此时颜子衿整个人仿佛失线木偶一样躺在颜淮怀中,花穴外白花花沾着他刚射在外面的精液,本来平时颜子衿也不会来他院子,自然也不会随时让人准备着,寻了半天,才寻到颜子衿贴身揣着的手绢。 帮着颜子衿将身下穴内小心整理了一番,颜淮本来还想着让人去将木檀她们叫来,但又觉得麻烦,此时床榻上早就乱糟糟一片,实在没有让她安的地方,只好将颜子衿抱在旁边的暖榻上休息。 谁知颜子衿此时惦记着要守岁的事情,强撑着不肯闭眼,颜淮只得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现在这样样子,哪里有那个精神去守一晚上?有我守着,要是祖宗怪罪下来也是我的错,安心睡吧。” 章一百二十一 一百二十一、 等到颜子衿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叁竿,她先是盯着墙上的古玩字画愣了一会儿,直到室外忽然一声爆竹炸开,她这才意识到今日是大年初一,自己本应该早早地起身去安排事务,急忙爬起却浑身发软。 只不过除此之外,颜子衿倒也没有觉得有别的不适,身上早被人仔细清理过,并没有满身的黏腻感。 这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正掀开屋帘,颜淮端着粥点走入,看见颜子衿醒来他先将食盘放下走过来问道:“休息得可好?” 尽管屋内暖炉正旺,但还是拿过外衣替颜子衿披上以免着凉,颜子衿盯了颜淮好一会儿,昨晚的事情她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生出几分不悦和复杂,她伸手稍微推开颜淮道:“明明今天要一早去祠堂……” “事情我已经办完了,你好好休息就行。” “可是母亲说过这件事马虎不得。” “那是母亲怕你看她不在,自己偷懒,不等过了子时就先跑去休息,故意给你安排的。就算昨晚让你强撑着一整夜不睡,第二天哪来的精神再去忙前忙后。”颜淮笑了笑道,“你忘了小时候母亲每次让我们守岁,好等着第二天去拜祖,但第二天我们早早就睡成一团了,你见母亲叫过吗?” “可母亲又撑得住。” “你小时候有专心注意过母亲真的一夜没睡吗?” “那……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休息好了再去。” “木檀她们在哪儿?”颜子衿无法辩驳,但又不肯服软,转了话题问道,她瞧了瞧房间的布局,自己明明还在颜淮屋内,这么久了,木檀她们总不可能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 “我刚让她们回去了,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让她们留下一个人等你醒来,其他人自己去玩就好。”颜淮说着朝外面唤了一声,便有一个她院里的小丫头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服侍着颜子衿梳洗完毕后,刚才端来的粥点也凉得刚好能入口。 颜子衿坐在窗边默默喝着粥,颜淮坐在对面正看着他人送来的信件,这些多是朝中同僚之间送来的新年祝语,偶有几封请他赴宴的请帖,颜淮也只是随意丢在一旁视若无睹。 等到颜子衿用完粥点,颜淮这才与她提起今早收到秦夫人的家书,说是他们那边本来打算大年初叁就从临湖起身,可如今水面还未完全破冰,走水路要多费些时间,而且颜殊已经和家族里的同龄孩子玩得熟络,说什么也不愿回来,估计得晚上几天了。 颜子衿多日不见颜殊他们,心里极为想念,此时秦夫人的信送来,听见信中提起他们几个小孩的趣事,笑了几声道:“临湖那边一大家子本来就热闹,怀儿在这边哪里遇得见这么多同龄人,自然舍不得回来。” “你也许久没有回去,等这边事情忙得差不多,带你回临湖看看。” 听得此话颜子衿也不由得心动,是啊,她也好久没有回去了,两人正说着,弃毫忽然急匆匆跑进屋里,看到颜子衿立马愣住,他一时间忘了小姐还在,正犹豫着要如何向颜淮开口。 颜淮见状让他先将手里信件拿来,弃毫将百里加急的信件交到颜淮手里,便忙不迭离了屋子。 颜子衿没见过弃毫这样为了一封信急匆匆的模样,端着花露偏头好奇地看着颜淮,颜淮拆开信件,只看了几行字,便已经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颜子衿开口问道。 颜淮将信纸仔细收好,颜子衿以为是关于朝中的事情,自己在这里他不便说,放下碗盏起身打算借此离开,可颜淮却先一步抓住她的手道:“锦娘,你先坐下。” 听见颜淮在独处时唤她“锦娘”,颜子衿有些意外,但还是缓缓坐了回去,只见颜淮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酝酿了一番这才开口:“你可还记得母亲以前提起过,她还有个同胞姊妹的事情?” “自然记得,那位姨母在我出生时便已经远嫁,只是母亲似乎与她有怨,后来也不怎么提起过她。” “那位姨母,前段时间……病逝了。” “啊?”颜子衿惊讶得下意识掩住嘴,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母亲虽然说过对这位姨母有怨,但心里还是时刻惦记着她,只是不愿放下脸罢了。”颜淮说着,脸上也有几分无奈与悲伤,“我在颜家稳定后便私下让人联系,好关心一番姨母他们一家的情况,本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让她们姊妹再见,谁知……信里说姨母忽然重病离世,现如今两位表兄尚未婚娶,家里一时无主母坐镇主宅,思来想去,为了小妹着想,便打算将表妹送入京中托付给母亲。” “姨母家也有一位姊妹?” “姨母只有两子一女,女儿比你大些,算来你还得叫她一声姐姐。” 听颜淮说完,颜子衿见又有一位姊妹陪伴,心里生出几分欢喜,可忽而又想起这位姨母的事情,这点欢喜之意又被生生压下。 “那母亲那边要怎么办,先告诉她吗?” “此事自然是先按下,此时告诉母亲,她人在临湖,身边又有几个孩子,根本没办法赶过去。”颜淮看完信件,此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姨母去世,他们家里忙的事情还很多,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身,我一会儿便安排人快马去接应,至少能护着他们安全入京。等到那个时候母亲他们也已经回来了,到时候再把事情告知她,万一母亲一时接受不住,至少还有你在她身边。” 颜子衿也觉得颜淮这样的做法最好,认可地点了点头,此时她一个姑娘家也没办法去做些什么,只能是全由颜淮先去安排,等到两边都到了京城再说。 只是听颜淮说那位姨母是重病离世,连医治都来不及,颜子衿不知怎的又想起颜父来。 同是亲人忽然离世,颜子衿想着那位姨母或许还能有机会与儿女说说几句话,颜父却连半句遗言也未留来得及给她,而且那时乱成一团,秦夫人重伤,别说还怀着的颜殊能不能保住,连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颜淮更是满身伤势,吊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为了颜父的事情四处奔波。 颜子衿虽然有玲珑照顾,可玲珑当时满心都在秦夫人的安危上,自然对她有几分疏忽。定国公夫人怜颜子衿无依无靠,平日多有照顾,但对那时小小年纪便突遭变故的她来说,却是杯水车薪,不知多少深夜,她一个人蜷在被窝里睁眼直到天明,以免在梦中又回到那个雨夜。 只有颜子衿知道,自己那时能够这样撑下去,不过是颜淮在与她分别时,约定好她只要乖乖听话,自己过几日后便会回来接她们。 颜淮没有失约,颜子衿也如同与他约定的那般,随秦夫人在定国公府那段时日里,颜子衿要么守在昏迷的母亲身边,要么就是一个人躲着出神,不过在人前时,还是维持着乖巧懂事的模样。 如今听闻姨母离世,虽然自己与她素未谋面,也极少听人提起,可想到信中那位被兄长托付而来的表姐,心里不由得同病相怜起来。 刚这么想,便又被自己这般无知的态度吓了一跳,忙连连摇头不再去想,心里骂着自己哪里学来的性子,竟去拿着他人的伤心事来随意比测。 此时奉玉端着暖茶走入乱间,正好碰上颜子衿摇头,便好奇问道:“小姐在想些什么,怎么在摇头?” 章一百二十二 因为是在自闭写文,而且还是头一次写这么多,所以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关于剧情啊,结构语句情感描写这些方面有没有问题,所以多多的求大家指点?(?????)?..°? 一百二十二、 回头看了一眼奉玉,颜子衿冲她笑了笑:“外面太冷不想出去,带屋里又无聊,所以只好在这里胡思乱想。” 奉玉上前捡起颜子衿身边的书籍放到桌上,又替她掖紧了腿上的绒毯,担心着屋里憋得慌,说着去外屋打开扇子透透风。 刚掀开屋帘,就看到寄香抱着一把琴兴冲冲地跑进屋来。 “一大早就不见你,跑去哪里玩了?” “弃毫说将军这几日让人重新清点各家送来的新年贺礼,除了那些暂时无用的收进仓库,其他都拿到内院来,准备等老夫人们从临湖回来后慢慢挑呢。刘妈妈让我们先去瞧瞧,想着会有小姐喜欢的。”寄香抖了抖身上的雪,可惜抱着琴没办法清理干净,奉玉瞧着便拿拍子替她掸去,再替她解下身上披风。 听到寄香这么说,颜子衿正找不到事情消遣,便忙坐正道:“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寄香快步上前解开琴囊,将琴放在桌上,颜子衿瞧着黑檀木做的琴身,绵蚕丝制的琴弦,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 “小姐,我之前听人说那些武侠小说里的侠客,可以用琴来打架。”寄香说着,便在旁边忙比划着她在书上看着的姿势,“这样——” “且不说光是抱起来就得用双手,更别说耍起来当武器,而且这琴身哪里经得住折腾,连摔一下都是不得了。”颜子衿用指节敲了敲琴身,说起来她有好一段时日没有碰琴,之前学的琴谱也不知还记得多少。 想着想着,手指便不由自主地触上琴弦,以前秦夫人教她学琴,她学得最好的是《醉渔唱晚》,再后来便是《短清》,明明秦夫人弹得最好的是《凤求凰》,可颜子衿学得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心绪一乱,连带着手上指法也漏了一拍,按错了弦,潺潺的琴音顿时乱了调子。 轻叹一声按下琴弦,本来的兴致也荡然无存,颜子衿正想着让寄香将琴收好,谁想颜淮正站在门口,颜子衿背对着他,所以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心里有事?”颜淮走到颜子衿对面坐下,瞧他的样子大抵是忙完就匆匆过来,鬓发被融化的残雪浸湿贴在颊边。 “自然有事。”颜子衿轻哼一声将琴一推,她觉着颜淮这是在明知故问,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心里在烦恼什么。 目光瞥见颜淮背后柜上的兰花,便想到那枚兰花扇坠,继而又想起那柄龙泉剑,心里忽地堵了一下,移开目光不再去看。 “还我。”颜子衿突然朝着颜淮伸手道。 “什么?” “扇坠。” “怎么还有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的规矩?”颜淮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已经缠好的折扇,颇有一股在颜子衿面前炫耀的样子。 “你又不缺这一个,以后有的是人送。” “得看是谁送的。” 抓到一个疏漏,颜子衿俯身上前准备去夺那折扇,颜淮眼疾手快将扇坠甩到手背,同时拿扇的手举高,颜子衿伸手够了半天连坠子的流苏也没碰到。 “你这样子当心我告诉母亲,罚你站规矩。”颜淮另一只手落在颜子衿腰间护着,此时她一条腿直接跪在矮桌上,整个人处在暖榻边缘,一个不小心就得摔下去。 “我不承认就是了,母亲还能说什么。” 见颜子衿执拗得要那扇坠,颜淮无奈一叹道:“这扇坠千金不换,我拿东西同你讨行不行?” “什么东西?”颜子衿一只手撑在颜淮肩上,听到此话便低下头看着他。 “那你要什么?” “我要那对绒花。”其实非要认真说,颜子衿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此时执着要拿回扇坠,大概是为了莫名的赌气,亦或者别的什么无法言说的原因,此时听颜淮说到拿东西换,更是想都不想地提起那对绒花。 “那些东西我都全部送回去了,你要我还没处去找,换一个。” “你怎么送回去了?” “那些东西能不能收我心里自然有数,而且我又不要那些东西,留着做什么。你要是喜欢,我请人替你做一对差不多样式的。” “别家送来的贺礼,你送回去岂不是不合规矩?” “放在回礼里一起送去的,大家都是聪明人,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咬唇思索了一番,东西都送回去了,自然也没有办法抓着机会无理取闹,颜子衿只觉得锤在棉花上,有气无处撒。 此事只好作罢,颜子衿正打算坐回去,然而颜淮却顺势手臂用力,带着她一转身倒在暖榻上。 被猛地吓了一跳,下一秒颜子衿便连连懊悔起来,自己此番只顾着要那扇坠,忘了规矩,反还给了颜淮机会。 被颜淮在鬓发边轻轻一吻,颜子衿身子不由得一个激灵,不过颜淮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将颜子衿搂在怀里有些疲累地小声道:“这几天累得很,小睡一会儿。” “你自己回屋里睡去。” “偏不。” 拿颜淮没办法,掰了半天手指,他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地搂着自己,颜子衿推了他几下,却见颜淮此时已经睡熟过去,看样子他是真的累了。 屋内只剩炉中炭火的噼啪声,颜淮抱着她,呼吸声近在咫尺,不知怎得心里竟然有一丝的心安。 抬眼只能看见颜淮的下颌,颜子衿下意识伸出手,但又立马悄悄收了回去。 这几天颜淮除了忙着秦夫人他们回来路上的接应,还命人时刻关注着姨母家里人的行程,还得分心处理家里大小琐事,应付官场之间的来往,说他自己分身乏术也不为过。 秦夫人以前带颜子衿去观中烧香时曾说,如今家中主事之人自然是颜淮,自己如今虽然还在管理内宅之事,却也不是事事都能出面帮上他,虽然他着说家中事务他自己一人就能处理,可在秦夫人看来,总该得找个人替颜淮分担着内宅之事。 就算颜殊颜明各自成年娶亲后,可以稍微分担一点内宅事务,可他们的重点,总归还得是自己院子里的事情,与颜淮无关。 ——“以后我老了,图清净不去管这些事情。那个时候你与欢儿也都嫁出去,自个儿有自个儿的家。总不能以后各家夫人参宴之时,让我一个老妇人还腆着脸去凑热闹,或者让弟妹们替你哥哥出面,这哪里合规矩,也是时候该替他瞧一门亲事了” ——“锦娘,你觉得哪户人家的姑娘好?” 章一百二十三 一百二十叁、 若是颜子衿按以前所打算的,她心里觉得最好的自然是宋珮,为人性子爽快,又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而且骑射皆不输男子,再加上宋玟的缘故,颜淮和宋珮两人互相熟识,也可算得上相配,可后来知晓宋珮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顾小将军,那只能作罢。 秦夫人之前倒是提起过赵家小姐,据说京中人人都知晓她对颜淮有好感,赵家也乐于结这门亲事,可如今又听闻敏淑公主也对颜淮有意,细细想来,竟隐隐间生出一股势力争斗的味道。 要是让颜子衿来选,两相比较之下,她自然更属意敏淑公主,除开公主出生皇家金尊玉贵,若是结成姻亲对颜家多有助力的原因,还有就是当年定国公一家在颜家遭难时出手相救。 定国公夫妇待人宽厚,定国公与当今皇后乃同胞兄妹,因得定国公一家的恩情,对于这位皇后嫡出的公主,颜子衿心里自然多了几分好感。 不过颜子衿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这么多,到头来还得是看看正主愿不愿意,她微微抬眼正好对上颜淮的睡颜,一时间心绪复杂,忙收回了目光让自己不再去。 等到收到秦夫人寄信来说江面破冰,他们已经启程从临湖动身时,据颜淮安排前去接应的人回复,此时秦夫人他们离回京也不过几日光景。 没想到他们回来的这么快,竟比去的时候花得时间还短。颜淮解释到一来开春冰融,那些商人贩户急着年初生意,便一同给那些清冰的江夫塞了红包,请他们快些动作,二来其实只要过了临湖那一段,后面江面上的冰早已融了,自然越走越快。秦夫人这信一看便是中间想起来随手写的,图方便交给驿使送信,此时道上还有残雪,若非专门请人快马急信,等到了他们手里自然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同时送来的还有姨母一家那边的消息,直到这时颜子衿才知晓原来姨母嫁去的人家姓陆,陆姨父生前是老家的知府,如今两位表兄一人领职外地知府,一人拜入国子监,正是青年才俊。 但信中所知也只有这些,对于那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表姐,却半点没有提到,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人到了再熟悉也不迟。 陆家的人入京比秦夫人他们要晚上五日,颜子衿正让木檀她们收拾颜子欢的屋子,就听见外面传来动静,秦夫人他们回来了。 颜子衿听得消息赶去迎接,颜淮已经到了,此时秦夫人刚踏下马车,颜殊和颜明手牵手跑过来,而周姨娘则抱着颜子欢跟在最后。 “欢儿这是怎么了?”颜子衿上前几步询问。 “还差一日就到家,结果积食加上眩病,又吐又哭的,刚睡着没多久。”秦夫人轻叹了一声,“你带着姨娘送欢儿回去休息,然后让人请大夫来瞧瞧,这里有你哥哥陪着就好。” 颜子衿担心颜子欢的情况,也不多说,便让周姨娘跟着自己先回院子,抚柳前一步跑去请了嬷嬷来,她瞧见颜子欢这样,便开口张罗着丫鬟们快去准备舒胃的汤药。 周姨娘不放心,一直在床边陪着,好在颜子欢情况并不严重,休息一阵就能缓解。 又多待了一会儿,见颜子欢已经睡熟过去,周姨娘在这里陪着,想着颜淮可能已经将姨母之事告知秦夫人,有些担心,颜子衿便起身先去秦夫人院子。 走入院子只见平妈妈没有在屋里而是坐在廊边,上前一问才知道颜殊和颜明回来没多久就双双发困,正好秦夫人要与颜淮说话,便让平妈妈带着他们两人去别屋休息。 “夫人和少爷还没说多久,小姐您快进去吧。” 几个小丫鬟正靠着门口打瞌睡,小心翼翼走进去免得吵到他们,绕到正堂旁的花阁时,便听得秦夫人和颜淮在说话。 “毕竟这事生得突然,又撞上这个时候,要是处理得不当,便要让几房之间生隙。”秦夫人说着,语气里满是忧愁。 “祖爷爷他们自然会有安排。” “你五房伯母因为这事气得直接卧了床,整日浑浑噩噩地,偶尔清醒起来除了哭便是呕血,差一点也要去了。唉,谁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子芜我也是瞧过的,那样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怎么会做出无媒苟合,未婚先孕的事情呢?” 颜子衿整个人猛地顿住,她停在花阁没有打算走进屋里,原地站着默默聆听他们之间的交谈。 “既然是伯母先发现此事的,按道理也该先压下商议出解决办法,为何后面成了这样?” “哪里没有压下,发现此事五房自然早就让院里的人守住嘴巴,又通知了老祖宗,等我到时已经查到了对方是谁。也不知给子芜喂了什么迷魂汤,她才十八岁,竟与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搭上了,那人家中已有正妻,美妾无数,临湖有名的纨绔混账。 你伯父伯母本打算让子芜偷偷把孩子拿了,其他的事也有周旋余地,可子芜宁死不从,甚至动了刀子也要保下肚子里的孩子,而且执意要嫁给那人。无奈之下你伯父伯母只得抹了脸,让家里人私下去与那家先去议亲。”说到这里秦夫人似乎极为愤恨地拍了一下桌子,“谁知那家人听闻此事,先是斩钉截铁说了不同意,狠狠嘲了子芜一番后还说是她不顾廉耻先贴上去,当可真是笑话,她一个养在闺中的姑娘哪里懂得了这些事情,自然是那男人花言巧语引诱了她!后来又道子芜无媒苟合,进门也讨不上姨娘,最多当一个姑娘,你说说,这、这……唉。 “此事最后当然是成不了,子芜怎么说也是五房正出的姑娘,哪里能嫁给一个泼皮老纨绔当妾。你伯父最后甚至咬牙认了,同意子芜将孩子生下来,也认他是颜家的孩子,可、可谁知子芜听说那人不要她,当晚就悬梁自缢了。” 外面难得的春日融融,来的时候还走得有些发汗,可此时颜子衿却觉得浑身上下如坠冰窖,手指一阵发麻,稍微动一动便觉得全身刺痛无比。 “出了人命,自然没了办法,你伯父悲痛欲绝,打算将那家人告上官府讨个说话。可四房家刚刚娶亲正热闹欢喜着,总不能此时浇一瓢冷水上去,而且此事子芜自己亲口说了心甘情愿,即使告上官府,不仅告不出什么,还直接向他人挑明颜家教导无方,教出来的女儿竟与他人无媒苟合,甚至未婚先孕,这让颜家在临湖如何自处,更别说颜家尚在闺中的姑娘们又该怎么办,子芜她可还有两个妹妹呢。” “此事后来如何处理?” “自然是被众人劝下,那家人虽然口出狂言,但也是仗着颜家不敢把此时挑明。五房心有不甘,却只能忍着血咽下,过了几日才对外说子芜暴病身亡。” “所以母亲信中才说要多留了一段时间。” “我虽然只打算回家看看不想摆什么架子,但子芜我也是疼过的,再如何恨其不争也是忍不住心疼她,而且此事发生了,自然影响到你妹妹锦娘和欢儿,为了她们考虑,有个诰命夫人的身份在葬礼上镇着,那家人起码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我刚才特地支开锦娘,便是要与你单独谈谈。”秦夫人又道,“子芜这件事,虽然说着是那男人引诱她,可日日身边跟着这么多人,她哪里有机会能与人珠胎暗结,定是院中那些家仆们为了点蝇头小利帮着做出此事。我回来的时候想过,锦娘和欢儿如今也大了,一时疏忽,免不得什么时候就被那些纨绔子弟们瞧上,他们那些人腌臜法子多了去,要是趁我们不注意,暗中收买锦娘她们身边的人,酿出祸事该怎么办?闺中女子名节一事最为重要。家中奴仆之事一直是你负责,你身为哥哥总得多上心些,要是瞧出有此类想法的家仆,迟早打发出去,以免害了她们。” “儿子知晓。” 颜子衿在原地站了许久,连双腿发麻也不知晓,一时不稳朝着后面踉跄了几步,不小心将脚边的花盆踢倒。 听见花阁传来声响,里面的谈话声顿时停下,便听得有脚步声朝这边急急走来,颜子衿猛地回过神来正欲逃离,可终究是晚了一步,颜淮已经走到花阁门口,正好与颜子衿目光对上。 章一百二十四 一百二十四、 在与颜子衿眼神对上的刹那,颜淮便明了刚才的谈话她已经听了个明白,心里头一次如此慌乱的剧烈颤动,甚至不顾秦夫人还在此处,连忙上前去握住她的手:“矜娘!” 手指刚触碰到颜子衿的指节,后者便如触电一般猛地抽回,颜子衿背靠着花架,将手紧紧护在胸口,她死死盯着颜淮,眼底满是惊惧的无助。 颜淮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他本就想着选个时间向秦夫人坦白,但颜子衿迟迟不愿,如今就在此将事情说开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是锦娘来了?”秦夫人的声音渐渐靠近,许是刚才颜淮的动静将她引了过来。 颜子衿吓得猛地往后退,却狠狠撞在隔断花窗的边角上,顾不得背上的疼痛,她忍住声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跑走。 平妈妈想着他们叁人在屋里说了这么久,刚命人端了温茶进去,正好看见颜子衿从门里出来。 “小姐——” 话音未落,颜子衿早已越过她们跑出院门,紧接着便是颜淮和秦夫人跟了出来,看见平妈妈站在廊下一时手足无措,秦夫人急道:“你怎么没拦住锦娘呀!” “我连话都还没说完小姐就跑走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准是刚才那些话吓到她了,这孩子也是,进了屋怎么就躲在花阁那里站着不说话呢?谨玉——” 秦夫人还没说完便又看见颜淮径直冲出去,愣了一下随即捏着手绢急道:“他们两兄妹怎么都一个样,都不听人把话说完。” “奴这就让人去追他们。” “去叫木檀她们,若是锦娘回去了让她们先稳住,若是没回去,她们跟了锦娘这么久,自然比我们清楚她会去哪儿。”秦夫人说着还是忍不住追上去,平妈妈忙让腿快的先去颜子衿院里通知木檀,又嘱咐院中的人瞧着屋内熟睡的两个孩子,这才急匆匆跟上秦夫人。 颜子衿跑走后既没有回院子里,也没有在常待的地方寻到,偌大的一个内院,众人一直寻到日落也没寻到她。 在内院角落的花榭楼上,颜子衿紧闭了房门,一个人躲在里面出神。 此处偏僻少有人来,平时在这里守着的丫鬟们竟然不在,以是极少有人发现颜子衿来到这里。 跑出秦夫人院子后,颜子衿一时陷入迷茫,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不想被颜淮找到又不想回院子,心绪如麻之下竟不知不觉来到此处。 屋内长时间无人来此,又是早春,在里面待久了难免会觉得浑身发寒,颜子衿坐在墙角的软榻上,她本该想些什么,可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从何想起,只盯着眼前的珠鸟琉璃花盏出神。 这时忽听见楼下一阵喧闹的声响,有人正快步上楼朝这里走来,颜子衿醒过神忙四处张望准备找地方躲藏,可下一秒房门便被人推开。 秦夫人先一步踏进屋里,瞧见颜子衿又急又气,可话到嘴边却又软了下来:“你这个丫头,怎么躲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们寻了你多久。” 上前握住颜子衿的手,秦夫人却发现自家女儿的手凉得吓人,不免心疼得皱紧了眉头将她搂在怀里:“傻孩子怕什么,而且还有你哥哥在,那些事情伤不了你的。再说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娘呢?偏偏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躲着,也不怕着凉。” 一听秦夫人提到颜淮,颜子衿忽觉双眼烫得发疼,只得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点头低低应了一声。 这时颜淮听见下人禀报也赶了过来,看见颜子衿这般刚想开口,秦夫人却让他先离开,有自己陪着她就好,接着又劝着颜子衿回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颜淮悄悄伸手抓住了颜子衿的指尖,只是他的力道很轻,几乎没人察觉,颜子衿微微用力便从他手里抽开。 “怎么了?”秦夫人没有发现颜淮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地问了颜子衿一句。 “什么都没有。”颜子衿摇摇头没再说话。 当天夜里颜子衿没有让木檀她们陪着,她从里面将用木簪将门闩上,外面的人想进来只能用力撞开,接着又在每扇窗户前摆了瓷盏,将这些做完后颜子衿披着外袍坐在床边,一直到子时还没有睡意。 颜子欢服了药还睡着,发生这样的事情,秦夫人怕她打扰到颜子衿,便派人抱去自己屋里照顾。 后面颜淮也来过,他没有说话在门口站着,似乎在等着颜子衿主动将门打开,可等了许久,一直等到夜深,奉玉她们有些不忍,也知道这样下去没有结果,说了许多这才将他请走。 “叩叩。”房门被人轻轻敲响,木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您将门打开,让木檀陪你一会儿好吗?” 端着烛台走到门边,颜子衿透过门纱看着外面的人影,轻声回答道:“我没事,你们去休息吧。” “可是您——您回来以后就一言不发,让我进来陪您说说话,您要是困了我就离开。” 颜子衿没有回答木檀的话,木檀似乎也懂了颜子衿的意思,便不再执着,只是轻声道:“小姐您将门打开,我把东西交给您就走,或者您只给一点点缝隙,我不进去,好不好?” 颜子衿谨慎地推开一点房门,木檀将一个长匣透过缝隙递进,颜子衿接过匣子旋即立马将门关上。 “这是将军命人去请了匠工连夜赶出,本想今天亲自交给您。”木檀说完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踌躇许久还是说不出半个字,轻叹一声,只说自己一直在屋外候着,颜子衿若是有事唤她就好,便悄声退了出去。 靠着门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对米珠作蕊心的缠枝绒花,之前颜淮要用别的东西向她讨那扇坠,颜子衿开口要的宋家送来的绒花已经被退了回去,颜淮说她要是喜欢,便请人替她重新做一对。 贴着门缓缓坐在地上,颜子衿将烛台放在身侧,从匣里取出其中一根,虽比不上宋家的一看就极为名贵,但胜在精致,栩栩如生的梨花用米粒大小的褐色珍珠点缀作蕊心,随着动作轻轻晃着,更显得几分生动。 颜子衿借着烛光看着手里的绒花许久,忽而想起了什么,起身匆匆走到妆台前一顿翻找,将那枚鸾钗寻了出来,自及笄礼后她便再没有戴过它,如今再找出来,却是将它同这对绒花放在一起。 合上匣子,颜子衿将其轻轻放在妆台旁,明烛已经燃了半截,不似之前那般明亮,颜子衿本想用剪子剪去燃尽的烛芯,可手落在簸箕上许久也没有动作。 颜子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才对,只知刚才将鸾钗和绒花放在一起的时候,竟涌起一阵不舍,可她偏又压不下去,像丝线般缠在心上,缠得让她难受,白日里一直忍耐着的泪珠此时一滴一滴落下,院子里梨花正盛,透过窗纱投进一片花影,与裙摆上的泪痕无二。 章一百二十五 wuyezhe n.c om 一百二十五、 颜子衿靠着门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木檀来为她梳洗见她憔悴的吓人,颜子衿并没说自己一夜未睡,只道夜里做梦,所以睡得浅。 用脂粉稍微遮了一下脸色,颜子衿想着要去给秦夫人请安,可刚走到门口便见秦夫人带着人来了。 “母亲怎么过来了?”颜子衿愣住,她一向知道秦夫人醒得早,但未见过秦夫人会这么早到自己院子里来。 “我想着这个时候你应该醒了。”秦夫人拉着颜子衿在厅内坐下,平妈妈没有跟着,而是带着身后一群老仆径直朝颜子欢屋子走去。 “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是在信中与你说过,你又忘啦?”秦夫人轻声笑道,“欢儿也不小了,怎么说她也是家里正经的小姐,又不是暂住几日的客人,总该有自己的院子,哪里能一直同你挤在一处,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我苛待自家孩子。” 颜子衿此时脑子还有些混沌,听秦夫人提起这才慢慢想起来,是了,之前送来的信里提过,颜子欢如今已有七八岁,也该替她安排自己院子,让颜淮先在内院里挑一处地势好的院子,等他们等回来后就让颜子欢搬过去。 “我还想着让欢儿一直陪着我呢。” “难不成让她一直陪着你直到出嫁?”秦夫人笑着轻轻拍了一下颜子衿的手臂,“别担心,欢儿的院子离你不远,你们姊妹两要一起玩也不麻烦。”更多免费好文尽在:lia oy ux s.c om 颜子衿轻轻颔首,一夜未眠,此时已经开始觉得身子乏累,便撒娇似地伏在秦夫人腿上,秦夫人伸手搂住她柔声道:“怎么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 颜子衿手指轻轻拈着落在颈侧的发辫,她微微侧过一点身子,抬起下巴看向秦夫人:“母亲,我昨晚梦见宋小姐了。” “怎么,可是又魇住了?” “不是,我只是听到昨天芜姐姐的事情,一时间忽而又想起她了。” “梦见什么,说给我听听。” 沉吟许久,颜子衿这才缓缓开口:“也不是一直梦见,只见隐约看见她与一个男子站在一块儿,两个人手牵手背对着我,等想走近些时便消失了。” “嗯。” 秦夫人拉过软枕垫在自己身后,好让颜子衿往榻上靠得舒服些,颜子衿继续道:“母亲,我不明白,为什么宋家宁愿认下宋二小姐是被流匪掳走折磨而亡,也不愿将宋家公子的死与其联系上?” “只要官府能够有理由去处理城外那些流匪,这件事到此为止,无论对哪边都最好的解决方式。” “为什么?”虽然颜子衿已经听他人说过了缘由,可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问问母亲,便故作不解,想听听秦夫人的看法。 “毕竟她失踪得蹊跷,若真是被突然掳走,贴身跟着的那群人怎会直到灯会结束了才发现?我隐约听说过,宋二小姐其实是同那宋公子私奔后才遇到的流匪,但只要宋家不承认,至少明面上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那宋二小姐的名誉又该怎么办?” “锦楼发生的事情……那个样子自然谁也压不下去,事已至此,虽然他们二人有错在先,可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无论再如何心疼,对外也只能这样解释。”秦夫人说完也是无奈地轻叹一声。 “明明他们皆是被同一伙人害死的,为何连宋公子的母亲也不承认?他们将宋公子杀人埋尸,又明目张胆的将宋二小姐囚在锦楼折磨,我想不仅仅是流匪简单,若是能将二人的案子一起查,说不定就能追查到幕后主使。” “宋公子的母亲已经痛失唯一的亲人,她一个妇道人家,若是不顾家族,执意要查下去,最后不仅查不出什么,说不定连容身之地也没了。” “不去查出幕后真凶是谁,就因为怕人揣测出堂兄妹之间互有情意吗?” “先不说聘者为妻奔为妾,私奔而逃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更别说自古同姓同宗不婚,他们还是同脉的堂亲兄妹,此事要是传出去,轻则家族名誉受损,重则便是乱伦的大罪,宋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无论如何,总得保下家族中其他子女的名节。” “所以宁愿承认女儿是被流匪折辱而亡,接受亲子被残忍虐杀的事实吗?” “至少这样,对其他人影响最小。” 秦夫人见颜子衿说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低头见她直直睁大了眼睛出神,便轻声问道:“又在想什么?” “我想着梦里他们的样子,有些难受。” “我知道你不忍心见他们的死被草草结案,可大家就只能这样心知肚明地糊涂下去。” 轻轻抚摸着颜子衿的脸颊,秦夫人心疼她自从锦楼出事后便被这些事情烦扰,如今更是不时在梦中被魇住,可她哪里清楚,颜子衿并未梦魇,也没有梦到过什么宋二小姐和宋公子在一起,一切只不过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试探罢了。 至于这个答案是否符合她心中所想,便不得而知。 之后又过了几日,颜子衿这才打算去见颜淮,她独自一人拿着匣子走在道上,远远地看见奔戎站在哪儿,便走上去:“怎么就见你一人。” “见过小姐,”奔戎朝着颜子衿拜道,“听说陆家的船到了岸边,将军命弃毫亲自去接,老夫人也已经在屋里等着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将军心情不好,去之前说想在这里静静心。” 穿过小径绕过竹林,颜淮背对着她坐在亭中,他的手放在琴上却迟迟未见动作。 颜子衿在他身后站了许久,这才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将匣子放在案上,颜淮察觉到动静随即回过神,看见来者是颜子衿本想立马起身,可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匣子上时动作却顿住了。 无言地伸手打开匣子,本来打开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想着里面会是那对绒花,可在看到那根鸾钗后,颜淮顿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颜子衿:“矜娘?” 颜子衿心知肚明,如今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颜淮给的,只是归还那根鸾钗远远不够,但她依旧鼓起勇气开口道:“还望兄长以颜家为重,如今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还来得及停下——” “我不答应!”颜淮起身一把将颜子衿拉紧怀里,他将她紧紧抱着,生怕一松手便会彻底失去,“我会去求母亲、求祖爷爷、求族里所有人的同意,所有责罚所有代价我一人承担,我不会让你像子芜那样——” 原以为颜子衿会同以往那般挣扎着要推开他,但颜子衿任由他抱着,只是微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偷偷问过颜家列祖列宗,但他们不答应。 “既然这样,我们便不能连累家里其他人。” 伸手绕到背后,颜子衿只轻轻用力,便将颜淮的手从身上推开,他显然还在震惊于刚才颜子衿说的话,最后嘶哑地开口,发出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 颜子衿没有再说话,手心捏着的手绢早已被汗湿透,她后退了几步,最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故作冷静地快步逃离,她生怕再多待下去,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决定便会立马开始动摇。 走到门口正好遇上前来寻她的木檀,看见颜子衿神色不对,木檀此时却来不及关心,连忙开口道:“陆家的马车已经入了城,老夫人让我请小姐和将军快些过去。” 章一百二十六 一百二十六、 快步赶到秦夫人院中,一眼就瞧见平妈妈在外面候着,颜子衿不解上前问道: “平妈妈你怎么在外面待着?” “夫人见您与少爷还没来,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呢。” 刚才木檀来寻他们两人,本想一同前来,可奔戎进去禀告后却独自一人匆匆走出,说颜淮让他转告颜子衿自己一会儿再来,让她快些过去免得让秦夫人等急。 “人可是来了?”颜子衿垂眸掩下一丝黯然,再抬头故作平静地问道,“听木檀说已经入了城。” “快了,所以见你们还没来着急呢。” 两人正说着便见颜淮从门口走入,颜子衿一时不敢看他,只侧了身去与平妈妈说话,木檀在身后察觉到颜子衿的不对劲,又见颜淮连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径直入了屋,等平妈妈离开后这才小心开口:“小姐,您与将军怎么了?” “只是说了些话,没什么。”颜子衿勉强笑了笑,这才抬步走入屋内,此时屋中颜殊颜明早已规矩坐好,因秦夫人提前打了招呼,饶是颜殊再如何坐不住也不敢乱扭,颜淮才刚落座,正端着茶默默品着。 颜子欢最是好奇秦夫人口中说的那位姐姐,虽端正坐着,可小脑袋还时不时望着门口。 “你再不来,我可就要亲自去请你了。”秦夫人放下茶盏说道。 颜子衿上前拉着秦夫人的手说了好几句软话,秦夫人无奈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让她快些坐下。 颜子欢见秦夫人转头对颜淮说话,便悄悄往颜子衿的手里塞了个软东西,颜子衿小心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只飞燕,颜子欢的针法尚有些稚嫩,但比起之前已经进步了许多。 “姐姐你答应我的,等我学会空花绣燕子,你就亲手给我编花环。” “好呀,明日我就去园子里给你找花藤。” 两姊妹这边说着悄悄话,那边秦夫人正同颜淮说着前段时日在临湖的事情,或许是四房五房之事引得她还是不由得多想,回来后独自揣摩了许久,借着此时众人皆在,便将心中的打算说出来。 大抵见是四房家那位儿子比颜淮也就小了一月,如今都已娶妻,颜淮却仍旧一个人。秦夫人也知颜淮为了颜家此时无心这些事,可他不在意,不代表她这位当母亲的不在意,虽然颜淮身边有奔戎弃毫两人照顾着,可有些时候他们两个男人哪里说得上话,颜淮总得有一个知心的人在身边陪着,不说别的,起码能替着他打理自己院子里的事情。 而且颜子衿如今大了,心里想法也多了,秦夫人也是从姑娘过来的,自然明白到了这个年纪,总有些话不愿与父母说。 颜子欢小了些,即使说了她也听不懂,而木檀她们听了也就只能听了,没法子替颜子衿下决断,若是能有个年纪相仿的,在家里能拿事的,说不定颜子衿还愿意多说些。 听出来秦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颜淮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立马拒绝掉,而是目光瞧了一眼对面的颜子衿,随即回道:“过段时间再说吧。” 听到颜淮竟没有直接拒绝掉,秦夫人反而有些讶异,她还打算着颜淮要是拒绝了自己再劝一会儿,自家儿子如今这个态度,难不成是终于开窍了,还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颜子欢机灵,听到两人谈话内容,拉着颜子衿衣袖在她耳边悄声道:“哥哥好像想娶嫂嫂了。” 颜子衿本还担心颜淮听到这些,会直接将两人事情坦白,此时比起讶异,她更多的却是满脑子疑惑,分明刚才颜淮对她的还是那般斩钉截铁,为何一转眼便大相径庭,这么快转变态度,难不成自己刚才的话终于令他彻底想开了? 还不等颜子衿多想,便有丫鬟快步走进笑道:“陆家公子和姑娘来了。” 众人顿时停下话头齐齐看向门口,颜子衿下意识看了颜淮一眼,却见他正直直盯着自己,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未知的慌乱,连忙移开目光。 听见屋外传来打帘的声音,秦夫人身边的丫鬟此时先走进来向她禀报:“回夫人,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便透过山水屏风瞧见门口处,两道身影在众仆陪拥下走入堂内,先绕过屏风走入的是一位素袍公子,发冠上缠着守孝的白布,在他身后跟着一位素衣白绢的姑娘,两人走到堂中,先是齐齐朝着秦夫人跪下拜道:“外甥陆望久,见过姨母。” “小女陆望舒,见过姨母。” 颜子衿瞧着他们,又转眼看向秦夫人,秦夫人捏着手绢,因为努力压抑着情绪呼吸已经明显急促起来,接着她颤声开口道:“你们长途跋涉入京已是辛苦,先起来吧。” 说完便有人扶着陆望舒起身,紧接着已经搬来凳子让两人坐下,秦夫人特地让陆望舒坐得近些,噙着泪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的模样,饶是早已知晓此事,做了许多次心理准备,可如今见了面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看着你,我竟仿佛瞧见你母亲年少时的样子。” “母亲平时也常与我提起姨母。”陆望舒含泪回道。 “她既时时提起我,为何不愿与我相见?”秦夫人捏着手绢,一时悲痛愤恨,也顾不上还有他人在场,重重锤着胸口痛哭起来。 颜子衿早已含泪,见状连忙上前安抚,陆望舒见秦夫人痛哭,自己也按奈不住心里悲伤连连落下泪来。 平妈妈见几人哭成一团,便让丫鬟们先将叁个孩子带下去,这才走到秦夫人身边轻声安慰。陆望久双目早已憋得发红,可还是强忍着自己的情绪,颜淮起身走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奔戎便忙让一旁的丫鬟将手帕递上。 哭了好一会儿,秦夫人这才逐渐缓过来,她将周围的人全数遣出屋内,只留下平妈妈颜淮颜子衿还有陆家兄妹两人,这才开口问道:“我所知你们母亲不像是体弱之人,怎会忽然生了重病,甚至连医治都来不及?” 陆望舒与陆望久互相看了一眼,后者这才起身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告知,原来这位陆家姨母当年与陆姨父两人于上巳节互相倾心,更是不顾家人劝阻相携私奔,两年后陆姨父一举高中做了当地知府,娶了陆姨母为妻,本以为会是一段佳话,然而人心难测,官居高位后的陆姨父逐渐忘了两人之间的海誓山盟,开始见异思迁,在陆姨母生下两人第一子的同年,不顾她尚且体虚,收了她的贴身婢女为妾。 陆姨母本就不是忍得下这些事的性子,强撑着身子跑去书房大闹哭诉了一番,陆姨父见她这样,念及旧情心生不忍,便答应不再纳妾。 可转眼过了一年,却说着拒不过官场人情,又收了两名美妾入府,那时陆姨母刚难产生下第二子,身心俱疲,不愿再管此事,可陆姨父却又要表明他那份“贴心”,硬要这两位妾室在陆姨母身边侍奉,不然就将她们发卖,妾室被吓得不轻,恭敬侍奉未有逾矩,可日日这两人出现在眼前,陆姨母终究还是憋屈,可又不忍心将她们赶走,到最后生生闷出缠疾,缠绵病榻整整大半年,连亲子也只能交给乳母照顾,甚至连满月时也未能留在身边抱抱。 陆姨父见她这般,心生怜惜,在陆姨母面前跪下,斩钉截铁发誓今后绝不负她,又让人押着那两名妾室当着陆姨母面前灌下绝育的药汤。 此时陆姨母早已对陆姨父心灰意冷,不愿搭理他这些空口誓言,只一心照顾孩子,连内宅事务也一并抛开,全数丢给陆姨父一人去处理。 可就在陆姨母怀上第叁子尚且四个月,也就是陆望舒时,陆姨父却突然要纳一清倌入府,还当着外人的面口口声声说着她才貌无双清莲不染,彼此因才生情,情意相投,甚至滥用知府权力强行替她赎身,接入府中当了姨娘。 陆姨母虽已经不管陆姨父这些胡乱琐事,可得知陆姨父早已将此女接去别院朝夕相对,那清倌入正府时,已有六月的身孕,一时怒极气血上涌,差一点没能保住腹中孩子。 没多久,就在陆姨母即将临盆时,陆姨父却忽然生了场重病,两月后便猝然病逝,还不等陆姨母抱着稚子处理完后事,那清倌便丢下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卷走不少细软不知所踪。 “我秦家虽称不上什么名门贵族,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即使父母双亡,唯有祖母我们姊妹叁人扶持,却也不至于巴巴地上赶着去倒贴一个绣花枕头!”秦夫人听到这里早已怒极,也管不了什么礼节,当着陆家兄妹两人狠狠拍着桌子骂道,“当年我便劝过你们母亲不知多少次,谁知她不知被你们父亲喂了什么迷魂药,竟不顾自己名声,毅然决然同家里断了关系与他私奔。那陆生空有一身才情,却是个薄情冷心之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 章一百二十七 一百二十七、 头一次看到秦夫人这般生气,本来舟车劳顿还没休息几天,颜子衿担心她气坏了身子,忙开口劝慰,可此时秦夫人得知亲妹竟被负心至此,哪里放得下气,也管不得什么无礼失仪,轻轻推开颜子衿的手,当着陆家兄妹连连痛骂陆姨父。 虽然陆姨父为人薄情,颜子衿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可秦夫人身为长辈,这般对子骂父实在无礼。 颜子衿见秦夫人这样,自己却又劝不住她,担忧地看向陆家兄妹,然而却看见陆望久与陆望舒两人神色平静,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之意,她又求救地看向颜淮,颜淮只是坐在一旁,半点出言制止的打算也没有。 双方这个态度,颜子衿手足无措,只将手掩在袖中悄悄绞着手绢,等到秦夫人停下话,陆望久这才开口:“我不及大哥年长,可也见了许多父亲对母亲所做的薄情冷心之事,母亲这么多年受的苦,我们叁兄妹皆看在眼里,心中对他自然多有怨愤。然而父亲已逝,我们做儿女的不能妄自非议,如今姨母这般,反倒说得望久……心里舒畅。” 听得陆望久这般胆大妄为冒犯纲常的话语,颜子衿心里一惊,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而秦夫人却听到他话中的一点,随即开口问道:“你说叁兄妹,按理说你家中不是还有那名被清倌抛弃的孩子吗?” 说到这里,陆望久与陆望舒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忽而起身朝着秦夫人跪下。 “你们这是作什么,快先起来说话。”秦夫人忙起身要去扶他们,但陆望久却摇了摇头,仍旧跪在地上:“外甥此番,便是因此事相求姨母。” “何事不能起来说?” “姨母还请听我说完此事,”陆望久朝着秦夫人拜道,“那清倌跑走后,母亲本想将那孩子送予其他人家,可又见他与小妹年纪相似,也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心生不忍。父亲亡故,但家中尚有些许田地积蓄,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便留下将其悉心抚养。可那孩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还是天性如此,年纪渐长,却生得纨绔泼皮,不仅上学插科打诨,不思进取,后面更是整日出门与那些无赖厮混,生出不少风波事端来,到后面更是犯了杀人抢劫的祸事。 “他既成了杀人犯,自然逃不过死罪,我与大哥二人不愿再想法子保他,可又担心此事影响到陆家名誉,便设计引他入局,让众人和官爷认定他并非陆家血脉,彻底与他断了关系。如此这般既不影响我与大哥日后科举入仕,也不影响小妹及笄后相说人家。只是……只是此事已了,母亲却忽然问起我与大哥是否从中下手,我与大哥抵不过她连连追问,只得将事情全数告知,谁知母亲、母亲听闻后只说了几句‘冤孽’便昏了过去,直到第叁日子时才悠悠醒转,与我们嘱咐几句后便、便去了——” 听到这里颜子衿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而陆望舒仿佛现在才知晓此事,她直愣愣盯着陆望久,不一会儿忽地闭上眼,“呜”地一声,垂首无声地落下泪来。 “姨母,是我与大哥害了母亲,是我二人不孝,您怨我恨我也好,望久无话可说。”陆望久说着朝秦夫人磕了个头,“但请姨母可怜小妹。” “傻孩子,傻孩子。”秦夫人哪里还忍得住,直接跪下将陆望久搂在怀里,颜淮和颜子衿连忙跪在一旁,颜淮扶着秦夫人打算先让两人起来,毕竟这样跪着哪里能行。 颜子衿此时看向一旁的陆望舒,心里一阵酸楚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任何字句出口都显得极为苍白,只得伸手将她的手握住。 “你与你大哥这般,也是为了陆家着想,你们母亲……你们母亲……”说到这里秦夫人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缓了一阵这才继续道,“你们母亲如今葬在何处?” “母亲生前习惯念经静心,便请了观中道长,允我们将其葬在观中后山上,风静水清,是个极好的地势,又在观中请了灵位,日日香火供奉着。” “那就好、那就好……”见一切安排稳妥,秦夫人放心地轻叹一声道,“我从信中已经知晓你们兄弟二人情况,有这般成就想必你们母亲也可安心,如今你们身边已无长辈亲眷,我这个做姨母的自然要关心。” “母亲以前便与我们提起姨母嫁与颜家,又……也知晓姨母如今住在京城,本来就一直没有什么交际,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腆着脸上京求一求,谁知谨玉表弟不知从何处得知母亲病逝,竟先派了人找上门,我与大哥思索一番,这才决定写了信送来。” “母亲虽说着不愿再见陆姨母,但我想您心里还是惦记,便自作主张去寻了他们,只是迟了一步,等找到人时已经……”见秦夫人看向自己,颜淮也不打算掩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秦夫人听他说完,又幽幽叹了一声,悔恨地锤着腿道:“我怨她不听话与那陆生离开,连祖母离世也不曾回来,心中发誓若她不肯回来服软认错,便当没有她这个妹妹,是我狠了心,到最后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姨母仔细身子,不必太忧伤挂怀。母亲生前最是担心小妹,如今我与大哥尚未成家,家中无姑嫂长辈照顾,小妹如今也已及笄,总不能就这么同我们一起,便想着将小妹托付给姨母教养,待得我与大哥为她寻得一门好亲事再接回去。” “既然来了,这哪里还有接回去的事情,”秦夫人收了泪,用手绢拭去眼角泪珠,忙招手让陆望舒在身边坐下笑道,“你们身边如今也没有别的亲眷,今后你们兄妹叁人无论嫁娶还是别的事情,我这个做姨母的都得上心负责。谨玉,锦娘。” 听见秦夫人唤自己,颜子衿和颜淮忙站起身来,秦夫人先是指了指颜淮:“这是你谨玉表弟,颜家现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负责,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差人送信给他。” “楠煌州一战,谨玉表弟在其中居功甚伟,表兄佩服。” “表兄过誉。”颜淮拱手作揖道。 “这是你们表妹,唤她小名锦娘便是。”秦夫人说着看向陆望舒又迟疑了一下,颜子衿看出她一时不知谁大,便先牵住陆望舒的手笑道:“我听兄长说过,望舒表姐比我大一岁,我按规矩该叫一声姐姐。” 几人互相见礼,秦夫人又说因为刚才这些事情,颜殊颜明颜子欢叁人不宜在这里待着,便被领了回去,此时天色不早,等明日再让他们来与陆家兄妹相认,让陆望久多留几日。 但陆望久却说自己尚在孝中,此番目的本就是送陆望舒入京,既已平安到达,自己明日天不亮便要早早赶回去。秦夫人见状自然也不好强留他,便让颜淮快些命人收拾出屋子让陆家兄妹好生休息。 秦夫人随后又问起陆望舒此番入京,可从家带了丫鬟陪着,带了几人来?陆望舒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回姨母,望舒从小身边便只有两人贴身服侍,此番入京,不能随时在灵前为母亲尽孝,本来与哥哥们商议,让其中一人替我在观中为母亲点灯上香一年,一年后便放出去嫁人,也不算耽误年纪。不过等谨玉表兄送信来后,这才决定两人都留下。” “都留下?可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照顾着,总有些不方便。” “母亲放心,儿子得知表妹担心为姨母尽孝之事,只是一人难免有所疏忽,两人都留下也好互相照应,便特地让人送了信去让他们将两人都留下。我这边早已安排好,都是以前服侍过锦娘的,我一一见过,都是可心贴心的人,而且此番是跟着去接望舒表妹一同回来的,若有不满意的再换便是。”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秦夫人甚是满意颜淮的安排,偏头却见颜子衿愣在原地,连唤了几声,颜子衿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她看向秦夫人,又见陆家兄妹都看着自己,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颜淮,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把抓住陆望舒的手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望舒姐姐与我住一起?” “啊?”陆望舒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这是怎么,多大人了,欢儿来了你要拉着她一起,如今望舒来了你又要拉人一起?”秦夫人忍不住笑道,“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非要人陪着一起才行?” “院子那么大,就只有我一个人总觉得孤单,望舒姐姐刚来,有我陪着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安排,总好过一个人待着,母亲您说呢?”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夫人,直到秦夫人拿她没办法点头答应,颜子衿这才欢喜地看向陆望舒。 可刚转身,便立马感受到颜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身子冷不丁一颤,颜子衿生怕被人看出异样,忙装作无事发生般拉着陆望舒说话。 章一百二十八 一百二十八、 听陆望舒说她家在泊州,颜子衿一早在书中认过此地,邻碧江,依着乌君山岭,比起临湖离京城还要近些,而且地势挨着江南,盛产菱角彩珠,据说当今皇后凤冠上那一圈鸽眼大的彩珠便是出自泊州。 颜子衿没去过泊州,但颜父以前去过,他带着颜淮出兵路过泊州,还带回来整整一大车脆生生的菱角,你家一筐我家一袋地分给颜家其他几房亲戚。 然后颜父就光着脚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一边剥着菱角一边对秦夫人玩笑,说泊州美人多,等颜淮大了,便替他娶一个泊州的姑娘。 那时颜子衿还小,只知道在母亲怀里朝父亲讨菱角吃,但不知怎的,偏就将泊州出美人这件事牢牢记住。如今陆望舒这位活生生的泊州美人站在面前,她少不得要细细地瞧上一瞧。 之前大家都在,颜子衿不敢明晃晃一直盯着看,此时趁着沐浴之后木檀她们替两人擦干头发,借着烛光仔细端详起来。 陆望舒刚沐浴完毕,一头如瀑青丝如上好的缎面般披在身后,发上水渍未干,被屋里烛火映着,星星点点泛着鳞光,她脸颊因热气熏得微红,仿佛生来就是桃花瓣化成一般,眉眼似烟,双眸含波,同淡墨山水般氤氲如幻,右侧眼角自生了一点美人痣,娇唇无脂自丹,十指修长如葱。 陆望舒还在孝中,所以只穿着素色衣裳,她的肌肤莹润如玉,便又生出一股明月般沉静柔顺的气质,不由得让人想起神话里那位月中的望舒仙人来,可巧她的名字与仙人的名字无二。 许是被颜子衿这般肆无忌惮地盯着有些不自在,陆望舒放下梳子,侧身看向她道:“锦娘妹妹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在灯下看美人,一时看得入迷了。”颜子衿笑了笑,伸手拉着陆望舒的手道,“都说美人养眼,亲自感受过才觉得这话不虚,像姐姐这样一位仙子般的姑娘,我在京中可是难得一见呢。” “哪有你说得这样夸张,”被颜子衿说得有些羞赧,陆望舒轻轻摇了摇头,“我见锦娘妹妹也是美人,日日镜中瞧着难道还瞧不够?” “可也没有望舒姐姐好看呀。” 颜子衿此话并未胡说,毕竟有颜父和秦夫人两人的底子在,他们几个兄妹自然差不了哪里去,但相较之下还是比不过陆望舒。 而且从小到大,无论是秦夫人还是他人口中,对颜子衿的第一印象,则先是一个“灵”字,秦夫人说她生得灵巧懂事,相较之下,倒让人一时忘了去在意她的容貌。 颜子衿从小到大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是临湖老家的子芜姐姐,即使后面来到京城,见过这么多名门闺秀,在她眼中也没有人比得上子芜那般仙姿玉貌,如今见了陆望舒,竟觉得两人之间一时不相上下。 “在泊州,像我这样的姑娘多了去,你只见了我就觉得惊为天人,要是看见她们还不得花了眼?” 说到这里,颜子衿又拉着陆望舒问了许多泊州的事情,从风土人情再到民俗文化,几乎要将自己曾经在书中知晓的问题一并抛向陆望舒,直到深夜也未见她有停下的打算,到后面还是木檀她们劝着说陆望舒一路车马劳顿,要好好休息才行,颜子衿这才悻悻作罢。 颜子欢他们几个孩子当时早早就被带走,好奇心自然耐不住,第二日一起床便组伴忙跑来颜子衿院子。颜明一早还有学课,颜淮此时去送了陆望久出城,一时教不了他剑术,与陆望舒互相见了面并没有多待,而是先去了书阁候着先生。 颜殊和颜子欢就没有那么忙,他们见家里又多了一个姐姐,而且长得这么好看,还是温温柔柔的性子,两个孩子直接围在她身边团团转,颜子欢更是连之前心心念念的花环也忘了找颜子衿要,颜子衿躲了个清静,也不怕被催了,抽空才悠哉悠哉地去挑花藤。 这段时日想起陆姨母的事情,秦夫人虽面上不说什么,但母女连心,颜子衿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几乎日日都要陪着她说上好些时候的话,即使有时候秦夫人借故让她自己玩去,颜子衿也要磨蹭上好一会儿这才离开。 为此秦夫人偶尔还念叨着颜子衿整日缠着自己扰心,想图个清静都不行,不过说是这么说,但她明眼可见地心情好了不少,还专门每日找出时间亲自教导陆望舒与颜子衿的琴艺,只是没想到陆望舒的琴艺极高,在颜子衿看来甚至也就弱颜淮几分。 “你姨母音律天分本就强于我,她年轻时擅箫,而我擅琴,我们两姊妹素日里读书累了就一起合奏,她会琴艺倒也不怎么意外。” 秦夫人与颜子衿走在道上,颜子衿惦记着自己的《凤求凰》弹得总是差一点,趁着这几日和陆望舒一起学琴,兴致正高,连连央着母亲指导自己好几回。 秦夫人见颜子衿平日里只专心于绣花读书这两个爱好,偶尔想起来才去碰琴,现在竟主动要学,便让人找出自己年轻时用的古琴,带着她去琴亭,陆望舒这几日都在此处练习,她们去了也正好方便。 母女二人边说着话边走着,抬头正看见守在门口的奔戎弃毫两人。 “谨玉这几日除了请安连人影都瞧不见,怎么今日有空在这里?”秦夫人开口问道。 “回夫人,将军路过听见里面传来琴声,一时好奇便打算进去瞧瞧,让我们在门口候着呢。”弃毫说着强压下心里的疑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夫人身后的颜子衿,他们本来还以为里面待着的是大小姐,所以颜淮才进去,现在一看似乎是出了什么误会。 可将军也没有出来呀?奔戎在心里默默念着。 “这样,”秦夫人站在原地略微想了想,忽然转头朝颜子衿笑道,“走,我们两人悄悄进去看看。” 让众人在外面候着,秦夫人同颜子衿轻步往里面走,小道两侧梨花开得正好,树枝互相交错,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拱门,脚步踩在道上,头顶轻枝盖雪,脚下碎琼绕履。 又走了几步,便有碎玉垂珠的泠泠琴声传来,绕过半月屏风,临水亭中陆望舒端坐在琴案后,颜淮与她相对一段距离而坐,两人琴案之间隔着一张四方香案,云山炉中香烟正缭缭四散。 刚才的琴音正出自颜淮之手,他垂目抚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母亲与妹妹,秦夫人和颜子衿则停在不远处,瞧着不愿意打扰此时的两人。 “锦娘,你觉得怎么样?”听了好一会儿,秦夫人倏地转头对颜子衿小声问道。 颜子衿听出秦夫人此话意有所指,她先是看到身侧秦夫人眼角的笑意,随后又看向颜淮与陆望舒,想起秦夫人曾说陆姨母擅箫,那想必陆望舒也从自己母亲那里学了不少。 琴箫相奏,在众人眼中是多么完美的天作之合。 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地抱紧了怀中的琴,颜子衿收回目光轻声笑道:“那在母亲看来,望舒姐姐和其他家的姑娘相比如何呢?” “望舒自然是极好的。” “那锦娘也没有意见。” 话音未落,颜淮似乎注意到这边,指下琴音忽然乱了拍子,他伸手按住琴弦,起身朝着秦夫人她们所在的方向拜道:“母亲。” “打扰你们了?早知道我和锦娘就先躲着了。”秦夫人笑着走上前,陆望舒回头看见两人,她一直专注于颜淮弹琴的指法,竟没有注意到秦夫人她们,一时间急着起身,却忘了自己坐的时间有些长,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颜淮见状顺势伸手用扇子扶住她的手臂。 颜子衿在秦夫人身后抱着琴歪头看向两人,她一眼就瞧见颜淮扇柄上的那枚扇坠,玉兰状的玉石扇坠,晃得她有一瞬间的心慌,但随即又被颜淮对陆望舒的动作给引开了注意力。 “姨母。”陆望舒站稳了忙行礼。 刚才的事秦夫人两只眼睛瞧得一清二楚,秦夫人上前握住她的手,看看她又看向颜淮,脸上笑意更甚。 章一百二十九 一百二十九、 原本颜淮终于松口之后,秦夫人就开始细细盘算着该去相看哪位人家,同时也暗自猜测着是出了什么缘由,才会让一向对说亲这件事避之不及的颜淮变了想法。 一开始秦夫人还未多到这里,但在刚才瞧见颜淮对陆望舒的动作,联想到颜淮之前便暗中寻上陆家,细细揣摩一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颜淮是意由所属,在这里等着呢。 但秦夫人没有直接明说,先是关心了这几日颜殊的身子。颜淮一一回了,又问秦夫人怎么忽然来琴亭,秦夫人侧身指了指颜子衿怀中古琴道:“锦娘这几日念着要学琴,正巧我自己待着也无事,便带着她过来,谁想到在门口看见奔戎他们,一问才知你也在这里。” “路过琴亭听见有人在里面抚琴,一时好奇便进来看看。” “我本在亭中练习姨母之前教授的琴谱,可练了许久有一处总是出错,”陆望舒说到这里有些惭愧地微垂下头,“谨玉表哥好像是听到我弹错,这才进来看看,问了缘由便顺手指点了几句。” “毕竟那琴谱你才学没多久,即使是谨玉初学的时候也没这么快上手。”秦夫人说着让锦娘将自己的古琴放在案上,“趁现在你们都在,都来听听锦娘谈得如何。” “母亲——” “这里可就属你学得最慢了。”秦夫人笑着在一旁坐下,颜子衿见自己要当着众人弹奏,一时间紧张得浑身发热,手心直直冒汗,最后颜淮像是记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忙,向秦夫人禀告后快步离去。 “急什么,跑得这样快。”秦夫人看着颜淮离去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该无奈还是该欢喜。 颜子衿院中有一个粗使小丫鬟,莫约十一二岁,众人都唤她小枇杷,小枇杷从小无父无母,是在人牙子手里被打骂长大,头一次就被卖到颜家,因生得活泼年纪又小,以是院里众人都对她多加照顾,颜子衿也不时拉着她念书学字,串花翻绳玩,时间久了,她在心中也已经将院中所有人当作家人看待。 颜淮与颜子衿的事情小枇杷在院中自然知晓,只是木檀她们对她再叁叮嘱不可告诉其他人,小枇杷不懂其中缘由,却也知道该听话。而且颜淮如何对待颜子衿她亲眼目睹,虽说他们兄妹之间似乎与小枇杷所学的那些大道理不太一样,但院子里大家都不说什么,她便认为理所当然,想着或许是要再过一段时日,等颜子衿再大些才成亲。 等到陆望舒来后,不知怎的,颜家众仆私下开始渐渐谈论起颜淮与陆望舒的事情来,小枇杷听其他院子的人说,颜淮不仅对陆望舒事事关心,几乎颜子衿有的,颜淮都要专门另替陆望舒备上一份。 再加上那日秦夫人在琴亭瞧见两人独处后,更是不知道谁说着颜淮有意向秦夫人提亲,打算迎娶陆望舒的传言,对此颜淮也一直没有作解释。小枇杷还撞见几次颜淮特地来找陆望舒,自从陆望舒来后,将军除了找这位表小姐便不曾踏入院子,也没特地来见大小姐,小枇杷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颜淮每次来都要给陆望舒一封信。 小枇杷不理解,为什么将军会忽然不要大小姐,转而看上这位刚来的表小姐,去问木檀她们,可连她们也不知道将军是个什么想法。 小枇杷还以为这是陆望舒故意为之,想着明里暗里为难她,可几次接触下来,这位表小姐不仅长得好看,性子又那般温温柔柔,见小枇杷年纪小,对她也多有关心,连贴身照顾颜子衿的木檀她们也没有说过她的坏话,这样的人,似乎并未像小枇杷说的那般坏。 而瞧着颜子衿这边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绣她的花读她的书,小枇杷不明白,将军都要娶别人了,为什么大小姐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呢? 这日颜子衿寻到一方好墨,回院子里见木檀她们不在,便拉着无事呆坐着的小枇杷去韵隽馆练字,小枇杷在旁边磨着墨,见颜子衿无心旁骛地写着字,心里实在为她焦急,也顾不上其他,便将自己瞧见的听说的一股脑全说了。 颜子衿默默听完没有回答她,而是将桌上写好的纸悉心整理放在一旁用镇纸压了,又看见一旁长案上随意摊开的画卷,让小枇杷替她在门口廊下搬了凳子,自己趁四周没有别人,便径直踩在凳上,念叨着什么廊下过风,风动画卷,临画写字自成一处雅趣。 “小姐您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颜子衿轻轻踮着脚用杆子将画卷挂在廊顶花罩上。 “将军瞧着对表小姐……” “你觉得望舒姐姐怎么样?”颜子衿打断了小枇杷的话,反问道。 “表小姐……是很好的人,但将军之前分明——” “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 小枇杷看着颜子衿的背影,她双手握着杆子,廊下有风吹过,将她的发丝和衣裙乱吹,摇摇晃晃地,小枇杷一时幻视还以为这风要将颜子衿吹倒,也不知怎么想的,颇为不甘心地开口问道:“将军要是娶了表小姐,那小姐您呢,您不伤心吗?” “母亲以前同我提起过,她也不要求家里孩子都攀亲附贵,只要是喜欢的,真心对人的就好。望舒姐姐才貌双全,天仙一般的人儿,欢儿他们这么喜欢她,母亲也觉得和兄长般配,她又是母亲最亲的外甥女。按你们说的,兄长既然对望舒姐姐有意,你情我愿亲上加亲的事情,我有什么可伤心的?” “可小姐您不是要与将军成亲的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 “小姐,您今后该怎么办?” 颜子衿看着庭中正在啄食落花的鸟雀,花藤顺着瓦片边缘垂下,交错缠绵间在檐下搭出一个挂着的藤环,颜子衿目光落在藤环上,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自己面前自缢的宋家小姐。 如梦初醒般倒吸一口冷气,颜子衿眨了眨眼睛将眼角的泪珠晕开,轻笑一声自顾自道:“大不了我回临湖去,那里有姨娘们,爹爹的墓也在,母亲为了小殊他们回不去,我就替家里人守着爹爹。祖爷爷一向疼我,我要是不愿嫁人,只要撒撒娇他也一定会听我的,颜家不至于连一个姑娘家也养不起。” 说完眼角也已经被风吹干,颜子衿看着被自己一一挂在廊下的画卷,满意地仔细端详了一番,似乎又想到什么边说着边回头:“小枇杷你要不要同我一起,等临湖的夏天到了,我带你划船采莲子去。” 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小枇杷,只有颜淮站在身后,也不知他都听到了多少,见颜子衿转过身,颜淮这才开口道:“原来你都打算好了。” 章一百三十 一百叁十、 被突然出现的颜淮猛猛吓了一跳,颜子衿手里的杆子差点松了手,她神色闪躲不敢直视颜淮,转而去找小枇杷的身影,可周围静悄悄地只有他们两人。 “望舒姐姐一早就去母亲房里,你来这里找错人了。”颜子衿收回目光,镇定地从凳上踩下,越过颜淮将杆子放回到原位。 “你想回临湖?” “是呀,等春猎结束,我就同母亲说我想回临湖,”颜子衿走到书桌前,准备想法子将那方墨带回去,毕竟就这么放进盒子里会污了里面的锦缎,“有欢儿他们在,今后还有望舒姐姐,母亲身边也不会寂寞,我去陪爹爹也好。” “那我呢?” 颜子衿注意力大多落在手里的字集,没听出颜淮的意思,只当他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才发问,便随口回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望舒姐姐——” 还没说完手腕被用力抓住,颜子衿正欲回头便被颜淮一把压在桌上,不等她挣扎颜淮已经扯开她衣领,正欲像以往那般张口咬上,可近在咫尺时却又停下了动作。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颜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插在颜子衿发上,颜子衿还未回过神,但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便要拿下,却被颜淮顺势按住手,“不准拿下来。” 说罢松开颜子衿转身离去,颜子衿连忙爬起身拿下一看,那根鸾钗正稳稳当当地躺在手中,心中一个咯噔,颜子衿抬脚追出去要找颜淮问个清楚,然而颜淮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只看见小枇杷神色慌乱地站在门口。 心神不宁地回到院子,木榻她们正在收拾颜子衿的妆饰,看见她随手放在妆台旁的鸾钗,奉玉便拿起来笑道:“我前几日还问寄香这鸾钗去哪儿了,原来在小姐这里。” 寄香此时端了水进来,看见颜子衿便问道:“小枇杷是怎么了,和小姐出去一趟后回来瞧着被吓得不行。” “没什么事情,你去把小厨房里的那盘桂粉糖给她,小枇杷最喜欢吃这个,就说让她别怕。”颜子衿不想多说什么,只催促着寄香奉玉她们快去,好留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还是默默退了出去,没多时木檀从秦夫人屋里回来,颜子衿本是让她陪着陆望舒,见她独自一人回来随口问起缘由。 “刚才将军来见老夫人,提起之后的春猎一事,将军说春猎有趣,到时候让表小姐随大家一起去。” “原来是这样,你这一提起,我才意识到距离春猎也没多久了。” “表小姐推辞说自己身处孝中,不该跟着去这样的场合。但将军却说总不能大家都去玩,让她一个人在家,春猎是京中世家之间的大事,表小姐虽然在孝中但按规矩其实也去得,到时候只陪着老夫人也行。然后又说既然这样,也该替表小姐早早准备一份骑装,老夫人觉得言之有理,听说小姐您练字去了,便带着二小姐和表小姐她们出了门。” “既然要去春猎,总得穿得轻便些才行,如今时间算算也还来得及。” “可是小姐,”木檀在颜子衿身侧坐下,神色忧心道,“我见将军对表小姐这般……若将军真娶了表小姐,小姐您怎么办?” 又听到这句问,颜子衿便想起那根鸾钗,拿在手中的触感还有所残留,不由得握紧了手,随后开口问道:“你们瞧着哥哥很喜欢望舒姐姐?” “将军他……对表小姐确实与别人有所不同。” “很明显吗?” “嗯,连二小姐都看出来了。” “连欢儿都看出来了。” 木檀见颜子衿虽然这样问着,可神色平静并未有其他的反应,她毕竟一直瞧着一切,自然是不疑颜淮的情意,他谋划这么久,怎么会见到陆望舒后便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可这段时日颜淮几乎不加掩饰的态度,却又让木檀不得不那么想。 颜子衿本也以为,颜淮那日在听了她的话,又见她将鸾钗还回去终于愿意放手,此时又来了位陆望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颜淮看上陆望舒并没有什么感到意外。那脱口而出的“不答应”不过是一时激动,没必要去深究,甚至颜子衿还觉得与其同别家利益牵扯,不如同自家人,至少彼此熟悉,不至于盲婚哑嫁。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烦杂,可至少颜子衿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然而颜淮却又在这个时候将鸾钗还了回来,几乎是在告诉颜子衿,他并没有打算放弃。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当着众人这样,颜淮是在打算着什么? 颜子衿在某一日得了机会,叫住被安排去照顾陆望舒的巧烟说话。被大小姐忽然叫住,巧烟一时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她去了安静的偏屋,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来打扰。 颜子衿瞧着眼前的巧烟,巧烟也是同木檀她们照顾自己的人之一,后来提到颜子欢入京的事情,巧烟才被颜淮从院子里调走,只是后来颜子欢身边没有巧烟,她也没有被调回来。 问起巧烟被颜淮安排去泊州接陆望舒的事情,颜子衿顺势故意绕了几个弯子套话,巧烟似乎没有意识到,便被颜子衿套出其实陆家本想打算再怎么着,也得让其中一个丫鬟陪着陆望舒,可巧烟他们早已得了颜淮安排,无论如何也得劝下陆家两个表兄,让他们答应陆望舒一人入京。 巧烟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连忙跪下不敢出声。 “兄长让你们去之前可否交代过,他有意娶望舒姐姐的事情?” “将、将军……之前没、没有交代过。” “之前?他什么时候才说的此事。” “表、表小姐到了颜家的第二天。” “他都说了什么?” “这、我、我……”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颜子衿猛地拍了一下身旁桌子,吓得巧烟几乎要跪趴在地上,只得按着颜淮交代过的颤声回答道:“将军、将军说,即使今后表小姐嫁到颜家,要是、要是发、发现此事,也不能……不能让她将此事说出去。” 桌上的瓷瓶在巧烟身旁砸了个粉碎,颜子衿几乎是要深呼吸才能压下身子的颤抖,她抓着椅子扶手,许久这才冷静下来:“这件事,决不能告诉表小姐,我同你今天的话也不准告诉其他人,知道了吗?” “奴、奴……” “虽然颜淮拿着你的死契,但不代表只有他才能处置你们。” “是、是!” 颜子衿没有立马去质问颜淮,或者说当她要去找颜淮时,总被奔戎和弃毫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劝回,甚至秦夫人这边也不曾见过他,只是听秦夫人说,颜淮提过不久后陛下要对楠煌州一役的功臣们封赏,他想单独求一个恩典,秦夫人对颜子衿说,颜淮或许是想求陛下赐婚。 眼见着这些议论声在颜家越来越大,连陆望舒本人也被秦夫人旁敲侧击地试探。 颜子衿默默瞧着这一切,她在想颜淮这样做,大抵是因为那日自己对他说的话,他这是在问自己,是否愿意就这么看着,可无论是否愿意,颜淮都没有打算给她想要的结果。 章一百三十三(h) 一百叁十叁、 平日颜淮在自己院中无事,除了看书练剑,便是坐在倚云榻上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是上好黄梨木磋磨而成,又选了上好的贝类螺钿出纵横,棋子是命人千里迢迢运来的玉石,请宫中工匠特地打磨制成。 那一年颜家突生变故,无人抽得出空去庆祝他的生辰,于是在局面稳定后,颜淮为自己准备了一份生辰礼物。 “哗啦”一声,棋盘上残留的棋局被颜子衿一把掀乱,棋子零零落落地洒在榻几四周。 “啊……”颜子衿整个人跪坐在颜淮身上,右手紧紧抓着身旁的榻几,本想借此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可颜淮瞧出她的小心思,手臂稍微用力一压,怀中人儿便又坐了回去。 子宫口被狠狠一撞,激得颜子衿一声娇吟,两人身上衣服尚且规整完好,但身下衣料所遮挡的地方早已一塌糊涂。 怀中少女入怀娇柔,此时早已酥软得整个人倒在颜淮身上,只连连喘着娇气,颜子衿的双腿大开跪在自己身子两侧,以是一开始颜淮不过略微挑逗一番便毫无阻碍地顺利插入,她的小穴还是那般紧致柔润,尽管这样的姿势,两人交合处却依旧塞了个满满当当。 颜子衿头靠在颜淮肩上,独属于她身上的体香顺着两人之间的肌肤相贴,细细密密地攀入他的鼻腔,怀里是自己魂牵梦萦许久的人儿,不论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引诱,此时的他也不愿再忍。 手勾住颜子衿的衣领,将肩上衣料从背后拉下,露出她雪白莹润的肩颈,颜淮的鼻尖在其上贪恋地嗅闻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上,同时身下的动作加快,颜子衿被撞得满眼泛起泪花,她低声哭求着颜淮慢些,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后背,身上外袍已经被颜子衿抓得褪到手肘处。 颜子衿忽然脚趾紧紧扣住鞋底,只听她一声呜咽,不由得抱紧颜淮,身子一阵剧烈颤抖,便又泄了一次。 连续高潮两回,此时颜子衿四肢已经乏力,双手环着颜淮的脖颈,靠着他的肩膀不住喘息,呼吸一阵一阵落在颜淮颈侧,滚烫湿润,催得他浑身燥热。 伸手抓着双臂将颜子衿扶起,此刻的她双颊绯红,眼眸迷离含春,小口轻喘吐息如兰,乌鬓微颓,耳边碎发被细汗贴在脸颊两侧,身子尚未褪去高潮,颜淮只吻住她眉间,便引起她的又一次轻颤。 “矜娘你告诉我,你听到他们说我可能要娶望舒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伤心,”颜淮抚着颜子衿的脸颊,吻过她的眉间耳侧,却在即将触及她唇角时匆匆擦过,“哪怕一点点也好,有没有?” 颜子衿脑子还有些不甚清明,她伸手贴住颜淮扶着自己脸颊的手,略微缓了一阵这才轻声道:“要是我就为了再躲着你,宁愿将望舒姐姐推出去,难道你要就这么顺水推舟地娶她吗?” 想起陆望舒往日里待她那样好,那般温柔的女子,她宁愿这辈子不嫁也不愿意像她的母亲那般,自己已经因为私心利用了她一次,决不能再害她,说着说着,颜子衿不由得落下泪来:“不要害了她……望舒姐姐这样好的人,她要是满心欢喜的嫁进来、她、她要是遇到……” “你不会的,”颜淮吻住颜子衿眼角的泪水,“你那样聪慧,一旦看清楚我的想法,就一定会阻止这门婚事,你一定会来找我。” “万一……”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失败率,我也不会拿这件事去冒险,我不会娶望舒,也不会娶其他人。” “什么……” “望舒父母早逝,既然她的两位兄长将她托付给我们,自然不能委屈了她,母亲将她视如己出,我也不会将她区别对待。我做事光明磊落,其他人或许会误会,但望舒是聪明有主见的姑娘,她不可能看不明白。” “可——” “其实我也存了点私心,我故意不去解释,所以连奔戎他们也拿不准我的想法,”颜淮吻住颜子衿的锁骨,“我想知道当你听说我要娶别人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伤心。” 说罢一路往上吻住颜子衿的娇唇,轻而易举地撬开少女的贝齿与她唇舌交缠,颜淮相信颜子衿对他并非毫无动心,可他总是想听她亲口说出。眼见着怀中娇娘的眼底已经逐渐被情欲充满,与颜子衿交欢这么多次,她的身子早就对他敏感无比。 身下已经涨得难受,颜淮顺势搂住颜子衿的腰上下抽动起来,动作越发急促,颜子衿的娇喘从两人之间的深吻里落出,像是一片羽毛一般轻轻拂动着颜淮的心头。 她喘得越是碎乱,颜淮便越按奈不住自己身下的动作,却又生怕捏疼了她,手指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宫口被撞得酸疼,酥麻感不断在腰窝处堆积,颜子衿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高潮了一回,只觉得大腿根部湿漉漉的,还不住地往下淌着水,她紧紧抱着颜淮将头抵在他的肩上,贴身小衣被汗水浸得有些湿润。 “哥哥、哥哥……慢些,你慢些……啊……” 颜子衿的低吟娇喘实在是缠人挠心,颜淮粗喘着气,他实在不愿放手,他哪里愿意放手,这么想着,便不由得想起那日颜子衿将鸾钗还给他的景象。 “矜娘,你把鸾钗还回来的时候,我心里比刀割还要难受。”颜淮抱紧了颜子衿,他看向前方挂在壁上的长剑,目光沉暗深邃,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能让你有机会离开。” 颜子衿低声喘着,察觉到小穴内颜淮的巨茎逐渐涨大,按理说以往这个时候他已经退出去,然而颜淮这一次却往里更加深入,几乎死死抵在宫口处。 忽然的异样令颜子衿慌乱起来,她挣扎着要从颜淮身上离开,可此时颜淮一只手小臂从后往前搂住她的背,手掌捏着她的肩头,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用力往下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留丝毫的空隙。 刹那间,早已忍耐许久的精关大开,不带任何犹疑地射入颜子衿体内,本在怀中挣扎的少女忽然整个人定住,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的身子便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腰肢宛转向着颜淮索欢,小穴一阵又一阵地痉挛,柔嫩温暖的穴肉将他不断往里纠缠吞咽,颜子衿不停喘息着,身下将他绞得越来越紧,宫口已经是本能地渴求吮吸。 颜淮哪里知晓颜子衿的小穴被喂了精液后,竟是如此令人销魂蚀骨的反应,这任谁也无法抵挡,随着一声嘶哑的低吼,他一只脚踩上榻沿,牢牢抵着颜子衿的后腰,双手捏紧她的腰肢两侧,身子用力一挺,茎头狠狠撞开宫口,将剩下的阳精朝她的子宫内尽数射入。 等到颜子衿终于缓过阵来,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又想起之前颜淮对她说她不必吃药的话,猛地狠狠咬了一口颜淮的肩头哭骂道:“混蛋,颜淮你混蛋——” 颜淮轻喘着气搂着颜子衿,听见她骂了自己一句混蛋,忽然感慨颜家家教严谨,颜子衿长这么大,到最后开口却只会骂出这样一句浑话,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抱着她倒在榻上冲着耳边呢喃道:“还是骂得轻了。” 章一百三十四 一百叁十四、 奔戎正蹲坐在台阶上发呆,弃毫端着热茶晃晃悠悠从侧房出来,他先是倚着一旁的柱子,睨了奔戎一眼然后用鞋尖踢了踢他:“怎么,好歹也是从战场下活下来的,被小姐抓了一下就吓成这样?” “你就别揶揄我了。”奔戎摆了摆手,神色复杂地瞧着颜淮屋子的房门,“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 “将军为大小姐准备了这么多,为什么忽然又打算娶表小姐了?” “有吗?”弃毫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问道。 “连老夫人都看出来了,还能有假?” “嗯……”弃毫故意拉长了音调,两人无言许久,他这才率先开口,“将军有说过吗?” “什么?” “说他要娶表小姐。” “这倒没有。” “那你怎么就信了?” “将军今早可就写了折子让我送过去,上面白纸黑字——” “真巧,然后你就被小姐碰上了。”弃毫走到奔戎身边坐下,奔戎在外面坐了许久双手发寒,便顺势抢了他的杯子暖手。 “将军若真这么打算,一早就让咱们去呈折子,哪里会故意拖到现在才让你去跑。”被抢了茶杯,弃毫撇了撇嘴揣着手猴成一团,想着奔戎要是还要待在外面,他就不管对方直接回屋了,“咱们都是同将军上过战场的,大胆说一句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不懂。” “不懂就多读书。”弃毫拍着奔戎的肩膀,跟他说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做,就去找木檀她们过来,毕竟他们院里那几个粗使丫头怎么照顾得了颜子衿。 等到木檀带着寄香匆匆而来的时候房门尚且紧闭,她们本来按着时间进屋服侍两位小姐梳洗,却发现颜子衿不在屋里,众人院里遍寻不到正欲去院外找,奉玉撞见颜淮院里的小厮,听他说颜子衿此时在颜淮屋内。 木檀众人心中不甚理解,但又怕陆望舒察觉出什么端倪,便掩饰着说颜子衿想着之前答应颜子欢的花环,趁着清晨跑去花园拾捡花藤去了。 陆望舒记着要去给秦夫人请安,等了一段时间不见颜子衿回来,木檀察觉到什么,于是让巧烟快陪着陆望舒离开,两人离去尚没多久,奔戎就差人急匆匆地来叫她们。 在院中看了奔戎一眼,奔戎一脸“正如你们所见”的表情,木檀无奈一叹,让奔戎快去叫人烧水,寄香则一把拉过奔戎誓要问个清楚。 当听完今日发生的事情经过,木檀和寄香更为疑惑不解,这段时日眼见着颜淮对陆望舒的态度,再加上院中众人的议论,尤其是秦夫人亲口说着颜淮要向陛下讨赐婚他与陆望舒的旨意,连木檀都开始犹豫起来,觉得颜淮是真的打算要娶陆望舒。 奉玉最初还说着要去找颜淮问个清楚,他若是娶了陆望舒,那颜子衿该怎么办? 那如今又是个什么状况? 正想着房门被人从内打开,颜淮身着寝衣站在门口,他一眼就看到木檀她们,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屋内。 匆匆走入屋里,只见倚云榻上的棋盘跌在榻几一侧,棋子凌乱地洒成一片,落在榻上的棋子上零星点点地沾着水渍。 颜子衿侧卧在榻上,上半身衣衫皆堆在小臂,的只剩下贴身小衣还完整穿着,下身的衣裙乌糟糟狼狈地堆在膝盖处,绣鞋半脱露着罗袜,她一开始本就只自己随意挽了发,如今更是凌乱地半散着。 来不及去问,木檀忙唤人端着帕子热水上前,自己先一步走到颜子衿身边,她身上这身衣物自然已经穿不得,好在木檀专门带了一身过来。 扶着颜子衿坐起准备替她脱下身上的衣物,颜子衿却忽然推开木檀,站起身往颜淮这边走,木檀一眼瞧见随着她的动作从身下滴落的白污,一时震惊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颜淮。 颜子衿早已虚脱无力,再加上身下不断流出的浊液,走了几步便双腿发颤,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颜淮快步上前伸手抱住她,颜子衿顺势抓住他的袖子颤声道:“把药给我。” “你不需要,那药极为伤身,你怎么能吃。”颜淮想着颜子衿这是因为子芜的事情害怕,开口郑重道,“有便有了,有我在谁敢多言。” “不、不能,把药给我,”颜子衿连连摇着头恳求,她并不同意颜淮这样的做法,“求你了哥哥。” 两人之间一时僵持,最后还是颜淮先让步,他咬了咬牙将颜子衿一把抱起放回到榻上低声道:“那药你吃不得,你就容我这一次,我去找其他的法子,这次会没事的,木檀——” 木檀见状立马上前扶住颜子衿轻声安慰,寄香让人快些围上替她整理,颜淮走到外屋,此时弃毫和奔戎已经在外面候着。 “一会儿陪我去别院,”颜淮手掌握拳撑在桌面上,“然后请蒋先生来一趟。” 颜子衿回到院子时陆望舒正在树下带着小枇杷练字,看见她回来起身去迎:“木檀说你跑去找花藤,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瞥了一眼身后的木檀,颜子衿强撑着精神顺着她们的理由笑道:“我记着书阁那边有不少,怕编坏了就想着多找一些,不过在那里逛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适的,只好回来了。” “那下次我陪你一起寻,我们去后花园那里找找。”陆望舒扶着颜子衿,见她脸上已经掩不住的疲态,“你起这么一大早,我醒来都瞧不见你了。困成这样,不如趁现在回屋午休一下。” “嗯。” 此事过后便到了上朝的那日,秦夫人惦记着颜淮之前求的赏赐,心心念念地等着自家儿子下朝,不过颜淮确实当朝向陛下另外求了一个赏赐,不过并不是赐婚,而是准许颜明去拜访一次大理寺。 原来之前颜淮就提到过一次,那时颜明刚来京中没多久,某日在书阁同颜淮学书时,正巧遇见大理寺的几个旧识来探望颜淮,颜明听说来者是大理寺的人,就拿着手里的传奇话本请教了几个问题。 那几人见颜明小小年纪竟对这些感兴趣,一番对话下顿觉眼前这个少年是个进大理寺的好苗子,不仅悉心回答颜明的问题,后来更是差人送了一堆相关书籍当作见面礼。 颜明眼见着对这些事情极为感兴趣,除了平时学业便天天抱着看,可书中有些问题深奥晦涩,他不好去让颜淮打扰这些大人,可又不知道要向谁请教,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显得郁郁寡欢。 颜淮知道小施平日里比同龄人还有沉默寡言,此回难得有了喜欢的东西,可大理寺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于是向他求了这个准许。 秦夫人不明白这样的事情颜淮为什么要特地向陛下要赏赐,或者她不理解颜淮不是要向陛下求赐婚吗,怎么忽然变了内容?最后还是平妈妈在旁边提醒了她一句,颜淮由始至终从来没有说他要去求陛下赐婚。 “是吗?可我明明瞧着……” “少爷可从来没有提到这件事,也没说和表小姐的事情,我都是听夫人您自己说的。” “哎哟、哎哟,难不成真是我想多了?” “夫人您这是太过关心则乱,少爷前面稍微松松口,又遇上表小姐入京,您一下子便捕风捉影地联系起来了。”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见夫人难得这么高兴,一时舍不得扫兴呀。” 秦夫人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茶,随即伸手点了点平妈妈的手臂笑道:“你是不是才反应过来,在这儿事后诸葛亮呢?” 平妈妈揣着手端端正正地站直了身子,但没一会儿便绷不住神色笑出声来:“夫人也莫太过焦虑,少爷既然这样说想必已经有了苗头,时候到了夫人自然就知晓。” “谨玉之前各种搪塞,如今忽然松了口,我当然会好奇呀。”秦夫人笑着拍了拍膝盖,膝盖上放着颜子衿专门替她绣的,用来玩六博装骨骰的锦囊笑道,“平妈妈你说,谨玉瞧上的姑娘,会是谁呢?” “会是谁呢?”颜子欢捧着小脸坐在席面上,正眨着小眼睛瞧着身前正在专心编花环的两人。 章一百三十五 sa nyeshuwu.vi p 假期结束,开摆!!! 一百叁十五、 之前陆望舒来颜家,颜子欢一下子被漂亮姐姐吸引了注意力,自然也忘了找颜子衿要花环的事,可忘了不代表记不起来,等到时间久了,颜子欢终于反应过来姐姐还欠着自己东西,小孩子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前脚刚想起此事,后脚便直接堵到颜子衿门口。 颜子衿倒也没有直接丢在一边,不过她目前只收集好了花藤,花环还没有踪影,颜子欢哪里能罢休,缠着颜子衿非要她今日给她编出来。 无奈颜子衿只好放弃去书阁,趁着今天难得的暖阳,让木檀她们在院里铺了竹席,自己和颜子欢直接坐在院子编花环,编了没一会儿陆望舒从琴亭回来,瞧见两姐妹正在编花藤,来了兴趣也加入其中。 颜子衿编花环的技术还是师承颜父,而颜父这门技术又是从大房的伯父那里学的。 当年颜父喜得一女,自然捧在手心里疼爱呵护,见别家女儿出门游玩都有花环戴着,想着最好的不如最用心的,念叨着一定要给颜子衿一个自己亲手编的花环,可惜他握抢耍剑一流,编花环实在是苦手,正巧大房家哥哥独自一人带女儿带得炉火纯青,编花环这样的自然不在话下,便硬是缠着大房将这门手艺学会。 后来颜父军务繁忙,颜子衿就自己在家里琢磨,渐渐地不仅编的比颜父快,还自己创了不少花样,所以才被颜子欢不时惦记着。 阳光将身上晒得暖洋洋,颜子衿舍不得这样的好天气,也不急着交差,而是一边与两人说着话一边慢悠悠处理着手里活计,颜子欢拾着从花藤上落下的花朵,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堆在一块,陆望舒挑了几根较短的花藤,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编着花,不一会儿一个小小叁角荷包便出现在手里,她编的用心,特地将花藤上的花朵落在表面做点缀。本文更新在:powenxue12.com 颜子欢看见荷包顿时两眼放光,央求着陆望舒送给自己,得了花藤荷包颜子欢便欢喜地把玩起来,颜子衿看着那荷包精巧,笑着说道:“我还没想到花藤能编成这样的小玩意呢。” “这也是母亲教我的,她还会编小手环,”陆望舒挑出一根细软的花藤,“要编花环自然得硬一些的花藤,像这样的软藤用来编手环恰到好处。” 话音未落颜子欢又央着让陆望舒给她编一对小手环,陆望舒反正干坐着也无事,拿起花藤继续编织起来。 叁人聊着聊着忽然聊起春猎,说起春猎就顺势提起骑装,陆望舒的衣服还未送来,于是颜子衿说起自己的是杏色,恰好木檀她们不久前将衣服翻出来细细打理了一番,颜子衿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刚编好花环,直接往颜子欢小脑袋上一放就连忙起身去叫木檀,说着要换上给陆望舒看看。 结果刚换上出来就看到秦夫人正在院里,秦夫人瞧见颜子衿这一身便笑问道:“离春猎还有些许时间,你现在就急着穿上啦?” “母亲不是说我穿着这一身好看,就先来试试大小。”颜子衿定着脚跟在原地转了个圈,神气奕奕地展示了一番,“说起来望舒姐姐选了什么料子?我那时没有跟着去一直没问呢。” “这不刚送来,我想着让望舒立马试试看合不合身。” 颜子衿往秦夫人身后看去,确实有人端着放着新衣的托盘,于是忙催促这陆望舒去换上给大家瞧瞧。 在等待陆望舒换衣裳的时间,颜子衿与秦夫人说着上巳节之后便是春猎,到时候京中大家都要去,人来人往极为热闹,她记得猎场旁边有一处花林,正好是花期,到时候一定要带着陆望舒去看看。 春猎当日,院子大家早早就忙成一团,猎场离城中较远,来去的路上要花上不少时间,所以颜子衿她们得早早地起床洗漱,不过颜子衿一向最是喜欢这样的活动,不等木檀她们来催,自己就已经起床了。 这日颜子衿梳了一对高顶双髻,瞧着清爽又灵巧,颜子欢和颜殊见了她这般,两个孩子伸出小手在脑袋上比了比,直说像是一对兔子耳朵。陆望舒虽也一齐换了轻便的骑装,但她在孝中并不打算随意走动,只梳了垂髻,又簪了几朵素雅的发簪作装饰。 颜淮他们因要参加春狩的典礼,此时已提前带着颜明先策马去了猎场,依照规矩,陛下还会在这一日前设下彩头,让在场的年轻男儿们比试射御,在春狩开始前最热闹的便是此事,生怕错过热闹,秦夫人便让平妈妈前来催促着姑娘快些准备。 等到颜家车马到达猎场时,已经能够听见里面围场里传来的欢呼喝彩声。 “听着像是已经开始了。”秦夫人笑道。 颜子衿牵着颜子欢下了马车,听见里面的动静早已按奈不住,进了内场后秦夫人牵着颜殊,想着这个日子就让姑娘们自己走动玩耍,便问了问她们的打算,陆望舒自然跟着姨母,颜子欢见人这么多一时觉得紧张,也说着要陪着母亲。 颜子衿想着要是跟着她们过去,就不能近距离观看京中男儿们比试,正巧看见不远处宋珮一身枣红劲装,便说着自己寻宋珮,得了秦夫人允许,这才急急朝着宋珮所在的方向奔去。 许久不见颜子衿,宋珮见她小跑过来,立马欢喜地上前牵住她的手:“快来快来,一会儿位置被人占了。” “比到哪儿了?” “已经比了一轮,二哥他们刚上场呢。”宋珮指着前方不远处围成一圈的靶场,两人正处于一个好位置,所以瞧得格外清楚。 颜子衿先是看见颜明,他一身绿衣,正策马与大多数人停在休息处,靶场里那些顺利晋级的男儿们正策马搭弓,时刻准备着按顺序上场。 宋玟排在最前方,他今日衣装极为夺目,想是宋大人今日直接放了他撒欢,所以看起来格外高兴。 从司射手里拿过牌子,宋玟下一秒便策马奔至场中,他的前方百步开外竖着七个射靶,正中用染了颜色的稻草标记红心,只见宋玟立马张弓搭箭,七次箭出,只有一箭偏了准头。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宋玟显然极为得意,在马上站起身朝着人群挥手。 “钧仙兄长好强的箭术。”颜子衿夸赞道。 “他才不会放弃出风头的机会呢,而且上次输给你哥哥惦记了整整一年,今日可是做足了准备要赢回来。”宋珮哼哼笑了一声,“不过刚才你哥哥这边静靶可是稳中红心,二哥他悬了。” 颜子衿没听懂宋珮口里的“静靶”,正若有所思地点着脑袋,猛然听见身侧众人一声惊呼,宋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锦娘快看,你哥哥!” 顺着宋珮指的方向看去,另一处靶场的栅栏边,颜淮身着玄色劲装,难得地用发带绑了高马尾,场上似有劲风,吹得他发带随风飞扬,显得格外英姿飒爽,他身下的乌色俊马颜子衿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爱马追云,没想到今日春猎,颜淮竟然将追云带了出来。 随着司射一声哨响,只见颜淮策马扬旗奔入靶场,随后在他前方顿时飞出无数圆靶,其中还夹杂着用红墨涂抹表面的小型圆靶。 “这是奔射,规定数目里射中红靶越多越好,”宋珮手掌搭在眉弓处,一边瞧着颜淮的动作一边向颜子衿解释道,“上一次你哥哥射中了二十一个,也就比太子殿下少了叁个。” 随着飞靶出现,颜淮身下追云的速度不减,似乎并不需要缓下马去特地分辨,他在规定距离内左右奔行,随即极为熟练地张弓搭箭,系着红绸的羽箭如流星般朝着飞靶飞去,毫无误差地射中空中的红靶,甚至还有一箭双靶的精彩命中。 直到飞靶落完,颜淮这才单手负弓,抓紧缰绳勒马急停,追云似乎也极为兴奋,扬起前蹄发出极为响亮的嘶鸣声。 一时间人声鼎沸,大家对这样的表现自然不吝捧场,尖叫声欢呼声几乎要吵翻每个人的耳膜。 颜淮退出马场,随即便有相识的人策马上前与他祝贺,颜淮这般策马搭弓,肆意张扬的模样,颜子衿一直待在内宅里,倒是不常瞧见。 章一百三十六 一百叁十六、 宋珮扒拉着手指默默算着颜淮和宋玟的比分,来时她同祖母打了赌,赌今年宋玟能否夺得魁首,但现在看来宋玟要是再不努力些,估计就悬了。 颜子衿在宋珮旁边瞧着靶场里的动静,眼前忽然冒出一道明红色的丽影,敏淑公主的身影在众男儿眼中格外的夺目。 “敏淑公主也晋级了。”颜子衿拉了拉宋珮,宋珮似乎并不意外:“敏淑公主在你们来前可是头一个晋级的,原本她该是第一个奔射的,不过么……她特地推到你哥哥后面才出场。”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宋珮说着又牵着颜子衿往高处走了些,正好能看到不远处阳棚下的人群,颜子衿想了想其中缘由,便又开口道:“我倒觉得少了谁。” “谁?” “赵家小姐。” “你倒是记得明白,不过么,赵家姑娘瞧不上这些,她得一会儿才上场呢。”宋珮说着指向阳棚下赵家那一圈,“赵家老夫人受不得热,但舍不得热闹非要来看,赵家小姐正陪着她呢。” “瞧不上?” “现在不过是大家伙儿玩闹比试,等到春猎开始那才是重头。” “这样。” 只不过下一秒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敏淑公主入场后便策马径直朝着颜淮所在的方向走去,连宋珮瞧了也不由得暗暗惊叹了一声,随即凑近颜子衿耳边道:“敏淑公主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去找你哥哥,目标倒是挺明确。” 颜子衿想到之前新年时送予颜淮的宝剑,心里默默念叨着说其实敏淑公主的打算她早就知道了。 “还别说,公主这一出面,反倒是断了不少人的心思,”宋珮说完顿了一下又道,“除了赵家,和六公主。” “怎么忽然又有一位六公主了。” “她么……算了不说了。” 两人讨论着敏淑公主已经接了令旗入场,众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以前宋珮说过敏淑公主擅骑射,而且技术了得,京中大多数男儿也比不上她,如今亲眼见了她的表现,颜子衿甚至觉得宋珮的话语还保守了不少。 心里大概默默数了一番,敏淑公主此回比颜淮还多一靶,颜子衿感叹着敏淑公主这般厉害,不由得更好奇赵家小姐的本事,毕竟秦夫人口里她曾经可是力压众人夺得过头筹。 敏淑公主倾髻红绸,丹衣赤靴,奔射完毕随即策马走出靶场,这般英姿飒爽的模样,想必京中对她暗自倾心之人不在少数。 敏淑公主过后,宋珮显然对后面出场的人已经不太感兴趣,连宋玟出场也等不及,大概是已经算到今年宋玟又得抱憾,拉着颜子衿要去看今年设下的彩头。 主台周围倒不如靶场那般热闹,陛下和皇后娘娘此时已经回了营帐休息,唯有几名守卫在周围看守着,主台前方的高案上摆着红木方盘,正放着今次比试的彩头。 “这不是那次我们瞧见的银匣子吗?”颜子衿记得躺在红缎里的银匣,自己之前在宫里千机阁瞧见过,那时她与宋珮还好奇过这个匣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呀,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将这个东西拿出来当赏赐,还不如那柄笛剑呢。” 颜子衿绕着高案看了一圈,匣子做得极为精巧,表面上雕琢着青鸾腾云的花纹,在日光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飞出,她实在是感兴趣,但又不能拿起来把玩。 “我就说怎么回头一看你们就不在了,合着在这里呢!” 宋玟一声高声大唤吓得两人身子一颤,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颜淮和宋玟正朝着这边走来。 “你们不是还有比试吗,怎么来这里了?” “骑马久了颠得慌,反正时间还早,大家先休息会儿喝喝茶,一会儿我们赶过去也来得及。”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之前在哪儿?” “你在小看我的双眼吗?” “这么好的眼力,奔射成绩如何呀?” 两兄妹又开始你言我一语斗起嘴来,颜淮也不打扰,他刚才一来就看见颜子衿看着银匣子一脸好奇的模样:“喜欢吗?” “啊?” “你想要这个吗?” “我又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拿来不适合,岂不是白白浪费。” “浪费倒是不重要,就看你喜不喜欢。”颜子衿细想了一下,有敏淑公主,还有其他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在,说不定还有皇子们,颜淮总不能拂了他们面子。虽然心里确实想要,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过颜淮还是看出颜子衿心里所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等着哥哥给你赢回来。” “宋钧仙你看看人家!” “我平日里给你寻的好玩意还少了?” “走了走了。”颜淮拍了拍宋玟肩膀,直接打断宋家两兄妹的吵闹径直将宋玟拖走,颜子衿两人则多逗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宋珮似乎还没玩够,便问起颜子衿要不要先去找个好位置等着看他们最后夺高彩。 颜子衿同宋珮走在场边,打算看完了就回去秦夫人那里,这时敏舒公主策马从旁侧驶过,宋珮看着她的背影,旋即看向颜子衿,“敏淑公主刚才那一出,你哥哥反倒轻松了不少,不过你可又有得忙了。” “怎么又关我的事呀……” “颜家适龄儿女就只有你和你哥哥,如今你哥哥被公主瞧上,其他家若想攀上颜家这门亲,可不就剩你了。” “这事我哪里说得上话。”颜子衿背着双手,目光却还是停留在敏舒公主那明亮得几乎要夺去所有人目光的身影,心里想着想着忽然冲宋珮道,“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事,不如你教我骑马吧。” “你怎么忽然想学骑马了?” “要是麻烦那就算了……” “这哪里算得上麻烦!”宋珮欢天喜地地拉住颜子衿的手,“太好了,我来教你,等你学会了咱们好一起出城玩去。” 拉着颜子衿一路小跑到马场,猎场里皇家专门安排了人饲养马匹,便是为了方便前来猎场参加春猎的人们,宋珮平时偶尔也会来猎场溜溜马,以是那些马倌瞧见她过来也不意外。 “你刚学骑马,先寻一匹温顺些试试。”宋珮在几处围栏旁左看看右看看,颜子衿跟在她身后,她对这些最熟悉的也就是瞧过几次颜淮的追云,而颜父带她骑马的事情早已是儿时记忆,宋珮当然比她明白得多,她不懂,自然也不敢置喙。 听着宋珮在前面念叨,颜子衿注意力不时朝着靶场那般望去,就在这时她远远瞧见颜淮牵着追云正从马厩里走出,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位青衣姑娘,颜子衿自然认得她,就是之前才提起过的赵家小姐。 赵家小姐在颜淮身边不知道在不停说些什么,但颜淮看着并不感兴趣,却只是偶尔才开口回上几句。 “锦娘、锦娘?” 连忙回过头,宋珮站在几步外一匹枣红色小马前:“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 “你来看这匹小马,我记得它最是乖巧,你摸摸看。” 颜子衿伸手抚上枣红小马的马鼻,只见它对陌生人的触碰并没有什么抗拒,极为温顺地任由颜子衿抚摸,确实正如宋珮所言。 “怎么样,就它了吧?” “嗯。” “你才刚学,我们就先在周围溜溜弯,等你熟悉了再说。”宋珮牵着马在前慢慢走着,颜子衿头一次独自骑在马上,说不害怕那自然是假的,但稍微适应了一番后,更多的则是惊叹于高远广阔起来的陌生视角。 “你先记着踩稳了马镫免得摔下去,还有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不能松了缰绳,”宋珮在一侧絮絮嘱咐道,“夹紧马肚它会就会开始走,你要调转方向就动一下绳子,不然它可就只会往前了。” “那我要跑起来呢?” “那过一段日子再教,你还没熟悉起来呢。” “珮环姐姐是怎么学骑马的?” “大哥那会儿早就跑了,都是爹爹和二哥教的,他们抱着我在马上跑了几圈,就会了。” 两人在宽阔的草场这边缓缓踱着马,不远处 似乎已经开始夺高彩,颜子衿在马上可以直接穿过人群看到靶场上高高竖起的靶子,还有进入最后对决的人选,有淑敏公主、颜淮、宋玟,还有之前见过的顾新明,乔时松也在人群里,她也就认识他们几个,至于其他人颜子衿不怎么熟悉,只是想着能进到最后这关的,实力也差不了哪里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身后忽然传来好大的动静,只见一个面容娇俏的粉裙姑娘正策马急匆匆朝着这边奔来,她的后面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小跑着跟上,宋珮回头看了一眼,俏脸顿时垮了下来:“怎么会是她?” “谁?” “当今六公主,明希公主。” 一听是公主殿下,颜子衿着急忙慌地要下马行礼,可此时明希公主早已来到面前,她比颜子衿瞧着似乎要年长些,不同其他人,她任性地穿着裙装骑马,环佩叮当,看都不看宋珮一眼,径直瞧着颜子衿,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颜淮呢?” “兄长没在这里。” “你是颜淮的妹妹?” “回公主殿下,正是。”颜子衿此时可不敢随意乱动,但现在又来不及下马,整个人僵在马上,只得故作镇定地回答。 “你不会骑马?”明希公主此时才看向替颜子衿牵着马的宋珮,眉头一蹙道,“这样怎么能学得快。” 说完扬起马鞭朝着马身上用力一抽,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本来温顺的枣红马顿时一声嘶鸣,带着颜子衿从朝着前方径直狂奔而去,宋珮一时不察,被狠狠扯摔在地上。 “锦娘——” 章一百三十七 一百叁十七、 宋珮的惊呼和众人的喧闹被一瞬间抛在耳后,惟剩下逆风闷耳的呼声,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颜子衿甚至还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处境时,整个人吓得如木人一般半点也不敢动弹。 草场周围极为宽阔,且人群都聚在另一处看热闹,以是这边并没有多少人,即使突然冲奔出去也不会没有撞到别人,但较之靶场那边特地平了地,此处还是存有不少缓坡,平时走在地上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如今骑在高马上没法脚踏实地,每一步起起伏伏都极为明显,不安更甚,颜子衿只得目视前方,半点视线也不敢移开。 好在颜子衿虽吓得手脚僵硬,但还是牢记着宋珮刚才所说,脚掌用力踩着马镫,手里缰绳半点也不放手,然而这样仅仅是稳住自己不掉下马,也不知明希公主那一鞭子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枣红马跑了这么久速度也不见减缓。 周围如逆箭般朝着身后飞去,眼前的景色越发得陌生,颜子衿不知道枣红马要将自己带去何处,只觉得自己总得让它快些停下才行,可宋珮却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方法。 强行让自己快些冷静下去,颜子衿让自己回想起颜淮刚才在靶场是如何勒马,似乎……似乎是要将缰绳后拉才行,可拉了以后呢? 抓着缰绳的手掌已经微微发疼,手臂不停颤抖甚至开始感觉到肌肉酸疼,心想着总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就在颜子衿准备不顾一切,强忍着疼痛拉动缰绳赌一把时,身后传来极为急促响亮的马蹄声:“锦娘!” 不等她转头去看,颜淮已经策马赶至她身侧,所幸枣红马虽然不受控制地狂奔,但毕竟是普通马匹,论速度还是逊于追云,所以颜淮才能追赶上来。 颜子衿不敢移开视线,只得用眼角余光看着颜淮,颜淮看出她紧张,但经验告诉他此时的情况紧急拖延不得。 不能直接跃过去让枣红马再受惊吓,可颜子衿被马镫羁绊住,也没法直接将她带过来,于是忙喊道:“别怕!我在这儿,你先将脚从马镫里拿出来,拉紧缰绳。” 听见要离开马镫,明明宋珮说过不踩稳马镫会侧摔下去,可颜淮这样说,颜子衿即使小腿仍在发麻,却还是咬着牙将鞋底从马镫上一点一点蹭出。 就在双脚脱离马镫的瞬间,颜子衿的身子顿时不稳地在马上摇摆起来,她将缰绳抓得更紧,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马转过头向颜淮求救,然而颜淮已经将弓拉至满月,将长箭直直指向自己。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仿佛心有灵犀般,颜子衿立刻用尽所有力气拉紧缰绳,只见枣红马终于停下脚步,发出极为刺耳的嘶鸣,随即将前蹄高高扬起,刹那间眼前一道黑线飞过,颜子衿只觉手中的缰绳没有拉力,整个人顿时朝着后面仰倒。 下意识紧闭了双眼,下一秒便落入一人怀中,颜子衿被紧紧抱住,她此刻只觉得心脏剧烈跳动,几乎快要从喉咙处跳出,便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有机会张嘴,默默缓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最先映入颜子衿眼帘的,是占据大部分视线的玄色衣料,顺着衣料的褶皱缓缓看过去,颜淮一只手将自己紧紧搂在怀中,他另一只手紧握缰绳,身下的追云虽还在步伐不停地往前奔驰,但已经慢慢减缓了速度,虽不时踏过高低稍有颠簸,但比起刚才却是格外安心。 默默抬起头,只看见颜淮紧抿着唇,格外阴沉的脸色,分明是颜子衿遇险,可瞧着他比自己还惊魂未定。 察觉到手里还抓着什么,颜子衿仿佛此时才察觉到双臂的存在,她抬起手,只见自己手中抓着一段缰绳,缰绳两端截面干脆,一见都是被利器所断。 瞧着手里的缰绳,反应过来,这才琢磨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若是以往,她可从未敢想过自己会遇到这般惊险刺激的事情,看着看着,颜子衿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颜淮射断缰绳将颜子衿拉到怀中后见她一直默不作声,以为她这时是被吓得懵了,不敢打扰,想让她稍微定定神,但却听见她不知为何笑出声来,忙低头看去,正好与颜子衿此时眉眼弯弯亮晶晶的笑眼对上。 还不等颜淮开口询问,颜子衿却笑着伸出手环住他的颈项,毫不犹豫地单手将她紧紧抱住,颜淮此时才放下胸中一直憋住的气颤声道:“你吓死我了。” “有趣、好生有趣!”颜子衿松开手看着颜淮呵呵笑着,“你们学骑马也是这样吗?” “什么?” 侧身坐在马上,双手抓着颜淮单臂的衣袖,颜子衿转头看向前方的景色,刚才一路惊险,此时才有机会慢慢欣赏起策马奔驰才能体会到的光景,那匹枣红马似乎还没注意到身上人已经不见,仍在往前奔逃,已经化作一处小点。 颜淮以为颜子衿是吓晃了神在说胡话,但见她一会儿问起枣红马要跑去哪里,一会儿又让他跑快些,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及时拉住缰绳停下追云,颜淮先一步下了马,颜子衿见状便也要下来,鞋底终于踩上厚实的地面,颜子衿这才缓缓放下那一点还提着的心,一时忘了自己其实双腿还在发软,才迈了一步便开始踉跄。 颜淮见状忙伸手扶住她,颜子衿却笑得更开心,她转身走到追云面前,伸手学着之前的动作摸着追云:“好追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跑得这么快。” 听到颜子衿这么夸赞自己,追云本就灵性,得意洋洋地打了个响鼻。 不远处有两人策马而来,稍离得近了才看清是宋玟宋珮两人,宋珮急得顾不上停稳便直接翻身下马,一路小跑上前一把抱住颜子衿哭道:“吓死我,你吓死我了。” 心里默默念叨着明明亲身经历的是自己,怎么一个个瞧着好像比自己还严重。可看到宋珮因为被扯摔在地上擦伤的手掌,颜子衿连忙心疼地小心握住她的手:“我倒是没事,反倒是你手伤成这样。” “不过是摔了一下,不碍事。” 宋玟看着两女说话,悄咪咪地蹭到颜淮身边,将一块玉牌塞到颜淮手里:“给,到时候记得去陛下面前接赏。” “不要。”颜淮脸色立马一沉,将玉牌直接掷到宋玟怀中,宋玟手忙脚乱地忙接住急得瞪着颜淮:“这玉牌摔碎了你脑袋就没了。” “啧。” “你还咋舌,我还想咋舌呢,”宋玟将玉牌先暂时收进怀里,“哪里有人比着比着都赢了,结果也不等着领赏,直接当着陛下的面策马冲出去的?还直接从人群间跃出去,那一圈可都是皇亲国戚。” “无所谓。” “你你你——要不是有人提前来报,环儿又跑来在陛下面前把事情说清楚,你现在还能这么待着?早就被压着去定罪了。” “再晚些我就追不上了。”颜淮回答得云淡风轻,但宋玟还是瞧见他隐在袖中紧握着关节发白的手,无奈叹了一口气。 刚才比试到最后,颜淮抢先众人射中高靶,还不等司射向正在观礼的皇帝皇后高声唱贺,便远远听见宋珮的一声惊呼。 宋玟在一旁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以为是玩闹起来忘了动静,但随即也已经察觉到宋珮刚才声音的不对劲,眼见着陛下已经正欲起身准备赐赏,颜淮却立马当着众人调转马头,甚至急到没有绕去出口,而是越过人群拥挤的栅栏径直冲出靶场。 “你胆子大到当面拂陛下面子,还是皇后娘娘也听到动静及时劝住,留得时间让环儿赶得过去,不然回去有得你交代的。” 听闻明希公主嚣张跋扈,竟肆意妄为贸然出鞭,害得枣红马受惊带着颜子衿狂奔而去,又瞧见宋珮手上的擦伤,皇后娘娘一向和善的脸也立马沉了下来。 其他人见颜淮明晃晃地当着陛下的面失仪,这本乃大罪,可眼下又确确实实先是明希公主害颜子衿出事,颜淮身为兄长心急救人事出有因,一时不知陛下对颜家的态度。 可宋珮也因此受伤,她常出入宫中极得皇后娘娘疼爱,又是宋家正儿八经嫡出的大小姐,宋家在朝中影响如何大家自然心知肚明,明希公主虽为皇亲,可要知道,连太子殿下也不敢随便得罪宋家。 这件事实在复杂,场面一瞬间静得令人心惊胆战。 章一百三十八 一百叁十八、 “皇后娘娘直接让人将明希公主带回宫里闭门思过,等春猎结束再下罚,我和环儿担心你们这边,后面的事也没多管就跟过来了。”宋玟说着看向颜淮身边正在默默吃草的追云,颇为欣赏地上下打量一番,“不愧是追云,也怪不得被赵家小少爷惦记过。” “你想要?” “你给吗?” “不给。” “那你还说。” 颜淮笑着看了宋玟一眼,说着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得快些回去才行,便先走上前去扶颜子衿上去自己随后上马,此番回去时颜淮稍微放慢了些速度,好让颜子衿在马上多瞧会儿。 四人刚走到营帐这边,平妈妈早已在前面等着,想来这么久,草场上的事情已经传到女眷们那边。 “小姐玩得可开心?”平妈妈上前几步先握住颜子衿的手,颜子衿兴致未散笑着道:“以往只是在旁边瞧着,竟不知这么有趣。” “可累了,先回去喝喝茶休息一会儿。” 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颜淮一眼,转身拉着颜子衿离开,等到人走远了,陛下身边的宫人这才走上前:“颜小将军,陛下还等着您回去领赏呢。” 颜子衿刚才没注意到平妈妈的话,现在缓了一会儿,心定下来反过头去细细品味是,才琢磨出了不对劲,心不知不觉又提了起来。 这个时候颜子衿低下头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那根断绳,趁着平妈妈在前面走着,手忙脚乱地塞入袖中,没了绳子,手心里被磨破皮的红痕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平妈妈没有带颜子衿去往各家女眷聚会的地方,带着颜子衿走向另一处,看着眼前来往的人越来越少,守卫的官兵越来越多,到最后四周只瞧见垂首静默的宫人。 一时害怕,颜子衿小跑上抓住平妈妈的手臂,平妈妈回首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小姐莫怕。” 再往里走些,便一眼瞧见营帐前站着的垂钰。 “姑姑,”平妈妈先上前行了一礼,“让姑姑久等。” “不打紧。”垂钰轻笑着,身后的宫女随即沉默着掀开帘帐,随着垂钰小心翼翼走入,入鼻便是极为浓郁的沉香,想来定是极为名贵,紧接着便听见里面有人谈话,其中一个声音颜子衿认得是秦夫人,那另外一个难不成…… 这件事本也不容她时间细想,一进去便瞧见主位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秦夫人坐在下方,她看见颜子衿走入正欲起身,但颜子衿先一步走到中间跪下:“臣女拜见娘娘。” 皇后见颜子衿跪下,也没有先让她起身,而是看向秦夫人:“孩子明明玩得开心,何必急着叫过来陪我们闷着。” “娘娘心善,事情发生后一直担心着锦娘,哪里还让这丫头继续没心没肺地玩着。”秦夫人说着又道,“锦娘,还不谢恩?” “罢罢,锦娘明明是受惊的那位,她要是谢恩我反而于心不忍,先起来吧。” 有宫女将颜子衿扶起,刚准备落座,但皇后却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颜子衿小心翼翼看了秦夫人一眼,见秦夫人点点头这才缓步走近。 皇后伸手拉住颜子衿,让她在身边坐下,随即将她的手心打开,看到手心的伤不由得蹙眉道:“怎么伤成这样,疼吧?” “回娘娘,不疼的。” “平日千疼万爱宠着长大的,针线扎了一下都飞泪花,都这样哪里有不疼的。垂钰,快让人拿伤药来。” 等到宫人将伤药端上,皇后又亲手拿过来替颜子衿仔细上药,这个举动令颜子衿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小心翼翼地看向母亲,而秦夫人只默默冲她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 “之后可得时时小心,好好一双手可别留了疤,”皇后娘娘用手绢擦着手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笑道,“珮环那个丫头,说完话便记着去找你,我让她留下上药她也不听,要是让她祖母瞧见了,指不定要被一顿唠叨。” “珮环姐姐说是她没拉住缰绳才让马儿跑走了,所以急着去见我。”颜子衿轻笑着恭声回道。 “珮环就是这个性子,风风火火的,从小就喜欢爬树翻山,摔出伤也不哭不闹倒只顾着玩,”皇后温温柔柔地一笑,拉着颜子衿的手看向秦夫人,“笑笑闹闹的,让人看着开心。” “宋小姐有宋老夫人亲自教养,又是娘娘亲眼看着长大的,自然样样都好。” “我也觉得她那个样子好,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不开心的不憋着,”皇后说着忽而又低下语气道,“明希这件事……她是宫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大家难免对她娇纵些。” “娘娘这样说,倒让锦娘难为情了,本就是我自己莽撞,学马这件事,即使是家中男子都要请专门的老师教导,哪里像我这样一句心血来潮就跑去。”颜子衿忙起身行礼道,“明希公主性子明快,见我不同旁人,在那里慢吞吞地,心里难免焦急。” “什么焦急不焦急,再怎么说也不该径直去打别人的马,”皇后伸手轻抚颜子衿的脸,满脸怜惜,“你刚来京中那段时日,大家忙成一团,害你无人照看孤苦无依,虽接在定国公夫人身边照顾过一段时间,但到底不是亲人身边,受了委屈也只能默默忍着,见你长大越发乖巧懂事,我瞧了缺越发心疼。” “娘娘这哪里的话,当时若不是定国公夫人出手,我颜家哪里还有今日。”秦夫人说着也在颜子衿身边跪下,“定国公家这份恩情我颜家自然记得,再说不都平安回来了。” “那是你家谨玉冲出去救人才来得及!要是晚了一步……要是……我可不敢想。” 秦夫人没再说话,任由垂钰上前将她扶起坐回到椅子上。 “明希母亲莲妃受宠,又独得这一个女儿,自然千般不舍,陛下与我便留她在亲母身边教养长大。”皇后娘娘说着说着便又正色道,“是我身为嫡母却没能悉心教导她,平日她犯了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姑息,如今将她禁足在宫里反省,待得诸事毕了再去罚她。” 见皇后娘娘要罚明希公主,颜子衿听闻她的母亲又是当今宠妃,不想让事态变大,本想着将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秦夫人却在她之前跪下谢恩道:“娘娘仁厚,想必公主聪慧明理,自然能体会到娘娘的良苦用心。” 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皇后服药的时候,两母女识趣地退出营帐,等走了一段距离后颜子衿这才挽着秦夫人的手开口:“母亲,皇后娘娘要罚公主,您为何就认下了?” “为什么不能认?”秦夫人偏头笑着看了一眼颜子衿。 “明希公主母亲是当今宠妃,公主又是娇宠着长大,要是……” “你不是也说了,宠妃,陛下对她不过是只是宠,并非爱。”秦夫人与颜子衿走过一片竹林,“宠和爱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说是宠,说到底也不过是帝王一时兴起的恩赐施舍,一日宠,岂又能日日宠,终有一日会消退会消失,算不上有多上心。” “那若是……爱呢?” “若是爱,那便不同了,虽与喜欢都是生情,但爱却更为深厚真挚。爱甚,则情深而不得自已,时时念想,悲喜无凭,多生烦忧牵挂。”秦夫人说着,便想起与颜父往日里温存恩爱的往事,连语气也不由得温柔起来,“若真心爱一人,自是将对方视为平等对待,岂会兴致来时便视作亲亲爱爱,兴致去了便弃若敝屣。” “可连皇后娘娘都那样说……” “可莲妃仍旧只是一个妃子,陛下的正妻依旧是皇后,是相互扶持、举案齐眉几十年,携手面对过刀光剑影的发妻。” “妻子的名分,很是重要吗?” “妻子可是昭告天地宗亲,记入族谱的正经名分,将来与夫君生同衾死同穴,怎么会不重要呢?” “嗯……” “我知道你刚才在担心什么,可我们已经拂了陛下的面子,绝不能再拂了娘娘的面子,不然就是不把皇家放在眼中,这等罪名,颜家可担不住。” “兄长那是要去救我事出有因——” “我说的哪里是这个。”秦夫人叹了一声,虽然刚才在皇后面前,她的态度像是并不打算追究此事,可一开始当听见明希公主害得颜子衿身下马儿受惊时,即使心知最后皇后肯定要将此事按下,可还是忍不住要去讨个说法。 所幸得知颜淮及时追上将颜子衿救下,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秦夫人这才强行按下这团火,而在听懂皇后刚才那席话的意思后,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章一百三十九 一百叁十九、 “你哥哥指定还没消气,以他的性子少不得要当场驳一回陛下。” “怎么可以!”一听颜淮竟打算驳陛下的面子,颜子衿急得忙抓住秦夫人的手臂,“再、再如何、也不能……更何况还是在众人面前。” “此事本就是明希公主有错在先,谨玉先天占了理,”秦夫人笑了笑,“陛下不会因此怪罪你哥哥,说不定比起一言不发,板着脸说陛下没错,还不如当着面稍微闹闹脾气让人放得下心。” “那……” “所以刚才在皇后娘娘这里,便不能再推辞,懂了吗?” “锦娘知道了。” “此事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但也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该处理的。”秦夫人说着朝颜子衿摊开手掌,“给我看看。” 看着颜子衿手心的伤,秦夫人心疼地将其小心翼翼合在手中:“疼吧。” “疼。” 颜子衿随秦夫人回去后,想着此事大概已经传开,去了席间少不得被众人关注,犹豫半天实在不想入席。秦夫人见她不愿跟上,也猜出她心中所想,便不强求,而是让平妈妈请了陆望舒出来作陪。 陆望舒自然也知晓此事,再加上秦夫人忽然被请走,心中愈发焦急着颜子衿,可秦夫人不在,她总不能丢下颜殊和颜子欢离席,所以一得知平妈妈请她,便忙不迭地起身离开。 “其实我在席间也不自在,但姨母在那儿我总得跟着。” 两人走在花林里,颜子衿还惦记着之前说的要带陆望舒来看,陆望舒一出来,便忙牵着她往花林跑。 “你当初要是跟着我就好了。” “我还在孝中,哪里能跟着四处乱跑。”陆望舒笑了笑,手里拈着刚拾起的落花,“那些贵妇娇女们因见我着孝装,便不时盯着我,我知道她们不是恶意,但还是觉得几分尴尬。” “说不定是觉得姐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所以多看几眼呢?”颜子衿跃起来扯下一段花藤,转身看向身后的陆望舒,“时间还早,我们在这里多玩会儿,趁此机会姐姐你教我编花藤吧。” 虽说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世,两人在花林里玩了许久,直到晚宴快要开始,秦夫人让人来催了才磨磨蹭蹭地赶去。 果不其然,一到场便感觉到许多目光若有若无地传来,可又不能转身就走,颜子衿只得硬着头皮在秦夫人身后坐下,所幸陆望舒在身边陪着,但还是在众人宴必已经开始闲聊谈话后,找了由头偷偷溜出席间。 夜风还有些微冷,但吹吹风至少脑袋清醒一些,颜子衿绕到一旁临水边,背着手在四周踱着步消食,盘算着什么时候动身回家去。 只是走着走着,忽然在角落里听到动静,好奇的凑上前,却见宋珮连同好几个贵女正挤在一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们在瞧什么?” 她的声音将众人吓了一跳,话音未落,宋珮立马回头向她比了个“噤声”手势,而其他人也齐齐转身将她拉了过去凑热闹。 “快瞧快瞧。”慕容环小声笑道。 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前方临水的大树下,一男一女正举着灯笼说着话,颜子衿解火光细细瞧了,才认出其中一人是江千兰。 只见两人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众人挤在角落里离得较远,声音顺着风似有似无地传来,实在听不真切。 就在慕容环实在等不及想着再凑近些,江千兰忽然提灯朝着这边走来,众女见状忙惊慌散去,可一时拥堵,不知谁被绊了一下,一瞬间纷纷摔在地上。 “听得可明白了?”江千兰举着灯笼,看着摔成一团的众人,巧笑嫣然,似乎早就知道她们在这里偷听。 “这不是,见宁小公爷终于回来了,”慕容环是最先爬起来的,她嘿嘿笑了一声,又忙去扶起他人,“结果一转眼你和他都不见了,想着定是去说悄悄话,又不好意思打扰嘛。”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江千兰自然知道慕容环的性子,见状慕容环也不再装矜持,一溜烟跑上去叉腰道:“你丢下姒君姐姐两年不回京,如今还记着回来,我要是姒君姐姐,早就不管你了。” “你在闹,我就找小侯爷治你!” “你敢!” 宁小公爷也是学慕容环叉腰说话,但随即又无奈笑道:“我此般回来自然是先去请了罪,不然姒君哪里愿意来见我?” “那这回又要离开多久?” “不走了。” “不走了?” “我此番回京,主要是为了向江家提亲,既然要娶亲,哪里还有乱跑的道理。” 听得这样的好消息,众女顿时又惊又喜,欢喜着涌上前去将两人围成一团,闹哄哄地问这问那,江千兰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宁小公爷说起此事,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激动得双目含泪。 慕容环最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又见宁小公爷的话惹得江千兰哭得停不下来,连忙开口,几句玩笑便让江千兰破涕为笑,羞红了脸作势要去打她。 宋珮虽是最开始跟着凑热闹的那群人,但此时只在一旁笑嘻嘻瞧着,颜子衿也同她站在一旁看着众人。等到慕容环说要去罚宁小公爷喝酒赔罪,推搡着他往宴席那边走时,江千兰见颜子衿站在水边出神,于是上前问道:“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去?” “本来就是出来消食的,再回去岂不是无用功。”颜子衿冲江千兰笑道,“姒君姐姐好福气。” “我……与他相识已有六年,我原以为他此番回京也仅仅是匆匆一面。”江千兰走到颜子衿身边与她一齐并肩站着,“刚才与他相见,也只是和以往那般,问我过得如何,身子是否安康等等,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打算……” “那……姒君姐姐爱小公爷吗?” “自然是爱的。”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江千兰这才意识到自己顺着颜子衿竟用了“爱”这个字,惊讶地掩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颜子衿,但过了一会儿便又放下手,斩钉截铁地又说道,“我自然爱他。” “为什么姐姐会这样笃定。”颜子衿犹疑地开口,“若只是因为你与他几年的相识相知,两人之间实在熟悉不过,产生了错觉,其实双方只是将彼此看作兄妹呢?” “哪里会分不清呢?”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江千兰以为颜子衿是瞧上了谁家公子,正在心中纠结对方的想法,便双手牵住她温声解释道:“首先,当他这样牵着你的手时,你会下意识地想去回握。” “然后呢?” “然后,你会很喜欢听他唤你的名字,即使是平时里简简单单的一声问候,心里都会忽然地慌乱一下。”江千兰说着,像是想到了自己害羞地垂下眸子,随即又抬眼无限柔情地看着颜子衿,“当你看着他的时候,心里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欢喜,欢喜到想不顾一切地去抱住他。” “姒君姐姐你看向小公爷时候,原来心里是这样想的。” “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你可别都当真了,而且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人说过,你可别告诉别人。” “那、那要是注定无果呢?” “什么?” “如果,没办法去回应呢,该怎么办?” “这……” 见江千兰有所迟疑,颜子衿顿时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她反手握住江千兰,说着自己只是前段时日在书上瞧见了个故事,一时入迷便想了许多,又胡乱扯了个搪塞。 江千兰也知颜子衿最爱读书,听了以后笑着让她不必纠结这些事情,书里都是那些文人胡乱编造的故事,算不得真也细究不得。 说着想再待会儿,颜子衿让江千兰先回去找慕容环他们,自己则站在水边,看着夜里被微风吹得起皱的水面,心绪也同这水面般一时难以平静。 章一百四十(h) 存稿没了,纯靠脑子依着大纲头脑风暴,摆了.jpg 一百四十、 明希公主一事在春猎里不过是个小小插曲,此回春猎,最令人议论纷纷的,便是那天场上的太子与叁皇子。 据说此番春猎,叁皇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太子同时搭箭射鹿,太子自然不负众望的一举夺鹿,可叁皇子却也射中一只鹿角。 当伤鹿与断角一举呈上时,众臣噤若寒蝉,本该齐齐叩颂太子英勇,见此情况无人敢出声祝贺,连陛下脸上的笑意也极为明显地尬停了一下。 毕竟众人皆知春猎射鹿代表了什么,按道理这鹿只能由太子一人射中,所以颜淮在春猎中已经兴致尚烈,也还是先拉住宋玟留在人马最后。 此事后来据唯一在场的颜淮所说,陛下最后还在赵丞相的“奏请”下,赐了两人相同的赏赐。 颜子衿不是很清楚这些朝堂之事,但也在秦夫人和宋珮口中得知过,这赵家,正是梁贵妃的母家,叁皇子的舅家,而据传言叁皇子这几年渐渐显露出与太子争夺皇位的意思,而且大有势均力敌之况,在叁皇子背后,便有赵家的手笔。 只不过外面此事议论得沸沸扬扬,颜家内部却一片岁月静好。 颜淮确实不出秦夫人所料,虽然陛下当着众人的面向他服了软,答应就明希公主一事给颜家一个公道,但他还是不服气地回了一句嘴。 按理说颜淮这般应该重罚,但陛下说着考虑到他是关心则乱,虽未深究,将该给的赏赐也给了,但还是以冲撞圣颜为由罚他在家思过。 颜子衿回到家后也被秦夫人下令在家待着,对外也说是贸然闯去马场失礼,罚她禁足,但其实是让她在这段时间里避避风头。 颜家两兄妹都被关在家里思过,众人联想到春猎时发生的事情,便揣测着说明希公主此事结局大概也罚不了哪里去,略略议论了一番便不去在意颜家,只将注意力转向宋家对此事的态度。 说着禁足,自然要对外坐出禁足的样子,陆望舒这段时日里去了颜子欢屋里,虽然秦夫人并未阻碍她出门,但颜子衿还是在自己屋里写字作画,绣花逗鸟,求得一个清净自在。 这日秦夫人带着孩子们去观里祈福,颜子衿禁足中便留在家中,她连着几日绣花身子疲累,趁着春光好天气转暖,便让木檀她们在廊口设了席被,就这么躺在地上春睡。 奉玉担心她在廊口吹了对头风,又担心这样失仪,忙命人搬了矮台屏风在一旁挡着。 木檀她们为了不打扰颜子衿,便都去了后院休息做事,屋里一瞬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实在好睡,颜子衿也不知自己这一下睡了多久,等悠悠有些意识时只觉得浑身绵软,连手指头也没有力气。 想着总之无人管她,自己也乐得赖床,便躺在席上半梦半醒地养神。 略眯了一会儿,忽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颜子衿只当是木檀来催自己便没有反应,可来者只是走到自己身边跪坐下来,也不急着催自己,颜子衿想着似乎不是木檀哪会是谁? 可自己身子实在没力气,连眼睛也睁不开,只得保持着侧着身子的姿势,直到对方伸手握住自己放在枕侧的手,感受到此人大拇指上玉石扳指传来的触感,颜家只有颜淮才会随时戴着一枚玉石扳指。 颜淮握着自己的手,颜子衿感觉到他将自己的手翻过露出手心,这几日为了手上的伤木檀她们寻了上好的伤药,生怕颜子衿留下一点疤痕,按道理也该是擦药的时候,结果颜子衿贪睡便错过了时辰。 感受到颜淮将什么东西抹在自己手心的伤疤处,冰冰凉凉地,带着一股好闻的花香味,似乎与自己平时抹的伤药不一样,但颜子衿不疑有他,直到颜淮抹又牵过她的另一只手。 颜淮可能还以为颜子衿在熟睡,动作极为轻柔生怕将她吵醒,指腹摩挲着手心,今日春光好,屋里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声,风过回廊,撩得花枝招摇,撩得心中莫名一阵酥痒。 一时心神微动,颜子衿不由自主握紧了颜淮的手。 颜淮的动作一滞,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颜子衿的举动,颜子衿身子还是沉重,想着睁开眼瞧瞧,但睫毛努力颤动的了一番还是无济于事,在别人看来她不过仍在梦中。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颜子衿复又觉得一阵困倦,察觉到颜淮忽而动了身子,朝自己凑近了些许,有些试探的吻落在唇上,轻柔得稍纵即逝。 或许是贪睡引得身子沉软,又闭着眼屏蔽了其他大部分的感官,即使是短短的相触,却立刻惹得心尖剧烈地颤动,颜子衿下意识蜷起了双腿,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叹。 这声叹息似乎两人都始料未及,颜子衿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但结果便是轻吻化为贪婪的纠缠,颜淮手掌贴着她的腰微微抬起,令颜子衿不由得张了口。 “矜娘……”颜淮轻轻唤着颜子衿,手掌落在她因为午睡而有些杂乱的发上,她只觉头皮一阵传遍全身的酥麻,连带着身子不由得微颤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反而会让颜淮继续下去,颜子衿想要阻止,可刚才握住颜淮便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更莫说推开他,只得任由着颜淮摆布。 颜淮的手指从发间滑下,一路伸入凉被中,勾住胸口衣带轻轻一扯,便觉身上衣衫顿时散开,紧接着颜淮又往下伸去,直至滑入裙中。 亵裤被褪下的同时,感觉到大腿根部被布料摩擦传来湿凉的触感,颜子衿顿感羞惭,脸上飞霞更甚。 颜淮大抵是没想到颜子衿身下竟然有了这般明显的反应,指尖擦过外侧,勾起一条银线,颜子衿紧闭着眼,大脑还有些不甚清明的朦胧,只咬着唇低声呜咽,盼着自己快些恢复力气。 玉石扳指按上隐隐跳动着的小核,顿时引得颜子衿身子一阵颤抖,颜淮的手指伸入穴中按压逗弄,她几乎是按奈不住本能地低喘嘤咛,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是何种靡乱动情的娇态。 颜子衿此前贪睡的乏力,再加上被挑逗后的情动,此刻浑身酥软得仿佛要融化,整个人几乎绵倒在颜淮怀中,任由身体本能地去回应。 颜淮在自己颈侧一番噬咬轻吻,更诱得她一阵低吟娇喘,可他忽而停了动作,颜子衿还有些迟钝地转不过脑子,随即便觉得身上一轻,颜淮竟将被子掀到一旁。 不知颜淮是个什么打算,颜子衿有些紧张地深呼吸,然而就在下一秒,颜淮便抬起她的双腿,湿润温热的触感触碰上已经红如珊瑚的小核。 章一百四十一(h) 一百四十一、 不同于指腹与扳指的触碰,颜子衿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但指尖却因此恢复了一丝知觉,可惜速度实在是太慢,颜淮并不打算给她时间,舌尖舔舐逗弄着花蒂,指尖再一次伸入,节律而快速地插弄着。 自己刚触碰到颜子衿下身时,便知道她虽在睡梦中,但潜意识里已然情动,可这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只得先耐着性子让她放松一次。 尚在睡梦的颜子衿比清醒时的要配合许多,给予颜淮的反馈也更为强烈,他将指尖用力往里伸入,颜子衿身子反弓不由得夹紧了双腿,可左腿膝盖被颜淮用手按住,她只得无助地接受着,呻吟声夹杂着委屈的呜咽。 舌头上的颗粒感受着颜子衿即将高潮的颤栗,颜淮并没有继续刺激,而是抬起头停止了吮吸,唾液与花核间淫靡地拖出一道丝线,他往前附身吻住颜子衿的小腹,手指用力插到深处的同时玉石扳指紧紧按压住微微跳动花核。 一股电流顺便四肢百骸,颜子欢顿时弓起身子,四肢随即恢复了意识,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压住因为极乐无法抑制的叫喊,暖流随着她身子的颤抖不停喷洒颜淮手中。 意犹未尽地抽出手指,指尖落在大腿内侧,将娇嫩肌肤上的水痕涂抹开来,颜淮抬起头,正好与颜子衿泪眼朦胧的双眸对上,她此时微睁着眼,双手紧捂着嘴,胸脯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醒了?”颜淮凑近她的脸,将颜子衿的手挪开,他可并不希望颜子衿将这些声音憋住。 以为颜子衿此时已经清醒,可看着她的双眼,似乎刚才那些反应只不过是高潮时本能的条件反射。颜淮不禁想着,要是中途颜子衿醒来瞧见这样的情景,会是个什么反应? 身随心动,颜淮咬住颜子衿的锁骨,将她的下裙推至腰间,廊下落下两只鸟雀,屋内的香艳被矮座屏风阻挡,它们无从知晓,只顾啄着缝隙里残留的鸟食,院中树上的垂枝被风吹动,树影投在屏风上,树影飘荡,荡得令人心神荡漾。 贪婪渴求地吞咽着香津,颜淮指尖落在颜子衿腰间,拇指按着她小腹光洁的肌肤上所传来的轻颤。 双手紧紧抓着枕头,颜子衿主动抬起腰贴近颜淮,颜淮下身抵在她的穴口,布料已经沾满了她溢出的蜜液。 此刻的唇舌缠绵已经不足以满足,颜子衿在半梦半醒之间,虽隐隐意识到颜淮在对自己做些什么,但比起制止,她反而更加渴求他的触碰,于是便伸出双手抓着颜淮外袍的衣料。 颜淮停下动作看向她,只见颜子衿檀口微启,雪肤染樱,她眼角还沾着泪珠,却凑近身子咬住了颜淮的喉结,与其说咬,不如说是用上了贝齿的含,他半点没感到疼痛,却比疼痛还要刺激。 颜淮下意识双手抱紧了颜子衿,闷哼一声后嘶哑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动作有撩拨人?” 木檀从院外匆匆跑入,甚至连奉玉的询问也来不及搭理,快步穿过廊下走到屋内,隔着门口锦绣琳琅的琉璃花屏,已经能明显听见屋内传来压抑的呻吟。 “将、将军!” “下去。”颜淮显然很不满意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按往日,木檀听他这样的语气,肯定立马听从地退下,可事态紧急,她也顾不上别的忙道:“老夫人回来了,正往小姐院子这边过来。” 颜子衿此时已经清醒,或者说她已经清醒了好一顿时间,虽然之前已经有点意识,但清醒后的反应自然与之前截然不同,不过事到如今颜淮自然不会就这么停下,抓紧了她的双腕后愈发卖力地肆意冲撞着。 听到秦夫人朝着自己院里赶来,颜子衿吓得绷紧了身子,里面绞得更紧,颜淮差一点没有忍住。慌乱挣脱开被钳住的手腕,颜子衿挣扎着让颜淮快些离开。 “瞧见了又怎么样?”颜淮显然不介意此事被秦夫人发现,用力抓紧了颜子衿的腰不让她躲开,可颜子衿怎么会同意,双手抵在颜淮胸前哀求:“怎么能让她看到这样,你快停下、快点!” “再等等。” “颜谨玉、颜淮,你快出去,不然我讨厌你一辈子!” 见颜子衿急得已经哭了出来,不满地皱紧了眉头,颜淮沉下身将颜子衿压住,不给她半点能够行动的缝隙,狠狠冲撞至极限,毫不犹豫往里射了一次后这才愿意抽出。 颜子衿还没从颜淮内射的举动里缓过神,立马起身将衣衫整理一番,可此时已经来不及让颜淮离开,便推搡着让他躲到屋里的衣架后,又威胁着他不准出来也不准出声。 此时已经听见秦夫人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颜子衿忙让自己平息下来,确认自己此时看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模样,这才走出屋子。 秦夫人听奉玉说颜子衿在廊下午睡,说着这样怎么可以,也不怕受凉头疼,便抬脚要往屋里走,颜子衿从旁快步绕出,故作镇定地开口道:“母亲不是出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出去好几个时辰哪里快了,分明是你贪睡。” “天气这么好,一时不察难免多睡会儿。” “你也不怕被廊下风吹了头疼,而且睡了这么久,到时候身乏无力更难受。”秦夫人也是拿着颜子衿无奈,她自己说着禁足不出院子,闷久了找不到事情消磨,午间确实难免贪睡些。 “母亲来了怎么不见欢儿她们?”颜子衿双手抓着身前衣裙,虽然表面还算规整,只有她知晓身下是个什么样的糟糕情况,小穴里精液和高潮时的水液顺着大腿不停朝下流淌,几乎已经湿透了亵裤,可她还是得在秦夫人面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托人带回来,让你哥哥转交给你的药膏你可收到了?”秦夫人问道,她此番来见颜子衿便是为了此事,“我惦记着你手上的疤痕,路过永归堂时便又去问了大夫,听说他们家新出了一个方子叫玉花膏,消肿退红,除疤止痛最是有效,就让人忙送了一份回来。” 颜子衿回想起刚才颜淮朝自己手心涂抹的那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想必就是秦夫人口中的玉花膏,于是笑着回复道:“自然用上了,冰冰凉凉的,还有一股子花香呢。” “你先用着,若是有效我再让人配一份回来。”秦夫人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瞧我,差点忘了正事,回来途中遇到了宁国公夫人,她说往家里送了帖子来请我们去吃酒,正巧遇上不如同她一起去了,我说先带了小施他们回来更衣再去呢。” “呀,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这么久,木檀她们哪个不是由着你,自然不去打扰。”秦夫人笑了笑,“我半路遇到奔戎,就让他去通知你哥哥一声,我就不去那边了,过来看看你。” “望舒姐姐呢?”颜子衿不着痕迹瞥一眼身后,心想着奔戎白跑一趟,这里两个人都知道了。 “望舒她说自己在孝中便不去了,留在欢儿院中休息,有巧烟她们服侍着呢。”秦夫人让颜子衿闷了就出去走走,说着禁足,但不过是做做样子没必要真一步不出,颜子衿听了一一乖巧应下。 母女两正说着话,婢女上前回禀,颜明他们已经准备好,正等着秦夫人,于是没再多留,有嘱咐了颜子衿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章一百四十二(h) 幻想一个一觉睡醒200珠珠【做宝可梦.jpg】 一百四十二、 将秦夫人送出门,眼见着一行人远去,颜子衿这才脱力地抚着门框,这倒不是因为秦夫人突然到来吓得,而是本就双腿发软,差一点便稳不住。 木檀快步扶着她起身说着回屋,颜子衿本不想再进去,可随即发现耳上一只珍珠珰的挂坠不知何时落在哪儿,一想到刚才自己是这样单挂着一边面对秦夫人,颜子衿心中猛地一跳,便忙不迭回屋去寻。 刚走入屋里正好与颜淮撞上,他看着颜子衿着急忙慌的样子,便将手里的东西举起:“刚想提醒你掉了一边挂坠儿,你就跑出去了。” 气他说话时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分明就是刚才被他那般折腾才无意间掉下。颜子衿小脸一沉伸手就要夺,颜淮却将手往后躲开,顺势绕过她的大腿径直抱起。 “呀——”颜子衿吓得伸手环住颜淮,颜淮计谋得逞,单手抱着她往屋里走:“你们下去候着。” 听着颜淮的意思他似乎还要继续,颜子衿吓得也不顾自己会不会摔倒,推着他的肩膀要下去。 颜淮快步走入不给她机会,轻而易举地将颜子衿摔在最里面的织锦罗榻上,本就是平时用来休息的地方,又有香木攒花屏挡着外面,不必担心想刚才那样会被从外窥见。 刚才颜子衿就这么随便整理了一番就出去,想必下面已经糟糕得不成样子,颜淮将她的双腕交迭按在靠背上,颜子衿半贴住靠背其他只凭几个软枕抵着,上半身使不上力气,下半身此时被亵裤绊在膝盖,实在活动受限,委屈得只咬唇抽泣,说着颜淮总是单方面欺负她。 “可我要是放手,你大概只会跑走,这算个什么欺负?”颜淮单膝跪在榻沿,伸手掀起颜子衿上衣,一眼就瞧见她身下穴口连带大腿内侧湿漉漉白花花一片。 刚才被打断本就尚未尽兴,此时此刻哪里还打算放过,颜淮将颜子衿朝靠背处抱近了些,将她手腕往上拉了拉刚好碰到边缘:“抓紧些,一会儿我可分不清你是不是因为被撞到头才哭。” 颜子衿忘了自己此回又是第几次泄身,只知道自己如今这个姿势反倒正合了颜淮的意,次次尽数没入恨不得径直喂入里面小口,抽出时又带出小穴口的娇嫩内肉,罗榻被撞得吱呀作响,垫在身下的绢帕此时早已被春液淋得湿透,颜子衿亲手绣上的双飞燕被飞溅出的白污遮了个七七八八。 之前宋玟说过颜淮怪得离谱,不说战时那般高压得让人喘不过气,大家恨不得下来抽空立马找点法子发泄,就说平日里那些来往友人,即使没有娶亲,起码总有个陪房丫鬟在旁红袖添香。 可颜淮倒好,无论军中还是平日里一脸不近女色,连跟他们去听曲也是只躲在角落里,宋玟甚至还怀疑过他是否有龙阳之好,得到否定后直接骂骂咧咧说着连木头雕的偶像都会生芽,他颜淮活像个石头凿的,甚至连个缝都没有,二十岁明明正值年轻气盛时刻揣着一团火,也不知道这股力气颜淮都用到哪里去了。 颜淮好几次忍不住想踹一脚宋玟,自己又不是牲畜,不管是谁只要是个女的就行,又不是忍不了,难不成非得时时良妾美姬不离身才算个男人? 不过他这会儿年轻气盛倒是真的,只是颜淮时刻提醒自己掌握着度,他要是真没节制恨不得一次用完劲,颜子衿这身娇体弱的哪里能受得住。 按着捣弄了一阵,颜淮这才意犹未尽地抽出,颜子衿脊背酥麻发软,缓了会儿这才哆哆嗦嗦地爬坐起身,小穴还以为被插弄着,花口半张,任由白精随着动作流出落在榻上。 看着自己这般狼狈样子,颜子衿背脊被撞得有些疼痛,心想着只怪自己那时睡得脑袋发昏,一时没拦住自己抓了颜淮的手,接着又顺了他的心思,如今还被他往身子里射了好几次。说着要去找人告状,可说起要告谁的状,又不知是告颜淮还是告自己,只得用指节抵着眼角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颜淮连忙心疼哄着,可越哄颜子衿哭得越厉害,见她连声说着自己欺负她,颜淮又想辩驳又想笑,索性直接握拳将双手递到她面前说:“你说我欺负你,那这次我容你处置一回消消气。” “真的? 见颜淮认真点头,颜子衿还是狐疑地瞧了他一眼,随后在身侧寻了一阵,将丢一旁的衣带拿了过来。 颜淮看着她凑近了些,心里大概也才出来颜子衿是个什么打算,只见她在自己双腕上缠了几圈,便又往侧旁扶手处的镂空处缠了几圈,瞧着是要把自己绑在罗榻上,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要这样做,可得再缠紧些才行。” 板着个俏脸瞪了颜淮一眼,颜子衿还是不由得默默将剩余的衣带往扶手处绑紧了些,这才松手满意地瞧了瞧,想着这回子颜淮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解开,颜子衿心里的气消了不少,于是忙转身拿起衣衫穿上。 可颜子衿刚拿过外袍,就被颜淮从后搂住腰一把拉进怀里,始料未及,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衣带分明还稳稳地拴在扶手上,可颜淮却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已经脱出一只手来。 眼睁睁看着颜子衿小脸从震惊变为慌乱,颜淮另一只手随意甩了甩便轻松脱出,一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 “你耍赖!”颜子衿咬着银牙怒道。 “我都说了让你再缠紧些,结果你去绑扶手,”颜淮颇有一种明明自己已经提醒了,颜子衿却没听他的无可奈何,但又忍不住笑着炫耀道,“打仗时那些敌军恨不得连手肘都缠上,最后还不是让我逃了,你这点技术又能算得上什么?” 明明听着已经是处于生死之间的险事,可颜淮的语气里却仿佛一件普通不过的小事情,他此时里衫大敞,目光一眼就能落在他的那些陈旧伤疤上。 见颜子衿挣扎渐轻,颜淮察觉到她的目光所在,他其实并不想颜子衿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起身拿过那盒玉花膏,挑了一点涂在颜子衿小穴外侧,随后又取过软枕径直塞在颜子衿腰下。 “你不是说随我处置一回吗?”反应到颜淮这是要再来一次,颜子衿连忙翻身准备逃离,可还是被颜淮抓住双臂拉了回来:“说了容你处置,也没说不准我反抗。” 被压着又要了许久,那玉花膏本就入肌生凉,颜淮在进了身后又由轻及重由缓至急,直插得颜子衿春水难止娇躯发颤,连喘息声也变得柔媚生甜。 小穴受不住他这般横冲直撞,紧紧缠着柱身好减缓他的动作,可越是这般缠便越是入爽利,颜淮将颜子衿的一条腿挂在肩上,俯下身掐了紧她的腰,挺身直入,顶得她内口连连高潮发颤,像小嘴儿一般媚迎吮吸。 到最后终于忍耐到了极限,颜淮抱紧颜子衿咬住她的肩头,低喘着将白精悉数射进这才肯罢休。 颜子衿抓着颜淮的背,此刻她实在是连呼吸也觉得疲累,身体里被颜淮胀满得难受,可她已经不去关注,只想就这么好好地再睡上一会儿。 章一百四十三 一百四十叁、 那日被折腾得够狠,颜子衿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精神,秦夫人见她萎靡不振的样子,觉得她这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不巧颜殊不知吃了什么还是受了凉,连着好几日发热发昏,请了大夫来瞧,又冒险用了重药这才勉强压下,可小孩子身子弱,好不容易压下病,又得细细补养着。 本来这几日秦夫人要去巡庄,查查各处庄子的账,一下两边为难,忽而想起之前去临湖,内宅的事情颜子衿也独自处理了不少,便解了她的所谓禁足,让女儿出去走走散心。 虽然给了颜子衿巡庄的权力,但总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去,陆望舒也不方便出门,秦夫人细想了一番,想着颜明年纪不小了,家中事情也该经手了解一番,便命颜淮带着他们两人,先暂且将城外稍近些的庄子查一查,其他的等秦夫人这边腾出空来再说。 颜子衿接过母亲交给她的册子,秦夫人一早就给她安排好,算来不过四个庄子,大多是田庄绣庄,手脚麻利些大概五六日就能巡完。 颜子欢见姐姐哥哥们出门,也求着母亲想跟着去,可秦夫人说着她之前给的账本都还没瞧个明白,去了只能添麻烦,便留了她在家。 颜子欢虽然不服气,但想着还好有陆望舒陪着自己,只得委屈巴巴地应下,一脸艳羡地瞧着颜子衿收拾东西。 本来可以出门逛逛,颜子衿心里几分欢喜,但一看到颜淮还是不由得身子暗中发颤,连他伸来的手也不敢碰,自己径直上了马车。 颜子衿想着此行有颜明一起,怎么着颜淮也得注意些才好,而且就算颜淮在颜家再怎么只手遮天,他总不能连庄子里的人嘴巴都管住。 默默念着不要多想,此行最主要的还是巡庄,此事关乎颜家这一季的收成,可不能出了差错。 此行第一站是古木庄,颜子衿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刁钻,无论怎么读都觉得妨口,但听颜淮说这个庄子里有一颗数百年的古树,庄子里的田地都挨着这古树,所以叫了古木庄。 因离京城不远,范围里又包了不少良田,所以算下来多多少少还是个富庄。 叫了庄子里管事的人进来,颜明在外问话,颜子衿则在屏后翻着呈上的账本,听着管事的一字一句恭恭敬敬,不由得心想秦夫人还是比自己考虑得周全,若颜淮不跟来,她一个闺中小姐,颜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初来乍到的,说不定还要被故意为难一番。 不过有颜淮在此,问话少了不少弯弯绕绕,但账本上却是实打实的数目,纵使颜明算盘打得再出神入化,两人也是忙到夜里这才堪堪查完。 颜淮当然没有帮忙,毕竟这回来巡庄的是颜子衿和颜明,他只负责旁边瞧着就好。 “小姐早些休息,明日还得动身去下一个庄子呢。”奉玉点了床前烛灯,颜子衿洗漱完毕后还坐在书桌前瞧着账目。 “再看一会儿就睡,”颜子衿拨弄着算珠,“今天比所想的快些,我还想着这么多账本,起码得查到半夜。” “听奔戎说这几个庄子将军平时都会来瞧瞧,这些人纵使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乱做事。” “说是这么说,但肯定有中饱私囊的情况在,哪有人不捞油水的,”颜子衿笑着挽了挽头发,“只是看有没有自知之明罢了。” “啊,怪不得二少爷追问农具添置花费的时候,将军会在最后开口打断。” “那些农具添置数目无差,也好好的分发到农户手里,只是在价格上动了手脚,但数目不大,而且管事也是认真做事,尚在可接受范围,”颜子衿说着从那些收据中拿出那份签了名字的单子,“而且证据在这里好好放着,白纸黑字签了名,即使转头要清算他也没有辩解的办法。” “可既然自己暗中揩了油,为何又要将证据一起呈上来?”奉玉不解,若是她处理此事,只要将单子烧了毁了,到头来对不上账不就行了,一时管理不当总比中饱私囊罚得轻。 “主动把自己的把柄交出去,自然是有所求。”颜子衿说着,“管事将自己证据呈上,但同时也将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家主权衡利弊之下,自然清楚哪方面对自己更有益,哪方面可以视若无睹。” “也不怕被转头查到自己。” “或许是不在意,也或许是觉得到最后自己也不会因此被罚。” “真是自信。” “真自信呀。” 连着几天下来,有颜淮在一旁坐镇,颜子衿与颜明并未遭到多少刁难,第六日便已经查到了最后一处庄子,颜子衿从未知晓颜家竟然有这样一大块地,甚至还特地圈了一处用来当做马场。 管事的是一个魁梧大汉,声音粗犷但做事细腻,呈上的账本不仅收入支出日日不落,甚至某日天寒多用了几块炭也老实记上。颜子衿瞧着手里账本,默默想着细心到这种地步,自己还有什么查的地方? 就在颜子衿在心里碎碎念的时候,颜淮却从她手里将账本拿走,抢在她之前开了口:“你之前不是惦记着要学骑马,如今正好同小施一起。” “可是这回巡庄……” “这里交给我,这几日你和小施辛苦,先休息一下。” 其实说辛苦也辛苦不了哪里去,想着这个庄子刚才看下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颜子衿便点头应了,在庄里人的引导下去往马场。 只是颜子衿一路走着,心里总觉得有几分怪异,这么多庄子其实大多都是用来安置家中那些年老仆人,所以之前庄子里还能瞧见几位耄耋老翁,可此处在庄里扫洒的大多就是些青壮男子,甚至连妇人也没几个。 甚至马厩里负责看管马匹的马倌也是瞧着莫约二十多岁的壮年男子,颜子衿在马厩门口随意扫了一眼,里面的马儿个个膘肥体壮,一看就是精心饲养照顾,可此处只是个别庄,似乎并用不上这么多的马,也不像是要牵出去贩卖的样子。 马倌瞧见颜子衿到来,似乎已经有人提前安排过,朝她行了一礼,转身竟从马厩中将追云牵了出来。 “为什么追云会在这里?”颜子衿看着眼前温顺的追云,心想着它不是应该在家里的马厩里吗? “追云是战马,家里马厩太小它待着不自在,偶尔在这里放放风也好。”颜淮不知道何时已经处理完事务来到这边,不远处颜明已经在场中驰骋,追云似乎也耐不住性子,不停踢着前蹄扯着络头要上前。 章一百四十四 一次更两千字左右好累哦,要不咱们一章一千左右吧【躺】 一百四十四、 “我怎么不知道小施马骑得这么好了?”颜子衿凑到栅栏边看着颜明,他那般行云流水的马术可不像是短时间速成的。 “他小时候我就抱着他上过马,在临湖那几年,又托了渊哥教他。” 追云似乎很是不满两人在这里絮叨,连连扬起前蹄要往栅栏里走,颜淮抓着缰绳吹了几声哨子,追云这才喷着响鼻停下动作。 “追云快耐不住性子了,上马吧。” 颜子衿踩着马凳被颜淮扶上马,连忙抓紧绳子坐稳,虽然那次的恐惧被兴奋冲淡了不少,但没隔多久再一次上马,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颜淮与她说了几句如何停马如何转向,又嘱咐要是马儿受惊该如何保护自己,直到颜子衿牢牢记住这才不再絮叨。 原以为颜淮打算松手,谁想颜淮却径直翻身上马,不等颜子衿反应过来他双腿一夹马肚,追云兴奋地一声嘶鸣,飞箭一般冲入马场中。 “呀——”颜子衿一时失神,身子不由得后仰正撞在颜淮怀中,她没想到颜淮的举动,一想到颜明还在这里,比上马那会儿还要紧张。 “哥哥——阿姐——”颜明策马奔到两人身边,他难得开心,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 “这匹试了如何?”颜淮笑道。 “是匹良马。”颜明笑着回道,“但是比不上追云。” “这里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颜淮说着用马鞭指向前方冲颜明道,“你我比试一番,看谁先赶到对面。” “你带着阿姐,我岂不是胜之不武?” “追云不至于多了一人就成累赘,你姐姐一直惦记着想学骑马,先带她跑上一程熟悉熟悉,等小殊他们来了,正好教教欢儿。” “好!”颜明策马走到一旁,“让你们一个马身。” “到时候输了可别耍赖。”颜淮说完扬鞭一挥,追云得了主人指令,撒了欢一般往前奔驰。 隔着帷帽,帽上的纱被风吹得蒙在脸上,颜子衿瞧不见前方是个什么景色,忽听颜淮冲她道:“锦娘,把纱掀开好好瞧瞧。” ——古滇国有平地,宽似无尽,曰苍山,青草如海,天幕垂地,有马策奔,飒沓如流星。 庄子内这片马场自然比不得书中苍山那般阔大,可今日春日晴朗,青草茵茵,天空如碧,白云沉得像要压下来,似乎只要能去往天与地的尽头便能一触其柔软。 心里不断回忆着自己在书中所见,恨不得将所有能够形容眼前此刻景象的字句全部用上,但颜子衿还是觉得远不够。 休道少年语荒唐,天作沧海云作桨。昆仑玉顶万丈雪,闲醉才拜仙人乡。 眼见着即将被颜明追上,追云性子一向好胜,四蹄更是如虎狼狩猎般在草地上飞过,两匹马到最后胜负几乎只有一个马鼻之差。 颜明勒马停定,但还有些意犹未尽,颜淮则是直接下马牵住追云,带着颜子衿在四周缓缓走上几圈。颜淮知道宋玟一家子教人骑马的法子,从宋父到宋家大哥再到宋珮,一个比一个粗糙,主打一个先上马跑起来再说,也不先教教如何在马上保持平衡。 当时也多亏颜子衿灵光一现,无师自通勉强稳住了身子,不然哪里等得到颜淮赶上。 颜明牵着马在一旁吃草,自己在树下乘凉。 被牵着走了好几圈,颜子衿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说着就要让颜淮松开绳子放自己跑跑。 颜淮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不过是放开绳子容颜子衿小跑一会儿,追云这般灵性,自己当然不担心会害颜子衿坠马,可他偏就不想放手。 说着再熟悉会儿,却将手里绳子越抓越紧,可又耐不住颜子衿的恳求,就在颜淮松开缰绳的一瞬间,天边飞过群鸟,颜子衿学着他的模样用手拍了一下马臀,追云便欢快地小跑出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颜子衿的帷帽衣衫随着马儿奔跑时带起来的风扬起,活像一朵正在天地间盛放的花。 颜淮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慌乱,猛地往前奔了几步,眼见着颜子衿的身影越来越远,眼见着自己快瞧不见她,就在他伸出手指准备用哨声将人与马唤回时,追云已经载着颜子衿慢悠悠地小跑回来。 “阿姐学得这么快,再过一段时日说不定我都追不上了。”颜明笑着上前,颜子衿跑得生热,额角已经沾了汗珠,她抓着缰绳,说着再过几日颜殊身子好些,就向母亲禀告,带他们也来此处玩耍。 为此想征求颜淮意见,却见颜淮正抓着追云的缰绳,抿着唇低头出神。 “哥哥?”颜明上前唤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到时候替他们选哪匹马比较好。”颜淮勉强笑了一下,说着今日暂且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就返程回家,不过颜子衿却察觉到颜淮忽然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看颜明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只得默默闭了嘴。 回去庄子换了身清爽的衣衫,颜子衿倚着花橱,用小剪子修着花盆里枯败的枝叶。 想着这几日的见闻,今日被追云带着跑了好一圈,心中畅快,又想着刚才与颜明说着要带颜殊他们来庄子玩,不由得感慨一声。 如今颜淮战功赫赫,即使不靠颜父荫庇也算得上朝廷新贵;颜明学业一刻不曾落下,听说写出的文章,教书先生看了忍不住连声称赞,今年的乡试十拿九稳;离家时颜子欢还是个小孩子,现在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秦夫人当初入京时怀着孩子九死一生,现在颜殊也长到了能够学骑马的年纪。 等到两个弟弟长大,想必也能担得起颜家的重担,颜父在天之灵也会十分欣慰吧。 颜子衿忽而怀念起尚在临湖的那些年月,如今虽物是人非,所幸亲人还在身边,望今后一如既往,平安顺遂,岁月静好。 剪下枝头一朵花放在水盆中装点,颜子衿极为满意自己的“作品”,透过身前的长方花框能看见院子的景色,垂花压下枝头,朝框中递出一点春景。 颜子衿抬头看着垂花,瞧着心里开心,计划要不要参照着描写绣花的样式,甚至直到颜淮从身后抱住她这才发觉有人进了屋子。 见颜淮这样大胆,颜子衿连忙要去拨开他的手,可颜淮直接擒住她的手腕,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别让小施瞧见!” “没事,小施不会来这边。”颜淮闷声说着,额头靠在颜子衿肩上,“一会儿就好。” 不明白颜淮为什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但他现在也不见得愿意告诉自己。 难不成是嫉妒自己骑着追云跑了这么久? 颜淮的异常还容不得颜子衿细细去想缘由,他们刚一回家将这几日巡庄情况汇报给秦夫人,秦夫人便说着此时不急,让颜子衿准备一番随她入宫请罪。 章一百四十五 jizai2 5.c om 一百四十五、 随秦夫人上了车马,一直到离了颜府周围被喧杂的人声环绕,秦夫人这才开口告诉颜子衿缘由。 莲妃获罪了。 原来明希公主在春猎上害得颜子衿座下马匹受惊一事,回宫后陛下不仅罚了她禁足两月不得见任何人,又命她禁足期间日日抄写经文静心。 莲妃一向宠溺女儿,哪里忍心她受此惩罚,便连着叁日在陛下面前求情,可陛下定了心要罚明希公主,自然不听她的哀求。 眼见求陛下无望,莲妃便又去求皇后,这几日皇后旧疾复发本不打算见人,可听闻莲妃在殿外跪了整整一下午,心里不忍这才勉强起身见她。 然而莲妃受宠多年,自以为得了宠爱,自己仗着陛下耀武扬威,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皇后多少次,又见皇后不追究,便更加不把后宫众人放在眼里。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13.com 此番为了女儿,莲妃不得已放下姿态向皇后求救,可陛下下了旨,皇后也无可奈何。 此事其实算不上什么,不过是让明希敛住性子受些惩罚,可莲妃溺爱过甚,见陛下与皇后不允,竟买通此番监督明希的姑姑,打算偷溜进宫与女儿见面。 可百密一疏,莲妃还没来得及踏入宫门,恰巧就被无意间巡逻到此处的禁军发现,也不知莲妃是不是一时关心则乱,竟与禁军起了冲突。 身为宫妃不仅夜里私闯宫室,甚至当着众人失仪,此事立即惊动了皇后。可谁曾想,莲妃心急女儿,又听了她人唆使,竟贸然冲撞了皇后,害得皇后突然急病昏倒。 “宁国公夫人说,皇后娘娘这病来得急,又蹊跷,连太医都没查出缘由,还是奏明陛下,请了那位大人来诊脉,才发现皇后娘娘体内陈毒淤积。” “有人对娘娘下毒?” “是了,兹事体大,陛下立马封锁了后宫,又命人严查,所以直到查出凶手后,宁国公夫人这才知道消息。” “是莲妃?” 秦夫人无奈地看了颜子衿一眼,似乎她到现在也想不通缘由:“莲妃恃宠而骄,人心不足蛇吞象,竟一早就觊觎皇后之位,后来明希公主此事又见皇后不帮自己,鬼迷心窍之下,买通了宫中太医在皇后娘娘的补药里下毒。” “怎会如此?” “莲妃自然是死罪,陛下本想查毒害皇后一事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却知莲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竟将莲妃欺君罔上李代桃僵一事通通说了出来。” 原来陛下刚登基时,一次宫宴醉酒宠幸了一名宫女,等到第二日酒醒时那宫女却不见了踪影,只拾捡到那宫女所遗留手帕。 皇后让人带着手帕去寻人,当时尚为司珍坊宫女的莲妃主动出来相认,口中所说的事情经过,不仅与陛下所言一致,甚至查验了那日当值记录,也并无疑问。 “莲妃顶了正主受了皇恩,又怕夜长梦多被发现,便暗中设计害死了那名宫女。”秦夫人说着顿了一下,随即半是惋惜半是愤恨的说道,“据说那宫女死的时候,已经怀了龙种。” 毒害皇后、欺君罔上、李代桃僵、杀人灭口,更不用说这么多年里,其他凭着陛下恩宠所做之事,莲妃此回定然没有丝毫能够轻饶的机会。 “莲妃害惨了她的女儿明希公主,皇后仁心宽厚,不想由此影响到孩子。此番我带你入宫请罪,是向给娘娘一个理由,好免了明希公主的惩罚。” 颜子衿听得莲妃这些事,早已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秦夫人见她不言,以为颜子衿心有不服,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我知道你委屈,莲妃心狠手辣是真,但对女儿疼爱也是真。明希公主是莲妃手把手养大的,母女情深,此番若是不让她们母女见面,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嗯……” “而且皇后娘娘也是想借此机会,将明希公主接到身边教养,若留着她独自一人在宫里憋着,指不定胡思乱想出什么事情。” 听了秦夫人的话,颜子衿心中理解,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她想着想着,却又不自主地开口道:“莲妃这么多年都没有让人怀疑,怎么一朝就被宫女供出了真相?” “大概那宫女是为了活命吧。” “可她说了这件事,最后真的还能活吗?” 母女二人一时无言,颜子衿其实还想问,莲妃虽然在宫里恃宠而骄,可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想必做事也极为谨慎,明希公主并未重罚,莲妃就算再如何着急女儿,怎么会随意被人教唆几句就冲动行事呢? 而且短短几日就将莲妃这么多年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在颜子衿看来,实在是太快了。 似乎早就知晓颜家母女会来二人拜见,车马在宫门只稍停了一刻便有宫人上前引入。 皇后尚未病愈,但依旧强撑着精神见了两人,按着之前说好的,秦夫人带着颜子衿向皇后下拜请罪,自言当初先是颜子衿任性妄为,尚未接触过骑术便大着胆子单独上马,此事说来并非明希公主一人过错。当时没有说这些,只是不敢驳了陛下又拂了娘娘面子,如今这才迟迟前来请罪。 皇后一开始并未说话,而是等到宫女将茶奉上即将退下时这才开口:“再如何说,都该是我向颜家赔罪,哪里有等你们来请罪的。” 有宫女立马上前将秦夫人与颜子衿扶起,皇后品了一口茶,说起自己这几日养病,也没人陪自己说话其实也闷得慌,今日秦夫人进宫,正好陪她说说话。 “说起来,前几日慕棠还同我提起子衿,她说自己想了好几个纹样,东宫里那些宫女绣了总觉得差些什么,一早就想请子衿去陪她说说话。你要是愿意,就去东宫见见她,只是少不得要多留你一段时间,也还请夫人放心,到时候我让人亲自送子衿回去。” 自与太子大婚后,慕棠身为太子妃自然该入主东宫,颜子衿她们身为外臣非召不得见,如今得了机会,颜子衿心里顿生欢喜。 只是慕棠如今有了身孕,身重体乏,此刻正是服药休息的时候。 皇后又提到颜子衿最爱读书,便开口道她们妇人之间说话,颜子衿一个姑娘家听了难免无趣,不如这个时候去书房消遣时间。 “你且先去,若是看上了哪本书,本宫便做主送你。” 心想着既是皇家的书房,想必书藏数目也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家所不能及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不少外面找不到的孤本,这不,颜子衿进去不过略略看了看,便寻到自己曾经心心念念遍寻不到的古书。 想着时间还早,颜子衿找了一处僻静坐下来静心翻阅,只是那天被颜淮要了好几次,身体疲累,再加上前几日巡庄,尚且翻了一会儿困意便攀附而上,竟不知不觉间就这么靠着角落的椅子睡着了。 等猛然惊醒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时候,一时窘迫自己在宫中失仪,又担心耽搁了这么久,甚至让如今身为太子妃的慕棠等着自己,颜子衿忙放下书急急往书房门口走去。 书房里静得吓人,那些本该在里值守的宫人早已不见,只是颜子衿心中并未注意。 绕过整排黄梨木书架,便是屋内摆放书案的地方,颜子衿还记得墙边博物架上的莲花盏甚是好看,可当她走到此处时,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原本紧挨着墙的博物架,旁边的墙面此刻竟然显出一个容一人进出的暗门,从外面往里看并瞧不出什么来,黑漆漆一片。就在颜子衿因为这莫名出现的暗门愣神时,忽听见一阵脚步声。 皇后手举明烛自暗室中走出,一眼就看见呆愣在原地的颜子衿,直到这时颜子衿才猛然回神,接下来整个人如坠冰窖,立马朝着皇后跪下。 章一百四十六 一百四十六、 这一瞬间,颜子衿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念头,可每想过一个心便凉透一分,尽管她真的是无意间撞破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可即使再怎么为自己辩解,皇后也绝不会放过自己,她如今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该如何想办法保下颜家其他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后略感惊诧的声音传来,听着也意外于颜子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毕竟自己之前就让人命书房里面的人全部退出,甚至还让心腹上下仔细察看了一番,确保无人逗留,又让人在外严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颜子衿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她此刻额头紧紧贴着手背跪在地上,几乎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不让自己昏倒这件事上,听见皇后问起,战战兢兢地开口回道:“臣、臣女来书房,寻到几本古书,想着时间还早,便找了处僻静地阅读,一时失仪,不小心倚着靠背睡着了……” “是在何处?” 颜子衿低着头,颤巍巍伸出手指了个方向,随后便看见皇后的裙角从视线里划过,似乎是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桌案旁摆着更漏,声声入耳,对此刻的颜子衿来说却仿佛凌迟。 没一会儿皇后便回到书桌旁,颜子衿听见她似乎摆弄了什么,沉闷的机关活动声响传来,随后屋里再次归于骇人的寂静。 “你先起来。” “臣女惶恐。” “起来吧,在此处说话不宜,待得久了会令人生疑。” 随着皇后一齐出了书房,颜子衿垂首跟在她身后,手心攥着的衣袖已经湿透,她能感受到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震惊、疑惑、惶恐,还有几道冰凉的杀意。 各种意味的目光伴随着颜子衿一路,直到随皇后来到永安殿,同她一路走入寝宫内室,众宫人都齐齐退避后,这才从她身上散去。 皇后默默坐在主位,颜子衿立马跪下,此处有绵软的地毯做垫,比跪在书房里坚硬的石砖上要好受些,可这并不能缓解颜子衿此刻的心情。 “此事,你想说些什么?” “今日之罪全由臣女一人承担,求娘娘仁慈,放过颜家其他人。” “可你要如何承担,”皇后的声音不急不缓,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难不成让你当场自尽吗?你死在宫里,颜家定要讨个说话,这让本宫如何交代;若是放你回家去,又该如何保证你不会告知其他人。” 说完又听见皇后一声叹息:“子衿,你惹了一个大麻烦呀。” 不由得捏紧了双拳,颜子衿心情顿时跌到谷底,只得颤抖着声音哀求道:“还请娘娘放颜家一条生路。” “可你总得给本宫一个保证。” 听得此话,颜子衿猛地直起身子,她看向皇后目光坚定,举起右手发誓道:“臣女颜子衿对着天地神明颜家列祖列宗发誓,今日之事绝不提起半点……若违此誓,天必殛之,魂断他乡,来世不宁——”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一把按住手,她似乎也没想到颜子衿后面会接上这些话,等反应过来立马起身打断:“你这孩子,怎么能对自己说得这样毒的话来。” “此事与臣女家人无关,颜家对陛下娘娘忠心天地可鉴,娘娘仁慈,莫要牵扯颜家其他人。” “你父亲、你哥哥赤胆忠心,为大齐上阵御敌多年,我怎会不信颜家?你只要向我保证答应不说出去就好,哪里要你发出后面这些毒誓。” “子衿只得以此举,求得娘娘宽恕。”尽管已经极力克制情绪,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出,颜子衿此刻心中乱成一团,只能想到用这个办法保下颜家。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皇后看着颜子衿,半是心疼半是慨叹地念了几句,忽然朝着她跪下作揖道,“你哥哥这么多年深谋远虑,就是不想让你们弟妹几人涉入其中,你发此毒誓,让本宫如何交代,毕竟你父亲……唉,是季家欠你颜家太多。” 颜子衿满脸泪水还来不及拭去,脑子还停留在皇后口里“是季家欠你颜家太多”这句话中,整个人愣在原地,更别说开口回答,等反应过来皇后竟然朝自己行此大礼时,连忙伏地叩首:“臣女惶恐。” “你且放心,本宫不追究你,也不会追究颜家,但你也要答应本宫,此事绝不能从你口中漏出半个字。” “臣女谨记。” 皇后见状先此时起身走向一旁,不一会儿便捧着一块手帕走来,拉起颜子衿的手,将手帕交到她手中:“本宫相信颜准此人,自然也相信身为他女儿的你,你既然答应,定然不会食言。” 小心翼翼直起身接过那块手绢,乳白色的名贵丝绢上,凤印留下的鲜红印记清晰可见。 “只要出示此物,无需任何条件,本宫定会允诺你提出的任何一个要求,你可以把它当做是本宫给你的保证。” “任何要求?” “是。” 颜子衿看着手里的丝绢,倏而想起颜淮那日在亭中与她说过的话。手中此物关系到颜家无数人的性命,只要还在就能保住颜家,重若千钧,她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膝行几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将此物捧向皇后。 “你这是?” “娘娘刚才金口玉言,说可以答应臣女任何一个要求。” “是。”皇后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你现在要是把此物用了……” “娘娘是因为相信颜家,相信父亲和兄长,所以才不追究臣女之罪,已是莫大的恩典,却又愿意另给子衿这块手绢作凭,既然如此,臣女也不会令娘娘失望。” “……你如今想求什么?” “臣女斗胆想求一个真相,求当年父亲……定远将军颜准颜忠远之死的真相。” “你既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想必你哥哥已经告诉过你了,又何必再问一次?” “可子衿想从娘娘口中亲耳知晓。” ——你既然从你哥哥谨玉口中得知,自然也听过叁皇子与太子一事。梁贵妃乃赵家嫡出女儿,当年陛下尚为太子时,赵家将她送入东宫为侧妃,以向众臣示其立场。后来陛下能在双王之乱中顺利登基,也有赵家相助的原因,于是这才破例直接册封梁氏为贵妃,可赵家却不满足于此,在叁皇子诞生后,便开始在前朝后宫各种活动,以求太子之位。 ——赵家在朝中世代重臣,势力根系繁杂,且行事严谨,尽管能猜出事情背后有他们出手推动,可查下去不是毫无证据,便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罪,即使陛下明里暗里多次打压,却仍旧难以撼动其根基。 ——赵家有从龙之功在手,再加上如今叁皇子已经另立门户不在宫中,好在朝堂内并非赵家他一家独大,互相牵扯制衡之下,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太子惦念手足情深,一直想着想办法劝说叁皇子。直到之前统辖羽林军的老将军病逝,需得一人来接替这个位置,可羽林军乃天子禁军,事关京城以及皇宫安危,选人授职需得多加考虑,然而当时京中符合条件的人选,不是赵家那边的势力,便是立场摇摆不可托付之人。” “于是,便选择了我父亲?” “其实有人早就举荐过你父亲,我与陛下也暗中派人考察过,你父亲为人正直,一身忠心为国,战功累累在军中多有威望,选他统领羽林军也能够服众。自然,你父亲并未参与过朝堂斗争,而且也并无此心,也在我们的考量中。 “于是我与陛下便下旨封你父亲为定远将军,又命他尽快入京担任羽林军统领一职,只是……” 可这些不过是一家之想,赵家觊觎此位多时,即使颜父不愿涉足朝堂斗争,可这个位置手握力量之大,大到几乎能掌控皇宫安危,他们自然不愿让除自己手下之外的人得到。 于是在得知颜父拒绝了老宁国公前去接应的要求后,赵家便开始动手,那夜发生在寺庙的贼匪劫杀也并非意外,而是一场早已谋划好的围杀。 也无怪乎颜父与颜淮好歹也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人,却半点没在那些贼匪手里夺得优势,甚至那天颜父忽然改道,也是因为被人告知前方官道被山上落石“堵塞”,担心秦夫人在路上耽搁久了身子不适,这才选了别处赶路,如今想来,定然有对方的手笔在。 “你父亲当年拒绝本宫兄长,大抵也是知晓朝中之事,不愿牵扯过多。本宫听闻你父亲带着家眷,尤其你母亲还怀着身孕,实在不放心,便求了陛下让本宫兄长带兵前去接应。” 所幸老定国公率兵赶得及时,万万幸老定国公来得及时,颜家才躲过灭门之灾。 章一百四十七 一百四十七、 春正叁月,背阴处还带着些许微凉,但走在阳光下却暖洋洋的。 颜子衿拜别了皇后走出永安殿,分明阳光宽厚无私地向她倾斜着温度,连石砖上被照射的地方也已经渐渐染上了暖意,可她却只觉浑身冰凉,连关节也僵硬得步履几分踉跄。 身后宫人见颜子衿这般,也都不敢上前,只得噤声跟在她身后。 皇后在门口看着颜子衿离去的背影,直到垂钰将御寒的披风替她披上,这才缓缓开口道:“她才十六岁,细细算来那年也不过十岁左右。” “娘娘。” “去查吧,就算是被屏风挡了,这么大一个活人在那里,怎么会谁都没看到。” “是。” ——“陛下本想着你们父亲因我们的决定而死,打算予你哥哥一个官职,留在京中,总比在前线凶险好些。毕竟那时的颜家只能靠颜淮一人担着,若是他再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孤儿寡母的又该怎么办。而你哥哥听了我们的提议后,只问了我们一句话。” ——“他问:‘既然未能将我们赶尽杀绝,见我如今还活着,他们会放过颜家吗?’。” 等回过神来时泪水已经打湿了面庞,颜子衿生怕被看出异样,连忙用手帕拭去,可不知怎得,眼泪已经停不下来。 ——“京城好,但总比不过临湖自由,要是觉得不自在,等爹爹忙完了,咱们就带上你娘去游山玩水。把谨玉丢在京城待着,反正他一个人也待得住。” 夜里颜子衿抱膝坐在卧房门口的廊下,她没让木檀她们在楼上陪着自己,木檀见她今日从宫里回来后状态不对劲,可问了好几句颜子衿也只是说她多心。 陛下赐给颜家的府邸很大,再加上颜淮这几年的经营,即使站在楼上也看不到尽头。 低头用发簪挑着脚边的烛灯上的灯芯,看着烛焰随着自己的动作忽亮忽暗,从绣楼上往外看去,颜府各院亭台楼阁上都挂着点了烛的灯笼。 直到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颜子衿这才抬头往下看去,颜淮正提着一盏灯笼独自来到院中。 颜子衿想着今晚颜淮肯定会来,自己也一直在等他,毕竟颜淮前去宫门接自己时看见她那个样子,怎么会不来问自己发生了什么? 大概木檀她们也没想到颜淮会独自一人过来,但颜淮也没对她们说什么,径直走上楼,颜子衿已经举着烛灯在门口等着他。 屋里没有点灯,或者说都被颜子衿压灭,屋内唯一的光源只有她手里的烛火。 “今天你在宫中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颜淮一进门就开口问道,“母亲同我说,你去东宫见了太子妃。” 话音未落,颜子衿一把抓起颜淮的手掀开衣袖,手臂上一条刚结痂没多久的伤疤清晰可见,颜淮没反应过来她的动作,此刻想收回手也已经迟了。 “是春猎时候受的伤?”颜子衿收回手,转身走到柜子前将那半盒玉花膏拿过来,颜淮见状随即开口:“不用了,我自己屋里有伤药。” 结果颜子衿小脸一板伸手就要去扯颜淮上衣,颜淮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想到她现在这样想必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并不打算开口回答,颜子衿努力挣扎想要脱开他,颜淮便用力将她又拉近了些:“你在宫里遇到了什么?” 颜子衿回想起皇后与自己说的那些事,心里酸楚,本想毫无顾忌地扑在颜淮怀里哭一场,但听到皇后同自己毫无缘由说起这些,颜淮少不得会因此生疑,说不定还会去暗中查个明白。 转念又想,自己已经答应皇后,绝不能主动提起今日发生在书房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让颜淮察觉到。 “我今日去见太子妃,春猎那日没有见到她,于是多说了些话。太子妃那天自己身子不适,于是留在宫里休息,太子殿下回来后与她说起春猎上发生的事情,提到你被飞箭伤了手臂。” 屋里稀少的光亮掩盖住了颜子衿此时的神色,听见她这样说,颜淮便以为今日去宫门口接她,那时她的脸色是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开口道:“飞箭无眼,我那时也是一心追着眼前猎物,无意间撞在身后人的箭道上,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真的是无意间吗?” 一时语塞,颜淮面对颜子衿直盯着自己的双眼,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目光,颜子衿趁机挣脱他的手,接着去扯颜淮的外袍,他此时也不再抗拒,顺从地褪下上衣将手臂上的伤疤露出。 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是极为可怖地攀爬在皮肤上,颜淮说着是无意间受的伤,可颜子衿看着伤疤的高度,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想着,这只箭本来所指的是颜淮的手臂,还是心口? 药膏落在皮肤上有些生凉,颜子衿指腹轻柔地将其在伤疤上抹开,自己手上的疤痕已经消退了不少,想着此时给颜淮用上应该也还来得及。 颜淮坐在独靠椅上,沉默着任由颜子衿在自己手臂上动作,等到她松开手自己正要准备穿上衣裳时,颜子衿的手指便又落在自己的胸侧:“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旧伤而已,早就好了。” “……” “别院那次进了刺客,从颜家本宅赶过去的时候一时心急便没躲开。” “这里呢?”指尖落在他的肩头,那里有一道已经不太明显的刀伤。 “夺回楠煌州时被对面北夷兵用刀劈了一下,有肩甲在没有受太重的伤。” …… 颜淮身上还有许多旧伤,那是他曾经在战场上留下的,如今早已愈合只剩下些许痕迹,再被绫罗绸缎一挡,别人瞧着自然不知晓颜淮身上会有这么多的伤,而且这些只是此时能看出来的,其他早就瞧不出来的呢?说不定更多。 虽然知道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刀剑无眼,受伤自然不可避免,但说是这么说,亲眼看着颜淮身上这些实实在在的伤,心里自然不会像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颜淮从未告诉过家里人自己受过怎么样的伤,只是他每次都好端端地回来,每次吊着的心也总能放下。 “何必呢?”颜子衿忽然轻叹一声,情绪不明地说道,“有母亲……还有父亲的庇护在,留在朝中随便谋一个差事,总比受这些伤来得好。” “颜家能靠父亲一时,却不能靠他一世,更何况以我的性子,哪里能心安理得地躺着享受这一切。”颜淮手掌落在颜子衿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上,她刚才取了簪子挑烛火后就随手放在一旁,任由满头青丝就这么随意散着,“毕竟我是长兄,是长子,颜家还需要我撑着。颜明生性沉默,颜殊身子羸弱,欢儿未来的婚事也得考虑。他们如今在京中渐渐大了,我总得为他们开始打算,颜家在京中站得越稳,他们未来便少一些麻烦。” “可颜家在京中站得越稳,便越有人想让颜家出事。”颜子衿手指落在颜淮手臂那道箭伤上,“此番可以借着意外在春猎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那以后呢,若是在战场上呢?” “战场上谁又能说得清,不过是各凭本事。或许老天见颜家还离不开我,所以每次都平安回来了。”颜淮隐隐间也察觉到颜子衿对自己说了这么多,或许是听到了什么话,想让她安心下来又继续道,“确实有不少人已经开始盯着颜家,不过有母亲和我在,这些事用不着你们担心。要你实在是放不下,那我便找个时间与母亲商量一番,到时候送你们回临湖,那里是颜家的根,有祖爷爷有各方叔伯在那里,他们胆子再大也得掂量掂量。只是小施少不得要留在京中,他如今大了,在这里仕途自然比在临湖好些,我也好帮衬——” 颜淮话还没说完,便被颜子衿一把推倒在椅上,她身后的长发顺着肩头滑下,正好落在颜淮耳侧,只听见颜子衿低声道:“那你呢?” 章一百四十八(h) 一百四十八、 那时在宫中做的梦颜子衿从未向谁提起,原以为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忘,可到如今她只要闭上眼,那些情景却还是历历在目。 玄甲银枪的颜淮浑身染血,真实得不像是梦,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玄甲上残留的冰凉,令颜子衿恐惧得浑身颤栗。 “我自然要留在这里。”颜淮之前便已经将真相告知了颜子衿,虽然自己已经说过一次,但这回并不似之前还抱着其他目的,他正色道,“我要为颜家讨一个说法,父亲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于他人口中一群‘鼠辈贼匪’之手里。” 此时的颜父就与那枉死的宋家小姐一般,只不过宋家为了家族清誉,只得献祭了她的清白强行认下一个不清不楚的“真相”,可颜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颜家还有力量去追查,去告知世人颜父并非死于一场意外, 而是一场被人精心谋划的无情围杀。 “若是你死了呢?” “即使我死了,也得从他们身上扯下一块肉来,”颜淮口里说得波澜不惊,最后还咧嘴笑了起来,“总不能让他们讨到好处。” “那……颜家呢?” “到时候颜明也长大了,他担得起,而且还有颜殊呢。” 忽而想起那夜血染佛寺,颜淮持剑挡在自己躲藏的地方,那是颜子衿第一次在颜淮身上感受到那般浓厚的杀意,她想着若自己当时没有扑出去拦住他,颜淮是不是也会像颜父一样,选择拼死厮杀,与那些贼匪同归于尽。 自己扑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时会同颜淮一起死在那里呢? 如今在皇后口中再一次知晓当年的真相,颜子衿此刻总算意识到颜淮面对的是个什么样处境。 若没有遇到这些事情,颜淮哪里会这样频繁待在军中,耐着性子进行官场往来,说不定早已趁着空闲,带着行囊踏山渡水,替家里母亲弟妹瞧着要带回去的玩物。 颜子衿不由得去想,她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她想到宋珮他们口中被敌人修建得铜墙铁壁的楠煌州;想到颜淮他们几乎不曾给自己留下后路的潜入刺杀;想到后面阿依勒与颜淮的秘密交易,她还能依稀感受到颜淮鲜血落在自己胸口的温热…… 之前种种事情,还有这一次的春猎受伤,若不是自己发现这段时间颜淮手臂活动与往日不对劲,刚才趁机确认了一番,说不定颜淮就要一直瞒下去,到后面即使发现了,也不过用一句“旧伤”给搪塞过去。 颜淮似乎又要丢下自己了,如今她只能扑上去再拉住他一次。 眼见着颜子衿低头不做声,颜淮起身想再说些什么,毕竟颜父的死颜子衿总有一日会知道真相,他选择提前告知,便是想着起码她还在自己身边,自己可以帮着陪她慢慢消化。 但除开之前亭中,自己故意将真相告知其实抱有另外的心思,其他事情颜淮都是能避则避,不让颜子衿知晓其中凶险,即使被无意撞破,也会想尽办法让她安心。 颜子衿才十六岁,换做别家女儿正是玩闹欢乐的时候,怎么能被这些事情绊住,整日胡思乱想呢? 正想着,有什么落在唇边,顺着唇角浸入口中满是咸涩。 颜子衿这才抬起头看向颜淮,她眼里的泪水顺着眼睫,顺着脸颊一滴滴垂下,落在颜淮唇上,落在他的锁骨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成这样,她看向颜淮,颤声问道:“那我呢?我怎么办。” 颜子衿突然这样问他,饶是颜淮再如何不去细想,也觉得不对劲,他连忙坐起身想好好问问颜子衿今日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可就在下一秒,颜子衿却做出令他震惊的举动——她解开系带将衣衫褪下,眼前少女乌发雪肤,唯有一件小衣挂在身上。 或许是一时心急,颜子衿脑子混乱之下只想到这个办法,她面对着颜淮,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颜子衿紧紧贴紧颜淮,肌肤相贴的地方顿时变得滚烫。这不同于之前颜淮半是强迫半是引诱,也不是那回她醉酒时的故意为之,更不是之前春睡未醒的本能顺从,这大概是她在清醒状态时,第一次并非被迫的主动。 小舌伸入颜淮口中,笨拙又柔软地探查着,颜子衿分明是学着颜淮之前动作,可除了自己身子发软以外却不见颜淮有任何反应,手掌便朝着颜淮下身探去,却在滑过他腹肌处时被抓了个正着。 “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颜淮抓着颜子衿的手,眼神深邃,他一刻不曾移开盯着从妹妹双眸的目光,似乎想在从中确定着什么答案。 “哥哥……别丢下锦娘,别丢下我。” 与那日将他从生死之间拉回的话一模一样,颜淮心里狠狠一揪,他回手紧抱住颜子衿,喉间发出一声似是叹息的低吼:“我哪里会忍心丢下你。” 此番不同以往,颜子衿几乎时刻都在回应着他的索求,偶有几次推开他以求片刻喘息,却又被颜淮深深吻住,一直到连抓着他衣衫的力气也快要失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过她的小舌。 浑身上下只剩下那件小衣,颜淮解开颜子衿颈上系带,半截衣料顺势滑落,一对酥玉粉团就这么暴露在眼前,颜淮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含住其中一枚粉珠,又握住另一边揉捏把玩。 平日里以颜子衿不多时便被颜淮入了身,偶有几时照顾到此处也只是中途余兴,很少像此时这般特地玩弄,舌尖绕着乳尖打转吮吸,指腹微微用力便能引得颜子衿一声轻哼。 小衣下摆似有似无地扫过穴口,酥痒空虚不断从颜子衿体内传出,可颜淮只是用膝盖顶着,即使此处的布料早就穴中溢出的蜜液湿透,可他仍旧没有半点动作。 下意识反弓将身子凑近,颜淮顺势用手臂抬住颜子衿的后腰,将她的小穴抵在大腿上,上面轮流轻咬舔舐着娇乳,下面则故意用略微粗糙的布料刺激着小穴。 上下一齐挑逗,不一会儿下身便湿淋淋地一片,颜子衿脸上还挂着泪,此刻则软软地躺在床上轻声娇喘,可颜淮却还不打算就这么给她,解下小衣系在腰间的细绳,颜淮用手指大致感受了一番是否会伤到颜子衿穴中的娇肉,便将小衣揉成一团,将其中一角径直塞入穴中。 “啊呀——” 体内有从未感受过的异物塞入,颜子衿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颜淮按住她要将其取出的手,反而解开裤带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下。 “好矜娘先帮我这一次,不然就这么堵着你一晚上。”颜淮细细吻着颜子衿的锁骨肩颈,手掌直接覆住她的下身,颜子衿每迟疑一下,他便用手指将小衣往里塞入一点。 章一百四十九(h) 一百四十九、 用手指去掰颜淮手掌,可费了半天劲不仅无济于事,反倒被颜淮将小衣往里又塞得深了不少,颜子衿又急又羞,小腿被颜淮搭在手臂上,半点力气也用不上。 十指小心翼翼地攀上颜淮身下那活儿,尽管身子早就纳了它好几回,可如今握在手中,却还是不由得惊讶,自己之前是如何将这粗壮的东西吃下的? 指尖顺着这东西上下摩挲着,似乎在小心判断着它的模样,颜子衿一时被分了心,但颜淮却忍得难受,只得教着她如何套弄如何动作,她的手心温热柔软,指尖因从小练字女工生了一层淡淡的薄茧。 感受着手中巨物在慢慢涨大,颜子衿此时也比刚才动作多了几分熟练,颜淮咬着她的下唇,手指挑逗着花核,里面被塞入半截小衣,半是酸麻半是空虚,外面被不时逗弄揉捏,腰窝实在是酥软得没办法,明明已经求了好几句,可颜淮却还是没有半点要释放的迹象。 无意间触及顶端时感受到溢出的液体,这才意识到颜淮这是在一直忍着,颜子衿觉着他这是在戏弄自己,心里生得几分不满,便用力按住前端小眼想要来个以牙还牙。 耳边一声闷哼,想是颜淮已经察觉到她的小报复,他一把抓住她的双腕不给半点躲开的机会,颜子衿感觉到那东西在自己手心快速上下耸动,随即便有一团粘稠的液体从指缝溢出。 等到颜淮松开,颜子衿这才头一次低头看去,自己的手里黏糊糊白花花一片,再看颜淮身下那东西,仍旧兴致高涨地傲立着。 想到一会儿这东西就要进到自己身体里,颜子衿心生慌乱,到了这会儿颜淮已经停不下来,将她抱起身子抵着床头矮柜,伸手抽出那团布料,小穴翕张吐着水儿,已经大可不必再做些什么前戏。 矮柜上平日放着颜子衿睡前看的书本,还有一盏用来装挂蜜香的银球香囊,其他的便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此刻这些东西已经被撞得七零八落,尤其是那香囊,本是挂在银台竖钩上,此刻早就连囊带台被撞翻,半垂在柜侧。 颜子衿后背撞得发疼,小穴更是被狠狠撑开,颜淮跪坐在床头,将她堵在自己和矮柜之间,颜子衿整个人也就只有手脚还能活动,可说着脚,也就是能搭在他大腿上夹着他的腰,说着手,不过是高潮时不自禁在他身上留下抓痕罢了,若是想要推开颜淮,便会迎来又一次索求。 可这也不能单独怪颜淮毫无节制,他已经极力让自己注意些再注意些,可颜子衿的声音实在令人身子发酥,动得愈快入得愈深,她便叫得越发娇媚,喘吟间尾音像是带着勾儿,勾得人心肝发颤舍不得停下。 甚至不由得在想她这是从哪儿学到的这些媚态,还是该说她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也不知是此刻是因为被撞得疼还是身子被肏得疼,颜子衿刚缓过一阵又开始低低呜咽起来,小穴因为抽噎,一紧一松地吞着,见她哭成这样,颜淮这才贪恋不舍地停下动作,想要将茎身抽出,可在穴口却又忽然被缠住咬住,似是不愿他离开。 忍着心里火离开那销魂窝,颜淮将颜子衿抱离矮柜,瞧见她背上已经被撞得发红,刚才自己那样忘情没命的猛入,一时忘了她的感受。 想先让她躺下,但软枕早就“糟蹋”得湿成一团,一把抓起掷在地上,另寻了一个枕头让她侧躺着,颜淮起身去拿那半盒玉花膏替她擦药。 等擦完背上,便又想起下边来,颜淮将颜子衿放平,掰开她的双腿,只见随着她的喘息,穴瓣不断涌着乳白色的精液,一时失神,竟不知自己居然射了这么多? 手掌鬼使神差地在她小腹轻轻按了一下,颜子衿顿时浑身颤抖,不由得蜷起身子,小穴那里更是涌出更多,她此时侧偏着头,乌炭一般的头发堆在肩上,几缕细碎额发更是被薄汗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用手将碎发拨开,露出颜子衿光洁的额头,颜淮心想,若是等她梳起额发作妇人装扮,会不会别有一番风情。 想着想着,颜淮挖起一块玉花膏抹在穴口,逐渐传来的冰凉确实帮着颜子衿缓解了不少疼痛,这时便听见颜淮在自己耳边道:“矜娘,我爱你。” 此刻轮到颜子衿震惊,她瞪大双眼看着颜淮,嘴巴张了张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没想到颜淮会突然说出这些话,心中顿生慌乱下意识低头避开,却被颜淮捏住下巴抬起,迫使她看向自己:“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答应,我不求你现在就给我答复,我给你时间慢慢想。但在此之前……别离开我,求你了。” 明明一开始是自己求他,如今怎么变成了他求自己? 说起来那一日,自己决定将鸾钗还给颜淮的时候,分明与他断了这些纠葛是好事,可那晚为什么会哭呢? “有石背阴,生碧果,名桔青……状如红豆,味苦涩,微毒,食之难咽欲呕……” 听见颜子衿不知怎么忽然念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话,颜淮抬头看向她,却见颜子衿眼神涣散,注意力不知落在何处,紧接着她忽然倒抽一口冷气,这才将注意力收回看向颜淮。 “矜娘?” 不等颜淮继续问下去,颜子衿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毫不犹豫地吻住。 “不够……”颜子衿哀求低语道,“不够……” “什、什么?” “再要我一次,求你了。” 双腿缠上颜淮的腰,颜子衿主动朝着他身下迎凑,喉结难耐地滚动,颜淮掐住腰将她一把按在床上,俯身沉腰,将穴道内那些残留的白精又一次推回到深处。 这回每一次都是毫不迟疑地撞在子宫口,大有想要将其用力撞开再往里深入的想法,床架咯吱作响,行障摇晃,床内娇吟婉转,男子低沉压抑的喘息间,撞击声、水声响彻不断,帘钩被用力扯开,床帘遮挡住了里面的无边春情。 昨夜颜淮独自一人前来,木檀她们想着陆望舒还在颜子欢院里,今晚颜淮大概会留在此处。 今天天未亮奔戎他们就来到院门口,请木檀她们转而告知颜淮,这日有事要快些起身,木檀她们便早早地便备好了热水。 轻声推开房门,便先瞧见外屋靠椅旁散落的外衫,和桌上被碰倒的烛台,再走入卧室,靠近床边的地上衣衫凌乱得不成样子。 看着地上的软枕,寄香不由得掩住嘴,无声地发出惊讶。 这时床内伸出手将床帘掀开一角,颜淮赤裸着上身坐在外侧,瞧着像是已经醒了一段时间。 “将军,奔戎他们在外面——”木檀话还没说完颜淮向她们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小声些,起身的幅度极其轻微,生怕吵醒了尚在沉睡之人。洗漱时奉玉见颜淮心情正好,便略有迟疑地开口道:“这次是否还……” “继续吧。”颜淮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将帕子放下,“蒋先生调配的药性不烈。” “是。” “以防万一,还是记着把丸药也加上。” “是。” “昨天平妈妈在家照顾小殊,陪夫人小姐进宫的都是谁?等我回来后带她们过来,我有事要问。” 章一百五十 iyuzhaiwu.xyz 一百五十、 原以为能从当初随着秦夫人她们同去的婢女口中问出点什么,谁知她们皆被留在殿外等候,最后也只见到秦夫人出来,论知晓的情况还没有没有秦夫人多。 而秦夫人口中所说,她带着颜子衿前去面见皇后,正是为了明希公主与莲妃一事,从她口中得知莲妃一事,莲妃获罪被赐死,明希公主被接到皇后身边教养。 之前明希公主惊了颜子衿的马,同时惹到了颜家和宋家,从莲妃此事来看,宋家似乎并未打算就此原谅,那颜家无论怎么说也得服个软,给陛下娘娘一个台阶。 ——“宋家做事一向两头顾,没想到这次即使是宠妃也不忌惮。” 秦夫人的话有几分道理,颜淮也觉得虽然是明希公主娇纵跋扈在先,但以宋玟那时的态度反倒像是先看他们颜家怎么打算,并不打算出手,而莲妃此事,更像是还有他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谨玉、谨玉!” 身边人将他从沉思里拉回,抬头便见同乡好友,名唤李灿云的正瞧着自己:“怎么说着说着话出神了?” “你刚才在说什么?” “你真是,”李灿云摇了摇头,“我说你运气好,毕竟这几日朝堂上不太平,之前一群人打着汉王名义闹事刚被按下。此时正巧遇上靖州,想必你也在出征名单里,出去避避不是坏事。” “既已经拿下楠煌州,趁热打铁,收回靖州自然刻不容缓,”颜淮笑了笑,“可听宋将军的意思,要拿下靖州还得再做些准备,算下来也要一两年时间。”更多类似文章:heiyeshuku.com “要是能一举拿下,一两年也不算长。不过你们此去是要做什么?” “靖州前有一处小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能从北夷手中拿下,后续粮草辎重支援等大部分问题,也能帮着解决。” “有把握吗?” “此番只是前去查探一番,拿不拿得下靖州,谁也不敢直言说有把握。” 李灿云不置可否,抿了一口茶,这两年大理寺供应的茶叶可是越来越浓了,他一个一向口味清淡惯了的人,实在不适应这个味道。 对面廊案里,颜明正被一群人围在当中,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着桌上卷宗,这段时间他们总算得了闲,见大理寺忽然来了个孩子,还是之前印象极深的“好苗子”,谁也不想错过。 “我听你在朝堂上向陛下求旨,允许你弟弟拜访大理寺,说实在的我还挺意外。” “怎么说?”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敏淑公主对你的心思,她自己也没有藏着掖着,陛下本来之前就赏了一次,这回又忽然要加赏,说白了不就是想着你都看到了,等你主动提出来,就顺水推舟允了这门亲事。” “公主金枝玉叶,我一个粗人,哪里敢肖想。” “这话也亏你觍着脸说得出口。” “消息这么灵通,真闲得无聊就自己去找点事情做。” “开个玩笑嘛,”李灿云嘿嘿一笑,“不过敏淑公主瞧你有心,赵家小姐对你有意,你无论选了哪位,在其他人看来都是在站边。” “颜家并不想牵扯这些事情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都说了好多次了,只不过没想到你会求这个,你是想让你弟弟来大理寺?” “来不来是他的事情,我只是看他难得对这些感兴趣,平日里各家盯着你们盯得紧,我私下来求你,不如直接求了陛下,光明正大的来,免得被人多生揣测。” “他们这么盯也不多派点人来,前段时间差点被忙晕过去。”李灿云愤愤不平地瞥了瞥嘴,宋家小姐那事他们查了一年多,结果还没休息多久就是叁皇子遇刺,还没消停多少又是李尚书的案子,上面查得紧,累得他们下面腿跑断。 “说起来什么时候休假,我记得你临湖老家送信来催你成亲了。” “还早,等过段时间吧。”李灿云甩着刀柄的穗子,歪着身倚着靠背,“你弟弟挺有天赋,等他考完试来我们大理寺吧。” “我又管不了考试,做不了主。” “你去求宋钧仙不就好了,他本事大,分个人过来不是轻轻松松。” “然后他前脚操作,后脚就被他父亲打断腿。” 虽然是玩笑话,但李灿云显然很想看看这个热闹,不过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念叨着人才要从娃娃抓起,反正先把颜明搞定了,到时候不怕颜淮不会为了弟弟去打点。 没有跟着李灿云他们去围着凑热闹,颜淮坐在屋里等着颜明玩够一起回去,小拇指勾着扇坠的流苏,打算着是该抽个时候带颜子衿回临湖一趟。 她自从在锦楼出事以来,便总是一副患得患失,昨晚那个样子,想必又是听到了什么心里多想,更不用说颜子衿如今及笄,有些人因为颜家,也开始从她这方面考虑。 带颜子衿回临湖,一是想着避一避这京中波诡云谲的势力争斗,二来她从小在那里长大,父亲葬在老家,去了说不定还能帮着解解她的心结,最重要的,便是去求得颜家族长,也就是祖爷爷的肯许。 颜淮也知晓自己的这个决定不是小事,颜子衿顾及着这点,一直不肯答应也在情理之中,他想要是连祖爷爷也点头了,起码在颜家这边便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心里打算好等靖州一事结束就带颜子衿回临湖,此时颜明也总算结束来找他,两人拜别了大理寺众人准备回去,可李灿云等人送至大门时,却见宫中禁军守卫不知何时在门口候着。 主事的人见状忙上前迎接,只见从守卫身后走出一个年老宫人,他朝着众人拜了拜,又冲着颜淮拜道:“听闻颜小将军在此,老身这才贸然前来叨扰。” “大人找我是有何事?” “陛下口谕,命老身请您去宫里说说话。” 锦楼自宋家小姐当着众人自缢而亡后,生意便一直低迷,毕竟一个大活人,大理寺都来搜了无数次,怎么就没发现藏在他锦楼这么久。 掌柜的叫苦不迭,他对天发誓,自己真的不知道那宋家小姐何时被囚在店里,之前也曾有伙计进去房间瞧过,根本半点也看不出来有女子居住的痕迹。 最后还是大理寺的人审出,那群贼匪绑了宋家小姐后将其藏在箱中,扮做商人入住锦楼,那箱子并不大,自然而然便被以为是行李。那群贼匪出去时喂了迷药将其关在箱中,等回来后再从中放出折磨,故而这么长时间里并没有人发觉,这才勉强还了锦楼老板的清白。 宋玟大概是自那回出事后,头一次来到锦楼,他换了衣衫又戴了满脸的胡子,来得隐蔽,又在一路上不时四处观察着,故并未有人发觉他来到此处。 压低了声音打发走上前招呼的伙计,宋玟命随从在屋外守着,自己径直推门走入一处雅间。 “我还以为你那次被吓了不轻后,再也不敢来锦楼了。” 屋里等候多时的颜子衿见宋玟进来,这才取下帷帽开口道:“越是被人这样认为,便不会有人怀疑我会来此处与你见面。” “佩环说你要见我,我还愣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写错字了,”宋玟在颜子衿对面坐下,随即正色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谨玉这回事情有些大发,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我听小施回来说,兄长是在大理寺门口被陛下的人带走,到现在留在宫里已经整整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有人借着汉王的名义打算闹事,被镇压后有人举报,说其中几个主谋曾经与谨玉交往过深,而且事情发生前谨玉还见过他们。可没有证据,自然也不好扣人,陛下这才暂时将他留在宫里。” 章一百五十一 一百五十一、 汉王汉王,听到这个名字,颜子衿脸色也不由得一变,虽然此事发生时她刚出生没多久,等到她开始明事理时也过去了好几年,但过去并不代表不会知道。 汉王是先帝第六子,当今陛下的皇六弟,当年汉王费尽心血终于得以迎娶京中第一才女,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一时传为佳话。可谁知先帝也对此女觊觎许久,被儿子抢了先还不肯罢休,趁着汉王领兵出征北夷之时,借皇后身体不适为由召了汉王妃入宫,趁机抢占了她。 公媳之间传出这样的龌龊事,更别说是皇家,一时间举国哗然,皇后被生生气死,朝臣更是在朝堂上指鼻怒骂,可先帝不仅将这些臣子关入大牢,更是不顾众人劝阻强立汉王妃为后,后来在神山封禅时命其随行。 爱妻被占亲母因此被气死,汉王不顾北夷来犯,率领亲信杀往神山所在的蜀州,也因此将北境拱手相让于北夷。 最后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当今陛下率兵镇压,这才将北境夺回,又回身镇压弑君的汉王,可惜此时汉王妃已经被先帝下令赐死,汉王万念俱灰甘愿被伏。 只是此事不过是个开头,因此引发的双王之乱则是后话。 汉王在如今成了禁词,而他不知生死不知所踪,有好事人传言汉王未死,汉王遭遇闻者唏嘘,也对当时陛下所为有所微词。 “借汉王之名搞事之人不少,但多少是真为了他惋惜就不得而知。”宋玟轻言道,“此回自然也是。” “此番被陛下请去宫里的人,都有多少?”颜子衿沉吟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四人。” “哪四人?” “宁国公府二房的长子、张将军的嫡次子、刚就任的翰林院编修张捷、接着就是你哥哥。” “可有人入狱?” “除了那几个主谋,其他的没有。”宋玟说完便见颜子衿一瞬间松懈下来,此时端起茶盏便听她道,“换一盏吧,茶凉伤胃。” “凉茶去火定神,此刻正好,你可以试试。” “此番多谢钧仙兄长。”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这么费尽心思找我来见面,就只问这些?”宋玟抓了一块酥点,再来的路上他在心里一直打着草稿,毕竟这事一出,连宁国公府上下都慌成一团,更别说颜淮可是颜家顶梁柱,他一被关指不定颜家要乱成什么样。 “足够了。”颜子衿轻笑道,“听了钧仙兄长这几句话,想必兄长并无什么事情。” “嗯?”宋玟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朝堂之上的事情我虽不怎么知晓,但随母亲拜访过宁国公府,得知二房的伯父早逝,只有夫人带着两位儿子过日子,这两位公子一直随着小国公爷读书长大,也是明事理懂世道的人,而且听闻这位大公子一心只扑在脂粉香挂,簪钗环饰上,家业全然交予二弟,怎么会忽然参与其中;而张将军嫡次子,听他的夫人说他身子一直欠佳,不常出门,更不像是能与这些人接触的机会。” “那张捷呢?” “锦娘虽不认识,但想着他们既然要闹事,想必早已谋划许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一位刚就任的翰林院编修,此刻忽然拉拢,怎么看都不应该。” “你是说这四人与这件事都无干系?” “不敢断言,但都与此事并未涉足过深就是了,既然如此,陛下留他们在宫里想必也不是怪罪,反倒是护着了。” “平时怎么没注意到你对这些事情看得也这般透彻,”宋玟听闻忽然笑出声来,想着自己多虑,摇了摇头继续道,“看来,我倒是不必再费心找人给你哥哥托话了。” “宋家在这些事上一向不愿有多牵扯,如今钧仙兄长愿意前来以是莫大的帮助,颜家自然不该再多打扰。” “按理说宋家本不该插手此事,不过我此番前来,是以颜谨玉好友的身份来的。” 听出来宋玟话中意思,颜子衿没有多说什么,起身朝宋玟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 “如今你还在颜家,内宅里能为谨玉多分忧一些也是好事,朝堂上明刀暗箭无数,连我都受不了,他能一一防下来也是不容易。”放下心来,宋玟便又管不住自己想对人叨叨的性子,“有父亲在家,我要是烦了还能偷个懒带着珮环跑出去溜溜马,而你哥哥如今撑着整个颜家,估计半点松懈的机会也没有。你不知道,那群拿笔可是时刻不停地盯着你哥哥,就盼着他出点什么事情,好给他们下笔的机会。” “为什么?” 说起这个宋玟又有了精神,他之前一直在劝颜淮,结果颜淮半个字也不听他的,有时候还会反呛回来气得他咬牙。 宋玟一直想着找个机会换个办法,如今见颜子衿的行为做事,便立马想到让她帮忙正好:“你哥哥一直都听得进你说话,倒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劝劝谨玉别这么耿直过头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让颜家有所牵扯,颜家虽身为朝廷新贵,但多半是靠你父亲死后的荫庇才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光凭你哥哥如今的功绩,并不能完全让那些旧臣认可;再加上颜家算不上世代簪缨世家,而且交往多是些军中武将,那些文官自认武人粗鄙,看人恨不得拿洋镜,好抓住些错处好好拷打,说真的,他们有时候是真的烦。就说几年前国子监刘家吧,为他家小女儿说了一门亲事,蒋将军家的幼子,结果嫁过去以后才发现夫家在娶妻之前就收了好几个外室,还打算着将外室的孩子记在正妻名下,这事闹了挺久的,尽管后来以两家和离结束,不过还是被那群言官念到现在,一边说刘家高嫁卖女求荣,一边骂男方一家不知廉耻反倒伦常。” “……然后呢?” “刘家被那些言官参了好几回,因此仕途受阻郁郁寡欢,没多久就辞官带着全家回了老家;蒋家也因此在京中名声一落千丈,家里子孙官途被此牵连,连女儿婚事也受了影响。”宋玟没有注意到颜子衿的神色,转头望着窗外大堂里那些正在听书的人群,“人言可畏,但比之前那些言官也只是嘴里说说,如今形势严峻,是真的有人想让借此让颜家死。” “是因为,党争?” “你也意识到了?还是颜淮与你说的。” “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些事情。” “唉,毕竟也不是什么秘密。” 临走时颜子衿身边只跟了化了装的奔戎和弃毫两人,宋玟见她翻身上马,也知她这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没人会联想到名门小姐会骑马而不是坐马车在大街上出行,不由得笑着说她如今瞧着倒是比之前要熟练许多了。 “城中可以缓行,慢慢来勉强能回去。” “骑马很快的,只要上了马,骑着骑着就会了,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拜别了宋玟,颜子衿策马走在前方,今日她穿得朴素又带了帷帽,在外人看来大概会猜测是谁家高门大户庄子里的粗使婢女入城采买。 走着走着忽听见奔戎“咦”了一声,颜子衿回头望去,便听见奔戎道:“那个人,似乎是内院的采杏。” 章一百五十二 一百五十二、 自颜淮被留在宫里的消息传来,秦夫人便立马出手稳住家中内外院的态势,所以颜家只是在刚开始略略骚动了一番便平息下来。 虽然一直是颜淮掌控着颜家上下,但秦夫人毕竟是颜淮母亲,又是骠骑将军夫人,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这般身份要稳住家里不是什么难事。 而颜子衿同时帮着处理内院事务,一时无暇顾及,只得将颜子欢他们叁个小孩一齐安排在周姨娘处照顾。 本来内院里做事的人是不允许随便离开颜府,这段时间颜子衿则直接下了命令禁止他们离开内院,怎么采杏会出现在这里? “小姐?” “跟上去。”颜子衿径直下马,弃毫将缰绳丢给奔戎,自己则快步跟上大小姐。 眼见着采杏走入一家店铺,颜子衿看了一眼,竟是一家典当铺。 “她怎么会去这里?”弃毫一时不解采杏一直待在内院,哪里有什么东西要典当,这时颜子衿忽然将一块令牌丢在他手里:“这是?” “颜家家主的牌子,这些铺子老板认得出来。”颜子衿顿了一下,侧身将自己隐入一旁的窄巷,“你去问他们,就问刚才采杏找他们做了什么。” “那您——” “我在这里等你。” “但是留您一个、不如等奔戎回来再——” “快去,我们还能追得上采杏。” 催着弃毫快些进去,颜子衿则一刻不停地瞧着采杏离去的方向,弃毫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颜子衿拉着追了上去。 眼见着采杏绕了好几个圈子来到一处偏僻巷子,随后便转弯进了一处破屋,据赶来的奔戎所说,采杏是从人拐子手里买来的,也问了家中亲人皆亡,她一直待在内院,并未有什么机会能在府外购买房屋。 这么想着,颜子衿先一步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男女交谈之声,奔戎与弃毫原以为她会径直推开房门,可颜子衿只是听了一会儿,便转身快步离去。 “小姐,这……” “你守在这里,若日落之前采杏没有回去,将两人都带回来。” “要是回去了……” “那我只要采杏。” “是。” 采杏被揭开眼罩时已是深夜,自她被奔戎绑回颜府时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忽然的光亮令她不适应地眯起了双眼,待恢复了一阵后这才发现自己身处柴房,而身前颜子衿正襟危坐,身边站着木檀她们。 “大、大小姐。”采杏在看到颜子衿的瞬间便意识到事情败露,语气一瞬间惊惧地颤抖起来,她爬上前抓住颜子衿的裙角哀求道,“您、您放我一马吧。” “你去典当铺是为了做什么?” “我、我……” “混账蹄子,谁允许你私下偷了颜家财物典当!”寄香一步冲上前狠狠扇了采杏一巴掌,采杏捂着红肿的半张脸,抬头看向颜子衿一脸平静的表情,仍旧不死心地开口:“我、我总得为自己将来做打算。” “你的死契还在颜家手里,你能去哪儿?即使逃走了也脱不了奴籍。” “只要小姐您愿意、愿意,小姐您发发善心,放我离开吧,我不想死——” “死契不在我这里,更何况放不放你走,那也是要问将军和夫人的意见。”颜子衿低头看着她,“我没有做这个主的权力。” “只要您开口,将军怎么会不听你的!小姐您也知道,汉王之事……那可是死罪,将军、将军如今被陛下扣在宫中杳无音讯,宁国公府早就乱成一团了!” “颜家还未出事,你在说什么浑话?” “颜家没出事,不代表以后不会出事。难不成……难不成您以为您和将军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吗!将军连老夫人都瞒着,不就是怕人知晓。”采杏哀求道,“如今将军即使获罪,但并非主谋,颜家不会被牵连太多人,我们这些下人还有活路。等到乱伦的死罪定下,那可是、可是株连的大罪,我们就真的谁也逃不了了,小姐……小姐……” “所以你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外人。” 采杏一瞬间怔住,颜子衿看着她,语气颤抖:“所以你就将此事告诉了外人,你难道不怕他就这么说出去吗!” “他、他说会帮我……他说用这件事要挟,您一定会把死契还我……” 话音未落,奔戎便一把将房门推开,把手中的包裹掷在采杏身边,看着被血污沾染的布包,采杏一瞬间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声惨叫,采杏将布包一脚踢开,近乎癫狂地朝着门口逃去,却被奔戎一把拉回屋内。 “小姐,要怎么处置?” “留……留不得。你们规矩是什么样,就按着处理吧……别告诉母亲。” “是。”弃毫走入将哑药灌入采杏口中,随即便用粗绳绑了连同染血布包一同带走,直到人走远了颜子衿还坐在椅子上,木檀想着此处本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便说着快些回去。 颜子衿沉默地点了点头,有些木然地起身,她走出柴房,外面静悄悄地几乎能听见风吹过巷道的声音。今晚过后,采杏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的颜家,在颜淮没回来之前,那些下人们几乎都人人自危,也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小婢女的踪迹。 “明日,让奔戎来见我。” “是。” “让他们注意些,若是有人也动了这等心思,一并处理了。”颜子衿说着说着深吸一口气,“夫人若怪罪起来,有我去解释。” “是。” 章一百五十三 一百五十叁、 颜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狱卒,那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也一齐看去,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释然地笑了一声:“原来今天就是行刑的日子,我在这里待得久了,都快忘记已经过了多少日夜。” “陛下知道我与你熟识,允我见你最后一面。” “谢了。” “你为什么要参与进去?” “我想你应该也记得,汉王生前曾屡次上书,痛陈利害,请先皇炀帝出兵收复靖州,”那人站起身来朝颜淮走近,那些狱卒见状已经将手握在刀上,颜淮摆手制住他们,便又听那人道,“汉王一腔热血赤胆忠心,此生都想着收复靖雪六州,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 “他最后的心血都在靖州,别毁了它。” 听出来此人话里有话,颜淮心里一直不理解的那个问题顿时豁然开朗,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可下一秒却被那人掐住脖颈用力撞倒在地上。 他不过是个文官,平时连弓也拉不开,颜淮完全能立马将他反制,可此刻颜淮却一时呆住,任由他掐着自己。 “保住张捷。”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 “别丢了靖州,别丢了大齐——” 那人最后几乎是哭喊着说出这句话来,狱卒冲进来将两人拉开,颜淮这才伸手捂住脖子,一声猛咳,竟咳出一口血。 “颜小将军,您没事吧。” 无言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但此刻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留在这里,颜淮看着他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即使那些狱卒狠狠扇着他的巴掌,那人也毫无反应。 被劝着离开此处,颜淮还是不死心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印象里他一向衣着规整素净,竹冠束发手持经纶,与此时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的邋遢样子几乎无法吻合。 ——“谨玉,颜谨玉,若有朝一日我欧阳令登阁拜相,定要做一个名相忠臣,等你收复靖雪六州归来,我第一个迎接你!” 离开大牢的瞬间,颜淮一时难以适应外面的阳光,不由得眯了眼睛,他不过是在下面略微待了一会儿便这样难耐,也无怪乎欧阳令会说自己在下面已经忘了日夜。 李灿云在门口等了许久,想是已经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见颜淮出来忙快步走近:“伤得如何?” “没事。” “你对陛下说要见欧阳令,我本就不理解,分明是他明知事情即将败露却还故意去见你拉你下水,怎么你还惦记临刑前送他一程?” “这不是查出来没事吗。” “那是因为欧阳令没来得及给你下套就被抓了!”李灿云狠瞪了颜淮一眼,“若是再留些时间给他们准备,当心你百口莫辩。” “下次注意。” “你还想有下次?” 心里还在惦记着欧阳令的话,颜淮随口问了几句其他叁人的情况,李灿云也只是从刚才送颜淮来大理寺的宫人口中套出点情况,那叁人听说都被家里人接了回去,只有颜淮先离宫到了大理寺。 “不过连我也没想到,欧阳令居然参与其中。”李灿云送颜淮离开,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明明瞧着弱不禁风,像个死读书的。” “我被陛下请去宫中得知此事时,我也难以置信。” “他有说是什么理由吗?” “他……为汉王打抱不平。” “傻子,”李灿云翻了个白眼,“虽然那些事都知道错并不在汉王,可他临阵带兵脱逃,差点将北境白白拱手相让给北夷,就冲这件事我就不理解为什么还有人为他抱不平。” 李灿云边走边滔滔不绝,在他看来欧阳令大好的前景,为了汉王就此葬送不值得,更别说审下来其他那些人个个心怀鬼胎,汉王就是个借口而已。 颜淮没太注意李灿云都说了什么,他想着欧阳令的那句话,这几日的印象里,那位张捷是一个很安静的人,颜淮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埋头练着书法。 张捷其实也是无妄之灾,仅仅因为与欧阳令是同乡,而前段时间生辰,欧阳令送了几幅画作贺礼罢了,大理寺将他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什么。 可欧阳令那时却忽然对颜淮说要“保住张捷”,这不由得令他在心里暗自揣测起来。 “对了,你家里人听说你来大理寺,专门过来接你。” 李灿云拍了一下颜淮的肩膀,朝着大理寺的大门口一指,只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奔戎与弃毫正站在车旁等候,看见颜淮出来,两人脸上顿时欣喜若狂,连忙朝向车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像是察觉到了,颜淮快步走上前去,正好车内的人同时将车帘掀开。 “既然来接你了,我就送到这里吧。” 李灿云还有事务缠身,也不打算多留,与颜淮聊了几句就此告辞。 颜子衿在车厢里听着外面的谈话,本来她还想问问颜淮来大理寺是为了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尽管心里知晓他这回并不会有什么事情,可还是不由得担心这几日颜淮在宫里过得如何。 见颜淮登上马车,颜子衿立马给他让开位置,还不等马车开动颜淮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将下意识冒出的惊叫咽回去,颜子衿没有推开颜淮,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母亲他们一直在家里等着你呢。” “让她担心了。” “这几日颜家一切都好。” “嗯。” 颜子衿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颜淮却又将她抱紧了些,将头埋在她肩上。 听见颜淮发出一声略显疲惫的叹息,连颜子衿都看得出这次并没有什么麻烦,想必颜淮比她更有把握,但毕竟是被扣留在宫里,而且这还是忽然发生的事,真要说不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或者回家先好好休息,母亲想必能理解的。” “没事,并没有多累。”颜淮闷声说道,“我留在宫里这几日,颜家想必那些下人里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正好借此机会上下整顿一番。” “……嗯。” “在过几月我便要去一趟边境,处理靖州的事情。” “靖州?” “嗯,如今楠煌州既已收复,陛下想一鼓作气再拿回靖州,算下来大概一两年光景。等靖州事毕,我就带你回临湖一趟。” “回临湖?”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到时候就我们两人回去,想必你也想祖爷爷了。”颜淮说着握住颜子衿的手,“然后我去求祖爷爷,只要他同意,家族里其他人便没有什么话可说。那时我手里便还有靖州之功……” “还有一两年的时间,现在说岂不是还算早。”颜子衿打断了颜淮的话,还好颜淮此时看不见她的表情,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们先回家去。” “嗯。” 章一百五十四 一百五十四、 还不等颜淮下车站稳行礼,秦夫人便一把扑上前来,恨不得将他浑身上下认认真真查看一番这才放下心,心知累得母亲这段时间担惊受怕之余,还一直费心劳力操持着家中,不由得心生惭愧:“让母亲担心了。” 秦夫人抓着颜淮的手臂,口里连连说着没事就好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平妈妈见她没办法,忙上前替她擦拭。 颜子衿接着下车在一旁站定,没打算打扰他们,这时偏有一位小厮不看时宜地匆匆上前,还好被寄香一把抓住,这才没有贸然开口。颜子衿见他满脸焦急,瞧了一眼秦夫人他们那边,小心走过来低声询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采杏、采杏自尽了。”小厮从别庄赶来得急,连气都来不及喘,此刻才意识到秦夫人和颜淮在此,忙压低了声音道,“之前采杏撞墙寻死被拉了回来,小姐您说让人将她医好,等将军回来再处置。奔戎大哥他们记着要去接将军,所以让人将大夫请来替采杏包扎就走了,之后来了个青衣大夫,说自己是奔戎大哥他们请来的,听说有病人就先赶来了,可是那名大夫前脚刚走,庄子里的下人才匆匆将大夫请来。” “然后呢?” “我们察觉不对劲,跑去屋里一看采杏已经咬舌自尽,但裙角缺了一块布,指尖也破了。” 心中一凉,颜子衿只觉身子一阵发虚,不由得摇晃了几下,幸好奉玉及时扶住她,但这边的动静还是引起了他人的注意,秦夫人见颜子衿心神不定,正要开口询问,却被颜淮拦住了:“想来内院有什么事情,母亲这几日忙碌先回去休息,我让奔戎他们帮着,要是拿不定我去瞧瞧就是。” 说着便扶着秦夫人往回走,这几日里母子间定有很多话要说,奔戎察觉到颜淮的眼神,忙快步走到颜子衿身边候着。 等到秦夫人一行人走远,颜子衿这才急问道:“那大夫可有找到?” “我们瞧见采杏尸体,便立马派人去追,可是去追的人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实在没了办法这才回来问问大小姐法子。” “再派人去找,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找到!”语气激动得连说话也在不住发抖,奔戎见状问清事情原由后也是一惊,本想转身去找颜淮禀告,只见颜子衿已经快步进了马车。 “去别庄,快呀!”颜子衿冲车夫催促道。 木檀连忙跟上,奔戎先是将那小厮推着上车,随即便朝弃毫快语说了什么,眼见弃毫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他没有多做停留快布朝着院外奔去。 “你们留着,一会儿将军要是问起来就说小姐去了别庄。”嘱咐了寄香她们几句,奔戎也没再多待,转身就朝着马房跑去。 颜子衿让车夫加紧速度越快越好,马车出了城便在大路上飞驰,路上本就有些颠簸,速度一快车厢更是四处摇晃。 木檀看着颜子衿脸色苍白,也不知其中几分不适几分担忧,之前审问采杏时她也在场,那些话她自然也听了个完整,连忙伸手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小姐放心,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哪里会没事呢……”颜子衿颤声说着,到最后几乎是按奈不住的哭腔,虽然此时还不知道采杏那份血书上写了什么,但她现在能想到的只有最糟糕的结果。 而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那人离开后没有走多快,此刻已经被颜家的人追上。 采杏的尸体还留在屋里,事发之后没有人敢动她,颜子衿快步闯进屋里,顿时被满屋的血腥味闷得蹙起了眉。 采杏侧身躺在床上,她口中的鲜血已经凝结,在床铺上浸了好大一片血渍。 快步上前拿起采杏的右手,只见她的左边裙角被生生撕下好大一块,而食指指尖右侧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咬伤,看到指尖的咬伤,颜子衿便明了定是采杏主动为止,顿时脑袋发昏,再也站不住径直跌坐在地上。 “小姐——”木檀跑上前,却怎么也扶不起颜子衿。 “快去把那人找回来,快点!”口中千言万语最后只凝结成这一句话来,颜子衿浑身冰冷,明明艳阳高照的天她只觉遍体生寒,连牙齿也不住地打颤。 那些人见颜子衿这般神态,心知事情大发,也忙催促着人快些出门去寻,可已经过了这么久,哪里还找得到? 被安排去医堂的人跑来回话,掌柜的并不认识什么青衣大夫,而最开始去请大夫的下人也说,自己一路去医堂将大夫请来,也并未见过什么青衣大夫。 这一前一后,想必是有人专门抓住了这空隙,溜进庄子里来见采杏,可采杏一个内院丫鬟,平日里几乎出不去院子,哪里认得了这么多外人,还能时时让人知晓自己被带来了别庄? 心里越想越怕,只听得“啪嚓”一声,专门养长的指甲生生被折断在桌上,凤仙花染红的断甲躺在发乌的桌面上各外刺眼。 木檀想着一直待在采杏尸体身边也不是个事情,便想扶着颜子衿去别处休息,可颜子衿却执意在这里等待,她强撑着起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着要在此处等他们将人带来才行。 不多时颜淮也得了消息策马赶来,连带着的还有寄香,她与采杏还算熟识,能认得出她的笔迹。 庄子里的人见到颜淮的瞬间顿时吃了定心丸,可立马不敢作声,颜淮快步走进屋子,见状便要带颜子衿先出去,可颜子衿却一把推开他的手。 头一次被颜子衿当着众人这样推开,颜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要强行动手将她带离,之前追出去的弃毫总算赶到,他一进来看见颜淮连忙上前:“将军,人抓到了!” “在哪儿?” 话音未落,颜子衿猛地站起身朝外面跑去,奔戎押着人走进,刚将他按在地上,就看见颜子衿冲上前来:“东西呢?” “东西……哦哦,东西!”奔戎恍然大悟顿时在那人身上一顿搜寻,最后从他怀里掏出一块写着血字的破布,颜子衿劈手躲过,转身便去找寄香,寄香着急上前接过认真看了一番,这才笃定地点头:“是采杏亲笔的字迹没错。” 直到这时颜子衿才如释重负,重重舒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失去所有的力气径直朝后倒去,正好被赶上的颜淮一把抱起。 “在哪里追上的人?”颜淮沉声问道。 “多亏将军之前交代过请进庄子的人要专门派人盯着,这人出门后正好有咱们的人跟着,似乎是发觉不对劲,见跟着他的只有一人,就贸然动起手来。”奔戎嘿嘿一笑,“随即被追上来的人围住,弃毫赶到的时候正被缠得无处脱身呢。” “将人带走,我有事要问。” 一开始这人被擒还硬着头皮寻死觅活,到最后也受不了审问的手段,没多时便什么都招了。 “是靖王那边的人,靖王暗中插手了这回的事,还一直在派人看着颜家。之前采杏出门就被盯上了,她结识的那人据说是特地找来的,一直在让她想办法将死契讨来,后面好从她口里套出点颜家的消息。” “采杏是从人拐子手里买来的,亲人都不在世,她讨了死契能去哪里?” “听说是让冒充同乡骗她说尚有亲人在世,采杏一时心急,又见将军此回被请去宫里,便听了他们的法子暗中典当不少颜家财物,又用……用您与小姐的事情做要挟。小姐让人将她关押,一时心软没立刻动手,采杏知道家里人犯事都会先关在这边,提前告知过,若是他们发现自己被送来,就找机会让人进庄子见面……”奔戎顿了顿,似乎有所纠结,随即又继续道,“他们说东窗事发后,颜家定会找她所谓‘亲人’的麻烦,采杏这才听信教唆写下血书。” “采杏真还有亲人在世?” “刚买来时就问过也按她说的派人查过,确实亲人都不在了。” “这几日还查出多少人?” “外院有老夫人镇着倒没什么大事,也都处理掉了,内院估计是见小姐管家经验不足,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但没采杏这般严重,不过也一并被押了等将军处理。” “知道了。” “那这人?” 颜淮指腹摩挲着扳指,略略思索一番道:“靖王是不会认的,杀了就是,其他人依旧按规矩处理。” 章一百五十五 j iz ai 9.c om 一百五十五、 没想到自己平时管理得这么严,却还是避免不了有人趁虚而入,只是颜淮不明白靖王为何会插手此事,他一个重病缠身,早就交了兵权当了好几年闲散王爷的人,怎么开始关心起朝堂上的事了? 不过这件事自有人去查,颜淮不必去费心费力,如今他最主要的还是借此将颜家上下好好整顿一番,起码自己去靖州的时候不会为此过多分心。 交代完事务后颜淮去往内间,木檀正端了水盆出来,听她说颜子衿想是见到采杏咬舌自尽的样子,再加上以为事情暴露,被吓得惊魂未定,哭了许久,刚哭累了勉强睡下。 走到床边,寄香刚从颜子衿手里将那块血书拿走,颜子衿一直死死将其捏在手里,也就趁她此时睡着了才有机会拿走。 从寄香手里拿过血书,颜淮让其他人都退下,自己坐在床沿瞧着上面的内容,采杏一直待在内院,自然知晓自己与颜子衿的事情,但她皆在别处做事,也只是知晓,其中细节并不清楚。 血书的内容虽写了他与颜子衿的事情,可也就这点是真,其他的全是胡编乱造,大概是有人听了采杏的话,但又听她说得模糊,便指点她这般写下,毕竟只要他与颜子衿兄妹乱伦此事是真,其他的可信度便不再会有人深究。 但血书上写着他们两人眉来眼去,夜夜相欢,颜子衿更是主动引诱,颜淮一时怒极反笑,怒是怒采杏在内院,不会不知颜子衿是何样的人,也清楚这些事本是他先为之,却仍旧将她写作不知廉耻主动勾引兄长的人;而笑却是笑若是颜子衿真如采杏所写这般主动,颜淮早就去求秦夫人点头,何必到现在各种瞒着。 将血书点了烛火丢在地上,看着布料被烧成一堆黑灰,颜淮这才看向床上睡着的颜子衿。 如今天气渐热,颜子衿却将自己蜷在软枕和被子里,只露着一张小脸,即使热得额角都沁出细汗也仍旧紧紧抓着被角。 替颜子衿擦去汗珠,见她樱唇微启,颜淮凑上前去,可就在即将触及时停下了动作,颜子衿眼角泪迹未干,即使在梦中仍旧微微皱着眉。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 z a i8.co m 伏在颜子衿身侧,颜淮再一次想着若是那天自己忍住冲动,过一段时间,等到及笄礼过了再去找她,是不是颜子衿就不会这般一直抗拒? 可想是这么想,但颜淮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丝毫的后悔,甚至还清晰地记得,自己那夜将颜子衿压在身下时,竟有一种挤压许久的欲望终于得逞的快感。 不过事已至此,他只得慢慢来才行,其实所有的事情他只差颜子衿点头,可这偏就是最难的一处。 不着急、不着急,毕竟还有时间,还来得及。颜淮在心里默默道。 或许是将自己埋得太深,颜子衿最后是被活活热醒,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汗水透得湿润,手心黏黏糊糊满是汗渍,轻哼一声,睁开眼便看见身侧的颜淮。 但颜淮似乎并未睡着,颜子衿刚有动静,随后他就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颜子衿顿时心乱地移开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血书不见了踪影。 “东西呢!”颜子衿立马坐起在身边翻找着,颜淮拉住她的手指着地上道:“已经烧了,你放心,东西没丢,也没人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哪里……哪里……明明就差点一就……”说着说着便哭起来,颜子衿几乎不敢细想下去,若是今日没有及时将那人带回来会发生什么事。 毫不犹豫地扑到颜淮怀中,似乎这样自己会好受许多,可颜子衿还是按奈不住自己的乱想,却越想越后怕,若是今日他们回来的晚了,是不是就来不及在那人离开之前解决这件事。 即使反叛一事与颜淮并无关系,可他分明才被陛下扣在宫里刚放出来,想着自己撞破皇后秘密时那般惊惧,即使皇后没有怪罪她,回来后颜子衿还是暗自缓了许久这才定下心神,颜淮此刻却这般平静地拥着她,安慰着她不要担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经历这一切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颜子衿不理解。 自己突然跑去别庄的事情回去后自然被秦夫人问起,颜子衿说前段时间秦夫人让她为陆望舒安排一处院子,说既然是自家的姑娘,就该有单独的院子,哪里还能与姐妹挤在一处,自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记得别庄有一匹香纱拿来做帘子最好,就让人去取来,谁知安排过去的人却说香纱找不到了。 这匹香纱虽不是什么罕见的,但也是极为名贵的东西,哪里能说丢就丢,颜子衿想着是不是被哪个下人偷了去卖,这才着急忙慌赶去别院。 正巧这时颜淮又说自己听奔戎弃毫禀告,自己在宫里这几日家里有下人守不住规矩,想趁此好好整理一番颜家上下,秦夫人见两人这么说,又联想到自己这几日确实处理过好几件同性质的事,就没再深究,让颜淮休息一段再处理也不迟。 颜淮自然不会给他们时间,第二天便带着人开始整顿,从支出收入账本再到各院财物清点,上上下下查了个透彻,又借此将秦夫人院中那些看起来会管不住嘴的下人全部置换了一批。 颜淮心中有几分怒,出手自然是雷霆手段,将那些存了二心的人一一处置了干净杀鸡儆猴,其他人见颜淮此番毫不留情,更是噤若寒蝉,做事越发小心规矩。 只是等颜淮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却发现颜子衿对他的态度又回到最开始那会儿,不仅时时对他避之不及,更是半点不给他独处说话的机会。 有一次颜淮实在忍不住,夜里去到颜子衿院里要找她问个清楚,却被颜子衿拒之门外,颜淮想强行破门又怕伤到她。 颜子衿背对着身抵在门口,想着宋玟与她说的那些事,想着今日意料之外的惊变,想起颜淮与她说要带她回临湖的承诺,颜子衿心有余悸,旋即开始悔恨起那晚自己一时冲动,不该给自己……给颜淮一丝希望,不该再给别人丝毫能够对颜家动手的把柄,若是自己坚定地能够一直抗拒下去,或许颜淮早就放弃。 咬牙说着如今颜淮洗清嫌疑平安回来,可也看出此番遭遇是有人故意为难设计,也不知陛下那边也不知是否对颜家放心,再加上采杏此事,如今颜家万万不能再给他人把柄。 颜子衿又道自己之前不过一时冲动,拎不清事态严重,才多生纠葛,望颜淮今后万事以颜家为重,别与她再做纠缠,甚至还劝颜淮答应秦夫人,结一门对颜家对颜淮都是极好的亲事。 说完便不再回答颜淮的话,即使听见外面颜淮砸碎茶碗的动静,颜子衿也只死死咬着下唇,一直到颜淮离开,颜子衿这才肯松开紧握着的手,连手心被指甲刺破也并未发觉。 刚才嘴里那样说着,颜子衿心底那几分从未说出口的不愿,却像一根隐刺,平时遍寻不到踪迹,在自己提起这些事时便冒出来,扎得心底难受。 连着好几日避着颜淮,颜子衿心里也不怎么开心,正巧颜子欢最近对花花草草莫名感兴趣,天天拉着颜子衿去花园里蹲着采花草,帮她转移了些注意力。 “姐姐,这是个什么花?” 颜子衿正拿着紫藤练习陆望舒教过她的花篮编法,听见颜子欢叫她,走上前去,只见小丫头蹲在假山之后,指着石缝间生出的红花。 瞧见那红花,颜子衿的笑容一时僵在脸上。 ——有石背阴,生碧果,名桔青……状入红豆,味苦涩…… “姐姐?”颜子欢见颜子衿半天不动,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颜子衿忽然伸出手,将红花底下结出的果子摘下,不假思索地放入口中。 咬破果子的瞬间,苦涩的汁液涌入喉咙,颜子衿这才回神,连忙捂住嘴免得自己将其呕出。 ——微毒,食之难咽欲呕,久服毒发,可忘情。 “姐姐,你、你怎么哭了呀!” 见颜子衿捂着嘴,看起来是被苦得双眼发红,颜子欢立马着急起来,颜子衿将连忙果子强行咽下,冲她勉强笑道:“这是碧果,我刚才不确定,所以尝了一点,你可别学我乱吃哦。” “很苦吗?” “很苦的呀。” “我记得我从母亲那里得了凉糖,抚柳替我保管着呢,我去给你取一点来!” 颜子欢说完拔腿就朝着园子门口跑去,颜子衿本觉得一会儿苦味就散去没必要多跑一趟,忙追上前,她记着与颜子欢来这里时,特地让抚柳木檀她们在后花园二道门那里候着不来打扰。 朝着二道门的方向走去,路过园中的双厢雅阁门口,从中忽然伸出一只手,颜子衿一时不察,来不及反应便被来者用力拉入屋内。 章一百五十六(h) 大家是不是比起2000+字一章更接受1000+左右的? 一百五十六、 等到颜子欢拿了凉糖跑回来时,花园里已经瞧不见人,以为颜子衿是回到原处又跑去看了一番,结果还是没瞧见人,抚柳随后跟来,见颜子欢四处张,也帮着找了好一会儿。 “大小姐大概是追不上您,自个儿回去了吧?” “我跑的没这么快呀?” “那再找找?” 两人说着便在花园周围四处寻找起来,想着颜子衿也有可能在什么角落瞧见奇花异草,躲在那里不理人。 抚柳路过雅阁时,忽然听见“啪嗒”一声,心想着哪里传来的动静,便打算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寻去, “啪嗒” 又是一声拍击在物体上的轻微声响,颜子衿双手被交迭按在墙上,手掌徒劳无功地拍打着墙面,企图让抚柳注意到屋内的动静。 然而这点声响极为容易让人忽略,抚柳正寻着那道声响,却见不远处颜子欢踢落一块石头,“啪嗒”一声滚落在地上,她竟朝着假山上面爬去。 “二小姐,可爬不得呀!”抚柳见状便以为刚才的动静是颜子欢爬山发出的,连忙跑上前去劝下,听见外面抚柳脚步声越来越远,颜子衿不由得闭上眼,手掌也停下了动作。 今天后花园本就没什么人,只有颜子衿颜子欢两人来此,如今颜子欢她们离开此处,自然再无人发现这里。 四周静得仿佛能听见窗外的风声,雅阁本就建在偏角,图得就是一个清静,此刻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更显得颜子衿与颜淮之间发出的声音越发明显。 颜子衿被颜淮强行拉入屋内便被压倒在六格花窗下,他几乎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先是钳住她的双腕反抵在墙上,又用手捂住嘴免得发出声响。 肉茎毫不犹豫地插入她的小穴,没有任何的前戏和安慰,疼得颜子衿不住流泪,可颜淮却没有半点怜惜的打算,她整个人被颜淮夹在墙和他之间,每一次用力插入都将她的后背撞向墙面。 双腿被强行架在颜淮腰胯两侧,颜子衿无论怎么挣扎,也只得无能为力地乱蹬着空气,绣鞋挂在脚趾上摇晃。 被强行进入,从一开始撕裂一般的疼痛,到现在两人身下早已水涔涔一片,此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中出到高潮,“咕唧”“啵呲”声杂乱地响起。 颜淮紧抿着唇,双眼死死盯着颜子衿,每一次挺身而入都朝着宫口狠狠撞开,又毫不犹豫地离开,颜子衿小穴被撞得发疼,她躲又躲不开,说又说不了,却带着难以启齿的爽快。 颜淮今日铁了心一般要这般对她,若是以往叫她哭成这样早已放缓了动作,抱着她连声安慰,可如今颜子衿越是哭得厉害,他的动作就越发激烈,拇指抵着她下颌,颜子衿甚至连张口都没办法。 猛地浑身痉挛,颜子衿不自觉地仰头反弓起身子,从两人身下相连处又喷出水来,她近乎瘫软地倚靠着,双腿打颤,可颜淮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她,小臂从后抵住她的背,将颜子衿整个人往上抬起,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样的姿势令两人更加紧密贴合,颜子衿被紧紧压住,后背贴着墙,颜淮连空隙也没有留出,只一个劲地往里顶,直将精液顺着肉壁之间的缝隙挤出小穴。 在颜子衿高潮之后颜淮又顶了几十回,这才爽利地将这一次的精液射入。 舒畅地吐出一口气,颜淮抽出挂满白浊的肉棒,松开颜子衿的手腕,将她的下裙掀到腰上,只见颜子衿小穴外糊了白花花乱糟糟一片,已经分不清哪些颜淮射满溢出的精液,哪些是溅出的花液,她的小腹微隆,里面似乎已经被射得满满当当,顺着喘息还不停从小穴往外溢着。 捂住的嘴总算被松开,但颜子衿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只顾低声轻哼呜咽。 “说着什么别再多生纠缠,可矜娘你看,刚碰你没多久,吐出的水儿都把地上打湿了。”颜淮低喘着凑近,几乎要触及颜子衿的双唇,“明明肚子都已经吃不下了,小穴还在不停榨着,我要是不停下,你还想要多少次,你还想再被射多少次?” “我没……我没有……” “那你证明给我看,这一次可得忍住别又去了。” 辩解的话语被封入口中,颜淮顺势将颜子衿压到在地上,把她的一条腿架在肩上,只见小穴大开,翕张着往外吐着蜜水与精液相融后形成的白浊液体。 此番也不用再做任何润滑,颜淮握住肉棒抵在颜子衿穴口,挺身便毫无阻碍地抵到最深处,下面是不留任何缝隙的交合,上面是几乎要夺去呼吸的索吻。 颜子衿连着好几次推开颜淮没有效果,便用手抓着地面打算爬开,可仍旧是无用功。 这时雅阁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似乎院子里的婢女朝着这般走来,她们互相说着闲话,在说外院的人送了一批料子,正打算给内院的下人们置办新衣。 颜淮见状直起身子,一只手抓住架肩上的腿,另一只手又抓握住颜子衿的双手,动作比刚才还要激烈,撞得穴口发疼,颜子衿差一点没忍住发出声来。 “不是要找人求救吗?”颜淮不知怎地竟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她们来了,矜娘,你叫大声些,让她们来好好瞧瞧。” 说着话,身下的动作却不停,抽插得更加迅速,臀肉击打间的“啪啪”声越发急促,颜子衿用尽所有的力气忍耐着声音,甚至连下唇都咬破了也不肯松口。 “诶,有什么声音?”外面的人站在窗前忽然停下了动作。 “什么声音,你别是见鬼听错了吧?” 这时颜淮停下动作,一只手撑在地上附身看向颜子衿,身下的人儿已经哭花了妆容,双目近乎失神,可还是强撑着那点徒劳的清醒。 外面的几名婢女在窗下站定,似乎在寻找着声音的方向,颜子衿躺着,正好完完全全能看见窗纱映出的人影,还好此处的窗纱并不算透,他们又正好处在外面人的视线死角,即使从外朝里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听着外面几人的交谈,她们越是不离开,颜子衿心里便越是紧张,生怕她们发觉这里的动静,但颜淮却在此时又要继续动作,颜子衿身子陡然紧绷,小穴里温软的嫩肉立马用力包裹住颜淮的阴茎,不让它有所动作。 颜淮头一次被吸得这样紧,按奈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却吓得颜子衿身体又瑟缩了一下,她连连哭摇着头,哀求颜淮不要乱动。 被这样一直极为舒服地紧紧包裹着,时间久了再强的定力也受不住,颜淮额头已经憋出豆大的汗珠,他皱紧了眉,瞧着身下颜子衿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突然双手掐紧她的腰,沉下腰一挺,径直撞开尚在抽搐的宫口,毫不犹豫地往里发泄着。 颜子衿双手重获自由,下一秒立马捂住自己的嘴,这才避免自己发出因此高潮而无法抑制的媚叫声。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外面的人以为自己幻听,快步离开窗边,颜淮这才粗喘着松开手,然而就在下一秒,一个巴掌毫不犹豫地径直落在脸上。 章一百五十七(微h) 一百五十七、 颜子衿这是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打过颜淮耳光,而且几乎是用尽浑身残余的力气,以至于此刻手掌还疼得发麻,她看向自己手腕,刚才被钳制住的地方仍旧发红,还残留着颜淮留下的掌印。 不愿再多说什么,颜子衿不顾发髻凌乱与身下的脏污,挣扎着起身离开,可刚站稳,就被颜淮拉住按倒在靠椅上。 用力捂住她的嘴,颜淮将怀中的一个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食指长短,拇指粗细的玉质制品,其中一端系着一根长绳,尾端则吊着一根流花坠饰。 颜淮将东西从匣子里拿出,在手里握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塞入颜子衿下身。 此物外面瞧着虽平平无奇,内里却被人填了两枚相斥的玉磁球,两物随着活动在其中相斥撞击着内壁,便能使其不停震颤,又加了坠绳方便取出,这原是夫妻之间增加情趣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颜淮从哪里寻到。 玉物塞入体内,冰凉的质感令颜子衿身子瑟缩了一下,却正巧晃动了内里的玉磁球,持续不停地颤动起来。 颜子衿双眸兀地睁大,双眼渐渐染上一层桃欲,她被这异物搞得小腹发软,伸手便要将其从体内拿出来,可刚伸手就被颜淮阻止。 颜淮的目光冰冷,这是颜子衿从未在他眼里见到的神色,她一时愣住忘了手上动作,颜淮顺势与她十指紧扣,语气却里不带任何感情:“不准拿出来。” “唔唔、唔唔唔——”颜子衿被捂住嘴发不出声音,只得哭着连连摇头,可颜淮并没有因此心软,凑在她耳边道:“今晚我会来,要是被发现你将它取出来……” 颜淮的话没有说完,他起身将颜子衿扶起,动作极为轻柔地替她整理好衣物,可颜子衿却惊恐地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猛地推开颜淮,快步朝着屋外仓皇出逃。 颜淮站在原地,脸颊上的巴掌印还在隐隐作痛,他看着自己沾满了颜子衿泪水的手心,又缓缓看向一旁桌上存放玉物的匣子。 “噼啪”一声巨响,引得才靠近此处的小厮听见动静快步赶来,雅阁内繁花鸳鸯的琉璃屏风被砸得稀巴烂,颜淮站在屏风碎片旁边,紧抿着嘴不做声。 有人眼尖瞧见墙角残留的痕迹,又看向颜淮略显凌乱的衣衫,他们记得这几日大小姐一直躲着颜淮,从来不敢单独一人待着,又见颜淮脸色阴沉得吓人,即使心里疯狂敲鼓,却谁也不敢多言开口。 “把这里清扫一下,再让人寻新的屏风换上。” “是、是……” 一直到颜淮离开,下人们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开始清理,但彼此路过时还是悄悄交流了一番眼神,心想着今日在此处留职的婢女是谁,怎么此刻却瞧不见人影? 夜里木檀独自一人留在二楼过廊,不时神色担忧地瞧着卧房门口,今日本是颜子欢跑来拉着颜子衿出门,自己留在前院整理刚洗好的旧帕子。没多久颜子衿满脸慌乱地跑回来,见她发丝不似之前规整,本想询问出了什么事情,下一秒她便扑到自己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今晚在秦夫人处用饭时,木檀候在一旁时刻担心着颜子衿,眼角余光更是不时看向颜淮,然而颜淮却像是无事人一般,用完饭又与秦夫人商议着一月后陛下要前往祁山祭神的事情。 据说卜祭算出今年是个丰年,又正遇上谋划靖州一事,这下便能顺利解决后续的粮草问题,陛下龙颜大悦,又想起祁山落虹绝景,于是请了京中众臣携家眷一起前往,颜家自然也在列中。 颜淮与秦夫人说着到时候该如何准备,颜子衿坐在一旁神色难受,便说着身体不适早早地请安离去,回到院子里立马将自己锁在屋里,木檀柔声唤了几句,却始终不得回应。 正担忧着这样留颜子衿一人在屋里不行,却见颜淮已经上了楼来,心里一惊,木檀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挡在门前。 “歇下了?” “小姐自回来后就一个人待在屋里。”木檀恭声回禀道。 “知道了,都下去。”颜淮说完伸手推开木檀,径直就要推门进入。 想到今日替颜子衿清理身子时的所见,尤其是垂在她双腿之间的流花坠饰,木檀捏紧了手绢,鼓起勇气径直挡在颜淮面前,突然见木檀第一次这样违逆自己,颜淮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木檀。” “将军可还记得她是颜家的大小姐?”木檀咬着唇,停了一下又道,“我记得将军第一次夜里来这个院子时,我问过您一句话,如今我仍要再问您一次,‘今日真要如此吗?’。” “下去。” “将军——” “木檀,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下去。” 听见颜淮的语气,木檀便顿时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劝阻,颜淮也不会听进去半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今日回来后,真的哭得很伤心。” 没再理会她,颜淮推门走入,木檀满脸忧愁地看着他将房门紧闭,这才缓缓走下楼,一直担忧着的奉玉她们忙凑上前,木檀不知该如何开口,许久后还是叹着气无奈地摇头。 颜子衿平日里不怎么在卧房外间待着,作画写字都在楼下,颜淮听木檀她们以往回禀,她只在睡前沐浴后才在此处自顾自地下棋,或者翻翻话本找找困意。 外间一向规整得很,唯一一次弄乱还是她及笄礼那晚,在描龙绣凤的华美嫁衣映衬下,被颜淮生生夺去了初夜。 真要认真算起,要将那几箱嫁衣凤钗制成且平平稳稳地送到,花费的银两,几乎是同样大小箱子的数以倍计。 可颜子衿却偏不要,第二天那套价值连城的嫁衣便被付之一炬。 伸手试着推了一下卧房内室的门,被门栓拦住,但勉强能活动,不像是有人抵在门口。颜淮随后抽出短剑从门缝间小心伸入,剑身削铁如泥,他只用力下劈了两次,两指厚的门栓便生生断开。 内室没有点灯,或者说是被颜子衿给吹灭,不过外面的月光灯光够亮,足以帮着颜淮看清。 绣着花鸟山水的透纱屏风,黄梨木制成的书架,还有月色般轻柔飘逸的笼纱,屋里每一处安排颜淮都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是他亲自瞧过府中每一处后,认为最适合颜子衿居住的地方,不出所料,颜子衿也极为喜欢这座二层小楼。 当年是颜子衿拉着他在跑上跑下,一桩桩一件件说着家具要如何摆放,要放些什么装饰,她牵着自己的手说得兴高采烈,颜淮在心里一一记下,最后全部都替她安排了来。 一直走到床边将桃花帘掀开,颜子衿正蜷在床角,那玉物几乎一刻不停地在体内颤动,几乎每走一步,便狠狠地刺激着感官,好几次身子发软快要跌在地上,在陪秦夫人用饭时,她便用尽所有的精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等回来后整个人近乎脱力地侧趴在床上。 微微抬起眼认出来者是颜淮,颜子衿身子顿时明显地震了一下,她颤抖着身子往后躲避,但颜淮却已经伸手拉入怀中。 颜淮将手掌伸到裙下,里面的亵裤已经完全湿透,想来这段时间里她已经不知被这东西弄高潮了多少次,退下亵裤摸索到那枚流花坠饰,滑溜溜地沾着水儿,颜淮用食指绕着细绳,冲着伏在自己身上的颜子衿低声道:“好矜娘,里面湿滑成这样都没让它掉出来。” 章一百五十八(h) 两次同时发车有点顶不住,错开一下.jpg 一百五十八、 指节缠住细绳往外稍稍用力,那玉物随即便被扯出,大概是在里面被一直含得久了,取出时还带出一丝淫靡的黏液。 本来颜子衿被塞入玉物之时就打算立马取出,可当时被颜淮那样陌生的眼神吓到,尽管后面有无数次机会,但她却迟迟不敢伸手去触碰那枚坠饰。 那东西一开始塞入时几分冰凉,还黏住四周的穴肉,动一下便有几分扯痛,后面被含得久了渐渐温热,再加上此物不停震颤,到最后甚至滑溜溜地在体内轻微活动,害得她不得不时刻注意夹紧双腿。 此刻颜子衿已被弄得身子绵软,她跪伏在颜淮怀中,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玉物取出时带出的蜜液顺着穴口的肉瓣一点点滑下,滑过隐隐跳痛的花珠,几分酥痒,惹得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嘤咛。 颜淮听得几分咽干舌燥,他翻身将颜子衿压在身下,饥渴般地张口朝着小穴含去,此回他并不像之前那边轻柔舔舐,而是将舌头径直伸入穴中,舌苔剐蹭着里面的嫩肉,贪婪地剐蹭吮吸着蜜液。 颜子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操弄,她反弓起身子,手掌落在颜淮头顶想将他推开,颜淮趁机抓住她的双手钳制住她的动作,齿间朝着穴瓣轻咬了一下,瞬间惹得少女身子发颤。 此刻莫说推开颜淮,颜子衿连忍住自己声音的力气也没有,腰窝像是被虫蚁噬咬般难受,小腹越发酥麻软痛,娇喘低吟,媚声婉转,眼神逐渐涣散,忽地一声按耐不住的低声叫喊,春液顺着颜淮的下颌滴滴答答地落在床面。 重重喘着气,颜子衿察觉到颜淮抓着自己双手的力道减轻,顾不得身子还在微微抽搐,挣扎着坐起来转身便朝着另一边爬开。 可刚爬出几步,脚腕就被颜淮紧紧攥住,颜子衿感受到颜淮的身影由上至下将自己完全包裹,他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掌落在她的小腹上,他的下颌似乎还残留着水液,贴上自己肩头时还有些许湿意。 “你要逃去哪儿?”颜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和白日里令她害怕的语气一模一样,陌生得与往日的温柔大相径庭。 “矜娘,你要逃去哪儿,你能逃去哪儿呢?” “哥哥,求、求你……快停下……别再错下去。” 话音未落,颜子衿被颜淮按住背用力压在床上,指节拨开她湿润的穴口,还能瞧见里面娇红紧致的嫩肉上残留的春水。 “我唯一错的便是忍到你及笄,若是早几年,将你肏得非我不可,你还舍得离开?” 握住已经粗壮的下身抵在穴口,颜子衿抽噎的声音使得颜淮心中燥火更甚,泄愤一般挺腰而入,将她的哭音生生打断。 手臂从前方抬住颜子衿的胯部令她微微撅起臀部,极为顺畅地全数没进,可颜淮还是不肯就此停步,他闷哼一声又是用力往里深入,直到戳开宫口感受到此处娇肉痉挛地发颤。 “啊……”颜子衿双手紧紧抓着被褥,泪花不受控制地飞出,无助地发出一声痛呼,却又在下一秒被生生捂住嘴。 春水不知泄了多少次,都被生生堵回到穴中,只能靠着颜淮每一次抵死抽插时飞出一点来,有了水液润滑,连皮肉相击时发出的“噼啪”声也多了几分淫乱。 颜子衿每往前躲开一点,随后颜淮便又挺上前去,直顶得她双脚翘起,因得这个姿势,背上的蝴蝶骨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被撞得上下晃动。 身上的香粉此刻被细细密密的薄汗晕开,今日颜子衿分明用得是消暑的冷香,在此刻则成了催情的欲香。 颜淮到现在还是没有半点竭力的迹象,他本在军中劳苦惯了,这点根本耗不了什么体力,平日还惦记着颜子衿体娇收住几分蛮力,可如今却恨不得就这么将她肏坏,将她肏得下不来床最好。 沉下腰又射了一回,颜淮声音嘶哑地低吼了一声,胸脯紧贴在颜子衿背部,少女光洁雪白的肌肤与他身上那些斑驳可怖的旧伤相比之下,显得极为不相称。 武将带兵打仗,受伤是家常便饭,能完完整整活着已经是万幸,伤疤比起来几乎算不得什么。 颜子衿一个家里人捧着长大,花为肌肤玉为骨的小姑娘家,手里常握的得是书卷毛笔这样文雅东西,或许那些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公子文臣才能与她相配。 其实颜淮若是愿意做个文臣也并非不行,毕竟当时陛下金口玉言也曾许诺过他,但那太慢了,他等不起,而且一个徒有富贵的无权虚职,颜淮并不想要。 拿开手,此时颜子衿双目涣散,只剩下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低低哭哼,大腿根周围被撞得发红,还有水液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淌。 颜淮看着床帘上挂着的香囊,他刚才顾不得收力,连同床榻都被撞得吱呀作响,香囊仍在晃动,到现在还没停下。 两人的位置此刻已经做到床头,颜淮抱起颜子衿,让她双手撑着矮柜跪伏在床上,一对玉山般的娇乳垂着,乳尖儿粉嫩肿胀,很难不让人忍得住不去揉捏把玩。 握在手里轻柔慢捻,却又想得寸进尺地去好好品尝,颜淮动作轻柔许多,好借此机会让颜子衿好略略定定神。 “矜娘,你是谁?” “我……我?”颜子衿眼里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失神,她小声地念叨着,连番忘我的高潮后,此刻脑袋里已经一团乱麻什么都不清楚。 “你叫颜子衿,你是我妹妹,是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颜、颜子衿……” “我是你唯一的哥哥,矜娘,叫我的名字。”颜淮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教颜子衿说话那时,一字一句地教着她念着自己的名字,他便教一个,她便念一个。 “名字?名字……” “叫我颜淮。” “……颜淮。” “叫我颜谨玉。” “啊……颜、颜谨玉……谨玉……” “叫我哥哥,矜娘,叫我哥哥。” “哥哥?” “对,再多叫几次。” 颜子衿不理解,但还是乖巧地听着颜淮的话,她每叫一次,颜淮便感受到她花径便收缩一次,到最后几乎绞得他无法动弹,湿滑温暖,令他快要发疯。 张口咬住颜子衿的左侧蝴蝶骨,齿间稍微用力,便疼得她低叫一声,顾不上她还没有放松下来,颜淮直起身子粗暴地怼开那些嫩肉,在里面不留余力地横冲直撞,直将她的宫口抵得一时无法闭合。 颜子衿双手死死抠着矮柜边缘,意乱情迷之下嘴里的发出得全是被含糊不清的音节,偶有几声明显求饶的“哥哥”,但对此时的颜淮来说只能适得其反。 临到关口,颜淮却咬牙直接抽出,将这一次的阳精全数射在外面,穴口被糊了白花花一片,还不住地往床铺上滴着,甚至淫靡、甚是暧昧。许是感觉到终于被放过,颜子衿小声地抽噎了几下,身子一歪倒在颜淮臂弯里。 一时忘了此回做了多少,三次,还是四次?颜淮只知道他几乎用光了床边的白绢替颜子衿擦拭身子,最后小穴中还是不时渗出几丝白液。 颜子衿大概又得好长一段时间不给他好脸色,颜淮想着,从衣衫中翻出一只玉镯给她戴上,玉镯的料子是托人千挑万选磨成的,用来衬她最好。 章一百五十九 一百五十九、 一直惦记着为陆望舒的母亲点一盏灯,可之前被事物缠身,秦夫人趁着最近得空,便带着颜子衿去了清平观上香。 摇签时秦夫人注意到颜子衿手上玉镯,便开口玩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手上何时多了一只镯子,你从哪儿寻到的?” 拾起落签的手一顿,颜子衿忙收拾好表情直起身玩笑道:“是兄长欠我的及笄礼,他说一时忙忘了前几日才记起送过来,结果发现尺寸打错了。” “他倒是贵人多忘事,你及笄都去年的事儿了现在才想起来,送迟了不说尺寸还错了。” “一时半会儿取不下来,又舍不得直接砸了,反正这么戴着也挺好看。” 母女两人说着一起去解签,看了秦夫人手里的签文,便让她这段时日里保重身子,颜子衿听了有些担心,秦夫人却笑说自己本来天气热了里就容易中暑,大概是在说这件事呢。 又添了点香火,秦夫人被挑起话头,便絮絮说着今年要不要再多备些薄荷片消暑,颜殊和颜子欢玩起来一时会忘了避暑,得换一个味道好些的消暑汤。 颜子衿攥着手里的签子刚递给解签的道长,便有小道士上前来对秦夫人说祭坛都已经安排好,可以前去点灯了。 秦夫人不想多耽搁时间,便打算提前去,让颜子衿解完签就来找自己,反正身边有木檀奉玉她们陪着,今天人少,也不担心会被人挤到。 “逝水无缘,青山错遇。姑娘,您想求些什么?” 这句签文听得颜子衿莫名其妙,忽而又想起之前自己摇出的那次,也是这样瞧不明白,便开口询问道:“此签是什么意思?” “看您自己想的是什么?” 沉吟许久,想起来不久后颜家要随皇家出巡前往祁山一事,便说着求远行平安。 “避水离金,身陷林木,披云雾罩,姑娘此番外出,切记小心小心。” “可有解法?” “不过对姑娘来说,或许并不是坏事。” 回去路上见颜子衿满脸心事重重,秦夫人不由得关心了几句,颜子衿怕秦夫人听了以后又多生担忧,虽说了签文的内容,但却说自己求的是姻缘。 “姻缘?可这签文听起来不是很好。” “道长没说的多清楚,不过我想大概是下一段遇到的姻缘并非良人,不可托付的意思吧?” “你看起来并不担心?” 颜子衿转着眼睛想了会儿,便突然伏在秦夫人膝上,就像小时候撒娇那样道:“姻缘这种事自有天定,随遇而安就好,若是所遇并非良人,早早脱身不就行了?” 正说着秦夫人忽然将手落在她的头顶,颜子衿疑惑地抬头看向她,母亲的目光依旧那般温柔,却又带着些许无奈。 “若真如你说这的这样简单,这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痴男怨女的故事了。”秦夫人轻轻抚着自家女儿的头,想着她这是因为从小到大从未接触过这些,所以才说得这般单纯,又不由得担心起她未来的婚事。 听说前往祁山的途中路过泊州,会在此处暂且停留几日,秦夫人便打算趁此机会与陆望久他们见上一面,想必隔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也很关心陆望舒的近况。 坐在窗边看着木檀她们收拾行装,去祁山的途中大多都是走水路,所以要坐很久的船,寄香晕船实在晕得严重,便主动留在家里看院子,随颜子衿前去的贴身婢女便只有木檀奉玉两位。 木檀自从得知会经过苍州时就显得有几分失神,颜子衿记起来她的家乡在江南,想来这次大概是她七岁被拐走以后头一次踏足,物是人非,她心里一定不好过。 想着要怎么开口安慰,寄香气喘吁吁地抱着一柄剑跑进屋里。 “让你去拿些香柄来熏衣,怎么抱了柄剑回来?” “我去取香柄的时候遇到将军,听他们到时候要着甲护卫。我想到小姐之前求的那个签,将军说不定就没办法时时待在小姐身边,不如咱们自己准备些护身的东西。” “可是我们都举不动这柄剑呀,”奉玉上前掂了掂,发现寄香这柄剑实在太重,自己举不了多久就双手发酸,“带着去反倒累赘。” “我们有谁会用剑?”寄香看向木檀,木檀摇了摇头:“我可不会这个。” “护身的话有这个不就行了?”颜子衿拿起手边的那个银匣子,指甲按动上面一处竹叶花纹,便见匣子突然打开,匣身竟自动生成一柄小巧的弩弓。 “哇——”寄香头一次瞧见,立马将手里重剑丢在桌上,凑到颜子衿身边观察。 颜淮后来将这银匣子给了颜子衿,这东西大家都没见过,颜淮也是研究清楚怎么使用这才放心交给颜子衿,本来颜子衿还想着自己用不了什么护身的武器,结果正好遇到这次出行,而且这个弩弓玲珑小巧,收起来挂在腰上平时也可以当做装饰。 寄香既好奇又害怕,几次想拿过来瞧瞧却又怕伤到人,连正事都给忘了,最后是还木檀催她快去拿香柄,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寄香的担心也并无道理,苍州虽然水匪被清理的差不多,但难免有漏网之鱼。” “不是说三皇子之前就带人清剿了一回,这次为了祭神,陛下还命三皇子现在就前往途中经过的各州巡查,那些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个时候捣乱吧?” “但多小心些总是好的。” 出发那日天气晴朗得令人心怡,路上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又晕船的颜子欢,在看到颜家宝船的瞬间顿时将一切抛之脑后,拉着刚下车的颜子衿就往船上跑。 甲板上,船工们正将行李一件一件搬上船,今日码头被官兵围了个严严实实,闲杂人等一律屏退,京中那些达官贵人的马车流水一般驶入,颜子衿在船上朝码头方向瞧去,下面站着的人显得格外渺小。 大概也是担心路上众人的安危,每家宝船上都额外安排了不少甲兵驻守,颜家不出意外的话都是颜淮手下的兵,颜子衿四周张望了一番,毫不意外地看到认识的人。 乔时松正站在下舱口瞧着颜家的下人将东西搬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闹声,回头一卡,便见颜子欢不知怎的拉着颜子衿朝着这边跑来。 “诶,不是从这里上去吗?”跑来没看见向上的楼梯,颜子欢歪头眨巴着小眼睛思索。 “您是打算上楼去?那得去左楼才行,这边是下人和甲兵休息的地方。” “我跑错了?” “是呀,抚柳刚才都叫你半天了,可你全然没听到。” 想到自己输了和颜殊谁先上楼去的赌,颜子欢顿时挎着一张小脸,她随即抬头看向眼前的乔时松,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你就是姐姐提过的乔将军吧!” “欢儿!”颜子衿连忙打断颜子欢的话,有些歉然地看向乔时松解释道,“她之前听我与母亲提过那次在花园发生的事,就一直念叨着要见你。” “才不是,母亲分明说的——”颜子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颜子衿捂住嘴,生怕小丫头再乱说其他话,颜子衿不敢再敢多待,向乔时松匆匆告辞后便拉着颜子欢快步离开。 “姐姐怎么不让我说完呀。”颜子欢被拉走后满脸不理解,“母亲不是提过要给姐姐和乔将军说亲的嘛?” “小祖宗,这种话怎么能乱说,”颜子衿无奈蹲下捏着妹妹的小脸,“而且只是一次闲聊时偶然提起过,又算不得真。” “万一呢,就不能先问问吗?” “不能。” 两姐妹蹲在甲板角落里说着话,颜子欢显然还是对刚才颜子衿打断自己耿耿于怀,于是在看到颜子衿身后的来者时顿时招手唤道:“大哥哥!” 章一百六十 一百六十、 这世上能被颜子欢叫“大哥哥”的,除了颜淮还能有谁?颜子衿回头看去,颜淮今日身着玄甲银冠,英姿焕发,他刚踏上甲板,就听见颜子欢在唤自己,便缓步朝着这边走来:“甲板上现在乱得很,乱跑当心摔着。” “我和怀儿打赌比谁先到屋里,结果我跑错方向了,”颜子欢头一次看见颜淮这一身,围着他绕了好几圈,最后咯咯笑道,“爹爹也有过这一身。” “爹爹的比我的好看多了。”颜淮牵过颜子欢的手让她远离旁边的杂物堆,她们待的地方东西还没有规矩整理,很容易落下砸到人。 “大哥哥要与我们一起吗?” “别家都自个安排了人,我自然要留在颜家的船上。”颜淮说着话打算将她们带离此处,不过颜子欢此刻不想回去,毕竟一回去肯定要看到颜殊赢了耀武扬威的样子,于是想方设法拉着颜淮留在甲板上:“大哥哥,说起来我刚才看见母亲说过的乔将军了。” “嗯?”颜淮动作顿了一下,颜子衿心里暗叫一声糟了,正要阻止颜子欢却还是晚了一步。 “母亲说提起要给姐姐说亲呢,我都听到啦。” “欢儿!” “母亲要去提亲了?” “这个倒是没有,母亲只是说她见过几次大哥哥手下的乔将军,觉得人还不错,我听了好几次,今天才见到他呢。” “母亲这样只是说说而已,做不得数。” 甲板上风大,恐吹多了头疼,颜淮说着还是带着两人先回屋去,颜殊一瞧见颜子欢,便趾高气昂地宣布自己的胜利,颜子欢不服气,叉着腰解释道自己只是一时迷了路。 两个孩子又闹成一团,秦夫人坐在一旁也不阻止,只这样笑着看,颜明昨晚不知怎的熬了个大夜,现在困得已经在屋里呼呼大睡。 颜子衿没有多留,随意待了一会儿便借故回了房间,木檀奉玉正在整理箱子,颜子衿走到床边坐下不打扰她们,正好瞧见床旁的匣放着自己常用的佩囊,那次在观里得到的锦囊也收在其中。 之前自己都是一直将其放在枕下,大概是木檀收拾时以为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便一同带了来。 拿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那片碧色的菩提叶已经干透,几乎只剩一把碎屑,倒在手里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被吹散。 “呀,这什么东西?”奉玉回头看到颜子衿膝上的碎叶,连忙问起。 “没什么,之前塞在锦囊里的香叶忘了取,你看,都干碎了。” “天呐我居然都没发觉到?”奉玉一听,忙拿过那些匣子一一检查起来,颜子衿瞧了一会儿觉得出发前这段时间实在无趣,可她此刻不想出去遇上颜淮,本想着去陆望舒屋里说说话,但身子又有些疲乏,反正没有外人瞧见,索性直接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虽说着陛下赐恩,百官不设尊卑不立规矩一齐同行,但各家还是约定俗成地排着顺序,为首的自然是皇家的宝船,接着是皇子公主及各位亲王,随后再是各位国公,最后才是各品阶的官员,颜家则处在中间偏前的位置。 不过也不是每一家都单独置备了一艘,也有好几家觉着人多热闹,也想省着些花销,便约了同坐一艘。 大概是头一次瞧见这般大的阵仗,船队浩浩荡荡驶过水面,引得岸边不少黎民百姓驻足远望。 行船其实也就开始那会儿还有些兴致,到后面便渐渐失了意趣,偶尔只能靠着岸边景色打发时间。 颜子衿上一次坐船,还是同颜淮将颜父的棺椁送回临湖,如今已经回想不起来那时两岸风景与如今是否还有几分相似,她只记得船在江上行了多久,她就在颜父停灵的屋子里待了多久,而颜淮只要处理完事务得了空闲,便会过来陪着她。 坐在栏杆边瞧着水面,颜子衿将下巴枕在手臂上,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靠岸,她好下船喘口气。 据说下一次便是停在泊州,颜淮已经派人送了信给陆望久兄弟二人,到时他们拿了信在码头等候,便能与他们见面。 陆望舒得知这个消息自然喜出望外,甚至饶有兴趣地对颜子衿提起泊州码头边的摊贩,到了夏天他们会卖一种叫做荷叶凉的甜品,是一般是装在用荷叶折成的小碗里,入眼透明或者带点微焦色,入口清凉,加上花生芝麻碎,还有特质的甜水,最是消暑不过,还有其他的什么牛乳粘、莲子羹、兰花酥…… 陆望舒说得仿佛历历在目,颜子衿听得馋了,便打算着到时候说什么也要下船去尝尝。 正将身子蜷在栏杆边的坐排上想着心事,木檀端着一盘拐枣般的青色果子走来,见颜子衿在露台上待着,便上前道:“虽然已经入了夏,但临水还是冷,小姐当心受寒了。” “外面太阳这么大,嫌热还来不及呢,这是什么?” “乔将军送来的脆白,据说是之前靠岸是在那些小贩手里买的特产,特地给大家尝尝的,老夫人让人送来,说小姐会喜欢。” “那你们可也有?” “乔将军另外送了一筐呢。” 没听说过脆白是个什么,颜子衿便让木檀她们端到身边,摘下一点,拇指只轻轻一捻,那表面青翠薄如蝉翼的的皮便轻而易举地脱开,露出里面奶白色的果实,放入口中,只觉得脆爽生甜。 这东西正适合颜子衿的胃口,恰巧现在无事,颜子衿刚好拿来消磨时间,找不到地方丢弃果皮,颜子衿便暂时攥在手里,结果一时手松果皮便被风吹飞了出去。 心急之下忘了自己安危,颜子衿立马跪直,将身子伸出大半截去够飞出的果皮,结果还是没能抓住,眼见着果皮飞出船身落入水中,有些无奈的收回手,颜子衿下意识朝着楼下看去,正巧此时乔时松领着巡视的官兵走过。 同时注意到飞出去的果皮,乔时松好奇地顺着方向抬头,正好与颜子衿的目光对视,她还保持着探出大部分身子的姿势,在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颜子衿顿时一个激灵忙躲回身子。 “小姐您觉着脆白的滋味如何,”奉玉端着花露走进,见颜子衿捂着脸颊坐在栏杆边,走近些一看,却见她脸若飞霞,便又惊讶道,“您怎么了,是受凉感冒了?” 木檀袖手站在一旁,她自然瞧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想来想去,自己现在还是安静些比较好。 章一百七十 一百七十、 众女平日里虽也喜欢自己采花做胭脂,但色泽膏彩还是比不过人家专门买卖此物的,如今听闻胭脂铺进了新色,姑娘们自然不愿错过。 再加上新年将近,绣庄为了让大家休息休息过个好年,便提早歇业。众人最近也有些无所事事,这下被人提起话头,这边说一说那边聊一聊,玩心被挑起,立马约着一起出门逛逛。 燕瑶惦记着给燕阿秀他们制备一些新年的礼物,他们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心存感激,每每得了月钱便卖了不少东西,当燕小书来给绣庄送鱼时托了他带回去。 因得没了过去的记忆,平日里劳作时还好,可一闲下来,燕瑶坐走行休皆觉空虚恍惚,一开始只会坐在院里水缸旁瞧着里面的鱼儿出神,或者坐在屋门口的美人靠看着檐上垂下的花藤。 众女见她这般郁郁寡欢,自是多有劝慰,可说是这么说,真要宽解可哪有这么简单,燕瑶口里说着放心,但眼里的迷茫却怎么也拦不住。 最后是阿棋见她闷着,询问之下得知她识得不少字,便从外寻来不少书籍给燕瑶解闷。阿棋对燕瑶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心中若是有不解的便去书里找,同时也让燕瑶若是读懂了,便将里面的故事说给她听。 一开始燕瑶还不解阿棋既不识字,又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些道理。后来却是阿棋主动与她提起,直言自己之前是被人拐子拐到花柳巷子当了半年的花娘子,后来抓了机会逃出来,正巧被巧婆婆救下,到了绣庄里做活,她说刚来时自己因之前遭遇日日忧惧,最后是在庄主的开导下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偶尔一次听桃幺说,阿棋之前与她们说过,其实被拐时与她一起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半路途中染病去世,如今算算,若能活着大概也已经十五六岁。 “阿棋性子就冷冷的,如今对你多加照顾,说不定是将你当作她那个早夭的妹妹看待呢。” 听闻阿棋既知晓家在何处,却宁愿留在绣庄不愿回去,燕瑶心生疑惑,某日两人独处时小心询问,阿棋听她这么说,手中针线顿了一下,随后这才缓缓道:“本就是他们将我与妹妹交予拐子手中换几枚银钱,我要是回去,难不成让他们再卖一次吗?” 这日趁着雪停,众姊妹便换了新衣裳出门赶集,燕瑶受不得冷,又惦记着额上伤口还有浅疤,额外戴着雪帽一齐出门。 许是最近置办年货的人多,她们出门时街上已经多多地挤满了人,阿棋和桃幺将燕瑶护在身边,大家本说着同去同归,可被两街旁的摊贩迷了眼,你惦记着粉糕我紧盯着花果,不一会儿就分成了好几堆四处逛街去了。 燕瑶替燕家卖了年礼,轮到自己时却又不知道要什么,只得一边瞧着一边没有目的地漫游。 一直游到一处摊前,摊是两个担子堆成,一个年轻小贩身着单薄棉衣,正拢着手缩在摊后发愣,摊里用新裁的红布垫着,里面摆着金簪银钗,玉镯宝戒,只是成色极差,花纹粗糙,也无怪乎无人光顾。 谁曾想燕瑶却在摊前停下了脚步,桃幺惦记着去吃糖年糕,回头瞧见燕瑶停下,便好奇地凑了上去。 燕瑶拿起上面一枚扳指瞧了许久,那小贩见有客光顾,又是个漂亮姑娘,便立马搓着手起身巧言推销起来,桃幺惯是见过这些人的花言巧语,生怕燕瑶被骗,又不愿在年前贸言得罪人,便各种暗示离去。 谁知燕瑶瞧着那扳指许久,忽然开口问询价格,那小贩年轻,没注意到桃幺的目光,便伸出手比了一根手指:“一两银子。” “天呐,怎么——”桃幺急得跳脚,心说那些金玉行当里,这样价格的做工材质不知比这扳指好多少,一看就是欺负燕瑶不懂这些,狮子大开口。 实在忍不住开了口,却见燕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钱袋将银子给了小贩,拿着那枚扳指转身便走,桃幺口中“你你我我”半天,随即猛地瞪了一眼那小贩,抬脚便去追上燕瑶。 跟上去便立马念叨着燕瑶冲动,可念了半天燕瑶却只盯着那扳指,桃幺念着念着意识到不对,见燕瑶这般,小心翼翼地问着怎么回事。 燕瑶收回目光,她看向桃幺轻轻一笑:“只是不知怎么看着眼熟,实在喜欢就买下了。” “啊,他们这种小贩卖的东西多是来路不明,你瞧着眼熟,说不定是旧物重逢呢。” “嗯……虽然说着眼熟,可心里却不认为,大概是晃眼间看着相似。” 桃幺听闻立马让她退掉,燕瑶却觉得临近年关,自己难得买个东西也不愿麻烦,只得由着去,两人说着来到胭脂铺前,阿棋她们早已凑在门口等人,见燕瑶两人来了便招呼着她们。 燕瑶不太爱胭脂,又觉得手里东西太多,想着随桃幺去吃糖年糕好坐着休息,可姊妹们哪里愿意,嘻嘻哈哈里推着燕瑶她们往店里走,众女刚进店中,随即店门口便走过两匹俊马。 马上分别坐着两人,一人官服凛凛,身上带着残雪,似乎外出许久才归,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另一人虽玉貌竹神,气宇轩昂,但脸色多了一丝病白,还偶尔轻咳一声。 “你这才从北境回来,家里没待多久又到苍州,此番出门,怕是连除夕也来不及回去。” “无碍,在你府中蹭桌好酒也不至于赶人吧。”男子笑说着,却又不由得咳嗽起来。 “你这……唉,你我至交,又有什么可逞强,半年前听闻你贸然重伤跳水得了寒疾,病还没好又特地送我来苍州赴任,接着又被派去北境,搏命也不是你这般搏命的。”林玉生看着身边的至交好友,本想重言责怪几句,到最后还是无奈叹道,“你身上可还有颜家要担着。” “家中有两位小弟,身后之事倒不用我担心,”男子用手帕掩住口鼻,用药香勉强抑住咳嗽,这才继续道,“可此事若是不得结果,我死不瞑目。” “听闻你前先便暗中来义庄瞧过,并未寻到,而我初到苍州,许久才处理完先前官员残留的杂事,虽中间多次派人寻找,可还是遍无消息。”林玉生欲言又止,随后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曾想过最坏的结果,若是、若是……” “那我再跳一次江又如何,只要能寻到。”颜淮说得极为轻巧,仿佛不过是一件小事,可语气微冷,态度极为认真。 章一百七十一(h) 一百七十一、 见颜淮这般语气,林玉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临了却生生吞进肚内,转了话头说着天气冷寒,快些回家去喝点热酒暖身。 说到这里颜淮脸上的神色随即变得柔和许多,先提起林玉生的夫人听说两月前诞下一个麒儿,自己此回来的急,一时忘了带礼。 林玉生知道颜淮此番来苍州身有正事,并非他口中所说专门冲着他这桌除夕宴来的,见他还有心情玩笑,心里舒了一口气,便与他谈笑着离去。 这时燕瑶她们买了胭脂出来,燕瑶走得有些发热便想着解开雪帽凉快一点,可刚解开系绳,街上忽地吹起一道寒风,差一点将燕瑶的雪帽吹飞,急得她一声惊叹手忙脚乱地去按帽子。 颜淮与林玉生正说着话,背后凉风一吹也不由得一个激灵,他随即回头瞧去,此刻燕瑶刚好勉强按住雪帽,阿棋见状走上前帮着替她系上。 “这风来得急,咱们都买完东西了,快些回去吧。” “嗯。” “这风急冷,你身子再好,但还带着点病气,我们快些回去,有什么话屋里说。” “嗯。” “娘子娘子,这风来得及,要放下帘子吗?” 年前的京城最是热闹,而碧春阁则是烟柳巷子最热闹的所在,每当有行人策马步行路过碧春阁楼下,都会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若是运气好,便能瞧见一个红裙云裳,乌云坠珠,头戴鲛纱的绝色美人,握着一把纱扇,倚在栏杆上慵懒地瞧着楼下游人。 这位美人是碧春阁的头牌琉璃姬,尚未出阁便已经名满京城,三年前听闻琉璃姬出阁,整个碧春阁几乎要被竞价的达官贵人们挤爆。 琉璃姬登场时被鲛纱遮住面容,可尽管如此,借着满阁的明珠膏烛,依旧看得出她面如润玉,身形婀娜,她抱着箜篌,隔着头纱冲着众人嫣然一笑,笑如春花,便立马令人酥了身子。 可就如众人口中的传言那样,琉璃姬如水中洛神般惊鸿一现,后面再没有出现在碧春阁,只能在碧春阁三楼偶尔瞧见她。 有人说,那一夜众人一求琉璃姬恩爱的金子几乎堆满了整个珍珠台,毕竟在这碧春阁中,无论贵贱,价高者得,可众人争了许久,最后却不敌一张印了红章的花纸。 纸,是淮南纸商采了四季百花,一整年才晒出半指高的百花宣;泥,是川蜀深山里,百年结成拇指大小的朱砂果融了天蚕丝制成的印泥;章,是用祁山上千年玉矿雕成的玉印,如今世上只有四人拥有,而这枚玉印的所有者,唯有当今五皇子。 于是京中众人便说,琉璃姬如今虽依旧住在碧春阁,却已经成了五皇子的笼中雀,众人即使再如何垂涎,也只敢抬头一望罢了。 “放下吧,吹久炉子也冷了。”美人看腻了游人,起身把玩着纱扇走进屋子,丫鬟替她取下头上的鲛纱,琉璃姬褪下外裳走入里阁。 五皇子卧在绣枕软靠中,案上吃食分毫没动,却只有脚边酒壶七倒八歪了一堆。 “殿下今日怎么醉成这样?”琉璃姬在五皇子身边坐下,她顺手取过五皇子手中酒杯将残酒吃了,又让小丫鬟去准备醒酒药。 小丫鬟快步出了屋子,琉璃姬正准备将五皇子扶到一个舒适的位置休息,谁知一直闭着眼睛的五皇子猛地睁开眼,他将琉璃姬反压在身下,双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去解她腰上系带。 琉璃姬早已习惯五皇子的动作,他每一次来找自己少不得有这么一回,毕竟他当着众人用了玉印买下自己,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因得攀上贵枝,琉璃姬几乎要比碧春阁的妈妈还要像主人,谁也不敢得罪,谁也不敢怠慢,春夏秋冬皆过得奢靡,卧房里摆满了奇珍异宝,这边挂着飞燕的舞鼓,那边放着貂蝉的纱衣,瓷盘乱堆着玫瑰乳香,墙角摆着武皇的镜墙。如今即使寒冬腊月,可屋里依然温暖如春,即使穿着单衣薄纱也不觉得冷。 五皇子解下琉璃姬的腰带,只轻轻一扯腰上璎珞便呼啦垂下挂在他的手上,红裙如花瓣般散开,只有一根细带挂在她的脖颈上。 琉璃姬主动婉转逢迎,娇声轻喘,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忍不住提枪上阵,可五皇子却不紧不慢,解开琉璃姬腰带后又伸手褪下她外面的纱衣,露出光滑莹润的颈侧肌肤。 颈侧肌肤被触碰的瞬间,琉璃姬便轻轻娇呼了一声,手指抓着五皇子肩头不住颤抖,男子滚烫的气息落在胸口颈侧,琉璃姬也不由得情动起来。 此时小丫鬟端了解酒药进来,见自家主人已经与殿下缠在一起,许是早已见惯了这样的情景,小丫鬟也没有出声,则是端着药小心翼翼地蹑步出了房间。 琉璃姬已经身子娇软瘫在软枕堆上,她的肩头膝盖、指尖足尖已经现出宛如鳞片一般的粉色花纹,眼角发红自带一股楚楚可怜,令人欲火难抑。 “殿下……殿下……”琉璃姬细喘着气,她胸口衣裙半褪,下意识地去抱五皇子,谁知五皇子忽然将她按倒,不等琉璃姬反应过来,五皇子一把掀开她衣裙下摆,张口吮舐起来。 “啊——殿下、殿下……您别……”琉璃姬仿佛被浪潮一阵又一阵击打,直推得后背反弓,她双腿蜷起,脚跟踏在五皇子肩头,又不敢用力,到后面只得蜷紧了脚趾生生忍耐,倒显得凤仙花染成的指甲如花苞般可人。 琉璃姬身子发颤,身上香粉在这暖室中更加淫靡,她单手抓着耳侧的软枕,另一只手求助一般落在自己双腿之间正在忘我醉饮的五皇子:“殿下,您慢些……慢些……啊呀,激得奴家快受不住了。” 琉璃姬的哀求似乎并没有落入五皇子耳中,他舔舐着娇嫩粉如菡萏的嫩肉,舔得越久,其中的花汁便溢得越多,他一只手按着琉璃姬的右腿,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娇臀,花汁已经湿淋淋在手心积了一汪。 五皇子看着因为自己的疼爱,已经微颤翕张的“花瓣”,花蕊中那枚花心已经圆润肿胀如米珠,他冲着那花心轻轻一吹,随即便察觉到身下美人身子一阵痉挛,竟就这么泄了身子。 这嫩肉沾了露水,更是显得如花儿般娇媚,五皇子直起身子,只见琉璃姬乌云垂颊,眉目含情,玉山立峰,玉肌染春,换作普通男子见了这样的景象,论谁能把持得住? 可五皇子瞧着身下美人,眼神却在半醒半醉间变换,他看着眼前人,又像是在借着她看着别人。这边琉璃姬却已经承受不住,她体质特殊,平日里对人虽然笑语盈盈,可内里冷情封心,然而一旦愿意动情,若不与人交欢尽兴,便只能由着情毒噬骨不得解脱。 “殿下……”琉璃姬侧着头,媚眼如丝,“您快疼疼我,琉璃受不住了……快些……” “别说话。”五皇子却伸手一把捂住琉璃姬的嘴,止住了她的声音,又继续低下头去,借着花汁润滑,将舌尖伸入那花间小径中肆意探索,不时剐蹭着肉壁,琉璃姬被快感刺激得泪珠儿乱洒,此刻却只能“呜呜”哀求。 章一百七十二(h) po18 mb.co m 一百七十二、 许是琉璃姬声音哭得实在可怜,五皇子这才停下了动作,上好的胭脂水粉被泪水打湿,淡淡地晕在脸颊上,琉璃姬眼角的细碎鳞片失去了遮挡,在烛火下珠光粼粼。 琉璃姬双手抓着手绢挡在胸前,紧簇着眉,可怜兮兮地抗议着五皇子刚才对自己的举动。取过桌上的酒,五皇子扶着琉璃姬喂了半樽,还不等她咽下,便俯下身将其深深吻住。 酒是存了十年的佳酿,千金一樽,此刻却随着两人的唇舌交缠淌出,顺着肌肤滑入身下的软枕,琉璃姬环着五皇子的肩,手法娴熟地替他褪下衣裳。 “师父……” 一声轻叹在耳旁响起,琉璃姬的动作随之一顿,本已经情动难已的眼神却在这一瞬间清明,她的手指落在五皇子身上,一时竟忘了承欢相迎。看好文请到:nanbeishu.com 那年五皇子用玉印将她包下,众人感叹着五皇子的千金搏美人一笑,惋惜着琉璃姬这般仙姿成了他人禁脔,自己今后再也无福消受,好奇揣测着两人之后的销魂欢好。 只有琉璃姬心无旁骛地拨弄着琵琶,在她眼里,今日她是谁的人,今后她又是谁的人,她并不在意,她只需要一个,或者一群男人暂时依靠就好。 没成想竟吸引到一位皇子的青睐,说实在,她其实有一点点意外,可琉璃姬却更加兴致昂扬,毕竟在她看来这世间男子可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自己。 然而那天夜里五皇子的反应却令她始料未及,以琉璃姬的了解,男人们最是喜欢女子的反应,她们反应的越是激烈,表情越是娇媚,他们便越是兴奋。 可五皇子却命她不许说话,又用纱巾蒙住了她的眼,琉璃姬原以为这是天潢贵胄的特殊爱好,然而到了最后却听见五皇子冲着自己叫了一声“师父”。 猛地从回忆里醒过神来,琉璃姬没曾想自己竟在这个时候胡思乱想,此时五皇子也已经兴致至浓,他猛地抱紧了琉璃姬,两人身上衣衫早已褪尽,琉璃姬瞧着五皇子还蒙着醉意的双眼,乌珠般的一对双眼垂下眼睫,等她再抬起时便又是风情万种。 “殿下,您玩得琉璃难受,快些疼疼我吧……”琉璃姬双手捧住五皇子的脸颊,莲舌轻启,语气柔媚,像个小勾子一般挑人心弦,说完便主动起身索吻。 此时的五皇子哪里还记得怜香惜玉,毫无顾忌冲锋陷阵,直搅得琉璃姬莲足乱颤,螓首轻摇,身形翻波间娇喘连连,她的腰下正好抵住一个圆枕,小腹高抬,使得每一次深入仿佛都要穿入她的小肚子。 这个时候,琉璃姬不再像之前那般娇言浪语,两人交缠间惟听见粗喘娇呼此起彼伏。 一直到书案上的明烛燃了半截,这场欢乐才到了终末,琉璃姬拿过薄被替身边的梦中人避寒,自己随意披了件薄如蝉翼的轻纱,赤足走到妆台前梳妆。 镜中的美人鬓边生出莲瓣般的轻薄鲛翼,琉璃姬伸手抚上鲛翼,又连忙散下发髻将其遮挡,拿起银梳梳着发,等到再一次将发髻挽起,琉璃姬身上脸上的异样已经消失不见。 而到这时,琉璃姬的目光依旧落在镜中,镜中的美人仙姿玉貌,不落凡尘,无论哪个男人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爱之如宝,琉璃姬最是自傲于自己的容貌,也正是如此,她这才主动来到碧春阁。 原以为这位皇子殿下也会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然而五皇子虽将她买下,又与她奇珍异宝,与她交颈欢好,可他眼里却极少认认真真地看过琉璃姬。 几乎每一次相处,五皇子虽看着她,可大多数时间,永远是借着她看着另一个人。 最开始琉璃姬还有些愠怒,毕竟这可是头一次有男人这般无视自己,可时间久了,她竟被五皇子眼中那般炽热的爱意给勾起了好奇心,再加上自己如今已经是五皇子的人,便心甘情愿地当起这“替身”来。 琉璃姬不由得暗自揣测,五皇子每一次意乱情迷时口中呢喃“师父”是谁,又是个什么样的美人竟令他这般魂牵梦绕。 此时外面等着的小丫鬟听见里面动静轻了,便小心推了门进来,琉璃姬侧坐在地毯上,让她不要吵到五皇子,又招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坐下。 小丫鬟走上前跪下,眼神透过纱衣看到琉璃姬身上那暧昧的痕迹,虽然已经见了许多次,但还是觉得害羞,便不由得垂下头,又正好瞧见琉璃姬双腿间残留,更是不知该往何处看。 琉璃姬没有注意到小丫鬟的窘迫,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而回过头看向小丫鬟道:“你在京中待得比我久,我且问你,你可听说过五皇子的师父是谁?” “知道。” “你如何知道的?” “五皇子的师父是当今第一位女太傅,也是集贤殿亲封的第一位女学士,京中人人皆知。” “世间竟有这般才女,为何我在京中从未见过她?” “太傅大人早已离京云游四海去了,如今谁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燕瑶出门的时候,街上弥漫的硝烟味儿尚未散去,淡黄色的烟在堆浮在街上,一时间甚至难以看清不远处酒家的旗帜。 燕小书早已进了城等候,为了能够在约定时间进城,他送了不少自家酿的好酒给守门的官兵,所以当燕瑶带着东西出来时,便一眼就看见燕小书。 “阿秀和娘一直念叨你,说正月初一无论如何也要接你回去过个年,还好巧婆婆答应。” 扶着燕瑶上了牛车,燕小书又帮着她将年礼放好免得颠簸弄坏,这才牵着牛朝着城门走去,燕瑶雪帽里又加了围脖,隔着纱罩依旧被烟火残留的气味闷得头晕。 燕小书牵着牛走在前,燕瑶守岁一整晚未睡,现在还有些困意,懒懒地垂着头,又怕摔下车去,摸到怀中装着扳指的锦囊,便拿出来把玩提提神。 确实,这些小贩卖的东西大多做工粗糙,连玉质也极为廉价,可燕瑶偏就是喜欢得紧,顺势将玉扳指戴上,谁知大了点戴不牢靠。 原以为这么早街上只有他们两人,谁知从前方竟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来者被烟雾遮挡了视线,眨眼间便已经冲到牛车面前,所幸及时拉住了缰绳,可还是惊到了牛车,车上的燕瑶一个不稳摔倒在车上,手里的扳指从指间脱落。 “可有伤到?”颜淮忙下了马查看对方情况,便见对方是个架着牛车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他身后的牛车上,一个带着雪帽的女子正低着头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燕小书连忙安抚住自家的牛,抬头看见眼前锦衣玉袍的公子,摆了摆手:“无碍无碍,我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其他人出门,只是公子怎么这么早就策马行在街上?” “我有事前去城外义庄,想着早去早回,这才清早出门。” “啊义庄,那公子走错路了。”燕小书指向另一侧,“从这边出城才近,公子要是从这边走可得多绕不少的路。” “原来是这样,”颜淮说着向燕小书抱拳行了一礼,“多谢。” 说完又无意间看向低头在车上寻找东西的女子,颜淮询问是不是自己吓到对方摔了什么,燕小书用余光看了一眼,见那堆东西稳当,便直说着无事不必担心,又道颜淮既然有事,那便快些出发。 燕小书看着颜淮策马离去,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么早去义庄,看庄子的老者说不定还没醒酒,你说呢阿瑶?” 一转头,正好燕瑶在车上摸索半天终于寻到扳指,她拿起扳指抬起头,懵懂地看着燕小书:“怎么了?” “……没事了,我们快些出城吧。” 章一百七十三 一百七十叁、 庄老前一晚供了香拜了神,又规规矩矩替庄中各位喂了供饭,抓了把便宜香,用明烛点了插在门外,给来往各位享用,这才晃悠悠提了美酒回屋畅饮。 不过畅饮归畅饮,庄老能在义庄管了这么多年的事,自然有自己的本领。这酒酿甘露下肚,前一秒醉醺醺躺倒,不过一炷香过后便没了醉意,外面任何风吹草动他听得一清二楚。 正月初一这天刚亮,夜里刚醉了个痛快的庄老就已经拾掇好衣衫,洗漱完毕后先又拜了一圈,又给庄里各位各上了饭,这才取了烟杆悠哉悠哉走到门口台阶上抽烟。 结果还没抽一口,便听见庄子大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庄老好奇谁家这个时候来义庄撞晦气,但也不敢犹疑,忙起了身去取门栓。 一见来者,庄老先是一愣,随后这才想起来是谁,先揖了一礼道:“这位老爷,久见了。” “老人家久见。” 正说着,忽而又听见山道上一阵动静,林玉生不知怎么也骑马跟了过来。 “大人。”庄老连忙行礼,林玉生见状立刻下马将其扶起:“大过年的还来叨扰您。” “山上风大,大人和这位老爷快些进屋取暖。” “我刚处理完手里事儿,就听下人说你一大早牵了马出门,我想着你大概会来这里,”林玉生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热茶,“看来我没猜错。” “待不住,反正这路我也熟悉,便早些来看看。” 两人话还没说几句,庄老便提了莲灯站在门口,言道可以去堂中了。 山上高冷,义庄又建于阴凉处,最是存棺的好地方。 堂中正对着门口设了神位香炉,年年香火不断明烛不熄,神堂前又放了两块快褪了色的蒲团,两侧小门用黑布遮了,叁人对着神位上了几炷香,这才随着庄老进了内堂。 内堂冷得让人不由得一身冷颤,堂里只在角落设了一套桌椅板凳,旁边摆了两个木柜,摆着庄老做事的道具,四处设了白布乌帘,中间的空地摆了五具棺木,棺前供奉的香饭还没用完,亮着红色的星点。 “自半年前出事以来,苍州便封了江,他们将那些人送来义庄,后面断断续续被寻来的亲人领走了一部分,如今留在义庄的只有这几位了。”庄老先是朝着五具棺木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对着林玉生他们道,“前几日来了个富商,据说是为了去世的母亲积阴德,予了不少银子,说等年后便替这几位张罗着入土为安呢。” “后续再无人被送来吗?” “这苍州都封了江了,哪还有人送来,而且那些靠着捞尸过活的,谁敢下江和官府对着干呢?”庄老蹒跚着指了指那几个棺木,“老爷半年前就来瞧过,中间也来过一次,自然清楚,如今就剩他们几个爷们,还是并无老爷想寻的姑娘。” 说完又不知想到什么,庄老嘿嘿笑了一声:“老头子在义庄待了几十年,见得人多了去了。他们往往来瞧的时候,或是寻到了痛哭一场,千恩万谢接了回去安葬,或是寻不到所寻之人,便唉声叹气的愁眉苦脸,还有人虽是寻到,可宁愿丢下银子也不愿接回去。不过他们都只来了一次后便再不来了,除了老爷,就是燕家那小子叁番两次地来看过几次。” “燕家?” “就是江边打渔的燕家。” “原来是这样,”林玉生说完又向颜淮解释道,“之前你让我留意过,那专门给衙门后厨送鱼的燕家。” “他家和以前的老知府是远方亲戚,这才给了他们这个差事过活,都是劳作人,没什么花花心思。”庄老不明所以地冒出一句话,随即又道,“半年前,就是老爷刚走的第二天,燕小书那孩子就带着小媳妇来瞧过,也没瞧出个结果。” “燕家也在寻人?” “早些年他家大儿子打渔出了难,请人江里寻了许久找不到人,他家小儿子心有不甘,凡是听见义庄送来了新人,便说什么也要来看看。”庄老见颜淮瞧了没结果,便端着灯请了两人出了堂,“老头子不知道老爷要寻的姑娘是谁,老爷也不愿说。不过这大半年都过去了,若真落了水,说句难听的,要么顺着水下去了,要么早已沉入江底喂了鱼,老爷后面来了这么几次……只能是白费力气。” 林玉生见庄老这般直言,他是知晓事情缘由,生怕颜淮因此发怒,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可颜淮只紧抿着唇,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但无论怎样也好,我不甘心就此放弃,总得让我再见一面。” “若是有缘,千里自会再见,若是无缘……”庄老想着这么久日子过去,江水急冷,浪里淘沙,真要寻得最后也只剩白骨,不由得抽了一口烟感叹道,“何必执着?” 他没注意颜淮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林玉生见状也不敢再留,谢了几句便拉着颜淮快些离去,下山时更是时时注意,生怕颜淮撑不住出了事儿。 “庄老这么多年在义庄待着,生死见得惯,说话难免直白些。”林玉生说道,“可你也别灰心,这也只是猜测之言,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敢贸言她生死,说不定已经被人救下,一时没能相认而已。” 两人策马行在江边,江水今日难得平缓,然而江上却只有寥寥几艘行船。 “谨玉你若信我,便将此事交给我。若她流落苍州,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你寻到。” “多谢。” “不过若真是寻到了,到时候你家里那位,又该如何解释?”林玉生顿了一下,开口继续问道。 “暂缓之计而已。”颜淮握着缰绳,目光不由得看向身侧的江水,“母亲身体不好,不能让她再受打击。” 在燕家待了两日,燕瑶这才抱着燕阿秀替她做的衣服回到绣庄,谁知刚放下包裹,见院中人都不知道去了何处,将东西整理好,这才四处寻着阿棋她们。 兜兜转转寻了好一圈,这才在别院门口瞧见围成一团的桃幺她们。 “我说怎么不见人,你们围成一团做什么?” “瑶瑶你回来了!”桃幺回头看见燕瑶,便立马将她拉过来凑热闹,“绣庄来了个面熟的公子,咱们在凑热闹呢。” “什么公子,难不成是个潘安貌宋玉身?” “自然不是,美男子又不是没见过,光是长得好看,也不至于让大家凑成一团。”绣娘乔春儿偏过头,见燕瑶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便靠近了些让她有个倚靠,“桃幺她们只知道一半,你问她她也说不清楚。” “春儿姐姐知道?” “那是,我可是瞧了全程呢。”乔春儿笑着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咱们庄主性子怪,别人请她做衣裳全看脸色。几年前这位公子来的时候,咱们刚忙完送给京里国公夫人的衣裳,庄主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忙,谁知这公子命人抬了箱子进来,直接放满院子呢。” “我知道我知道,”桃幺连忙举手加入两人的谈话,“这里我正好送了布匹进来,那箱子里全是金银珠宝,大白日直晃了我的眼睛。” “这么富气?”燕瑶探头看了一眼,这院子也不算小,真要填满,那不是好十几个箱子才行? “那可仅仅是请庄主答应的报酬,还不算衣裳首饰的料子钱呢。” “莫不是宫里派来的人?” “不是不是,那位公子求的可是一整套嫁衣。”乔春儿说完又道,“宫里置办衣服可都是有规矩的,那几年宫里皇子公主也没有娶亲的消息,哪个娘娘敢让人置办这些?” 章一百七十四 一百七十四、 燕瑶随她们瞧了会儿,自觉没趣,便说着要回院子休息,毕竟又瞧不见人,光在门这里凑成一团也不知道要待多久,可桃幺却无论如何都要拉着她。 正想着用什么借口脱身,这时周娘子急匆匆跑了来,一眼就瞧见燕瑶忙开口道:“我说怎么人刚来就找不到了。” “怎么了?”燕瑶问道。 “我来时在后门瞧见燕家小哥了,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给你,有事情急着走,门口不见人他又进不来,正着急呢,可巧遇到我了。” “小书哥哥又回来了?”燕瑶愣了一下,他送自己回来走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怎么忽然又折返回来?听闻他等得着急,便忙不迭脱开桃幺的手往后门赶去。 周娘子为了给燕小书送话走得急,现在一边用手绢扇着汗一边凑上前问道:“都在这儿做什么呢?” 燕瑶赶到后门,燕小书正巧与城中开书斋的瑞娘子说话,见她来了,连忙将怀里揣着的布包裹拿出来交到她手里:“阿秀姐听说你到绣庄后喜欢看书,之前进城时寻到这套书打算给你作新年礼的,结果走得急一下子没想起来给你,等回家后才发觉。” 听见是燕阿秀的礼物,燕瑶将布包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几本书,书封上写着《云霞游记》四个字。 “所以你又大老远地跑回来送给我啦?不过阿秀姐怎么之前不说呢。”燕瑶一见这名字就极为喜欢,就想着立马翻开瞧瞧,可又不好这么晾着两人,便先将包裹收好。 瑞娘子在一旁听着,瞧瞧燕瑶又看看燕小书,忽然用手绢掩着嘴笑道:“阿秀妹子自然是希望小书弟弟亲自给哩,不然怎么要转个弯的给。” 燕瑶自然听出来瑞娘子的意思,轻咳了一声连忙有些拘谨地移开眼神,瑞娘子笑了笑,随后又道:“这《云霞游记》我刚才瞟了一眼,数量少了一册,难不成落在家里了?” “少了一册?”燕小书迷迷糊糊,这包裹燕阿秀给他以后他可是半点也没打开过。 “是哩,一共有八册,你这包里只有七册。” “可阿秀姐买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多。” 瑞娘子听燕小书这样讲,便又继续问了几句,随后捏着手绢的手拍了一下大腿:“坏哩坏哩,你们这是被小贩子给忽悠了,天杀的,卖书卖书,半斤纸墨下肚么,全将信誉涂了。” 说完便气冲冲地要去找人,可那卖书的小贩长什么样子只有燕阿秀知道,而且已经是年前的事情,如今再寻也寻不得什么,于是燕瑶和燕小书便劝瑞娘子算了。 这瑞娘子家里是经营书斋的,父亲原是个老秀才,这么多年矜矜业业守着一个铺子,一心抚养一对儿姐弟。 瑞娘子原本早早嫁给一户人家,谁知是个黑心脏肺的,只顾攀着她吸血,整日惦记着她的嫁妆。 瑞娘子从小跟着父亲念书,自然明晓不少道理,哪里受得住这个气,直闹到官府前,与夫家和离了,带着嫁妆回了家中。此时老秀才见儿子长大了,便将他送去念书,而书斋就交给女儿打理。 谁知一夜风寒要了老秀才的命,这边瑞娘子正张罗着父亲的丧事,谁知弟弟听闻父亲去世,便从书院跑了回来,跪在姐姐面前,说她独自一人,自己说什么也不愿再读书,要帮她守住书斋。 这事气得瑞娘子又打又骂,又骂又哭,最后逼着弟弟在父亲面前磕头,发誓继续读书这才罢休,以是瑞娘子最是恨那些不学无术亦或者糟蹋书本之人。 如今见燕阿秀被人骗着买了残书,瑞娘子更是气不过,被劝下后直绞着手绢,忽而想起自家书斋应该多抄了一本,便拉着燕瑶要去取。 燕瑶本想着等完手里的再去拿,谁知瑞娘子不愿,非得今日将书给她,实在拗不过,燕瑶想着外出耽搁一会儿不妨事,便跟着去了。 叁人到了书斋,瑞娘子的弟弟正在抄书,见姐姐不知怎的带着绣庄的小娘子来了,忙起身行礼,瑞娘子做事一向风风火火,直接让他快去寻了书来交给燕瑶。 “读书需得完书,作人必为完人,岂有残书缺人的道理?” 抱着书走在街上,燕瑶本说着让燕小书先走,自己一个人能回绣庄,但燕小书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送她回去再走。 两人说着话走过茶铺,却被闹哄哄的一群人给挡了路,燕小书挑了挑眉,自言自语怎么一会儿不见围了这么多人,想带着燕瑶绕开。 可燕瑶记着茶铺老板是个性子温和的老人家,平日来他这里吃茶都是乐呵呵的,怎么今日听他说话语气这么激动?便主动凑近人群里,燕小书见拦不及,于是也跟着也挤进去。 茶铺老板肩上搭着抹布,正叉腰在一张桌子前,气汹汹地看着端坐在桌前的年轻人,茶铺老板嘴里念个不停,左一句“读书读进狗肚子”,右一句“欺负老头子眼睛不好想吃白食”,污言秽语叨叨不停,直骂得刺耳。 燕瑶听得有些皱眉,便不由得看向另一位当事人,按理说被这样骂,再老实的人都坐不住,可此人却依旧笑吟吟地坐着,等茶铺老板骂累了这才开口:“我已经说了,今日出门急忘了带碎钱,将这玉佩压在你处抵茶钱。老人家您要是不信,大可拿去请人鉴定一番,这玉也不便宜,最少可抵得上你叁个茶铺了。” “去你妈的,老头子我在这儿墙下摆了几十年的摊子,见过的东西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老了但眼睛不瞎,这分明是个烂石头,拿去垫茅厕都嫌小,我呸。” 燕瑶大抵听出来缘由,将目光落在桌上的玉佩上,只见那玉佩通身发乌,又布满了白色斑点,这么一看确实瞧着像块石头。 歪着头瞧了半天,燕瑶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本想开口替那人解释,但见茶铺老板如今仍在气头上,便换了个说法走上前道:“听着多大的事情,老板气坏了身子了不好哩。” 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怎得带上了瑞娘子的临湖口音,话已经出口也收不出来,燕瑶便继续道:“老板你向来做人随和,平日有人欠了茶钱,你偶尔也不计较,怎么今日气成这样?” 燕小书见燕瑶忽然向前去,本想拉着她不掺和这个事,燕瑶却冲他摇了摇头。 “阿瑶你不知道,这混蛋若只是吃了我的茶忘记带钱,说清楚了,我也不计较什么,可他竟拿了这破石头唬我,说什么、什么,值我好几个铺子!” 周围的人一贯知晓茶铺老板的,随即连连附和,说这人故意拿石头给茶铺老板难堪,故意欺侮人,还有人起哄着要抓人去报官。 燕瑶听完也没有立马开口,而是看向那年轻男子,见他抬起头直直盯着自己,忽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便移开目光冲茶铺老板道:“这东西瞧着确实不值钱,但您也别因此置气,这样,这位公子的茶钱我替他付了。” “阿瑶你怎么帮着这人!”茶铺老板不明所以,燕瑶却已经掏出了铜板给茶铺老板,随后又走上前将玉佩拿了起来:“我自然不白付钱哩,屋里磨针的石头被弄丢了。正巧瞧见这石头,反正公子也是打算抵给您,那我就当向公子买下,这样他也付能您的茶钱,一举叁得岂不好了?” 说完伸手将玉佩拿起在手里掂了掂,茶铺老板拿着铜板,直说着燕瑶吃了大亏,朝着那人摆了摆手让他快些走眼不见为净。燕瑶见状便拿着玉佩同燕小书转身离去,其他人见已无事,也叁两散去。 “你怎么非要凑热闹去买这石头?”燕小书问道,燕瑶正想开口,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他们叫你阿瑶?” 章一百七十五 一百七十五、 燕瑶和燕小书齐齐回头看,原是那名公子追了上来,燕小书先是伸手将燕瑶护在身后问来者目的,燕瑶先一步将手里的玉佩拿了出来:“此物珍贵,下次公子出门可得记得带些碎银。” “你认得?” “‘山中有玉,千年得生,遍体生乌,满缀白星,曰乌星玉。’,我虽不敢断定此物是不是,但倒也不至于成了垫墙角的石头。”燕瑶将玉佩双手奉上交换给眼前的公子,刚才她只注意着替人解围,如今这才好好观察眼前人,乌发皓齿,玉面星眸,倒也算是个玉树临风的潇洒公子,只是比起燕小书,多了几分读书人的单薄。 燕瑶本就没打算将这玉买走,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为了稳住茶铺老板,她见这玉缠得认真,断不会舍得就这么抵了几枚茶钱,所以她走得慢,专门等着他找来。 接过玉佩,书生公子下意识看了一眼燕瑶,只是她真就只是单纯的归还玉佩,随即便回头与燕小书离去,于是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你叫阿瑶?” 燕瑶回头看了他一眼,想着不过匆匆一面之缘,再多言反倒平添纠葛,没有点头也没有回话,就这么抬脚离去。 回到绣庄,燕瑶将手里的书规规整整地顺在一处,将其包裹住了放在窗边矮柜中,她们每个人各有一处置放东西的柜子,这大半年来燕瑶只添了几件衣物,柜子里还空着大半。 将书放进去,燕瑶不由自主将手指落在角落里的蓝皮布包上,此时桃幺她们估计还在院门口围着,屋里没有其他人,燕瑶这才将布包又一次取出来。 这里面放着燕瑶被救上来时身着的衣物钗饰,她被回燕家时整个人浑身湿透,发了烧昏迷不醒,燕阿秀便替她换了干燥的衣裳免得加重病情,到后来前往绣庄时,燕阿秀便将这些东西一个不落地又还回给她。 打开里面的小木匣,几根再精致不过的银钗珠花静静躺在里面,一些看起来本该是一对的,如今只剩下一边,大概是落难的时候不知道遗失在何处了。 放下木匣,燕瑶这才将那身衣物拿起来,借着外面的光,依旧能看见衣物上残留的血迹,燕阿秀说燕小书将她救起时胸口衣袖上满是血,但身上没有伤痕,也不知是谁沾在衣服上的,明明用皂角洗了好几次,还是留下了痕迹。 摸着衣服上细细密密的绣花,燕瑶手指下意识抚上额上的伤疤,燕阿秀和燕婆婆让她一定将这些东西随身带着,说不定瞧得次数多了,会想起什么来。 可这么久过去,燕瑶仍旧想不起来其他事情,久而久之她甚至在想,这衣服上的血渍,说不定便是自己亲人留下的,然而她只记得一片破碎混沌中,父母与兄长皆远远倒在地上的景象。 “原来我还有一个哥哥么。”燕瑶喃喃念着,可悲的是她还是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越是努力去回忆,额角便传来一阵极为锥心刻骨的疼痛。 疼得差一步要哭出来,燕瑶生怕自己停不住,连忙将东西收好塞到柜子最深处,逃避似地不让自己再去想。 “瑶瑶、瑶瑶你在吗?”院子外传来阿棋的声音,燕瑶忙擦了眼角的泪水起身出去,却见阿棋身后跟着巧婆婆,还有周娘子。 “婆婆和娘子怎么也来了?”燕瑶疑惑问道。 周娘子和巧婆婆互相看了一眼,前者走上前将一张手帕拿出来递给燕瑶:“这上面的花儿是你绣的?” 接过手帕一看,燕瑶心里便知晓是个什么事儿,刚想开口解释,巧婆婆发话了:“庄主让你跟我们去见她一趟。” 燕瑶来了绣庄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来到庄主的院儿里,院里奇花异草、怪石高树堆在一处,显得繁复却又自生一处意趣,院角挖了个水池,里面养着几条红尾锦鲤,正悠哉悠哉地摇曳着尾巴。 这边挂着琉璃灯,那边垂着美人盏,廊下鹦鹉打着盹,似乎早已习惯人人在面前来往。 “庄主在里面呢,进去吧。”周娘子拍了拍燕瑶的肩膀,许是看出来她的紧张,声音柔了些许。见周娘子和巧婆婆都要进去,燕瑶心放下不少,也不那么害怕了。 原以为进去会是个严肃场面,谁知刚穿过阁堂,便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传来几声娇笑,再走进了,只见好几名缎衣姑娘正凑在一起打闹,乔春儿也在此中,她们脚边随意开着叁四个木箱,里面尽是华美金贵的衣料。 鬓插牡丹手持团扇的华衣夫人在一旁看着她们吵闹,她环着手靠坐在花椅上,末了这才开口笑道:“再闹下去,今天选不出料子罚你们吃不成蜜薯。” “庄主,燕瑶来了。” 听见巧婆婆的话,众人立马停了动作朝这边看来,不出意外地,那几名姑娘第一次看见燕瑶,一如桃幺她们第一次看见自己那般,将她认成了那位江柔。 “什么江柔,要真是她早就和你们闹起来了。”夫人站起身走到燕瑶面前,燕瑶感觉她目光只是轻轻扫过,但已经将自己全身都打量过一番,最后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你……” 燕瑶原想着解释一番,可又觉得庄主并不像是在分辨自己与那位江柔有什么不同,反倒是在把自己与另一个并不知晓的人做对比,寻找相似之处。 “确实挺像,我倒是头一次开了眼,这世间竟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 庄主说完回到位子上坐好,摇着团扇问起手帕的事情来,燕瑶也不敢隐瞒,只将事情全盘托出。 年前桃幺与乔春儿两人烧栗子,扒炭时不小心将火星子跳到了乔春儿的手帕上,乔春儿她们这些绣娘在绣庄最是宝贵,手里的东西都是指着最好的给,论待遇,外面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她们,拿来做手绢的自然也是上好的料子。桃幺见这么好的手绢被烧坏,丢了可惜,便自告奋勇地要来给她补上。 乔春儿见她执着,便给了她玩玩,可桃幺虽然拆丝染线一把好手,但论绣工自然比不上乔春儿她们,努力了好几日还是不尽人意。燕瑶见她大晚上的依旧对着灯愁眉苦脸,想着自己还依稀记得以前学过的针线活,便拿过手绢试着帮桃幺修补。 “我说呢,桃幺那个性子,也不见她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好的绣工,找了她来问这才知晓是你。”周娘子笑道。 “我之前都说过,瑶瑶这样的绣工不来当绣娘岂不是可惜了?”乔春儿在一旁笑道。 其他绣娘听闻自然也围了过来,见手绢上的绣花,纷纷惊叹这绣工也是不输江柔,燕瑶早就听无数人提起过江柔,她曾经是绣庄最好的绣娘,只是自己从没见过她,实在感觉不出什么。 “你都是跟着谁学的绣工?”庄主问道。 燕瑶只摇摇头说不记得,大概是巧婆婆将她的事情说给庄主听过,她也没有再继续问,转了个话头问燕瑶如今江柔不在,见她绣工不输众人,问她要不要来绣院里当绣娘。 燕瑶本已经习惯同阿棋她们一起生活,虽然绣院里认识的人不少,自己闲时也挺喜欢绣花,但忽然要从熟悉地方搬走,心里其实有些不愿,可庄主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刚才的询问不过是走个过场,不等燕瑶回答,便让周娘子收拾收拾帮她搬去绣院。 乔春儿看出来燕瑶的想法,便走上前宽慰她,这时忽见庄主拍了一下手道:“哎呀,差点忘了,颜家托咱们做衣裳呢,本还愁着江柔不在,正巧燕瑶来了,两人体型差不多,刚好帮着试料子。” 章一百七十六 一百七十六、 大抵是长久跟着庄主,大家都知道她雷厉风行惯了,听见她这么说,众女便嬉笑着,将燕瑶拉到堂中,她们随后拿起箱子中的衣料,你比一比我搭一搭,各执一词,都认为自己搭得最好。 燕瑶显得有些拘谨,求助似地看向周娘子,周娘子用手帕掩着唇低低笑着,巧婆婆站在庄子身后,看着姑娘们玩闹,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但她还是走上前让绣娘们先停一停,说她们这样全部盖在燕瑶身上,也不怕被人压坏了。 总算能把身上的层层衣料褪去,燕瑶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时庄主却走上前,她附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匹大红色的衣料,冲着燕瑶比了比:“试一试这个。” 此回不仅燕瑶不解,众人也是不解,乔春儿看着这匹布,这颜色这材质,分明是用来制作嫁衣的,颜家不过是请人来做几件家中女眷的衣裳,这布恐怕有些不合时宜。 “庄主,这颜色怕是不对吧?”周娘子也在一旁开口道。 “不试试谁知道对不对呢?”庄主说着将料子抖开轻轻披在燕瑶身上,又让众人退开,独独留燕瑶一人站在原地。 “转过身去。” 燕瑶老实地转过身,她也不知道庄主是个什么打算,只是背对着站了许久心里有些敲鼓,于是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却见庄主目光落在自己披着的衣料上若有所思,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笑出声来。 众人就更是搞不明白了,见庄主笑得眼泪都飞出来,她自个儿又忙用手绢拭去泪珠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周娘子问道。 “没什么,只是心中多年的疑惑忽然解开,一时慨叹罢了。”庄主笑着将料子从燕瑶身上取下,在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挑出几块料子交给众人,“就这些吧,哪怕加上你们浪费的那些,也够用了。” “什么叫浪费呀!”绣娘们气得直跺脚,庄主笑睨了她们一眼:“你们浪费的还少了?罢了罢了,颜家这衣裳可得做快些,耽搁不得,你们这段时日有得忙了。” “颜家?”燕瑶帮着收拾剩下的衣料,连庄主这样听说做事随心所欲的人,都开口催着要进度,难不成是个什么得罪不起的跋扈人家? “京中骠骑将军颜准的颜家,不过颜将军已经去世了,如今家里是长子颜淮颜小将军管事,此番来苍州,是来替同母妹妹置办新衣裳呢。” 白日里刚说着让燕瑶搬去绣院,晚上东西就收拾好送来了,燕瑶连话都没来得及阿棋她们好好说上几句,最后还是阿棋安慰说反正大家都在院子里,燕瑶要是无事,想回来玩也方便。 绣娘们的院子自然比燕瑶她们住的地方好上不少,之前一间屋子里燕瑶她们共住了六个人,此番差不多大小的屋子便才只住两人,床铺柜子等家具相比之下更精致不说,还专门隔出一处小间用来玩耍闲坐。 乔春儿屋里正巧空了一处,燕瑶便安排同她住在一起,乔春儿喜欢抚琴,还特地拜了城里的琴师为师父,所以在小间里就能看见精心布置的琴案。 与熟人住在一起,燕瑶要自在许多,乔春儿好不容易有了人同住,兴奋得睡不着,趁着夜里还没休息,连忙将绣院的规矩一股脑儿全都告诉。 燕瑶的事情她从周娘子口中知晓,见她瞧着年纪小,心里难免多了几分怜爱,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又觉着燕瑶忽而被换到绣院来,难免觉得拘束,便说什么也要拉着她一起睡,两姊妹躺在一处说话,但多是乔春儿在说,燕瑶在听。 乔春儿说着绣院的姐妹,说她们和阿棋她们一样,都是苦命人来的,幸得被庄主救下,又自食其力学会了这门手艺,这才过上几年的好日子。 乔春儿说自己从小就被恶爹后娘卖去给员外儿子当童养媳,结果长大后不知怎的被那恶员外盯上,反抗不成,尚未及笄就惨遭玷污,又被员外家里的婆娘恨上,找了个人拐子,趁她出门买东西用药迷晕拐走,中间辗转卖了好几户人家,最后被卖去生生配了冥婚。 “那会儿我想啊,说不定就这么死了也好,到了地府还能攀着吃上点香火。”乔春儿睡在里侧,盯着帐顶的香囊缓缓道,“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那家人格外疼爱死去的儿子,花了百金从庄主这里买了上好的白绫,所以庄主那会儿亲自送了来,她就瞧见我了,见我呆呆的坐在凳子上,就说:‘这么好看的姑娘,就这么埋了多可惜呀。’,你不知道,庄主说了这句话后,我就哭得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几乎是扑到她脚下哭,说我不想死,救救我吧。” “然后庄主就把你救下了。” “庄主直接丢了一块金子,说把我买下。谁知道那死了儿子还在哭天抢地的爹娘,一看这金子眼睛都直了,似乎也忘了他们那儿子还躺在外面土坑里,诶,这么一瞧,他们也不是多么疼爱么。那会儿还有媒婆怕婚事吹了自己拿不到红包,撺掇着不让我走,接着你猜怎么着,这王法有规定,不许私下擅配冥婚,他们一开始买我回去还是用的买丫鬟作借口呢。结果——结果我就跟着庄主回来啦——” 乔春儿嘻嘻说着,转头却见燕瑶已经在旁边哭得双眼发红,她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替燕瑶擦去眼泪:“我说这些话,也不是故意惹你伤心,我只是想告诉你庄主是个善心的,巧婆婆和周娘子虽然有时会责骂我们,但她们都是善心的,她们都愿意救我们,自然也愿意救你。不过我不知道失去记忆是什么样的——” “空落落的。”燕瑶低声回答道,“总觉得自己不在这个世上,轻飘飘地要被吹散。” “那你就要想起来,也许会很幸福也许会很痛苦,可却是证明你活过的痕迹, ”乔春儿看着燕瑶目光坚定,但随后又放缓了语气,“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既然来了绣庄,那就把这里当成家,重新开始生活,庄主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嗯……想起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正说着,屋外猛地传来一声惊雷,颜子衿几乎是“唰”地一下瑟缩进被窝,乔春儿见她吓成这样,不再多说,忙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小声安慰。 颜淮几乎是在雷声炸开的一瞬间惊醒,他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几乎被冷汗浸湿。 屋里还点着炭盆,尚有几分夜凉,弃毫睡在外面的暖阁里,没有发觉到颜淮的动静,怕闷到屋里的人,窗户特地留了一条缝,颜淮顺势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的沉夜黑云。 这是他头一次在这个时候听见这样大的雷声,一阵一阵,就这么干吼着,却不见半点落雨的迹象。 颜淮记得颜子衿最怕打雷,往日里自己总会陪着她,有时候她即使躲在自己怀里,也会不由得被吓得身子一颤,如今……如今…… 想到此处颜淮一把捂住嘴,一只手死死抓着窗框,压抑着声音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也许是被雷声遮掩,没有被人察觉。 等到有所缓解,胸口便又传来一阵闷痛,颜淮掩了窗户回到床边坐下,沉默许久,拿起枕边的锦囊从中取出一块碎玉来。 自己亲手给颜子衿戴上的玉镯不知何时碎在船上,这是后来他唯一寻到的一点残骸。 章一百七十七 探头说一声,文不坑!!!!但是更新会看着风声稍稍慢点,然后隔壁的文因为收费了,找了半天发现隐藏不了,所以只能暂时下架了【手足无措!!!!】,后面会找机会补上来的!!!!【跪下】 一百七十七、 等到第二日清晨,弃毫起身推门进里屋时,见颜淮还坐在床边,还以为他也是刚醒不久,忙上前服侍穿衣。 此番出门颜淮有要事在身,并未打算多有停留,来苍州直接轻装简行,连奔戎都没有带上,弃毫见在这里事情忙得差不多,便问起何时动身。 “既然忙完了,那今天拜别了叔之就走。” “是。” “送给叔之夫人的礼物你可备好了?” “将军安排的事情岂敢耽搁,只是这几日林知府夫人因小儿患病时时忙碌照顾,弃毫想着此番送珠花钗饰怕是不妥,便去寻了不少滋补养气的药宝,又备了些细软的缎子给知府的两位孩儿。” “嗯。”颜淮点点头,随后又问及其他事项,弃毫也一一回了。主仆两人临走拜别时,林玉生还想多留好友一段时日,又知颜淮事务繁忙,思索之下不再强留。 原打算亲送至城外,但颜淮则以林氏夫妇照顾小儿几日劳累为由,谢辞了好意,带着弃毫趁着午后凉爽离了林府。 不过颜淮并未径直出城,而是同弃毫走到城东的一处院落,此时已有一位老叟在门口台阶上咂茶抽烟,见了弃毫,老叟便连忙起身拍了拍衣衫行礼:“见过老爷。” “老人家客气。” “老头子是城东万业庄的掮客,贱姓一个胶字,叫我胶头子就好。” 弃毫指了指身后的颜淮:“这是我家老爷,之前说起想在此处置办宅邸,托我这几日四处寻着,你老说的可是这处?” 胶头子看了一眼颜淮,之前他见弃毫办事响快伶俐,又谈吐不怯,没想到主人竟是个年轻人,低下头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抬起头堆笑道:“是了是了,正是此处。” 说完便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推开门毕恭毕敬地请了主仆两人进去。 这胶头子虽是万业庄有名的掮客,但为人贪利,平日里得了钱便去豪赌饮酒,常常两手空空,可赌虫上了头,一时难以按下,于是便动起了谎抬价格吃中间利息的主意。 此番弃毫去寻万业庄本不是他接事,只是胶头子觉得有利可图,便拿了银钱贿赂了伙计,自个儿特地寻了个好院子顶了上去。 “此处本是苍州一家富商建造,据说在江南有世交,打算举家搬去,而且似乎不打算回来,便将宅屋贱卖给了庄子。”胶头子走在前头,边说着宅子的来由边将重重屋门打开,弃毫跟着颜淮见多了不少富宅贵院,此处院子风水极佳,布局规整又不失雅趣,宅中还有一处小湖供人游船取乐。 如此好的宅子,想来原主人定是倾注了不少心血,怎会说贱卖就贱卖了? 本打算好好说道说道宅子的后花园,听弃毫这么问起,胶头子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子:“您有所不知,苍州以丝缎纱绸为名,这宅子主人当年可是苍州有名的布商,这苍州大半个布庄都在他的名下。一处宅子,呵呵,算不得什么。” “哦,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位富商?” “这嘛,已经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而且也没见他们回来过,自然无人再提,其他的事老头子就不甚清楚了。” 弃毫和胶头子正说着,却见颜淮站在宅中主堂前,看着堂中的匾额沉默不语。 “公子?”弃毫走上前去低声询问,颜淮转过身看向胶头子:“那富商,原本姓什么?” 在宅中寻看了一圈,也没挑出什么不满之处,那胶头子在后面搓着手,心想着此桩生意大概成了十之八九,便开始谋算着如何讨个差价。 叁人行至大门口,胶头子踌躇许久,觉着再不说,等到回了万业庄自己就吃不了多少回扣,于是壮着胆子拉了拉身侧弃毫的衣袖,这时颜淮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好漂亮的花树。” “好漂亮的花树。” 燕瑶掀起帷帽,抬头瞧着从墙院内伸出枝桠的紫蓝色花树,阿棋摇着扇子随她一起看去,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我见此处宅子锁了许久,今日倒是开了门,看来是有人瞧上了。”段云同桃幺咬着春条糕从后面走来,看了一眼旁边敞开的大门和门口拴着的两匹马儿,感叹道,“没想到空了这么多年,居然卖出去了。” “这么好的宅子,怎么空了这么久?”燕瑶实在是喜欢这花树,驻足看了许久,连帷帽上都堆了些落花。 “因为贵呀,这么大一个宅子,谁买得起呀。” “庄主买得起吧。” 众女站在门口议论着,燕瑶一时没注意,被身后的马儿猛地撞了一下背,顿时惊叫出声来。 听见外面马儿传来嘶鸣声,颜淮忙收回目光快步出了门,却见追云不知怎地刨着前蹄,地上堆了些落花,它显得极为急躁,弃毫先一步上去安抚,然而追云还在执着地摇着头试图挣脱。 “出什么事了?”颜淮摸着追云的马鼻,胶头子见算盘落空正急着跺脚,忽见旁边摊贩处围了一群小孩子,正扒在一旁瞧着这边。 以为是他们惊扰了马儿,胶头子上前几句骂道:“没爹娘管的毛孩,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小孩子们许是一向知道胶头子的德行,冲他比了几个鬼脸顿时做鸟兽散去,咬牙切齿地一拂袖,胶头子转身叹了几口气,心想着这波买卖亏大了。 只见弃毫走上前来,将一锭银子放到胶头子手里:“此处宅子我家将军甚为满意,只是行程匆忙,来不及签字定契,此银予你,劳烦行个方便与庄子老板疏通一番,差人将这宅子打理清扫干净,待我家将军回来交予银两。” 胶头子哪里见过这般大的银子,双手连忙捧着生怕被收了去,又听见弃毫提起颜淮时不称“老爷”,反倒称了“将军”,心中一颤,结巴着小声问道:“请、请问官爷……” “宅子劳烦你好生看管照料。若老板怕我扯谎骗人,便去找你们林知府,只说买家姓颜,他就知晓了。”颜淮见已经耽搁许久,便顺势上了马准备出城,弃毫又拉着胶头子嘱咐了好几句,随后连忙策马追上。 “将军,这宅子好是好,可……”弃毫犹疑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口,“你也不怕转过身来他们坐地起价?而且万一有更好的呢。” “我瞧着就挺好。” “哪儿挺好?” “花挺好。” “吓死人了,谁知道那马突然发疯撞人。”桃幺众女快步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看向燕瑶,“瑶瑶伤着没,要不要去见大夫?” 燕瑶摇摇头,说道那马儿没怎么用力,只是兀地吓了自己一跳。 没想到出门逛一逛街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儿,燕瑶顺手将之前为了看花撩起的纱帘取下,不巧身后忽然两匹马儿疾驰而过,差一点将她的帷帽又吹了起来。 连忙按住帘子,燕瑶直叹倒霉,便同女伴们说着抽空了要去庙里拜拜。 章一百七十八 pop oba8.c om 一百七十八、 虽然庄主一直催促燕瑶她们,絮絮叨叨着给颜家制衣这件事不可耽搁,但也不能为了进度忽视了品质,毕竟绣庄的招牌不能就这么砸了。 所以不过四件春夏时穿的衣裙,她们折腾来折腾去,足足做了两个月。 颜家之前请人送了尺寸来,燕瑶又正巧与那颜家小姐身材相近,每次量衣试穿都少不得拉了她作陪。 众人第一眼都说她与江柔长得相似,仿佛孪生的姐妹一般,可相处久一段时日再问起时,又纷纷说其实并不怎么像了。 燕瑶好奇得紧,便问起关于江柔的事儿来。其他绣娘有些是晚于江柔来到绣庄的,对她的印象除了为人傲气,仗着自己深受庄主宠爱,往往瞧不起其他人,便是见不得别人受好处,自己得了好的就巴不得在所有人面前炫耀一番,而要是瞧见别人得了什么奖赏,却非得要阴阳几句才行。 因为她这样的脾气,所以绣娘们大多对江柔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她也多是避而远之。 可在乔春儿她们这些早于江柔来到绣庄的绣娘眼里,江柔刚来的时候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不仅学得很快,还学得精,待人热情,说话做事特别惹人喜欢,也无怪乎庄主会喜欢。 提到江柔瞧不起人的性格时,乔春儿以前也被江柔讥讽过几次,聊起她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又说能稍微理解,毕竟江柔的绣工出神入化,在其他绣娘看来几乎是望尘莫及,这样的人总是有些恃才傲物的。看好文请到:por nba 8.co m 燕瑶不理解江柔这样的人为何会突然从绣庄不辞而别,乔春儿不解,段云也不理解,最后只说起江柔离开之前,曾因为偷偷闯进庄主屋里被责骂过一次。 “大概是庄主将她一直捧着,忽然有一天那样罚她,一时受不了吧?” 每日劳作一毕,燕瑶她们就爱坐在院子里吃糕点聊闲话,燕瑶她们身为绣娘,手眼最是宝贵,庄主生怕她们累着手熬伤眼睛,一日只予她们两个时辰做工,时候到了周娘子便开始赶人,半点也不给她们触碰绣架的机会。 有时燕瑶实在是手热,又不得碰绣架,就去寻了些缎带丝绳来编花结玩,要是编出什么好看的花样,就给装饰上去。 燕瑶最熟悉的是单如意结,说是单如意,其实不过是将寻常的如意结分开编成一对,既可以合在一起,又可以分开放在两侧。 其他人没见过这样的花结,燕瑶忘了自己从哪儿学来的手艺,大概以前被谁教过,结果手法记得清楚,却忘了是谁教的,不经有些慨叹。 庄主见这花结款式新奇,便让人将其配到衣服上去,念叨着京中大概无人瞧见过这种款式,到时候要是在那些贵族里流行起来,绣庄又要得不少生意。 “可生意再多,庄主不都是看心情接吗,好像也没啥区别?”桃幺小声蛐蛐道。 这日七夕乞巧节,按规矩绣庄的绣娘们都要准备拜礼,以向神明祈求自己今后愈发心灵手巧,所以认真说起对绣庄的重要性,连除夕都比不上这一日的乞巧。 燕瑶她们自然丝毫不敢怠慢,忙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夜里将喜蛛封入盒中,这才感叹着得了休息。 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燕瑶捧着自己手里的莲花纸灯看月亮,其他屋里的绣娘也闲着无聊跑来找她说话,小女儿家之间自然侃天说地,什么都要问什么都要说。 小绣娘问起燕瑶的生辰,说她来到绣庄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听燕瑶提起这件事。 燕瑶低头看着纸灯,末了抬起头有些惆怅地说实在想不起来,小绣娘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灵光一闪便道:“不如你就和织女一个生辰吧?” “什么?” “燕瑶你绣工这么好,看来织女娘娘也喜欢你,你索性将乞巧定做生辰,同她一个日子岂不更好。”可说着说着又像是记起了什么,小绣娘头连忙摇得像拨浪鼓,“唉呀,不行不行,我听人说,要是同神明一个日子,很容易被神仙瞧上的。” “瞧上了会怎么样?” “会被早早带上天去当神仙哩。” 燕瑶“噗嗤”一笑,随即用手撑着下巴思索了一番:“既然如此,那就不和织女娘娘同一天了,我晚一天,定在七月初八,这样若是织女娘娘要带我上天去,我也好叫她姐姐求求情呢。” 两人正说说笑笑,准备一会儿溜去小厨房吃竹糕,周娘子进了院子催她们快去休息,念着这几日忙得很,再不睡白天就没精神忙了。 听周娘子提过,据说是前线又打仗了,已经打了有三个月,战事胶着得紧,城中几乎都能听到人们讨论此事。 “本来这次大张旗鼓出巡,便是为了祈求能够拿回靖州,结果谁知在苍州遇了袭,有人说遇事不详,反倒让皇帝陛下生了好大的气,说什么也要拿下靖州。如今不仅前线吃紧,苍州因离得稍微近些,也忙得不可开交。” 城郊外的临竹潭,因地势幽静,有人在此特地修了亭台,又紧靠着一处山泉眼,供人游玩休憩,饮泉品茗。 燕瑶正捧着绣环坐在亭中绣着纹样,对面坐着一位绮罗锦绣的端庄夫人,怀里正抱着莫约三四岁,粉嫩团子般的小姑娘。 “要拿下靖州,就得拿下靖州前面的白云郡,可北夷吃了楠煌州的亏,哪里还敢怠慢。”端庄夫人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结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北夷自个内部又乱了起来,楼兰那边忽然造反,本该两方对峙的情况,这样偏又冒出个第三方,真是让人发愁。” “北夷自个儿乱起来岂不是更好?” “哪儿能呀,本来只防一处的,现在要分心多放一处,我要是前线的将军们呀,我估计头都大了。”端庄夫人抱着的小姑娘在娘亲怀里待着无聊,便不耐烦地扭着身子,要从她身上下去。 实在拗不过,又惦记着同燕瑶说话,只得将女儿放下,让乳娘和仆从们跟着,免得她乱跑摔倒。 “怪不得随庄主见了夫人好几次,每次都说知府大人在书房忙碌。” “倒是劳烦燕瑶姑娘你,今日陪我出了趟远门,”林夫人用手绢擦了擦额角的汗,“之前见你绣的花妥帖又好看,本来是请你到府中,替秋儿贴身的衣裳加些花样,结果她惦记着我之前答应的事儿,非闹着要今日出来玩。” “今天天气这么好,见出城游玩的人也不少,我也本想着出来玩呢。” “唉,”林夫人叹了一口气,“其实除开秋儿闹,我也想出来透透气,不然在家里只能干着急。” “夫人因为什么担心?” “自然是前线的事,如今这前线打得热闹,连带着后方也消停不下来,”林夫人绞着帕子,“我家老爷刚到苍州赴任不过一年多,这前脚还在处理苍州周围的贼匪,后脚又得开始忙着支援前线,如今这样,北夷探子楼兰探子潜入大齐不知几何,又是一阵忙碌。” “夫人担心大人身子吃不消?” “自然,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忙呀,我见他书房夜里日日亮着灯,不敢打扰,实在是心急,只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上。” 章一百七十九 一百七十九、 “夫人操劳家事,照顾子女,怎么会说是都帮不上呢?”燕瑶放下针线,将手里粗浅勾出轮廓的花样递给林夫人,没想到林夫人出门时担心衣裳被划破,还特地带了针线,燕瑶干坐着说话也无趣,便趁着在亭中休憩时动动手指。 林夫人出身世家大族,女工绣花之事自然不在话下,家里两个孩儿的衣裳,自个儿闲时也做了几件,但要论起给小孩子的贴身衣物,她便有些捉襟见肘,毕竟小孩子皮肤娇嫩,即使浅浅一个小线头都能伤到。 摩挲着绣面上的花纹,平整得仿佛用笔描画上去般,林夫人不由得连声赞叹,说着不愧是绣庄出来的绣娘,连忙让丫鬟收好,等回去了再请燕瑶细细做工。 燕瑶对林夫人说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手搞了几个花样,到时候还得交给小小姐自己择选一番才好呢。 “秋儿才这么小,哪里懂得了这些。” “毕竟是给她穿的衣裳,总得小小姐喜欢不是。” 两人又坐着说了些话,林夫人心里似乎有事,没说几句便又转到前线的事上,燕瑶见她眉头紧蹙,满腹愁绪,便大着胆子问起林夫人这般关心,是不是还有什么缘由? 林夫人听她这么一说,知晓自己这是已经想瞒也瞒不住,再加上几次接触后,觉得燕瑶是可以说心里话之人,于是极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担心说与燕瑶听。 林夫人出身于林沛刘氏,刘氏乃百年世家,代代为官,但自诩文人清高,嫌恶武人粗鄙,家中男子皆遵循祖训,在朝入仕只许做文官。 未曾想到了他们这一代,却出了个异类,便是林夫人的胞弟。据说自小不爱文书爱习武,更是在14岁那年离家出走跑去当了兵,此番白云郡一战,他也在点兵名册之中。 因他不打招呼离家参军,家中父亲盛怒之下已经将其逐出族谱,不准任何人提起他,林夫人自然不敢向娘家提起此事。 如今又见林知府忙得焦头烂额,更不敢用私事打搅,林夫人只知战事焦灼,却没有法子打探更详细的消息。 毕竟是再亲不过的姐弟,不知胞弟此时安危,林夫人心里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我如今也没了办法,只得吃斋拜佛,求得菩萨保佑。”林夫人双手合十拜了拜,又不由得捏紧了手绢忧愁道,“战场上刀尖无眼,一眨眼就是生死之间,也不知他当初如何想的,非要去做这搏命的事情,平白惹得家中人担忧。” 燕瑶听着林夫人这般说,心里不知怎得有几分莫名的复杂,也不好明说。 此时林夫人见时间不早,便打算动身回去,燕瑶借口说小小姐跑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自己替林夫人去瞧瞧,先一步起身出了亭子。 这倒也不是燕瑶觉得林夫人看不起将士,她只是在听得林夫人说起战场上危险时,心里忽地闷了一下,有些坐立难安,想着出去走走透透气。 前段时日林知府刚带人镇压了不少在苍州周围盘踞多年的山匪,如此敲山震虎,那些山匪虽暂时不敢再出来犯事,但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此番出门林夫人并未离城太远,还带了不少侍卫,他们正分散着守在周围,保护出行女眷们的安危,也正因为这般,林夫人才放心让女儿离开自己在这周围玩耍。 四处寻了会儿,在临近潭水的一处林影下找到众人,她们不知何时扎了个秋千在树上,正带着幼童玩闹。 见燕瑶走来,小小姐的乳娘稳住秋千将其抱起,笑着问是不是夫人让他们回去了。燕瑶点点头,说夫人已经准备回去,让自己来找她们。 听得此话众人也不敢耽搁,忙收拾好东西动身往回走,可就在她们绕过竹林时,却听见不远处一阵喧闹,竟传来极为激烈的厮杀声。 声音的方向来自刚才休息的亭子,心里一个咯噔,燕瑶脑海里一个最糟糕的念头一闪而过。 原本守在不远处的侍卫有大半已经前去支援,赶来这边保护他们的人其实并不算多。 担心着林夫人的安危,可他们大多都是女眷,还有一个幼儿,莫说支援,不添乱就是好的,最好不要贸然凑上前。 燕瑶忙问及此处是否还有其他小路,让人先将小小姐他们带走,好在此处离城不远,如果逃出去了,也来得及带人救援。 话音未落,眼前正抱着小小姐的乳娘指着前方发出一声惊叫,燕瑶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被人掐住脖子一把按倒。 “燕瑶姑娘!” “颜谨玉!” 一声暴喝将颜淮从一瞬的失神里扯回,可不等他反应,只见两名敌将策马飞驰朝他冲来,顷刻间已经近身。 离得近了,这才看请两人手里各抓着一条铁链两端,他们各自来到颜淮两侧,将铁链扬起越过马头,随即拉紧铁链,朝着颜淮的反方向用力一拉,颜淮被猛地往后扯倒,生生翻下马去。 虽然有玄甲护身,可铁链上的尖刺还是有一部分刺穿甲胄插入皮肉,那两名敌将见状更是抓紧了铁链策马狂奔,似乎想借此将颜淮活活拖死。 颜淮紧咬着唇,他不顾尖刺刺穿手掌,猛地抓住腰腹上的铁链,忍着剧痛将其拔出,随即翻身跃起,伸手抽出一旁钉在敌兵尸体上的长枪,转身朝着奔驰中的马匹后腿一扫。 战马后腿受击,前蹄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前跪下,将身上的人径直甩下马。便见刚才偷袭自己的其中一名敌将伏倒在地不知生死,另一名大抵是摔伤了身子,在地上痛苦翻滚挣扎,颜淮立马收枪回扫,将身后准备偷袭的敌兵一把打翻。 刘文君见自己还是喊迟了一步,颜淮已经坠马,一脚将面前被自己砍下头颅的敌将尸体踹倒,自己连忙赶去支援,可刚走几步又被人拦下,气得他咬牙破口大骂了好几声。 颜淮捂着腹部伤口快步上前,枪尖寒光毫不犹豫地刺穿那名挣扎的敌将咽喉,随机收枪护身,却已经寻不见自己来时的战马。 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连颜淮也始料未及,毕竟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稍不留意便危及性命,往日他可从未敢有半点分心,可为什么…… 还不等颜淮细想,眼前寒刃飞过,几乎是擦着肩头飞向颜淮身后,直听得一声闷响,颜淮回头看去,刚才那名早已没了动静的敌将,不知何时已经举刀站在自己身后,不过现在的他尸首分离,只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姿势。 “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忽然在这儿分什么神!”阿依勒策马冲过来,不由分说就是对着颜淮一顿骂,此番他可是赌上身家性命,还有整个楼兰同大齐博上这一把。 原本此战中阿依勒最放心的就是颜淮,谁知颜淮竟差一点就翻了车,这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见大齐和楼兰将士们已经撞破白云郡的城门冲进城中,战事很显然已经到了尾声,有其他人善后,阿依勒便不急着跟上去,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颜淮。 此时的颜淮着实有些狼狈,尤其是腹部,还不断往外渗着血,虽然阿依勒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办法让颜淮死在战场上,但他想的也不是这会儿呀! 颜淮低低粗喘着,也许是痛感开始蔓延,此刻胸口每一次呼吸起伏间竟感觉到刺痛,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窒息感。 “在这儿强撑着给谁看呢?要撑你回家去撑,我可不心疼你。”阿依勒话还没说完,却见颜淮猛地抬头极为惊恐地看着自己,还不等他继续开口,颜淮便在自己面前生生呕出一大口血来。 “颜谨玉!” 章一百八十 一百八十、 从黑暗中被一把扯入光明,总是会感到长久的不适,燕瑶即使紧闭着双眼,也能察觉到从眼皮内传来的刺痛,缓了一阵,这才泪眼朦胧地睁开眼。 火焰灼烧木柴的味道有些呛人,更多的则是酒饭堆积弥漫出的酸臭,身下并没有所想的那般坚硬,反而有些柔软,大概是铺了层干草, 不过也隐约能闻到一些潮湿的霉味。 燕瑶下意识想要活动,却发现双手被捆在身后,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忽然喧闹起来:“哟,小娘子先醒了!” “二哥,等会儿先让我尝尝。” “死肉鬼馋女人馋疯了,前几日不是刚让你肏死一个,老子都还没来得及试试呢!” 刺耳的污言秽语令燕瑶颇感不适,她继续忍着疼痛睁开眼,稍微恢复了掉视线,只见自己正与林府一起被掳来的众人倒在堂中,而周围围满了陌生的男人们,正举着火把,双眼泛着绿光地盯着自己。 燕瑶害怕得身子发颤,心想着他们这是被山匪给抓来了。那时他们在林中遇袭,燕瑶被人掐住脖子按倒在地,随后不知是谁朝自己洒了一把药粉,她便失去了意识,现在想来大概是什么迷药。 随着燕瑶的醒来,周围躺着的人也纷纷恢复了意识,他们一开始还有些迷茫,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时间哭声喊声哀嚎声求饶声四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那些山匪大约是瞧惯了,见堂中被抓来的众人涕泗横流哀求连连的狼狈样子,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还有人起哄,让他们哭得更大声些。 “妈的,吵吵闹闹的,老子耳朵都聋了!” “砰”地一声,酒坛子忽然在地上砸开,碎片酒液洒了满地,堂中所有人顿时收了声,燕瑶挣扎着侧过身看向酒坛砸来的方向。 只见堂中正位正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粗犷男人,他靠着虎皮狼毛铺着的椅子上,手边抓着一把半人高的巨斧,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林秋儿因是个婴孩,直到现在才悠悠醒来,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可瞧不见母亲,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陌生人,本能地觉得害怕与不适,小孩子哪里懂得了什么,一张嘴便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这一哭,燕瑶便看见那男人眼中不悦神色更重,生怕他会因此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一时来不及想别的,她挪动身子将自己挡在孩子身前。 而林府的乳娘见孩子哭,竟生生挣脱了绳子,不顾双手被绳子磨得伤痕累累,忙将孩子抱起来轻声安抚。 “当家的,都按要求抓回来了,不过这么多人,要如何处置?” 一个瘦条条痨病鬼般的男人此时凑到那个粗犷男人身边询问,被唤做当家的男人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堂中被困住手脚的众人身上。 燕瑶双眼紧盯着他,缚在背后的双手动了动,发现竟被绑得极紧,不由得疑惑乳娘刚才是如何挣脱的? 还不等燕瑶细想,却见当家的忽然嘿嘿笑了几声,极为鄙夷地开口道:“我当这新知府手里的兵是个什么高手,没想到也是个软鸟儿不经打的货,啧,老子也没那个精力白养这么多嘴巴。” “也总不能放回去,这可都是官里的人。” “恁麻烦,龟孙儿子的,老子哪儿想得到怎么办?” “当家的,那不就老规矩来!” “老规矩!老规矩!” 众人继续开口起哄,燕瑶心里越发沉重,听着他们这段对话,这回袭击林夫人他们想必是早有计划,明显是冲着官府来的,他们此番当真是凶多吉少。 当家的似乎也被催得急了,大手一挥随口道:“行吧行吧老规矩,男的,瞧着壮实些的,剁碎了丢后山喂狼喂狗,那些瘦条条的,嗯……把腿砸碎了丢去看猪圈茅房,女的么,你们就看着办吧。” 话音未落,周围众人便发出各种喜悦得意的怪叫声,已经有人一把抓住外侧的林府女眷,随即周围几人立马按住挣扎的女子,不顾她的叫喊声,高声笑着将其拖拽出了屋子。 见此番有死无回,那些林府护卫便打算负隅反抗一把,可手脚被绑,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下一秒便见护卫的头颅在空中飞起,划了一道弧度,正巧落在燕瑶脚侧。 死不瞑目。 心中惊惧更甚,燕瑶更是身子痛苦地颤抖起来,这种痛楚似曾相识,然而她却来不及去回忆,惦记着身后的孩子和乳娘,心里不住担心着他们会怎么对待林秋儿。 那些山匪们将临近的人分完,便瞧上了燕瑶她们,狞笑着将手伸来。 “我不过是去换了身衣服,怎么就这么热闹了?” 有人从当家的身后侧门走入,燕瑶一眼就看见来者腰上的玉佩,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叁爷,您这回真是出了个好主意。”那痨病鬼凑上前去,朝男子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又嗫嚅着问道,“不过怎么不顺便把那林知府的娘子也一起绑了来。” “抓了夫人,那知府哭一哭过了,还能再娶不是。但若是抓了他的亲儿,他再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吧。”男子说完朝着当家的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爹。” “少来这些迂腐样子,”当家的摆摆手,极为看不惯自家儿子这般做作,但说是这样说,脸上早就堆满了笑,“一会儿就让人给那知府送信,他想要孩子就自己来送命。” “再等等。”男子说着目光转向台下,看到燕瑶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随后极为隐蔽地掩盖住,冲着台阶下的众人笑道,“怎么都急成这样了。” “少当家的,别怪兄弟,咱们这会儿可顾不上你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山匪已经抓住了乳娘,正觉得她怀里的孩子碍事,打算一把丢开,结果还没回头呢脑袋便被茶碗砸了一下。 众人停下动作齐齐看向男子,只见他收了手从台阶走下来到燕瑶面前,目光看向挣扎护住孩子的乳娘,原本温温柔柔的笑脸忽然变得冷若冰霜:“饿死鬼样,这孩子要是伤了分毫,我砍了你们手脚!” 一声厉喝,吓得众人立马抽回了手,乳娘顾不上外衣凌乱,连忙将林秋儿抱在怀里。 这时男子俯下身,腰上玉佩垂下扫过燕瑶的手臂,他伸手想要将孩子拿过,可林秋儿像是只认乳娘一人,刚一离开乳娘怀抱便嚎啕大哭起来。 “山爷、山爷,别吓着孩子,求求您了……”乳娘见孩子哭,更是心如刀绞,连忙伸手抓住男子的手臂不停哀求。 “这女子和孩子别动,找个屋子关上,那知府没动静之前别让她们死。”男子随即起身开口道。 “可……”见到口的肉被挖走,那些山匪有些舍不得,动作踌躇不决,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孩子哭起来谁哄得住我便不管,你们就只管去玩,要是孩子哭出病来哭死了,你们谁给我担责?”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谁也不想负责,只得咬牙切齿地放开抓住乳娘的手。 “痨哥子,听见卿的,你去把这两一大一小的找个柴房,或者找个屋子关了,让羊婆子她们看着,可别死了。” 那痨病鬼回了一句“是”,跛着脚走上前,指使着那些山匪同自己一起将乳娘带走。 “见卿,此回你功劳不小,想要什么奖赏?”当家的说完又笑着看向男子,燕瑶本偏过头一脸担心地看着被带走的乳娘和林秋儿,等收回目光,正撞见那男子正低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燕瑶顿时背脊发凉,她哪里认不出眼前这人是谁,尤其是看到他身上的那枚乌星玉,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出声,眼前男子便伸手一把将自己扛在肩上。 “爹,我要她了。” 章一百八十一 一百八十一、 燕瑶视角旋转得有些头晕目眩,随后便是小腹处传来的硌疼感,她双手被缚,膝盖后方被男子用双臂按住,几乎没有给她丝毫能够使力的点,她头朝下垂着身子,难受得哭了出来。 可这么多人却齐齐忽视了她,只为着男子刚才那句话欢呼起哄,还有人毫不顾忌地开口揶揄,肆意谈论着一会儿她将经受的待遇。 当家的听见男子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拍着扶手大笑起来:“好好好,我还以为你这次只要一坛子酒就又跑了,你小子总算挑了个好的,玩去吧玩去吧,好好玩!” “最好弄出个一儿半女的!” “大当家急着当爷爷呢!” “去你妈的,你不一天天追着老子‘爷爷’‘爷爷’地叫?” 头低得久了,燕瑶有些头晕目眩,甚至连周围的声音也有些听不真切,可她不傻,落入贼窟的女子是个什么结果,她不是没有听说过,但莫说挣脱束缚了,现在她连自绝于此的力气也没有。 眼前逐渐炸起星星点点,燕瑶感觉自己被人带着正朝着某处走去,那些贼匪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豺狗饿狼,垂涎着跟在后面,甚至有人大着胆子伸手想要趁此揩油摸一摸她的脸,可能没算好距离,只触碰到她垂下的发丝。 被摔到床榻上时燕瑶甚至还感觉有些恶心欲呕,然而还不等她缓过劲来,男子便已经欺身压上,极为迅速地用手掌捂住她的声音。 燕瑶缚在身后的双手抵往后腰,将其被迫向上抬起,双腿尚未有所动作,男子已经伸手将其阻止。燕瑶微侧着头,泪水无休止地顺着眼角流下滑入发间,近乎绝望地看着男子。 然而男子却忽然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想选择被外面这群人折磨死,还是选我?” 心想着这有什么区别,燕瑶不想再看他,男子似乎早就知晓燕瑶的反应,轻笑一声继续道:“我建议你最好是选择听我的话,外面这群饿死鬼下手可没个轻重,你听。” 男子用手指了指窗户的方向,燕瑶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透过帘帐能隐约看到窗外人头攒动,似乎有无数人因为进不去屋子,正焦急地扒在窗边。 “叁爷,玩腻了能不能给我玩玩?” “少当家的,少当家的,里面怎么没声音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回回叫得跟杀猪似得?” “叁爷是不是没上过女人?叁爷——要不要放我进去教教你。” 随后窗外便传来毫不避讳的淫笑声,还有甚者更是敲了敲窗框喊道:“少当家的你别吃独食,让小娘子叫一叫,给兄弟们解解馋啊!” “可听见了?”男子目光收回落在燕瑶脸上,只见身下的姑娘小脸已经吓得毫无血色,身子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不停颤抖。 “现在有足够的时间给你选择,过了我可就当你拒绝了。” 男子说完没再有动作,不过也没有松开捂住燕瑶嘴巴的手,只是单膝跪在床上,笑吟吟地等着她回答。 身体压得双手发麻,连动动手指都没有办法,燕瑶与他对视许久,此番事发突然,更别说不知晓林娘子他们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是否安全,即使立马得知林秋儿被掳,可等告知林知府带人来救,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 再加上之前就听人说,林知府一上任就打算将苍州贼匪彻底清剿干净,虽多有成效,可要对付那几家盘踞多年的却有些捉襟见肘,只因深山重重,若无方向贸然进山,不仅如同无头苍蝇乱撞,说不定还会被反过来受制。 燕瑶他们被带来时被人用迷药迷晕,甚至还被蒙了眼睛,想来这是他们防范有人瞧见进山路线的法子,她在苍州这么久,不是没有听见过有人被贼匪打劫掳走,但从未听见有人被平安放回来,最好的,也不过是被人在草丛里发现用草席裹住的尸体。 心里盘算许久,此番进山,燕瑶她一个女儿家,竟没有半点能够脱身的法子,心中越发沉重,到最后她软下紧绷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偏过头去近乎认命。 男子见状这才松开手,见燕瑶没再有动静,伸手替她解开手上束缚,起身走到窗户边,沉默了一瞬这才开口骂道:“老子正爽得紧你们叫什么叫,手上没工夫,自己滚去找木头捅一捅。” 被这么一吼,外面的人不仅不气,反而大笑着一哄而散,等窗外再没动静,男子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此刻燕瑶已经逐渐恢复了点力气,勉强坐起身来。 “我记得,你叫阿瑶?”见燕瑶不说话,男子也没执着去问,而是换了个话头,“就这样难免有些人见了压不下心思,总得找点东西堵一堵他们。” 说着要去拿燕瑶腰间手绢,然而还没碰到,手腕便被一把抓住,还不等反应燕瑶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虎口处。 几乎是用尽剩下所有力气的负隅顽抗,燕瑶感觉到有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可她却不肯松口,恨不得就这么咬下一口肉来才罢休。 被咬住手掌,男子却没有立马动手制止燕瑶的动作,反而用无名指和小指托着她的下巴,等到燕瑶脸颊发酸,力道总算有所减轻,他这才趁机抽出手来。 “嘶——”看着满手的口水和鲜血,还有虎口上的伤,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把抽走燕瑶的手绢在伤口上捂了一下,随后将手绢在燕瑶面前晃了晃,“牙还挺尖,我要是再晚些,留你再缓缓力气,岂不是真要被扯下一块肉来。” 说罢男子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燕瑶不知他发觉了什么,结果他忽地伸手按倒燕瑶,一把将她身上衣衫扯开,又顺势解开她的裙带,手脚麻利地几乎要将燕瑶扒了个精光。 燕瑶下意识地伸手反抗,可还不等出声,男子却停了动作,他抓过被子将她裹好,借此挡住裸露出来的肌肤,又伸手将她束发的发带解下。 “行了,就这样别动。” 男子说着也将自己身上衣衫解开,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敲门声,外面不知是谁小声道:“叁爷,当家的问你事儿办得如何了,让你快些喝酒庆祝去呢。” 打开房门,原是之前那痨病鬼,他见男子这个模样,心里不知嘀嘀咕咕什么,随即又笑着道:“哟,我这是打扰正事了?” “刚完了一回,此番还得了个好的。”男子将手绢在痨病鬼面前晃了晃,那痨病鬼看见上面的血迹,顺势朝里面伸头一看,便瞧见燕瑶衣衫凌乱泪眼婆娑的样子,顿时明了地嘿嘿一笑。 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只见男子走进屋子来到燕瑶面前,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将一朵小小的绢花递到燕瑶手里,燕瑶认得出这绢花是林秋儿的头饰。 “那孩子命在你身上,听话一些。” 男子说完转身同那痨病鬼走出屋子,随即燕瑶听见房门传来“咔哒”一声,上锁了。 章一百八十二 一百八十二、 燕瑶在两人离开的瞬间,立马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然而双脚刚沾地,便兀地一软,整个人顿时扑倒在地上,手掌擦过火辣辣地疼。 挣扎着坐起,燕瑶看着手心里那枚绢花,那人似乎很自信,认为当她看到绢花后就会安静下来。 燕瑶本想着自己与林府不过几面之交,无故被扯入这场风波,身陷贼窝,群狼环伺,对她一个姑娘来说,一死了之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凭什么会为了一个孩子犹疑。 然而看着绢花,不由得想起林秋儿惊惧哭泣的样子,燕瑶心里一软,连自己都被吓得六神无主,林秋儿一个孩子,不知道该害怕成什么样? 想着刚才那群贼匪的样子,似乎身上还残存着他们饥渴的目光,燕瑶颤抖着双手将衣衫拉起,她茫然地看着房间内的一切,一想到自己或许再无逃离之日,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哭出声来。 “哥哥……” 话刚出口,燕瑶瞬间愣住,毕竟自从她被燕家救下,失了记忆,随了燕家姓燕以后,就将燕家人看作亲人相待。 虽不知自己年龄几何,但燕小书觉得自己应该比燕瑶大些,便让燕瑶称自己一声哥哥,刚才这声哥哥,她自以为唤的是燕小书,她也只能唤燕小书。 可刚才她想的却不是燕小书,反而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的身边还有两个人,燕瑶看不清他们,想了想,应该是她真正的亲人,可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在燕瑶残存的记忆里早已死于那场水难中,留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世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原来自己此刻已经绝望到只能向死去的亲人寻求安慰了吗? 燕瑶越是这么想,便越是头疼欲裂,她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就算想起来,此时的她来说也是徒劳无功,无助地捂着头蜷缩在地上,她连哭声也不敢放大,生怕引起外面的注意。 颜淮醒来时夜已深,帐中已经点了灯,他记得自己之前分明还在战场,为何此刻却躺在床上。 正准备起身,脑门却猛地被东西一敲,颜淮捂着额头看去,宋玟正优雅地收回扇子,他将茶杯放在桌上,随即瞪了颜淮一眼:“起什么起,老老实实给我躺着。” “钧仙?”颜淮只觉得自己似乎没睡醒,宋玟怎么跑来前线了? “哟,还记得人,不错不错,死不了。”宋玟满意地点点头,旋即转过身面向颜淮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气开骂道,“妈的老子就说过急不得急不得,这白云郡少了你又不是拿不下,你非要请命来,来就算了还非得上战场,少杀一个人碍着你了?” “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老实闭嘴!” “……” “要不要老子跟你掰着手指头好好算算,你这病卧床养了两个月,刚好不久你就急着往苍州跑,一回两回就算了,这一年半里你跑几次了,啊?林玉生是个残废吗,当个官你还得隔叁差五去看着,难不成你瞧上人家了?缠缠绵绵大半年还没好透,你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把身子折腾成这样,像话吗!” “就剩个尾巴,吃几服药就好了,至于像你说得这么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你这回直接吐血昏倒?”宋玟一听颜淮这么说,更是气得连连拍了好几下桌子,震得手掌生疼,“妈的还是当着那个什么,北夷王子面前。大哥,少爷,兄弟,颜谨玉,战场上可是玩命的,你知不知道要是那个什么阿依勒动了点心思,你就彻底交代在那儿了!” “这不是没事吗。” 宋玟倒吸一口凉气,挽起袖子恨不得给颜淮来上几巴掌治治脑子,自己之前把颜淮半死不活地救回来,救命之恩,自己还没来记得向他要谢礼呢,结果转眼就听闻颜淮在战场上吐血昏倒。 骂骂咧咧赶到白云郡,就看到昏迷不醒的颜淮,那会儿宋玟连该怎么扶灵回去,怎么向秦夫人解释的话都想完了,所幸军医说颜淮只是一时惊惧心急,气血上涌,休息静养就好。 “我反正向太子殿下说了,你过几天就给我回京城老实养病,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出你颜家大门。” “这边事情还没处理完。” “这后面哪儿又有你什么事儿了?老实躺着,小爷同你一道回去。” 颜淮见宋玟态度坚决,又听闻是太子首肯,那自己确实没法子找借口强留下来,不过如今白云郡已经拿下,似乎真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 躺在床榻上,颜淮沉吟了一会儿,又看向宋玟:“你怎么来了?” 正气鼓鼓地饮茶压着火,宋玟见颜淮问起自己,放下茶杯,掸了掸衣袍,极为做作地摇头晃脑道:“我这可是奉旨前来。” 颜淮这才注意到宋玟身上的官服,宋玟用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手心:“你们还没拿下白云郡,陛下那里就收到阿依勒手下密使送来的亲笔信。大体意思是儿子瞧不惯老子,想反了,愿意帮咱们拿下白云郡,顺便给北夷那老头子两耳光,不过作为条件,咱们要帮他拿下呜支山和枝鸣城这两原本属于楼兰的地盘。” 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玟啧啧两声道:“没想到那小子年纪看着不大,居然还是楼兰名正言顺的国王继承人。楼兰和北夷那些陈年旧事,啧啧,确实有趣,不过楼兰后来不是纳入北夷了吗?” “楼兰给了北夷一半的土地,换来作为附属国的承诺,虽然一直没有王,但至少没有彻底属于北夷。” “原来是这样,”宋玟点点头,“我瞧了地图,楼兰拿下呜支山和枝鸣城后,就能与大齐接壤,北夷要动它还有些畏手畏脚。” “而且北夷此番被阿依勒挑起内乱,又同时面对楼兰起兵和白云郡一战,应接不暇,短时间内也拿不了楼兰怎么样。” “我这不就为了此事而来”宋玟笑着摊手道,“那北夷王子信里说,他在北夷挑起内乱,帮咱们这边找机会拿下白云郡,我大哥和小侯爷帮着楼兰夺回呜支山和枝鸣城,事成之后楼兰愿与大齐永世交好,我奉陛下之命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颜淮没做声,宋玟他们看来还不知道之前阿依勒就与自己接触过,阿依勒一早就谋划着给北夷来个大的,之前只身来到大齐,便是为了此事。 不过与阿依勒私下接触,只有自己与太子知晓,而且为了不引起他人猜测,阿依勒甚至是先在北夷闹起来这才通知这边,一开始太子得到消息都有些措手不及,陛下那边大抵是不知道这层缘由,怎会仅凭一封信便敢答应相助? “说起这件事,还多亏了太子殿下的一封信,不然谁会信一个敌国王子突然送来的交易?” “用一个楼兰把北夷瓜分出去一部分,也不是什么坏事。”颜淮说着,心里揣测着太子是用了什么理由说服陛下? “不过你猜陛下对楼兰还打算什么做?”宋玟说着说着又故作神秘地冲颜淮眨了眨眼睛,然而话还没出口,帐外忽然喧闹起来,宋玟见状示意颜淮别动,自己起身出去看看情况。 没过一会儿宋玟就回来了,一脸“屁大的事闹这么大动静”,颜淮随即问道:“发生什么了?” “啧,两个喝酒醉的为了一个军妓打起来,已经让人把他们按住等候发落,我还以为有人夜袭呢,没劲。”说着先一步按住准备起身的颜淮,宋玟似乎预测到他的动作,瞥了瞥嘴道,“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但这里是太子殿下的亲兵营,不是你的皓羽营,你自个儿营里有规矩那是你的事,现在这件事轮不到你管。” 章一百八十三 一百八十叁、 被拦了一下,颜淮这才察觉到此处确实与自己的营帐不同,听宋玟转述,说是送他回去太远,颜淮昏迷不醒,事态紧急,便就近送来了太子营中。 皓羽营有乔时松守着,颜淮大可放心,宋玟于是又继续说:“这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哪一个不是杀红了眼杀黑了心,血气憋着不让消,容易出事。你再见不惯这些做法,也总得给他们发泄的地势。而且古往今来,像你父亲说过的,史书上那般军纪严明的队伍凤毛麟角,今回入城,不扰民不滥杀,已经是可以称得上一句仁德了。” 说完在嘴里又琢磨了一番,觉着颜淮十有八九听不进去,自己再说也无济于事,但还是惦记着唠叨几句,让颜淮再如何,太子亲兵营内老实点为好。 两人正说着,有小兵端了药进来,宋玟目光看了一眼托盘里的银盏,也没说话,只让他放下以后就离开,等到人走出去以后,宋玟用指节敲了敲托盘:“大手笔,好精致的银碗。” 说完便催促着颜淮喝药,期间宋玟向他惦记家中母亲弟妹,便将自己知晓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毕竟此时此刻,家里的事情总是安慰一二。 提到颜殊习字,颜淮不在家,便是颜明带他,有时候先生实在没空,两兄弟便大手牵小手一齐去京中学堂看书,宋玟偶尔见到过一次,他说话也不客气,直言颜殊那个字比起颜明的实在看不得一点。 “往日瞧过几次还觉得将就,结果和颜怀施比起来,确实不太好说。” “小孩子玩心大,没人盯着自然不上心。”颜淮笑了一下。 “确实,你母亲最近忙得很,一时顾不上。”宋玟倚着方桌,手掌撑着头,意味深长地嘿嘿笑道,“说实话,你要是现在折在战场上,我还有些棘手。” “什么意思?” “你要是出事,那你妹妹的亲事岂不是得拖上一段时日?”宋玟拇指碾着食指,想了想又道,“不过么,你母亲瞧的这门亲事,还有些意外。” “什么意思?” “据说梁贵妃母家,也就是赵家老夫人,一时兴起,要给你妹妹和江叁郎拉个亲,前几日还专门请了你妹妹锦娘和你母亲去吃茶呢。” 握着银碗的手一顿,颜淮盯着碗底残留的药汁,这药实在苦,饶是他也有些不想再咽,沉默许久这才缓缓开口:“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密探,哪里知道你家内院里的消息?而且你妹妹失了魂吓得不轻,一直在家静养着不怎么见人,环儿想见她都被拒了好几回。” “那母亲大概还没定下,估计是等我回去。” “那不就齐活了,你回去养病,顺便看看你妹妹的亲事,要实在看不上那江叁郎,你出面拒了就是。”宋玟想着颜子衿与江叁郎之前那些个过节,一时不知该说这门亲事还是欢喜冤家还是孽缘。 只是察言观色,见颜淮面色不好,他也不再多说,末了又扯了些有得没得,让颜淮好生休息,等事情办完便与他一同回去。 燕瑶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之前哭得累了竟不知不觉就这么睡去,只是身体还是保持着警惕,外面即使传来轻微动静,她都会猛地惊醒。 说是睡了许久,但醒来还是觉得累得脑子混沌。 屋内一直没有点烛,只有屋檐下的灯笼往屋内透着点光,摸索着爬起身,燕瑶见桌上有烛台,下意识寻起火折子来。 手指刚触碰到旁边的雕花木柜,便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身子一颤,燕瑶忙把抄起烛台护在身前,紧张地盯着房门。 外面先是传来门锁叮当的声音,随后“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男子手里举着一盏灯笼,步履踉跄地走入屋内,他关上门将灯笼挂在门边的钩子上,随后边捂着额头边解开衣衫,解了一半忽然停下动作,转身看向燕瑶:“怎么,瞧人换衣裳很有趣吗?” 燕瑶连忙将目光移开,却听得男子轻笑了一声,他径直走入屏风后面,没多久便换了身白袍,他燃了书桌上的烛台,端着朝燕瑶走来。 背脊顿时冒出一股子寒意,燕瑶握紧了烛台,男子每向前走一步,她便后退一步,一时忘了身后便是床榻,腿上被绊住燕瑶直接跌坐在床上。 男子见状并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用烛台点亮了其余两处,将手中的放在桌上,烛光勉强照亮两人周围,他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眉眼微垂似是有醉意,上下打量了一番燕瑶,这才开口:“我认得你,你是城中绣庄的绣娘。” “我叫顾见卿,相顾的顾,‘见君如月’的见,‘灵山现卿’的卿。单字一个临,临安的临。我在兄弟里行叁,你叫我叁爷也行,同他们唤我少当家也可以。”顾见卿说完又继续道,“我记得,他们唤你阿瑶?” 燕瑶盯着顾见卿许久,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顾见卿笑了笑,说完又随即补充道:“此番我们只为了林府,他们大概以为你是林府的人,这才一并掳来。” 燕瑶看向他腰侧垂着的玉佩,男子见她目光落在玉上,便将玉佩解下举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认得此玉,想来也是看过《云霞游记》?” “嗯……” “我屋里正好有全本,你要是闲着无趣,翻翻解闷也是好的。” “你们不放我等下山,不过是担心有人记住路线,可掳来的那孩子尚未开蒙,即使送她下山也——” “我说过,我们本就是冲着林府而来,那孩子是林知府的亲儿,哪怕有朝一日真要放了你们所有人,也不可能放了她。”顾见卿说着似乎是醉意上涌,便随意靠着桌子道,“你大可放心,在林知府没有答复之前,谁也不敢伤那孩子分毫。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怎么不见你担心一下你自己?” “你们不肯放我走,又用孩子的安危要挟,我担心又有什么用?” “十叁年前,寨子里有人心软,放了一个女子下山,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顾见卿突然开口提起往事,燕瑶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被他顺着牵住了注意力。 “她害死了寨中二十多个兄弟。” “……” “哪怕你是无辜被牵扯进来,我也不能再拿寨中众人的安危作赌注。” “既然少当家已经下定决心不放我离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至少在他人眼里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来骚扰你。你之前在茶摊替我拿回乌星玉,我救下你,就当回礼了。” “救我?” “难不成你觉得被他们那群人拿住,我将你带过来这边不是救你?” “这算是个什么——” “而且我瞧着你,心里觉得喜欢,把你要了过来,作为一个贼匪,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燕瑶一时无言以对,只见顾见卿忽地站起身,吹灭了烛台径直走到床边,就在燕瑶举起烛台想要抵挡之时,他身子一歪就这么倒在了床上。 顾见卿闭着眼躺了一会儿,随后睁开眼看向离自己不过两掌远的燕瑶,笑吟吟地说道:“这是我的屋子我的床,我难不成还躺不得了?” “放心,我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么,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哪天酒醉,忽然上了头,我可管不住自己咯。” 此话一出,燕瑶身子便又紧绷起来,背靠着床边紧紧盯着顾见卿,两人无言许久,最后顾见卿回过身,将一串铃铛掷到燕瑶手里:“你不信我,就把铃铛挂身上,我要动你它一定会响。而且再不睡觉,你熬不熬得住且不说,要是忽然一下子困极睡得沉了,出什么事可别怪我。” 顾见卿说完也没继续,侧过身扯了被子就这么将自己裹住,燕瑶捏着那串铃铛,心中思绪繁杂,最后小心翼翼地蜷在床榻角落,将其系在手中这才勉强闭上眼睛。 章一百八十四 一百八十四、 顾见卿所言非虚,燕瑶即使独自一人在屋里,确实也没见到那些人在窗边晃悠,或是出言调笑,有时顾见卿让她出去走走,她心中警惕未消,依旧独自一人待在屋内。 那套《云霞游记》顾见卿倒是给她找了出来,不过之前便一直放在书桌上,燕瑶闲着无事,手中没有针线,便翻书解闷。 可心不定,什么书也看不下去,顾见卿说他们是冲着林秋儿而来,那便是要同官府作对,而且还说更是要林知府本人付出代价。 且不说林知府此时是个什么打算,若他大义灭亲舍了亲儿,万一那首领恼羞成怒,也不知会如何对待孩子,若他愿意来救,以寨中众人的性子定不会留他性命,到时候林秋儿依旧凶多吉少。 救与不救,一时竟殊途同归,燕瑶便不由得担忧起林秋儿的现状,然而之前顾见卿说了一次,他只说有乳娘在,林秋儿不会有事。 短暂相处之下,燕瑶稍微信顾见卿几分,但有些事总得亲眼见了才行。 “怎么写着写着字忽然就愣住了?” 燕瑶吓得手中笔掉在桌上,刚写好的字便被污了一片,侧头便看到顾见卿背对着自己,双手手肘往后靠着窗框,正仰着头从屋外瞧着她。 今天天气好,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燕瑶没有注意到窗外,自然也没有注意他其实一直在外面看着自己。 将笔拾起放在笔架上,燕瑶把污了的纸收拾干净,她最开始实在不愿与他说话,可顾见卿总是找些有的没的话头,一直到她开口这才罢休。 “想事情分了神,白浪费了这些纸。” “没了再去买,虽然提供不了锦衣玉食,但我这院子里笔墨纸砚还是管够的。” 燕瑶沉吟半晌,正想开口问问林秋儿和乳娘的消息,忽听见外面闹闹哄哄,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孩子涌入院子里。 “都是寨子的孩子,隔一段时日便来我院子里学课。” 顾见卿说着站起身来,没了刚才的随意样子,掸了掸衣袍负手站直了等着众童儿,燕瑶走到窗边,那群孩子跑到屋檐下,整齐却又带着些杂乱地齐齐朝着顾见卿行礼:“夫子——” “猫童儿,我前日见你拿着我给的书去打虫子,让我瞧瞧?” 一个粗布衣裳的童子猛地抖了抖身子,小眼睛瞧了瞧身边的同伴,见大家都低着头,这才胆战心惊地将包里的书拿出来。 顾见卿接过书,只见书本的背面封页上赫然沾着莫名的汁液,他没有说话,但已经吓得众人不敢吱声。 “夫子,是我让猫童儿去打的,”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儿忽地开了口,她抬起头看着顾见卿,“我害怕,不敢动手,刚好猫童儿路过这才……夫子要是罚,我也得跟着受罚。” “他倒是有情有义?”顾见卿环手笑了笑,但随后又收了笑容,“我一开始教你们的时候说过,读书读书,笔墨含金之坚,纸张存木之韧,坚韧二者共存,乃人立身之本。这书本倒不值钱,坏了,再抄录一本便是,我让你们好生保管,自然是要你们自己去懂得这个道理。” “弟子知晓了。” “事出有因,此番便不重罚,猫童儿你将此书抄录叁遍,漱花你能够主动出来承担责任,便罚你只抄一遍书,下次上学时交予我。” “是!” “去屋里坐好,我一会儿便来。” 顾见卿话音刚落,那群孩子便一窝蜂朝着侧屋跑去,他没有立马跟上,而是看了手里的书,用指甲弹去上面沾着的虫翅,回头见燕瑶在窗边看着自己,歪了歪头冲她笑道:“怎么,不适应我这样?” “寨中竟然有这么多小孩子。” “又不是和尚道士清心寡欲,生老病死,婚丧嫁娶,总要传宗接代的不是?他们虽是在寨中长大,但比起聪慧敏悟也不输他人。” “所以你教他们读书?” “我可是考了进士的人,又当过叁年的教书先生,给他们做夫子,也不算误人子弟吧。” 燕瑶初次见顾见卿的时候听他谈吐不凡,后面见他与寨中众人不同,想着是个读过书的人,没想到顾见卿竟是考了功名的。 眨了眨眼睛,顾见卿从燕瑶的眼睛里看出她的想法,食指在半空绕了个圈:“你整日待在屋里,要不出来走走吧,太阳这么好可不能浪费了。”说完又接了一句,“实在不行你就坐在屋外,听他们上课,我要是讲累了你替我一替。” 此番顾见卿说什么也要让燕瑶出门,实在推不了,燕瑶只得答应,在暗处待得久了,一下子被晃得眼睛生疼,她伸手挡在眼前脑袋直发晕。 顾见卿见状,主动伸手握住燕瑶的手腕,牵着她走到侧屋外的凳子上坐下,随后松手走入屋内。 缓了一阵,燕瑶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指尖在刚才他触碰过的地方点过,她想了想侧过头看去,顾见卿没有关门,她这个位置,正好看到他坐在书桌后面,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 屋顶上不知从哪里攀过来一片花藤,纵横交错,朝着屋檐下垂下不少,开着粉白粉白的花儿,燕瑶看着眼前轻轻晃荡的花藤,一时心动,便站起身折下几截,站在原地编起花结来。 编着编着手里已经握了叁个单如意结,燕瑶还想再继续编,忽地注意到身边不知何的多了几个小脑袋,回过神低头一看,几个小姑娘正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 大眼对小眼,燕瑶与她们对视良久,便将手里编好的花结送给她们,一人一个,正好够。 小姑娘们拿了花结,欢天喜地地跑出了院子,顾见卿此时才收了书走出屋子,他大概也瞧见了刚才的事,目光落在燕瑶手里还没编好的花结上:“要不送我一个?” “……” “那我我去找她们讨一个。” 见顾见卿抬脚就要往院外走,燕瑶心急之下,一把拉住顾见卿的衣袖:“给你便是,怎么还和小孩子抢东西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顾见卿一脸得逞的笑容,燕瑶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故意诈自己,柳眉一竖,瞪了顾见卿一眼。 “我可不管,你说了给我的。” 本想辩驳几句不打算给他,可燕瑶刚开口却又顿住,心里思索一番,这才继续道:“叁爷何时带我去瞧瞧那孩子。” “你说林秋儿?”顾见卿叉着腰,抬头想了想,“也不是不行,这两日我也没来得及去看看,那明日你与我同去。” 林秋儿和乳娘被关在后山院子里的杂物处,这院中多是住着寨中的妻儿老小们,只是两人来了后,多在关她们的屋外安排了两人守着。 顾见卿和燕瑶来时院子只有一个老婆子待着,她自称羊婆子,见顾见卿此回带了个姑娘来,自然也听说了那日发生的事情。 目光在燕瑶身上瞧了瞧,又看向顾见卿,羊婆子拄着拐杖笑道:“叁爷这么多天了,倒是头一次带来给我瞧瞧呢。” “阿瑶惦记着那孩子,近日有空正好带她来瞧瞧。” 说着便问起这几日两人的情况,羊婆子语气却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只说着每日按时送饭,也弄了牛乳米糊给那孩子喂养。 顾见卿听出来有些不对,羊婆子此番与往常不同,于是目光不由得瞥了一眼身侧的燕瑶,她此刻脸色也有些不好,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叁人来至门口,两个衣领大开的男子本靠着门口休息,看见顾见卿不知怎的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整理衣裳:“叁爷!” “大白天的衣衫不整,昨晚喝醉了?”顾见卿揶揄了一句,脸色立马正经道,“把门打开。” “这屋里没动静,大概还在午睡呢。”其中一人谄笑着解释道。 “午睡叫醒就是,又不是不让睡了,打开。”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敢违抗连忙打开房门,顾见卿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此回看他们神色更是觉得顿觉不妙,眉头一皱,本想先拦住燕瑶一下,谁知还没来得及伸手,燕瑶已经先一步进了屋子。 屋子只有两间,大概是临时整理出来安置两人,先入眼的便是外屋里堆积在一起的杂物,燕瑶随即朝里间看去,便正好看见一双悬在半空的脚。 章一百八十五 一百八十五、 燕瑶对乳娘并不是很熟悉,也不知她的名姓,只是那次随林夫人出游时见过几面,她年纪不算大,因为要时时抱着孩子,免不得弄皱了衣服,但她随时随地衣裳都穿得规整,见人总爱笑,笑起来甜甜的,说话语气轻柔,也无怪乎林秋儿那般粘她。 此刻她衣衫凌乱得不成样子,手腕上常戴着的玉珠串子挂在指尖,长发披散遮着脸,用不知从哪儿寻到的麻绳悬在房梁上,只剩双脚轻轻晃着。 她的脚下没有凳子垫着,大概是站在旁边的桌子上,将麻绳套在脖颈上后荡了过去,怪不得外面的人守了许久也没听见动静。 顾见卿见燕瑶进去没了动静,一把推开守门的两人走进屋里,瞧见悬在房梁上的人心里猛地一抖,随即顿时盛怒,回身狠狠扇了其中一人的耳光:“管不住卵蛋的杂碎东西,让你们好生看着,谁准你们动手的!” “叁爷我、我这、这送到嘴的肉不吃,就这么吊着,兄弟实在是心痒,”那人捂着脸,顾见卿这一掌极为用力,几乎将他嘴里打得血肉模糊,可见自己害出了大事,心虚得不行,只得含糊不清地解释道,“这小娘子也不怎么抵抗,只说着别害了那孩子什么都行。” “狗东西。”一个窝心脚将他踢出叁丈远,顾见卿目光落在另一人和羊婆子身上,两人顿时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握紧了拳头,顾见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燕瑶,只见她目光紧盯着乳娘的尸身,双拳紧握,呆愣着不作声,顾见卿以为她是被吓傻了,伸手连忙将她揽在怀里遮住眼睛。 “啊————” 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燕瑶整个人几乎是痉挛一般颤抖,双腿发软径直跌坐在地上,顾见卿即使紧紧抱着她也无法阻止。 动静引来了就近的人,他们朝着屋内赶来,看见那尸身也是不由得惊呼出声,痨病鬼不知怎的也来了,他一眼瞧见屋里的情况,连忙转头用那道被烟熏的嗓子嘶哑道:“羊婆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哪里知道,他们玩了几次也没见她反抗,我以为……以为也认命了,便只管送饭,见她与那孩子不死便行。”羊婆子心里直呼晦气,可又不敢说出口,只得连连辩解,“今日他们饮了酒一时上头,便又去找了她,我待不得就离开了,回来时见他们已经在门口守着,便随口问了句情况。他们、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无事,我这才……这才……” “反抗?生怕拿着孩子要挟,谁敢反抗!” 痨病鬼提到“孩子”二字,顾见卿察觉到燕瑶在自己怀里颤了一下,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燕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踉跄着爬起身直朝着里间的床榻奔去。 床铺乱糟糟地,只有靠里的一处被人悉心整理过,林秋儿卧在此处,睡得正香。 燕瑶连忙将林秋儿抱起,可谁知抱在怀中极沉,四肢绵软头直往后垂,半点不像睡着的模样,心里猛地一揪,她连忙唤了几声:“秋儿、秋儿!” 可孩子却半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呼吸绵长,不然燕瑶还以为她出了意外,心里越唤越沉,燕瑶死死咬着唇,慌乱得没了办法。 “阿瑶。”顾见卿往前走了几步,燕瑶猛地回头,目光直看得他胆寒,他见林秋儿没有动静,也察觉不对,连忙上前,然而燕瑶却一把抓下发簪指在身前:“滚开!” 痨病鬼在门口瞧着,眼里神色闪动,随后转身骂道:“腌臜婆子,当初送到此处就嘱咐过你不得伤分毫,你脑子被狗吃了吗?此番要是坏了大事,就剁了你的腿丢去山里喂狼!” “去喊大夫来瞧瞧孩子,快!”顾见卿厉声喝道,说完他试了几次,可燕瑶始终不让他静声,只紧紧抱着林秋儿。 在外面看着的妇人娘子们听到孩子出事,心中也不免焦急,被唤做梅家娘子的忙挤开人群走到屋里,她一见林秋儿这个样子立马看出来是个什么情况,急声道:“这是被喂了药了,”说着便上前要抱过林秋儿,却差一点被燕瑶手里簪子划伤,见状更是急得跺脚,“好姑娘,你这样抱着,孩子会不舒服,咱们快点找大夫吧。” “你们给孩子喂药了?” 顾见卿见状,则找了凳子将乳娘抱下放在地上,她的脖颈处因为挣扎而被麻绳磨破的血肉已经结了痂,触了一下,发现喉骨早已断裂。 找了块粗布将她的身子盖住,顾见卿站起身,目光落在屋外的众人身上,接着又朝外看去,只见碧天似绸,云鱼游空,青山葱郁,风过生浪,今日天气不错。 “一开始这孩子哭闹,嫌吵得麻烦,就去顺了点蒙药,让羊婆子混人喂她的牛乳中,每次用得量少,没一会儿就醒来了。” 聚义堂中,羊婆子和那两人被捆在堂中,大当家坐在正中,痨病鬼坐在侧位,顾见卿则坐在堂下,他双臂搭着扶手,垂着眼睛不说话。 “你好歹是奶过娃娃的人,那蒙药到底能不能用你还不知晓?”痨病鬼瞥了一眼羊婆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没给什么东西。” “没给东西你这般支支吾吾!”大当家猛地拍了一把凳子,“说,拿了什么好处。” “之前……之前他们偷偷下山,劫了一家药商,得了一根百年老参。” “什么时候下山的?” “之前巡山的时候,瞧见他们人不多就动了手,二当家也知晓此事!” 顾见卿和大当家目光顺势看向痨病鬼,痨病鬼敲着烟枪,缓缓道:“我当时想着他们无聊,就随他们去了,他们也没耽搁多久,那药商也没出什么事,便没太在意。” “二叔此事也没与我说过。” “一件小事,我觉得没必要说,免得侄儿时时劳累。” 顾见卿听完没再多言,而是用余光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慢慢咂烟的痨病鬼,随即看向堂中叁人:“这些且不说,但此回之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轻饶。” “少当家的!” “那林秋儿作息脾气只有乳娘知晓,也只有乳娘明白,要附上什么东西,才能让林知府相信孩子还活着。信送了去,他没有立刻动手便是要保孩子平安,投鼠忌器罢了,如今你们害死了她,若被看出端倪,那知府鱼死网破,我们尚未准备完全,难不成你是打算拿兄弟们的命去拖延吗?” “可、不是还有少当家屋里那个——” “她只是个绣庄的绣娘,哪里知晓怎么照顾这知府女儿。”听他们提到燕瑶,顾见卿脸色顿时一沉,碾着手指琢磨道,“不过你们这么一搞,她不会也得会了。” “侄儿这是想到要怎么处理了?” 章一百八十六 一百八十六、 “此事本来是该叁叔负责的,可如今叁叔有事外出,也不知何时回来?”顾见卿说着看向自家老爹,大当家却忽地移开了目光,似有心虚,顾见卿沉默半晌,这才继续道,“此事自然不能姑息,但我回来不过两年,没有那个资格责罚,还是交给爹和二叔决定吧。” “你是少当家,哪还需要什么资格不资格的。”痨病鬼卡着嗓子笑了一声,随后又继续道,“那便依规矩,下去打个二十板子,打完了自己回去好好反省。” 没想到为了一个女的自己还得挨顿板子,那两人还有些不服气,羊婆子被人扶起,见他们这般更是咬牙各踹了不争气的两人一脚。 等到众人都走了只剩他们叁人后,顾见卿这才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痨病鬼敲了敲烟杆,目光滴溜溜一转,随后朝他问道:“只是如今这乳娘没了,那孩子我瞧着认亲,要是后面实在闹得不行闹出什么事来,那……” “事到如今,只能将那孩子放在我屋里养着。”顾见卿放下茶碗,“二叔应该还记得当初我说过,此番只冲着孩子动手,放过林知府的娘子。” “自然自然,可老朽现在还是想不通呀,多一个人质,岂不是更好?” “那林夫人,本出身世家大族,你若将她掳了来,那林知府能差人救几次已经是有情,若是无情,哭几声,另娶她人也不是不可能,我们反倒白费了功夫。至于林夫人娘家,他们这些人的性子我更清楚,她落到我们手里,在他们看来与死了无异。即使愿意报这个仇,天高皇帝远的,等他们准备好来了,我们这边也安排得差不多,要是不愿意,朝官府哭几声成全自家爱女之心,便无事了,说不定还会再找一个女儿嫁过来,毕竟谁会舍得一个知府女婿呢。” “原来如此。”痨病鬼听完顾见卿的话,嘿嘿笑了一声,“怪不得你只要孩子。” “什么意思?”大当家看着他们在这儿你一言我一句,此事他最初只放手让自家儿子去做,自己倒是不懂缘由,如今出了这事,他觉得自己身为老大身为老爹,总得问一声。 “林秋儿是林知府亲生骨肉,更是林夫人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他要是来救,定让他有来无回,他要是狠得下心不救,且不说这官场上如何看待他,就说林夫人,更是万万不会原谅他,而林夫人身后那些世家大族,更是不会好眼看待他,官场上人情世故利益往来,姻亲联谊更是错综复杂,那他这个知府不会好过的。” “此番他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痨病鬼笑得开心,一时没收住猛咳了好几声。 “只是叁叔久久不归,我有些事总得要他帮忙才行。” “这儿嘛,我给他送信了,他说尚有一段时日就会回来,耽搁不了你的事儿。” 顾见卿本是想问问叁叔是去了何处,可看自家老爹直接闭口不言的态度,再多的话也只得暂时咽下,转眼便继续安排其他事务。 燕瑶这边自从出事后,几乎是抱着林秋儿半点也不让人近身,要不是真请了大夫来,加上那梅家娘子劝了好久,说着目前最重要的是林秋儿的身体,让燕瑶放下了手里的簪子,不然一时半会儿众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将林秋儿带到顾见卿的屋里,那大夫把了脉开了药,可不知该怎么喂进去,而林秋儿饿了这么久,药效退了点,尚未醒来便本能地哭个不停。 燕瑶更是没了法子,不知道这该如何是好,最后是梅家娘子亲自将药饮了,化作乳汁喂给林秋儿,连喂了两日,这才慢慢将林秋儿的药解开。 梅家娘子一开始自然是得了顾见卿的嘱托,知道那件事以后燕瑶不会放手给其他人,便帮着她照顾林秋儿,可即使没有这个嘱托,身为一个母亲,瞧着那样的情况,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细细照顾了几日,瞧着林秋儿逐渐恢复精神,燕瑶却又接着病倒了。 她本就是被乳娘之死惊到了神魂,又强撑着照顾林秋儿,连着几日没有好好休息,紧绷的弦总有断了的时候。 顾见卿怕她传了病气给孩子,本想托付给梅家娘子照顾,可燕瑶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让林秋儿离开自己,拿她没办法,只得拜托梅家娘子辛苦着照看几分。 寻来一架摇篮放在床脚,林秋儿正好能躺在里面,燕瑶疑惑怎么来得这么刚好?梅家娘子笑了笑,便说这是她家里汉子替孩子们做的,如今家里孩子都大了,最小的那个才几个月睡不了,正好给林秋儿用。 许是梅家娘子待人温和,说话轻声细语,林秋儿每次在她怀里都格外听话,孩子的态度最是骗不了人,这几日相处下来,燕瑶不免对她多了几分信赖。 只是燕瑶这病实在缠绵,大夫瞧了说她是得了风寒,最开始燕瑶不肯服药,生怕顾见卿趁机将她迷晕,好将林秋儿抱了去。见状顾见卿也不说什么,只仰头趁着热将药饮了半盏,又等了半晌,示意无事发生,这才将温度正好的药递给燕瑶。 后来顾见卿还调侃说,自己陪她喝了这么多药,要是喝出病来,燕瑶可脱不了干系。 然而几服药下去还不见好,顾见卿说着奇怪,毕竟燕瑶的身子也不至于弱得连药也用不得,燕瑶也觉得怪,可她也不知缘由。 屋里被塞了个孩子,其实顾见卿心里实在有些不爽,但如今这个情况,也就只能放在自己屋里。 燕瑶几乎片刻不让林秋儿离开自己视线,顾见卿偶尔嘟囔几声以示不满,但有时候闲来无聊,也会抱着林秋儿玩。 这日燕瑶坐在屋檐下迭着林秋儿的衣裳,她这病养了许久,才勉强好些出来活动活动。 顾见卿抱着林秋儿坐在不远处,梅家娘子找了几件衣服给林秋儿,不过穿起来还是大了些,燕瑶便顺势要了针线剪刀替她改了,梅家娘子见燕瑶手法利落针法又好,也知晓她的身份,便拜托她替自家女儿们改几件衣服。 见梅家娘子走进院子,燕瑶记得她这是来取衣服,便起身去屋里取东西。梅家娘子站在屋外,看看顾见卿,又看看林秋儿,伸手逗了逗孩子,掩着嘴笑道:“我瞧叁爷带孩子倒是一把好手。” “要没点技术,怎么驯服得住你家猫童儿来上课?” “那……叁爷什么时候能带带自家孩子?” 正巧燕瑶拿了衣服出来,顾见卿目光在她身上掠过,耸了耸肩表示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燕瑶自然也听见梅家娘子的话,也没搭话,只沉默着将衣服交给梅家娘子。 见自己调侃几句惹得尴尬,又想起燕瑶瞧见乳娘的事儿,肯定对顾见卿有些怨气,梅家娘子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僵在原地。 顾见卿歪头看了一眼燕瑶,不知想到了什么,将林秋儿抱正坐在膝上,朝她指了指燕瑶,林秋儿眨巴着眼睛看着燕瑶,张了张嘴巴,软软糯糯地开口叫了一声“阿瑶”。 这一叫,叫得燕瑶一愣,她偏头看了一眼林秋儿,又看了一眼笑得极开心的顾见卿,便知是他教得,柳眉一竖嗔怪道:“你就偷偷教她了些什么呀!” “那该叫你什么,叫你姨姨?” “我和林夫人又不是姐妹,哪里能这么叫。” “那不就只能和我一样叫你阿瑶,总不能让她‘你’‘你’的这么唤着。”顾见卿说着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秋儿,我叫什么名字?” “阿临——” 一大一小就这么对着咯咯笑起来,燕瑶一时拿他们没办法,气也不是好笑也不是,梅家娘子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有人来院子里,说是大当家的请叁爷去商议事情,顾见卿脸上神色微变,但随后又露出笑来,起身一把将林秋儿塞到燕瑶怀里:“找阿瑶玩去。” 说完便抬脚跟着人离开,燕瑶抱着林秋儿,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安,梅家娘子劝她说大当家平日最是听叁爷的,所以有什么事情都得问他的意见,让燕瑶放宽心。 章一百八十七 多来点评论【暗示】 一百八十七、 说是这么说,但梅家娘子还是留下来陪着燕瑶,两人在屋门口聊着闲话,梅家娘子自然是时时提起自家几个孩子,说着他们闹腾自己,又说着他们的趣事。 燕瑶默默听着,她看着梅家娘子一脸幸福的样子,张了张嘴,这才鼓起勇气问起她是如何嫁来的。 提到这里,梅家娘子停下了手里动作,低头想了半晌,这才有些无奈地抬头笑了笑:“自然是没了法子,跟着孩儿他爹上山来的。” 说完轻叹了一口气,梅家娘子又继续道:“我不是苍州人士,是被父母卖过来的,他们欠了债,还不上,便将我卖给一个比我爷爷年纪还大的老富商做妾。我不从,就把我绑了,塞进轿子送了来,结果在途中遇到孩儿他爹。他本是为了劫财,结果不曾想,财没有,就只有我一个人。” 在梅家娘子口里,那些人被吓得四散逃离,只丢她在原地,她的丈夫见她被绑着,好奇问了缘由,得知梅家娘子的遭遇,他便说着要将她送回去。 “送回去大概也会再被卖给谁,那个时候我不知是昏了头,还是别的什么,竟然提出要和他们到山里来。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还穿着嫁衣,就这么和他两个人,当着其他兄弟的面吵起架来,我说什么也要上山,他被吵得头疼,同意我上山,但跟我说后果自负。” 燕瑶自然是不理解梅家娘子的做法,毕竟都愿意放她走了,为何还要上山去?尤其是燕瑶之前瞧见那些男人的样子,还有乳娘的死,她可是亲眼瞧见了,找了无数理由去说服自己,可最后还是百般不理解。 “那会儿我想得挺怪,与其回去再被父母卖了,不如上山去,说不定还有口饭吃,要是真被折磨得受不了,那就从山上跳下去死个痛快。” 林秋儿没了顾见卿逗着,燕瑶此时又只顾着听梅家娘子说话,便渐渐有了困意,翻了个身子在她怀中打起了瞌睡。 “估计是老天看我前半辈子过的惨,稍微宽待了一点点,孩儿他爹将我带上了山后,便想着法地护着我,时间久了,一来二去成了冤家,互相看对眼,我就跟了他了。”梅家娘子说着说着笑了一声,不知怎得便看向燕瑶,“确实,他们这些人混得一身匪气,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无赖混蛋,但认真说来还有一点点良知,起码不会去碰寨中的家眷,就……起码还是有好的一部分在。” “你是在劝我吗?” “唔……有一点吧,我只是讲我瞧见的说给你听,你就当我废话,姑且一听打发时间。”梅家娘子没有否认,这段时日她瞧得真切,才生了说媒的想法,“叁爷……和寨中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干的那些事他都不掺和,最多也只是跟着一起喝酒,更多的时候,他只待在自己屋里看书。大当家说他脾气怪,骂他不像个山贼样,倒像个书呆子,只是叁爷聪明,帮着大家出谋划策,赚了不少好处,所以大家都信他,肯叫他一声少当家。” “他不掺和,可他也没阻止,那天……我忘不了,总不能就因为这样,就说他是个好人。”燕瑶刚说完,就又想起顾见卿之前与她说的话。确实,顾见卿也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只是比起寨中那些人来说,他显得不那么坏而已。 “那阿瑶你是怎么看待叁爷的?”梅家娘子不知道详细,也和其他人以为燕瑶早已跟了顾见卿,“我知道他做法有时候……不过我瞧着他挺喜欢你的。” 燕瑶没接话,她大概是听出来梅家娘子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事,顾见卿有没有在后面托人情。 感性点说,这段时间的相处,顾见卿在她面前展现出的皆是真性情,有人愿意真心相待她,燕瑶怎会没有一丝动摇,除非是心机极深,这么久一直在与她逢场作戏。可如今的处境,她被动他主动,顾见卿还有必要对她这般演戏? 理性点说,顾见卿不愿放她下山,燕瑶自己也没办法逃出去,谁都觉得她已经是顾见卿的人,这才无人敢来动她,反正燕瑶也不敢否认。如今下山机会渺茫,认真思考下来,顾见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燕瑶忽地打了个寒颤,自己怎么已经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目前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该如何将林秋儿平安送回去吗? 摇了摇头将这些事抛开,燕瑶正揣摩着该如何回答, 忽听见外面有人冲着院里喊道:“梅嫂子,快些来帮忙!” 两人忙一齐抬头看去,竟瞧见几个弟兄抬着顾见卿回来了,燕瑶眼神好,一眼就看见顾见卿背上一大片血迹,心中大骇,也不顾上会不会吵醒怀里的林秋儿,忙站起身急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是、是被大当家打的。” “这是怎么了,大当家怎么突然下这么重的手!”梅家娘子也急了,她可从来没看见大当家对顾见卿这样过,又见燕瑶满脸焦急,便从她手里一把抱过熟睡的林秋儿,先一步进屋将其放在摇篮里。 燕瑶先是呆呆站在原地,随后如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忙快步冲进屋里,帮着将顾见卿放在床上。 听在场的人说,顾见卿不知道和大当家说了些什么,父子两人竟大吵起来,大当家震怒之下抓了马鞭说着要好好教训他,顾见卿也倔脾气,挺直了背宁愿挨鞭子也不认错,也不让众人上前求情,最后是大当家气得直跺脚,大骂着让他滚出去。 “叁爷硬挺着走出门这才倒下去,我们便立马将他送回来。” 顾见卿趴在床上,背上的血已经凝固成血痂,衣服和伤口几乎黏在一起,众人要替他脱下衣服也不知道如何下手,梅家娘子看着他们这群大老爷们愣在原地,忙催道:“愣着干嘛,请大夫、端热水来呀!” 被这么一吼,众人这才着急忙慌地跑出屋子,燕瑶头一次见顾见卿伤成这样,更是不知从何下手才好,可总不能就这么看着,最后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回头从簸箕里拿出做针线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衣裳剪开。 有些衣料已经凝结在伤口上,要取下来又得扯伤一回,不管又怕感染,燕瑶只得咬咬牙,凑近了些对顾见卿道:“你……忍着、忍着点。” “疼呀。” “伤成这样哪有不疼的!” 顾见卿微微侧过头看着燕瑶,低低笑道:“那你哭几声给我听听,我就不疼了。” 见这个情况了顾见卿还在和自己开玩笑,燕瑶本不想哭也得被他气哭,她伸手狠狠在顾见卿肩头拍了一巴掌,惹得他一声闷哼,又急又怒便重了语气:“忍着!” 嘴里语气说得狠,可还是软了心,用剪刀小心翼翼将残布一点点挑走,此回顾见卿倒是真就忍着一点声音也没出,不过瞧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大概已经忍到了极限。 外面的人将寨中的大夫请了来,似乎早就习惯了处理伤势,大夫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立马从药箱里拿出瓶瓶罐罐来,用热水清理了伤口,手脚麻利地替顾见卿上药。 燕瑶不想在旁边碍事,可顾见卿却早已抓紧了她的手,使了几回力挣脱不开,又不敢继续用力再伤到顾见卿,燕瑶只得坐在床头陪着。 伤药疼得顾见卿连连发出几声闷哼,但依旧没有松开握着燕瑶的手,又怕捏疼了她,直忍得浑身发颤,等上完药,燕瑶感觉顾见卿的手心像是从水里刚洗过一次。 大当家这回大概是气上了头,下手半点也没收力,但好在并未打中骨头,上了伤药,养养一段时日便无事。 众人担心顾见卿,一直留到太阳下山,后来不好再继续留下,便说着明天再来,梅家娘子本想着带走林秋儿,免得燕瑶分神照顾,但她说什么也答应让林秋儿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无奈之下梅家娘子只得放弃,她替燕瑶带了些饭菜来,又帮着喂了林秋儿将其哄睡,嘱咐了几句,让燕瑶有什么事只管喊人,也离开了。 燕瑶谨记着大夫说的话,要是顾见卿身上发了热就立马去叫人,几乎这一整夜都坐在床边守着,一直到第二天天光破晓,这才实在撑不住,伏在床沿睡着了。 章一百八十八 一百八十八、 等逐渐恢复些意识,燕瑶徐徐睁开眼,却正好对上顾见卿亮晶晶的眼睛,他瞧着已经醒了许久,侧躺着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下意识舒展了一下身子,这才发觉自己之前明明还坐在床边,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好好地躺在床上,身上还搭着半截被子。 与顾见卿对视了许久,燕瑶本来还有些迷蒙的脑子这才瞬间清醒,她猛地坐起身来,发觉身上的衣物还穿得规整,只是绑发的发带被人取下,满头青丝随意披散着。 “累了就睡,强撑着反而白遭罪,反正我又死不了。”顾见卿说着便径直坐起身,口里说得云淡风轻,但牵扯到伤口时还是疼得有些龇牙咧嘴。 见他这般强撑,燕瑶有些愠怒,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顾见卿身子一激,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瑶:“你打我?” “我还得骂你呢!伤成那样,还强撑些什么。” 两人大眼对小眼,最后燕瑶却忽地目光躲闪移开了脸,顾见卿瞥见她发间露出的耳尖微红,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光着膀子,浑身上下就穿了条裤子。 怪不得刚才还多咄咄逼人的燕瑶,现在却哑了火,顾见卿越想越有趣,便用手指捂着眼睛笑出声来。 燕瑶又气又羞,又怕顾见卿吵醒了林秋儿,伸手打了一下顾见卿的腿:“小声点,别笑啦!” “我不笑,难不成还得哭?”顾见卿说着顿了一下,目光随即有些意味深长,故意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睛,“那我确实得哭,我一个黄花大男儿,被你直接扒了个精光,已经没了清白了呀~” “你一开始不也——”燕瑶连忙住了嘴,想着自己不能再被顾见卿带着话头走了,惦记着大夫之前的嘱托,忙叫他趴下让自己看看伤。 伤口似乎又撕裂了一点,结了新的血痂,燕瑶想着估计是顾见卿夜里翻身动到了伤口,联系到自己醒来的姿势,有些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顾见卿对上她的目光,知道她想问什么,此回倒也没再乱扯别的,只说自己醒来后见燕瑶趴在床沿睡着,担心她这样会摔下床去,便将她扶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再怎么虚弱,也不至于抱不动你,”顾见卿趴在床上,侧过头看着燕瑶,“伤不重,你看我睡了一觉就都好了。” 不想再与他多言,燕瑶径直起身,在床边寻到了自己的发带,一边绑了发髻一边端了盆去接热水。等到燕瑶出了屋子,顾见卿这才慢慢收了笑,身上几乎满是药味儿,他最是不喜欢这种味道。 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只耳环,昨夜顾见卿扶着燕瑶睡下,自己暂时没了困意,便侧身瞧着她出神,瞧着瞧着,鬼使神差间,便伸手触到她的耳垂,等他回过神来时,那只耳环已经到了手里。 耳环用的是再便宜不过的玉石,打磨成了倒垂铃兰的模样,小小的躺在手心。 盯了半晌,顾见卿满腹思绪在喉间上下涌动,最后他将其全数咽下,不知做了什么决定,郑重其事地将其紧握在手心,听见外面的动静,又着急忙慌地藏在枕下。 燕瑶端了热水进屋,身后跟着漱花,顾见卿不解这个时候漱花怎么来了,随后便见漱花将一个小布包交给燕瑶,紧接着跑来关心几句顾见卿的情况,在得知会有一段时日不用上学后,顿时欢喜地像只燕儿飞出屋子。 “我还以为他们这是特地来关心我呢。”顾见卿翻了个白眼,燕瑶没理他自顾自洗漱,顾见卿随口让她先别倒,自己借着这水随意洗洗就好。 燕瑶见他又继续这般胡言乱语,让他别胡闹,端了新的水来等他洗漱完,这才拧了帕子替他擦掉之前伤口上的药粉。 顾见卿说着自己来,燕瑶只说着他哪里够得到背后,胡乱擦一通,不还得让她重新收拾一遍。 老实背对着燕瑶坐直了身子,顾见卿默默任由燕瑶替他擦去背上因为沾血凝成块的药粉,随后便感觉到她用手指沾了药膏,轻轻地抹在自己伤口上。 这个时候,顾见卿倒不觉得那药味儿难闻了。 燕瑶想是顾及着他伤口刚愈,怕此时还有些疼,动作极轻极缓,等全部上完药也不知用了多久,等她收拾完药膏,准备拿过干净绷带替他缠上,却见顾见卿像个木偶一般坐着不动。 “顾……叁爷?”燕瑶靠近些疑惑地问了一声,顾见卿这才回头看向她,然而还不等燕瑶继续开口,他忽然跪直了身子,伸过手一把抓住燕瑶的手腕,用力一扯,她往前一倾,单膝跪在床沿。 顾见卿一只手揽住燕瑶的腰,另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地在唇上一啄,随后立马放开了她。 燕瑶一开始还有些懵,手指下意识用指尖碰了碰下唇,等意识到刚才电光石火间发生了什么时,脸上顿时如火烧云一般红得发烫,顾见卿还没得意地笑几声,便被绷带砸中脑袋。 “你、你你你,无赖!你自己收拾去吧。”燕瑶气得咬紧了唇,一回头便看见林秋儿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趴在摇篮的栏杆上好奇地盯着这边。 不管顾见卿,燕瑶附身将林秋儿抱起,脸儿烫得有些鼻尖冒汗,林秋儿眨巴着小眼睛,用手碰了破燕瑶的鼻子,有些待不下去,燕瑶索性抱着她直接出了屋子透气。 连生了几日闷气,顾见卿哄她哄得最后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这才令燕瑶心软消了几分,结果顾见卿一时得意忘形,嘴里把不住说了句“可别随意轻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呀”,又惹得燕瑶不理他好久。 一直到后面燕瑶趁着林秋儿午睡,一个人坐在门口,整理着之前漱花给她的包裹,顾见卿这才小心翼翼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沓黄纸。 “再……再过几日,是我父母兄长的忌日。”燕瑶看着膝上的黄纸,这么久了,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向顾见卿说过自己的过去。 顾见卿盯着燕瑶半晌,这才缓缓开口:“在这儿风小了,黄纸送不过去,到时候,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 “到时候,还得求你记得匀我一点。” 这日风高云阔,即使出门也不觉得热,顾见卿自言身子好得差不多,说之前就答应过带燕瑶出门。 然而燕瑶执意要带着林秋儿一起,顾见卿知晓她这是还放不下心,可按他的打算,此番无论如何也不能带上她,便劝着让燕瑶将林秋儿交给梅家娘子她们照看一会儿,又说如今这寨子里无人敢打林秋儿的主意。 可燕瑶还是不愿,宁可不去了也不答应,梅家娘子在一旁也有些没办法,顾见卿拎着竹篮瞧着她好一会儿,最后无奈叹道:“难不成你要让林知府的女儿,和你一起拜父母吗?” 这句话说得燕瑶一愣,顾见卿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递给燕瑶,发誓要是林秋儿离开燕瑶后受了半点伤,他便自断十指赔罪。 此话顿时震住了燕瑶和梅家娘子两人,这才犹豫着将林秋儿托付给梅家娘子。 走在山道上,顾见卿并非是带着她下山,而是带着燕瑶一直往山上走,阳光隐在林中树荫后,顾见卿抓住缰绳,牵着马提着竹篮缓缓前行。 行了许久,他抬头看向燕瑶:“你何时会的骑马?绣庄里应该不会教你这些。” “大概是……家里人教过的。” “教得这般好,想来是格外细心。不过这话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怎会回答得有所迟疑?” “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脚步一顿,顾见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瑶,随后仿佛此时才意识到什么,轻笑一声叹息道:“怪不得这么久了,也没听你提起过家中事。没事,还有一段路,干走着无趣,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解解闷。” 章一百八十九 一百八十九、 “我在兄弟里行叁,大哥长我许多,二哥与我年纪相仿些,幼时总是他带着我满山上跑。”顾见卿越过溪水,转身小心翼翼地牵着马涉过,“我们虽是叁兄弟,但并非出自同一个母亲,我娘,甚至比我大哥还要小上几岁。” “我娘曾是苍州知府的养女,一日出门游玩,被人强掳到上山来,我爹瞧上了,当晚便直接污了她。我娘是个烈性子,寻死觅活了许多日子,可她一个姑娘家,哪里反抗得了,绑着拴着许多日子后,她终于消停不少,”顾见卿说着忽然沉默,过了许久,这才徐徐吁道,“因为她怀孕了。” 燕瑶无声抓紧了马鞍,顾见卿说着这些事的时候一直没有回头看他,但他牵得很稳,即使是爬坡上山,也没有让燕瑶受到颠簸。 “我娘想死,可我想活着,我在尚不知事的情况下,将她绊着、拉着、折磨着,度过了噩梦一般的十月怀胎。”顾见卿的声音越来越低,肩头沉重地往下垂着,燕瑶瞧见前方是不同于林中昏暗的明亮所在,四周也没了别处往上的道路,心想这大概到了顾见卿口中的地方。 “我吃着我娘的血肉诞生的。” 这句话仿佛霹雳一般,震得燕瑶胸口一闷,她伸手拨开身前垂下的枝条,与顾见卿来到一片山崖处,这大概就是顾见卿曾与她说过,独属他一人的“秘密”。 下了马,踩在茂盛柔软的草地上,燕瑶来了这么久,不敢离开院子半步,也是头一次瞧见这般宽阔的地方,下意识抬脚往前走了几步,随后目光落在一旁的巨树下。 树下有一座坟,坟前有一块石头,石头上用利器凿出几个字——慈母叶知秋之墓。 顾见卿栓了马,缓步走到坟前,燕瑶也上前去,顾见卿侧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她的名字很好听吧,叶知秋,见一叶而知天下秋。” “我爹念着我,仍然将她视作夫人看待,却又觉得她无趣,不想见她。那时寨子里是我大哥主事,他将我娘当做母亲尊重,所以无人敢惊扰她,我娘便独自一个人住在一处,我是被羊婆婆用米糊喂大的。 “我娘不爱我,但好在并不厌恶我,她从未抱过我,也从未喂过我,但她愿意教我读书,愿意教我习字道理。我第一次完完整整写好字的时候,就写了她的名字。” 顾见卿看着墓,眼神里满是温情,那段时日在他记忆里是极为温暖的,尽管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即使说着教他,也只是隔着一张桌子,他看着书,她沉默地看着他。 但那是他的娘,那是有娘在的地方。 燕瑶没有打扰顾见卿,听他说着与母亲生前的往事,或许她也想说些什么,可她的从前只有一片迷雾般的空白,无从提起,也不知该如何提起。 “我娘更多的时候只会看着手里的书,还有窗外的天空,比木偶还像一个木偶,就连她的过往也是大哥告诉我的,我以为她就会这样活下去,直到后来,她哭着求了我大哥放她走。”顾见卿眼里的温情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悲戚,“那是我头一次看见她露出这么激烈的情感,她跪在地上,磕着头,磕到额头都破了,她求着我大哥放她下山去。” 那天顾见卿被二哥牵着躲在门后,看着他的娘跪在地上,冲着所谓的“儿子”磕头凄求道:“我被你们玩够了,儿子也生了,足够了、足够了,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顾见卿被哭声吓得害怕,便拉着二哥逃走,后续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大哥最后将娘送下了山,她走得毫不犹豫,什么都没有带,甚至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句话。 “十叁年前,在得知我娘又上山来的时候,我本想跟着上前去,但大哥不答应,他让我别掺和这件事。我当时不懂为什么不让我去见她,所以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跟了过去。” 十叁年前。 这个数字出来的时候,燕瑶心里咯噔一下,她转头看着顾见卿:“你说过的十叁年前……” “我娘只走了这么一次,竟然全部记住了下山的路线,离开后没多久,便带着官兵前来剿匪。”顾见卿仰头轻叹了一口气,“他们来得隐蔽,连寨中守卫都没察觉,等发现不对劲时,官兵已经杀了过来。” “我大哥死在这场围剿中,他大概到死也没想明白,他明明发了善心,我娘却恩将仇报,带着人来杀他们。” 那场围剿死伤惨烈,但凭着地形优势,寨中众人惹了一把山火挡住了官兵的路线,这才顺利逃入深山,顾见卿仗着身形小,躲在灌木之后没被发现,眼见着领头的官兵在权衡利弊之下,放弃了追剿,而是转身去救山火。 众人散去,独留叶知秋一人站在原地。 顾见卿踌躇了许久,他怕这山火迟早会伤到娘,想着将她带离此处,然而还不等他动手,便瞧见叶知秋从地上拿起一把沾了污泥的短剑,绝望至极地割开了咽喉。 似乎老天也被她决然的自刎吓破了胆,兀地下了一场大雨,山火变成了山洪,顾见卿从污泥里将她的尸身背起,沾着血,踩着灰,一步一步将她背到此处,又冒着雨,刨着土,亲手将她安葬。 “那天以后,我故意装作不知晓,去问我爹见到我娘没有。”顾见卿说着说着握紧了手,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后,这才勉强稳住自己能说出话来,“他说,我娘是个不知恩的婊子,她害死了大哥,气跑了二哥,被山火烧死便宜了她,要让他找到尸体,就剁碎了丢去喂狗。哈,他们哪来的脸,对她说有恩?” 只见顾见卿眼里的恨意和不知从何生出的厌恶,渐渐化作令人胆寒的冷意,燕瑶移开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竹篮里的祭品:“怪不得你说,让我匀你一些黄纸,原来你是想见你娘了。”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别的原因在。”顾见卿侧过身面对燕瑶站着,燕瑶被他盯得心慌,甚至想快步离远些,但下一秒便被顾见卿牵住了手,“阿瑶,我想娶你。” 燕瑶吓得竹篮跌在地上,祭酒洒了满地,她怔怔看着顾见卿,半晌,结结巴巴问道:“什、什么?” “你是清白姑娘,我是个泼皮匪贼,我自知配不上你,可就这么让我一直憋下去,我也憋不住,我等不了,索性今日一股脑与你说出来,至少能得你一个态度。” “这算个什么——” “我留你在我身边,除了想护住你,当然也有我的私心。阿瑶,你无辜牵连被掳上山,瞧见这么多事情,怎会对我没有偏见忌惮,若是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向你求亲,你只会觉得我趁机要挟,即使答应了,也是心口不合,我不想要这样。” “我……” “我也知,最开始对你做那些事后,你绝不会全然信任我。我娘教我开蒙,教我习字,教我道理,自然也是我之恩师,所以我带你来见我娘,便是打算将己身尽数托付。如今在她墓前,也算对着天地君亲师之灵,我顾见卿发誓,未敢有半句假言,你这段日子里瞧见我是什么人,我便是什么人。” “阿瑶,我想换你一句真心。” 顾见卿难得一口气说这么一大段话,直说得燕瑶心里乱成一团,被他盯得后背发热,她一时不敢对上顾见卿的目光,先左侧过头看向地上青草,又右偏过头看向叶知秋的墓碑。 沉默半晌,便听燕瑶低声道:“若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便不答应,我不会强逼你,也不会因此为难你,”顾见卿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安慰燕瑶,轻笑道,“就算你不答应我也开心,反倒说明你并未怕我,是真心肺腑之言。” “你倒是,什么话都能找理由安慰自己。”燕瑶垂下眼睛,“可我不愿待在山上。” “那我们去靖州。” “什么?” “我顾家祖辈皆葬在靖州,无论如何我总该回去的。如今陛下意欲收回靖州,边境大军早已筹备完毕,你我北去,一路游山玩水泛舟策马,等到了北边,说不定靖州已经回到大齐手里。” 章一百九十 一百九十、 顾见卿目光灼灼,燕瑶却心生乱麻,她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一股莫名的意味,可自己被他这一席话说的一时难以冷静,更别说去细细琢磨他的话中有话。 从顾见卿手中抽出手,燕瑶捏紧了袖口抵在胸口,她想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转过身快步朝着山崖边走去,她不知道该如何答应,只想着祭拜完父母兄长,找个借口快些回去。 可刚走到竹篮边,燕瑶整个人瞬间怔在原地。 他们所在的地势是石块山体往外延伸处的一处崖体,天高云阔,风急雨嘈,边缘处自然生不出高树,只有长至脚踝的青草,空落落地接着青天。 从这处往下看去,正好能瞧见落在半山腰处,隐在密林里的山寨,甚至还能隐隐瞧见顾见卿的院子,大概是梅家娘子正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从院子里一直往下瞧去,一直一直瞧,便能瞧见不远处仿佛一条锦带缠在山中的江水,再细细往回瞧,就能看见一条路,崎岖婉转,回龙绕山,藏洞没水,叶脉一般分散着岔路,又齐齐向着山上攀来。 那是上山的路。 一瞬间心跳漏了半拍,紧接着便是擂鼓一般的急促跳动,燕瑶惊得几乎要忘了呼吸,目光死死瞧着下方,恨不得用手拨开那些遮挡了路的山石树木,将其尽数记在脑子里。 “阿瑶?”顾见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瑶恍然大悟般深吸了一口气,她猛地转过身,瞪着双目看着身后人,顾见卿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燕瑶看着顾见卿,她不敢贸然揣测,顾见卿带她来是否还有别的目的,但无论是不是巧合,她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不知怎的,心中竟忽然生出一股歉意,似小蛇般绞紧了胸口,燕瑶眼睫扇动,有些难受地垂下眼睛,但没过多久便又抬起头,眼里不再有丝毫的犹疑。 燕瑶看着顾见卿,脸上正合适宜地露出一丝笑:“我只是……只是……担心后面忙着置办的东西多了去了,大家都忙起来,怕你没时间再带我来,我还想着带秋儿来此处放风筝呢。” “你若喜欢此处,我再带你来便是。”顾见卿说着说着整个人忽地顿了一下,他似是察觉出来燕瑶的意思,盯着她嗫嚅了许久,最后有些小心又有些激动地询问道,“阿、阿瑶?” 轻轻颔首,燕瑶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顾见卿搂在怀中,他的胸口因为激动剧烈地起伏着,燕瑶的目光越过顾见卿的肩头,看向树下的坟墓,眼中闪烁,随后又心虚地移开。 此番答应,几分是真心,几番是考量之下的假意,只有燕瑶心里清楚,但无论出自什么目的,她都不敢再去面对叶知秋。 “我虽算不上什么清白人家,但长得还算入眼,又识得几个字,与你相配,也不算白白辱没了你。” 颜淮此番醒得极快,这几日被勒令在家中养伤,除了处理家中事务,便是看书自弈打发时间,连身子骨也养得几分懒散,夜里他总是睡不安稳,白日里便四处寻个安静地势补觉。 在四角亭中盖了披风休息,可闭上眼没多久,便立马清醒,颜淮先是看了一眼亭子顶部的彩绘,这才缓缓移过目光,正好瞧见悬在身侧的一只手。 颜子衿不知何时来到亭中,她站在美人榻旁,微微俯着身,似乎打算伸手触碰颜淮,正巧此时他便醒来了。 见颜淮醒来,颜子衿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颜淮顺势坐起问道:“你怎么来了?” “娘让我找你去说话,望舒表姐要去观中为姨母祈福,可能要小住几日,需要你提起打点一番。”颜子衿说道。 “我记得此事与母亲和望舒她们说过,已经打点完毕了。” 两人话还没说完,听见外面传来颜子欢闹闹嚷嚷的声音,随后便见颜子欢一溜小跑进来,陆望舒满脸急切地唤着“欢儿”,也跟着来到亭中。 颜淮刚准备开口问,颜子欢一把扑进他怀里,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哥——我也想去观里玩。” “我想着锦娘受了惊吓,养了这么久还总有些心神不定,正好我要去观中替母亲诵经求福,刚才便向姨母提起,也带锦娘一起去小住几日。谁知欢儿听见后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劝也劝不住,然后非要吵着来找表哥你。”陆望舒一脸无奈,连忙解释,她知道颜淮还在养伤,结果自己还是没拉住颜子欢,让她打扰了颜淮的休息。 颜淮让她不要在意,随即将颜子欢从自己怀中抱起道:“你望舒姐姐是去给她的母亲祈福诵经,需得沐浴斋戒,还得上供祭拜,添油唱祝。观中人来人往,哪里还有空守着陪你玩?” “明明欢儿也长大了呀,为什么姐姐们就能独自去,我得跟着母亲才行。”颜子欢挎着小脸,看了一眼颜子衿,又看了一眼陆望舒。颜淮噗嗤一笑,捏了捏自家小妹妹的脸:“等你及笄了,再让你独自去。” 颜淮将颜子欢放下,陆望舒连忙拉过她哄了几句,又见颜子衿在这里,便与她提起一同去观中小住的事情。 自颜子衿落水被救回来以后,许是被吓得不轻,好好一个人整日恍恍惚惚,连事情也记不清楚。 请了婆子来看,说是惊吓过头失了魂,得细细小心养着才行,于是颜淮便另外辟了一处安静的院子给颜子衿住着。 有时说话谈心,说得多了颜子衿便直呼头疼难受,秦夫人见状,平日里除了请安外,不要求她时时陪着自己说话,只管安心静养。 陆望舒怕打扰到颜子衿,也不好时时叨扰,是以这么长一段时日里,两姊妹也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说是担忧,但更多的却是疑虑。 颜子衿听闻要去观中小住,觉得无聊枯燥,正要开口拒绝,又想到会路过城中的珍宝铺子,便对颜淮笑道:“那哥哥可还记得前几日我要的石榴簪子?我与表姐去了,说不定正好顺道去拿呢。” 颜淮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嗯”了一声,颜子衿又惦记着今日要送来的云石碧玺戒指,见自己已经传完了话,便连忙行礼离开。 看着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的少女离去的背影,颜淮指腹摩挲着扳指,转头便瞧见陆望舒看着颜子衿的眼神里满是忧虑,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了?” “锦娘如今这个样子,我心里实在是担心。”陆望舒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这才冲颜淮说道,“被这么一吓,忘了事情便也罢了,却连脾气性子也受影响,话也不爱说了,连家里人也不亲了,前几日小殊才来找我哭过。” “小殊怎么找你哭的?” “他说去找锦娘习字,结果锦娘只惦记着瞧新买的首饰,也不去看他写好的字,他叫了几声姐姐,竟……竟被锦娘说了几句重话。”陆望舒捏着手绢,颜子欢当时也在场,便立马开口接道:“小殊哭得可伤心了,他说哥哥受了伤,二哥哥在读书不敢去打扰他,又说姐姐这般是被吓丢了魂不怪她,不敢去跟娘说,只得找望舒姐姐来哭。” 说着说着颜子欢语气渐渐低了下去,她如今不是几岁的懵懂孩童,自然也察觉到姐姐对自己不像以前那般亲昵:“姐姐以前哪里舍得对小殊说重话。” 颜淮抿着唇,正欲开口安慰几句颜子欢,目光猛地定在她正用手指绞着流苏的玉坠上,他伸手取下挂在颜子欢手腕上的玉坠,瞧了瞧上面的单如意结后笑道:“你之前什么时候又向你姐姐讨了个玉佩来玩?” “前几日姐姐给我的,她说这个玉佩不喜欢,就送我了。”颜子欢只知道颜子衿以前打过这样的花结,并不知这结只有她才会。 颜子欢说前几日苍州那边送来给颜子衿定做的衣裳,这玉佩是一齐配着送来的,颜子衿一开始不喜欢衣服上的单如意结,就用剪刀绞了去,后来才发现是与这玉佩作搭,但已经没法子补回,便顺手送给了颜子欢。 话还没完,却见颜淮猛地站起身来,他紧紧捏着那枚玉佩,面色苍白,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颤声问道:“你说……这玉是从苍州送来的?” 宋玟正跟着奔戎一起来亭子里找颜淮,结果刚踏进门,便被冲出门去的颜淮撞了个头昏眼花,要不是奔戎眼疾手快扶住,他估计要直接栽进旁边的水池里。 “跑这么急,追魂呢!”宋玟骂骂咧咧站稳了身子,结果见颜淮理都不理自己越跑越远,猛地一拍大腿,心说差点忘了正事,连忙大喊着追上去,“颜谨玉你给我站住,我有急事找你!” 章一百九十四(男二h) 一百九十四、 顾见卿自小就在山贼窝子里长大,烧杀抢掠已经见得惯了,每每带了战利品回来,众人争抢的都不是那些金银财宝,而是那些被抓上山来的妇人姑娘。 若是有二当家或者大当家看着,他们便老实些,若无人出言制止,性子急的当场便拖到角落里奸淫。 女子的惨叫哭嚎声直吓得顾见卿心慌,以是每次见他们从山下回来,便远远地逃走,一直到有人寻他这才肯出来,可他心里还是觉得厌恶,宁愿在树上干坐一整夜,也不愿回屋,即使这样,他也能听见从那些点了灯的屋子里,隐隐传来的哭声。 有一次顾见卿偷偷溜进一处屋里,里面关了被劫来的姑娘,他瞧着那姑娘,心里不忍便问她需要什么东西,可要衣裳和吃食。那姑娘却只说,她要一根簪子束发。 等顾见卿寻来交给那姑娘后,却见下一秒,姑娘将那簪子狠狠扎入喉间,她临死前还死死盯着顾见卿,全无感激,满眸恨意。 这让他忽而想起自己的娘,于是他头一次反抗了自个儿的爹,结果自然是得了一顿狠揍,直打得背上鲜血淋漓。 也许是他遗传了那么一点点自家娘的性子,当晚顾见卿拿了点盘缠衣裳,连夜离开了寨子,那一年他不过十叁岁,年少轻狂。 在山下的日子里,他拜了师学了书,见了恩师与师母举案齐眉的模样,可师母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师父只是个穷苦书生,靠着私塾字画为生。 顾见卿问师母,为什么会嫁给恩师? 师母只是笑了笑说,我喜欢他,他也心仪我,两情相悦便嫁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缘由。 “这世间万事,只求一句心甘情愿,方能得欢喜。” 怀中少女少不更事,尽管故作镇定,却还是不住地颤抖着身子,顾见卿轻声哄着,句句得了她点头这才继续。 手指勾开她肩头衣料,露出玉一般莹润的雪肤,两人同室相处这么久,燕瑶虽多信了他几分,但顾见卿也只见过一次她放下防备的模样。 那日林秋儿闹着要去和寨中的哥哥姐姐们踩水,燕瑶没了法子便抱着她一起去,顾见卿回来后去寻她们,燕瑶已经脱了鞋袜,坐在溪石上带着林秋儿用脚尖划水玩。 旁边的孩童们泼水玩闹,少不得溅了水在燕瑶身上,衣料湿透紧贴着脊背,少女尚不知情,却全然落在顾见卿眼中。 “阿瑶。”抱紧了燕瑶的身子,顾见卿细细密密吻着她的胸口颈侧,每一次接触便惹得她一阵轻颤,燕瑶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吵到林秋儿,紧紧咬着唇压抑着声音。 细若蚊蝇的声音落在耳内,直催得顾见卿心急,可又怕伤到燕瑶惹得她疼,只得强忍着难受先将她哄好。 扯落裙带,直将手顺着小腹向下,另一只手伸向燕瑶背部,抬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抬,便听得她一声娇哼,随后更是无力地软下身子。 玉贝早已润出液来,顾见卿的指尖刚触到前面一点,勾得燕瑶身子发颤,抓着他的衣领直往怀里钻,双腿刚并拢,又被顾见卿用大小拇指分开,食指与无名指摩挲着向下,口中则在温言细语地安慰。 顾见卿朝内侧躺,将燕瑶搂在怀中,身子遮住了外面的烛光,燕瑶的面容隐在暗中有些模糊,但声音动作早已暗示了她的情动。 “啊……”双指顺势滑入小穴,燕瑶娇躯一颤,顾见卿动作由轻到重,由浅入深,一点点帮着她适应。 穴肉温润湿热,柔软酥骨,手指刚进去便被紧紧包裹在内,怀里人儿的声音从低哼变为轻喘,一声一声,直抓得心火灼热。 顾见卿活了二十五年,男欢女爱之事他见得多了,如今却也是头一次尝过这般滋味,生怕自己上头失了理智,便低下头吻住燕瑶,止住她这般无意识的撩拨。 随着贝口越发湿滑水润,顾见卿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加快,燕瑶一时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伸手一把抓住顾见卿的手腕,可还是迟了一步,她猛地蜷紧了身子颤了几下,随后疲软地倒在顾见卿怀中。 抽出手指,顾见卿看着手指间残留蜜水拉出的情丝,此番再如何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他翻身将燕瑶压在身下,边吻边褪去两人身上衣物。 握着早已粗壮昂扬的活计抵在花口,顾见卿却只在外面细细琢磨,偶尔朝着那枚红豆轻撞一下,燕瑶见他这般逗弄自己,紧蹙了眉头,却又羞于开口,眼角已经挂了泪珠儿。 在外磨了许久,可顾见卿却不满意这般状况,便伸手去逗花核,直逗得燕瑶身子发颤,娇声连连,没一会儿便又泄了一次,此回连顾见卿那粗物前段也沾了水儿。 “莫怕莫怕。”顾见卿附身拭去燕瑶眼角泪水,心想着总得让她暂时分个心才行,便笑着哄道,“你平日里只叫我叁爷,偶尔心情好唤我一句顾见卿,怎么不见你叫我顾临?” “阿瑶,叫我一声顾临,要不然我可就让你提前叫我夫君了。” 说完见燕瑶咬着唇不说话,顾见卿笑着哼哼两声,又继续在外剐蹭,燕瑶实在受不得这样,便开口娇娇地叫了两声,顾见卿听得极为受用,便握住下根,先是在花口磨蹭了几下,借着此时湿滑顶入。 花道被撑开,燕瑶闷哼一声,手指不由得用力抓紧了顾见卿的手臂,见她有些难受,顾见卿便继续温声安抚,小心翼翼地朝内深入,到最后总算没入时,两人皆是大汗淋漓。 顾见卿打算让燕瑶稍微缓缓,便直起身来,目光落在两人贴合之处时,动作一滞,随后不由得轻笑一叹:“阿瑶,原来你以前便已嫁了人家呀。” 燕瑶本还在慢慢适应,听见顾见这句话整个人忽地一愣,她看着顾见卿,神色有些茫然,随后又陷入无措的慌乱:“我……我嫁了人?我……”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顾见卿以吻封缄止住了她的思绪,许久这才继续道:“那又如何,你遭难至今也不见他们来寻你。如今你既要嫁于我,便无须在意过去之事,等拜了堂敬告天地祖宗,你我才是夫妻。” 说是这么说,顾见卿心里却知,他既瞧见了颜淮,虽不敢断言,但还是自认为燕瑶的家里人已经寻到了苍州。顾见卿下定了决心要娶燕瑶,既然如此,哪怕她的夫家人也来了也无济于事,他宁死,也不愿将其拱手相让。 顾见卿觉得自己忽然冒出了个有些无赖缺德的想法,所幸燕瑶忘了一切,所幸她至今什么也没有想起来,等忙完事情将她带走,天地之大,便是只属于他的阿瑶。 “阿瑶,张张嘴,就这么憋着,你难道不难受吗?” 章一百九十五(h) 一百九十五、 燕瑶被撑得有些难受,再加上顾见卿那物生得倒奇,端头那里多了点弯度,此番入了她的身子后,并未直冲内口,而是挤抵着上端,略顶着她的小腹。 轻喘了几声,燕瑶双手撑着身子往后退了几分,却又被顾见卿双手握住柳腰,往回又顶了些,谁知这一顶,正好戳中胞口,燕瑶一时未持,又这么泄了一回。 蜜水裹着粗物,胞口穴肉抖搐,爽得顾见卿腰窝发酸,他有些克制不住,用力往里冲插了几回,撞得燕瑶连连娇唤,可最后又惦念着林秋儿,硬是生生压低了声音。 得寸进尺,实在是尝了蜜便再看不得果,品了酒便再饮不得水,顾见卿此回哪里还肯让她压抑自己,连声好言劝慰,句句不离愧歉,随后双手抬着她的腰臀,身一挺便尽根塞入。 内中风流小穴缠得更紧,顾见卿低哼一声,按捺着将她弄坏的想法,克制着力道往里直冲捣插,插得几十回后,被褥上早已湿淋淋一片,燕瑶双目迷离面现桃花,早已泛着情醉意乱的酡红。 将燕瑶兜抱着坐在身上,这番姿势倒更遂了顾见卿的那物活动,按着腰又捣了不知多少回,最后燕瑶嘤嘤哭着又泄了一汪春水,尽数淋在顶端,顾见卿忍到了时候,便用力顶在口儿处涌了个干净。 春意未褪,燕瑶伏在顾见卿身上,细声哭哼了几句,顾见卿抱着她好声哄着,也不知她听见还是没听见,没多久便见她晕乎乎昏睡过去。 第二日燕瑶是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摸醒,她轻揉着眼睛醒来,就看见林秋儿乖巧软糯的小脸,随后才看见抱着林秋儿坐在床边,正笑着看着她。 “阿瑶~阿瑶~”林秋儿唤着燕瑶,又伸近了身子,用小手摸着她的脸,燕瑶这才缓缓恢复些意识,首先便想起昨晚之事,骇得倒吸一口气,忙扯了身上被褥要罩住自己。 可刚伸手,便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知何时认真清理过,好好地穿着里衣,顾见卿见燕瑶清醒,便将林秋儿一把塞入燕瑶怀中:“陪阿瑶玩去吧。” 挣扎着坐起身,燕瑶觉得身子有些疲软,但还是下意识抱稳了林秋儿,顾见卿起身指了指桌上食盒,又细细嘱托了几句。 燕瑶听出他的意思,便问他这可是有事要出门,顾见卿原以为燕瑶还得好睡一会儿,打算等回来再与她说明,如今见她醒了,自己还有些时间,便又坐下将事情尽数告知。 听见朝廷官家派了官兵来,燕瑶心里一惊,顾见卿以为她是担忧,便笑声安慰道:“朝廷官兵又如何,这山中道路蜿蜒崎岖,又有险崖怪峰,策马重兵进山反倒吃亏,弃甲轻兵入山若无指路,也只能在其中打转。只是也不能妄自菲薄,总得多作打算,你莫担心,一切我们自有安排。” 这回寨中当然一早就告知了众人,如今朝廷加派了人来,自然是为了赶尽杀绝,顾见卿据理力争,总算劝服了众人再做打算,至少趁这个时候将寨中妇孺老小先迁下山去。 顾见卿说着数十里外的山中,他特地安置了一处村落,大家暂时藏在此处,若此事最后无恙再将其接回,若出了意外,大家得了消息也有时间逃离。 大家听得顾见卿这话,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有人生了惧意,还是叁当家一直拍着胸脯保证此事他心中有数,让大家大可放心。 众人都知他上次这么说后,苍州果真换了个知府,于是不再有疑,各自行动起来,做事谨慎的便下山去当换银两支票,其余人则帮着收拾起行李。 事情安排下去,顾见卿说着还有事要忙,没再多停留出了厅堂,没走几步便又遇到了痨病鬼。 “二叔。” “你小子不多和你爹说话,这个时候要去哪儿?” “自然是瞧瞧寨中的巡守。”顾见卿站住脚,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佝偻老头,痨病鬼敲了敲烟杆,呵呵笑道:“难得你这段时间劳心,这前山尽数交予我安排,你不必多虑。不过那去往村中的路线只有你清楚,还得你多去瞧瞧后山的事情。” “自然。” “你这小子,花了不少时日准备这些吧,我瞧这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痨病鬼话里套着话,顾见卿微眯了眼,两人对视着沉默许久,后者先一步开口道:“二叔深谋远虑,也辛苦了。” “应当的。” 梅家娘子为家中孩子们收拾好衣裳,却发现去年的秋衣被刮坏了一直未察觉,此时她一人也来不及缝补,便想着托燕瑶帮忙。 原觉得这么多衣服,麻烦燕瑶实在不好意思,但燕瑶听了以后没说什么,将林秋儿放在篮车中,拿了针线坐在檐下开始缝补。 梅家娘子感叹着两人即将成婚,结果却遇到这样的事,燕瑶拈着针,说着那嫁衣还有一段时日才能做好,也不急这一会儿,等事情忙完了也来得及,又问起燕瑶怎么不开始收拾行装,只说等顾见卿回来商量再收拾。 “只是……秋儿怎么办?”梅家娘子怎会不知林秋儿的来历,现在这个情况,竟不知该如何安置她,燕瑶盯着手里的衣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自然是随着我一起,将她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要将秋儿带走吗?” “我……不知道。”燕瑶没敢看梅家娘子,梅家娘子见她不想继续说话,以为她也是不知该如何办,便闭了口不再问。 林玉生处理完兵中事务回到府中,也不打算休息便匆匆来到客院,只见颜淮坐在院中默默系着腕甲,一旁桌上横放着剑与枪,刃身泛着寒光,想必主人这段时日里已经不知打磨了多少回。 颜淮抬眸看了一眼林玉生,又垂下眼说:“还没来?” “调兵遣将,辎重安排哪里有这么快。” “太慢了。” “分明是你太快,消息还没到我手里,你就已经赶来苍州,我甚至都吓了一大跳。”林玉生抱怨了一句,他可记得清楚,颜淮那时刚从绣庄回来,随即直接冲到他面前,不由分说便让他给自己一支人马杀上山去,见林玉生犹豫,更是直接回头准备自己单枪匹马,吓得林玉生立马拦住他。 “后日他们若不来,我便自己上去。” “你可别冲动贸然行事。”林玉生叹了一口气,“那深山老林,即使是本地人也不敢拍胸脯说不迷路,你只身进山,岂不是白白给人送命?” “我等不了一点。” “你要是不管不顾你死后颜家处境,我自然不拦你。” 结果话音刚落,颜淮便立马起身,抄了枪剑就要出门,林玉生连呼几声“祖宗”硬是拉住了他:“我知道你急,秋儿如今在他们手里生死不知,你以为我不急吗,你以为我不想就这么冲上山去吗?” “谁管你。” “颜淮!”林玉生也是心里着了急,厉声喝道,“你可别忘了你此番来苍州的任务,你冲上去坏了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去顶?” “锦娘要是不在了,我还要什么命?” 颜淮这句话震得林玉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直到前几日颜淮到了苍州他才知晓,那绣庄的绣娘燕瑶,竟然就是颜淮的妹妹颜锦娘。 林玉生手里自然也不会接触这些,之前曾问过一次,可庄主也说自己不知晓,他便没继续问下去。 如今颜子衿与林秋儿被掳至山中,生死不明,安危不知,也不怪乎颜淮在得知此事后这般暴怒,要不是长公主殿下见实在劝不下他,发了怒,下了旨,自己还真没办法让这位主安心在府里待上这几天。 “这番是从周围州府中调兵,最快也得明后日才到,你既然领了命前来,怎么能将事务尽数丢给我自己行动的?”林玉生抓着颜淮的手腕,“谨玉,你冷静点,暂且等上这两日,如今我手下精兵已经摸入山中,只要援兵一来咱们便立马动身,你莫要冲动急这一时!” “我没法子冷静!” “灵光寺血案的凶手就在山上,那次江上偷袭御驾的贼匪就在山上。于公,你是前来奉命讨贼,于私,你颜家血仇可报,要是惊动了他们,将人吓跑了。颜淮,你如何交差,你如何面对你父亲在天之灵!” 章一百九十六 一百九十六、 犹如热铁被凉水兜头一浇,颜淮的动作滞住,他看着林玉生,眼里神色似乎在极为痛苦地挣扎,林玉生见状一把夺过他手中长枪,一把抛给身后的奔戎。 “给你家将军准备点凉茶来,心火太旺会伤身。” 等到奔戎快步跑出去后,林玉生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是殿下懿旨,他们再如何也不敢拖延,后日兵马便到,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 “难道大理寺亲自呈上的证据,还不能让你信服吗?”林玉生自然知道颜淮此番来的目的,甚至在他得知大理寺呈上的证据后,便断定此回来的人一定会是颜淮。 “如今血仇得报,你也可以告慰世伯在天之灵。” 颜淮沉声回道:“只杀了一个喽啰,怎么足够?” “起码有了头绪,抽丝剥茧,总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你要药油做什么?”顾见卿听见燕瑶向他讨要药油,也是几分不解,他以为是林秋儿跑跌了跤,结果小丫头活蹦乱跳的半点不像受伤的样子。 燕瑶蹙着眉,一脸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这才拉着他的衣袖令其俯下身,在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便见顾见卿脸色复杂,随后也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也不知……我明明小心……” “我听寨中大夫有用焦藤麻做的药油,效果最好,可他当个宝贝样谁也不给。这种事、这种事你叫我如何好意思向他开口,”燕瑶说着也是忙催促顾见卿,“你去要的话他一定会给,替我讨了些来吧。” 受不得燕瑶恳求,顾见卿自觉此事错在己身,定是那时克制不住伤了她,便答应立马去讨药油。 看着顾见卿走远,燕瑶这才抱起林秋儿进屋,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走到柜前,从衣服被褥夹层里翻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 纸包里装着十几枚乌附子,还有几枚已经晒干了的乌色果子,燕瑶看着手里的东西,眼中似有挣扎,可到最后还是咬咬牙将其收好。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燕瑶连忙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前去开门,便瞧见猫童儿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看见燕瑶立马亮了眼睛:“给,你要的面粉!” 说着便把一个小布包递给燕瑶,说着这几日厨房乱得很,都没人理他,这还是他抽空偷偷装了来的。 “这点面粉,烙饼都不够,你们怎么分?” “哪里是用来吃的,”燕瑶依着约定将糕点分给猫童儿,“给,托你帮我带东西的报酬。” “面粉不拿来吃,拿来捏泥人吗?”猫童儿说着,却也不追问下去,反正他的任务达成了,拿来做什么他才不关心。 将面粉拿回来找了个隐蔽处藏好,燕瑶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可还不等她稍微有所喘息,却见痨病鬼带着人闯进了屋内。 下意识挡在林秋儿身前,燕瑶警惕地看着来人,痨病鬼往前一步,喘咳了几声对燕瑶道:“侄媳妇,怎么不见阿临?” “他……他有事出门去了。” “没事没事,大当家那边找他有事,既然如此就麻烦你带着孩子先去一趟吧。” 心里顿觉不安,燕瑶看着痨病鬼身后那些五大叁粗的汉子,顾见卿不在,他们这个样子也不像会同意自己拒绝,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但又想到什么,直说林秋儿之前玩得热了,穿着湿衣怕被风吹了着凉,替她换上那件补好的衣服后,这才同他们一起前往。 跟着他们刚到厅堂门外,便听见里面吵吵嚷嚷一团,见到燕瑶,尤其是怀里的林秋儿后,瞬间安静下来。 “大哥,人到了。”痨病鬼说着走到大当家面前,看见右边空荡荡的位置, “叁弟去哪儿了?” “他说着去拿东西,一回儿就回来。” “大当家的,那林知府这样欺负咱们,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样挑衅,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是啊是啊,咱们这么多年了,弟兄们还从没怕过官!” “就拿他女儿开刀!” 林秋儿似乎被这气氛吓到,抱紧了燕瑶的脖子瑟瑟发抖,燕瑶只得轻声拍着她的背以做安慰,但心却不由得沉了下去。 毕竟林秋儿听不懂,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大哥,您说怎么办?” “大当家的,咱们在山中称王称霸这么多年,总不能被一个刚上任的官儿给骑在脸上!” 众人群情激奋,饶是燕瑶再如何冷静,背脊也早已冷汗淋淋,可转念又想,如今自己有顾见卿这层原因,那大当家的应该不至于为难自己。 将目光投向坐在主位的大当家,燕瑶见他靠着椅背,沉思许久这才睁开眼缓缓道:“他们等不及,要和咱们冲动冲动,那就给那知府点颜色瞧瞧。” “大当家的,你说怎么办?” “剁了他女儿的两根手指,找人送到府上去。” “不行!”燕瑶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她连忙抱紧了林秋儿,紧盯着大当家,“她还是个孩子,断了手指,让她以后如何自处?” “那是她爹自己考虑的,关我们什么事!” 有人叫嚣着冲上前要去夺燕瑶怀里的孩子,这时却听得外面一声怒喝,顾见卿快步赶到厅堂内,他拿了药油回去后发现两人皆不在,在地上发现几根烟丝,痨病鬼无事根本不会随便来他的院子,心里顿觉不安,便连忙赶到此处。 将燕瑶护在身后,顾见卿也是不解此时为何众人皆在这里,最后还是痨病鬼起身,来到顾见卿面前:“今日官府的人在山中叫嚣,让咱们的人快些投降,不然等援兵到了一个也跑不了,守岗的兄弟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知自己孩儿还在他们手里,林知府怎么这般轻举妄动,事觉蹊跷,顾见卿不免多想几分,难不成这林知府是要大义灭亲?可真要是这样打算,何必现在还不出兵。 “见卿,你在想什么?”大当家的开了口。 “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管他什么对不对劲,弟兄们咽不下这口气!” “你聪明得多,有什么不对劲的可以慢慢想,不急。来人,拿刀来。” 手下顿时递上一把弯刀,大当家起了身朝燕瑶这边走来,燕瑶哪里愿意他们伤到孩子,连忙开口道:“既只是给林知府一个教训,何必伤了孩子,他迟迟不动手,便是拿不准孩子的安危,只要给他一个信物就好,他知晓孩子尚在,定会有所顾忌。” “信物,什么信物,那乳娘已经死了,你怎么能保证你给的东西那官儿会信?” 见大当家的动手,便有人从侧边伸手要去抓林秋儿,燕瑶一把护住怀中孩子连连后退,差一点撞在柱子上。 “爹,此事一定还有别的法子。”顾见卿一把挡在两人之间,眼见着那大当家脸上怒火正旺,恐怕顾见卿也拦不住他。燕瑶心中猛地一跳,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急忙出声:“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法子?”大当家睨了燕瑶一眼,他这倒是头一次这么认认真真瞧过自己那所谓的儿媳,可他分明听顾见卿说过,燕瑶只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绣娘,和林府半点关系都没。 “大哥,先听听侄媳妇的,你不信她,总得信阿临。”痨病鬼此回才开口。 众人目光顿时落在燕瑶身上,燕瑶清了清嗓子稳住心神,勉强镇定道:“这孩子被带来时,身上的衣衫我认得,里面的贴身小衣,是、是林知府的夫人亲手所做,只要将这衣衫送去,林夫人不会认不出来自己的针法。” “一件衣服而已,谁知道脱下来多久了。” “一个母亲,怎会分不明白这衣服是不是日日穿着的?”燕瑶回了他人一句,随后看向大当家,“大当家只管将这衣服送去,林夫人一定看得出孩子还活着。” “你能保证?” “能。” “大当家,一件衣服哪有刚剁下来的手指热乎!”旁边的人话还没说完,便顿时收到顾见卿的一记冷眼,顿时讪讪地闭上嘴。 章一百九十七 一百九十七、 燕瑶紧盯着眼前的大当家,不由得将林秋儿的小手往怀里藏了藏,想着如果真要动手,无论如何她一定是要挡下这一刀的。 “见卿,你是怎么考虑的。” “爹,依我所知,他们虽说着调兵,但还有部分尚未赶到,我们还有几日时间。”顾见卿顿了顿,认真思索一番又继续道,“若真剁了孩子的手指送去,难免会激怒他们,现如今寨中家眷们还没全部撤走,总得再拖延一段时候。阿瑶说了此物是知府夫人亲手所作,这衣服送去,她自然一眼就能认出,这样一来告诉孩子还活着,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二来也能借此最后试探一把他们的态度。” “态度?” “若他们愿意舍了这孩子,咱们后面也不再有所顾忌了。” 燕瑶眼睫一颤,但还是低垂下眼没有做声,到底是顾见卿说话有效果,众人听完便交头接耳起来,最后那痨病鬼似乎也觉得这样做更好些,于是先开口表示赞同。 眼见顾见卿和痨病鬼两人都这样说,大当家摇摆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这个法子。 顾见卿便带着燕瑶去到偏堂,替林秋儿褪下贴身小衣,燕瑶将其小心翼翼地迭好,这才交给顾见卿。 顾见卿拿着那件还带着温度的衣裳,瞧了半晌,不知怎地忽然开口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无论你们怎么打算,都不能伤到孩子。” “我原以为你看到我爹提着刀来会被吓到,结果你倒是不怕,还这么快就想出这个法子。” 收在袖中的手悄悄捏紧了,燕瑶侧开头替林秋儿整理衣衫,末了才低声道:“我还担心着没人信我怎么办。” “我怎会不信你。”顾见卿深深看了一眼燕瑶,说着让她稍等会儿,自己拿了衣服走出去。直到这个时候,燕瑶才发现自己的背上竟然已经被冷汗湿透。 将那衣裳用布包裹了,顾见卿让不怎么下山,但手脚麻利的人快些送下山去,随即他又细心交代,说无需亲自交予林知府手中,只需丢在能让林府人注意到的地方就行,他们自然会交上去,又说把东西送走后暂时先别回来。 那人有些不服,直说自己躲得巧,官兵定然不会发现自己的踪迹,可顾见卿却还是劝他躲一些时日再回来。 “此回不比以往,只要被人瞧见一次,咱们的谋划就都白费了。” 安排完此事,叁人又商议起寨中布控的情况,顾见卿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后山的事情,说还有两日大家就撤离完了,到时候留在山中的兄弟,只需分些人盯着后山小道就好。 痨病鬼这几日一直守着前山,他自然发现了山下埋伏驻守的官兵越来越多,不过忌惮着山中道路复杂,虽不断推进,却也没有下令贸然挺入深山。 “前山主要几处驻点,我都多安排了人手看着,滚石巨木也准备了不少,他们在山中乱窜的时候,咱们有的是机会动手。” “后山他们从未去过,我想也不会贸然从侧方插入,我们往日里伐木劈柴的那条小路我也看过,没有被他们发现。” “嗯。” 燕瑶在偏堂字字听得真切,他们说得越久,她心里便越是翻江倒海,不由得捏紧了手帕。 踱步转了几回圈,燕瑶这才将目光落在榻上正在把玩木雕的林秋儿身上,小孩子本来还因为贴身小衣被拿走,肌肤被搓磨得不适而闹腾,结果顾见卿不知屋里何处找来个兔子木雕,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哪里还顾得上哭。 玩着玩着似乎注意到燕瑶的目光,林秋儿抬起头,冲着她咯咯笑着:“阿瑶~阿瑶~兔子!” 心里忽地一软,燕瑶走上前跪在榻下,怜惜地摸了摸林秋儿的小脸,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如今才多大呀。” 甚至还有些庆幸,林秋儿如今还算懵懂,不晓事,没有意识到后面会发生的事,若是……若是她的父母真要狠心抛了她,也不会感到有多伤心吧。 越是这么想,心里越是百感交集,眼角微热差一点要哭出泪,燕瑶忙用手指拭去,本想不久留先带着林秋儿回房,然而还不等起身,就听见侧堂的后门传来男人豪放的笑声:“大哥,这可是殿下送的宝刀,好东西啊!” 叁当家的抱着一个匣子大笑着走进侧堂,自然是第一眼就注意到榻边的燕瑶,两人对视,只见此人体壮如牛,双臂如桶,神色乌黑铁青,尤其是那从额头到右侧脸颊斜爬着的两条伤疤,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燕瑶看着此人,又听见他说的“大哥”,心想着他大概就是顾见卿口中说的“叁叔”,觉得几分眼熟,却不知何处见过,又见他不知怎的,瞧着自己的眼神从疑惑到惊惧,随后死死盯着自己,心中发寒,便想开口解释。 谁知下一秒,他几步冲上前来,不由分说猛地掐住燕瑶的脖子,“咚”地一声,燕瑶的后脑磕在榻边,眼前顿时火星四溅,像炸了花一般眩晕。 也不等燕瑶回神,那人将她按在地上,几乎是震怒一般喝道:“你怎么活着!” 正厅内众人已经散去,只剩下顾见卿几人还在商议事情,听见叁当家的嗓门声从侧边传来,那痨病鬼还笑说着顾见卿此回总算带人来见了长辈。 结果下一秒就听得叁当家一时怒喝,随后林秋儿响起的哭声更是撕心裂肺。顾见卿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一把冲进偏堂,就看见叁当家已经掐着燕瑶的脖子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已经拔出短刀,正欲朝着她的心口刺去。 “叁叔!”顾见卿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去伸手挡住,叁当家见状连忙停手,可力道收势不及,还是划破了顾见卿的手臂,霎时间鲜血淋漓,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袖。 这时痨病鬼和大当家才赶到,见此状况也是大惊,大当家顿时大喝道:“老叁,你在做什么!” 叁当家被这么一吼,似乎稍微冷静下一点,他见顾见卿衣上血迹,又见自己手中短刀,“噹”地一声丢下刀站起身来。 顾见卿来不及管自己手上伤口,忙抱住燕瑶焦急问道:“阿瑶,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燕瑶脑中剧痛难忍,胸口处更是一阵恶心欲呕,她还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只还惦记着林秋儿,伸手指了指孩子,张了张嘴,随后便昏死过去。 顾见卿心中一颤,也顾不上别的,大声唤了人进来,让其将嚎啕大哭的林秋儿带走,自己则抱起燕瑶直朝着屋外冲去。 叁当家看着顾见卿要带燕瑶离开,瞳孔一缩伸手欲拦,却被痨病鬼用烟杆挡了一下,他此刻也是满脸不悦:“老叁,你怎么贸然伤人。” “她怎么活着,她、她,”叁当家顿了一下,随后惊恐地咬牙切齿道,“她分明落水淹死了!” “怎么回事?”听出来不对劲,大当家连忙让叁当家的把话说清楚,痨病鬼眼珠子在耷拉着的眼皮底下转了转,紧跟着开口道:“哪里说的这样晦气话,燕瑶可是你侄媳妇,见卿的妻子。” “燕瑶?”叁当家呢喃念着燕瑶这个名字,随后不知怎的冷笑一声,伸手朝着门口一指,“顾叁儿要娶她?哈,他如何娶得成,那丫头怎会愿意嫁他! “灵光寺那夜围杀,明明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章一百九十八 一百九十八、 燕瑶这几日梦里总是有火,远处的火、近处的火,远远城楼上的火,古刹灵寺里的火,总是烧得周围火红一片,可燕瑶却从未感觉半点灼热之意,反而觉得冰凉刺骨。 梅家娘子与她解梦,只说是婚事将近,她心里紧张罢了。 燕瑶却听得恍惚,总是有些闷闷不乐,顾见卿以为她这仍是担忧着林秋儿的事,便挑了别的话头,想着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们这段时日动身,要是赶得快些,还能瞧瞧寺里的并蒂佛光莲。” ——“这个灵光寺里据说有芙蕖池子,咱们去瞧瞧,比不比得上家里外面的那片湖。” 猛然惊醒,燕瑶尚未清醒便只觉后脑闷痛,下意识伸手去碰,视线模糊间,侧过头便瞧见房梁上挂着两个人,漏衣披发,直挺挺地盯着她。 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燕瑶连忙坐起身来,却只觉头晕目眩,不由得扶住床边歇息,等定睛一看,房梁上哪里还有什么人挂着。 燕瑶不知自己是如何惹到了所谓的叁当家,竟刚见面便要举刀杀她,到了这里,她这才缓缓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忽而又意识到事发突然,一时没顾忌上林秋儿,心头猛地一惊,连忙下床踉跄着走到摇篮前,然而摇篮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孩子的身影。 双腿一软,燕瑶跌坐在地上,就在她因为慌乱而六神无主之时,这才瞧见床尾处躺着的林秋儿。 上前试探了一下鼻息,林秋儿呼吸平稳,似乎还在熟睡,燕瑶松了一口气,此时头上疼痛稍缓,她这才慢慢注意起周围的环境。 想来是顾见卿将她送回屋里的,屋内桌上多了一个小瓮,燕瑶虽未用过焦藤麻做的药油,可书上记载,其味酸苦,后调却有一股清香,她揭开细细一闻,便认出就是此物。 得了焦藤麻油,燕瑶却又犹豫起来,然而在瞧见桌上并未点亮的油灯时,不由得一愣,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忙看向窗外,这屋里亮若点烛,岂是檐下灯笼能够做到。 透过窗纸,便见外面火光冲天,这屋里的光亮正是由此而来。 捏住手绢往后踉跄了几步,燕瑶忽地紧闭上眼睛,不由得落下泪来,此般景象,在她决定交出那件小衣时,心中就该有了答案,然而真见到时,心中却憋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死死咬着唇,燕瑶最终还是定了决心,顾不上头晕脑胀,也顾不上算着如今是个是什么时候,连忙打开柜子将那纸包拿出,又将藏好的面粉取出,翻找出平日里顾见卿找来给她磨花汁子的石臼。 那乌附子与梢蛇果之前她偷偷晒了许久,如今一捣就碎,很快便将其细细磨碎,又添了些面粉,没一会儿,就成了淡灰色的药粉。 自己既决定了要这般做,要如何面对顾见卿,后果如何,结局如何,燕瑶都是心甘情愿,可是在此之前,她无论如何也得将林秋儿送下山去。 不知怎的,想到“心甘情愿”这一词,燕瑶心尖忽觉刺痛,但如今时间紧迫,由不得她,忙侧开头忍住泪。 自那衙门小厮拾捡到他人丢在大门口的布包,想着此物断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便急忙呈于府上,打开一看是爱女贴身小衣,林夫人一时悲痛欲绝,竟当场昏厥过去。 后来灌了些参汤,总算缓缓回过魂来,又想起那件小衣,忙拿了来抵在胸口痛哭失声,如此这般醒了哭哭了醒,折腾了一整日。 哭着哭着,忽又记起今日林知府有要事在身,这才勉强忍住泪,催着夫君正事要紧,将林玉生快请了走。 可做母亲的岂能不怜子,见了手中衣裳,林夫人还是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又见了那衣上缝补的痕迹,更是心痛如绞,她如珍如宝捧在手里的孩子,也不知正受着什么委屈。 将那衣裳翻来覆去地瞧,越瞧越是心疼,林夫人细细摸着内衬,总觉得能借此再抱抱女儿,只是在手指落在那缝补位置时,顿时察觉到不对。 林秋儿生来便得父母万般宠爱,尤其是贴身衣物,更是半点也不敢马虎,凡是挂了破了的,一律便换为新的,如今被贼人劫掳上山,衣裳破了,自然没什么精细衣裳供她替换。 如今手中这衣裳,外面倒没什么,反倒是内衬,定睛一看看不出什么缝补痕迹,可若是细细摩挲,却发现内衬处的针线路子蹊跷。 忙让人掌了灯细瞧,林夫人未出阁时便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出了嫁又得夫君疼惜,手指从未做过活,一直还是如少女时那般柔嫩,自然比他人敏巧些。 指腹在那针线痕迹上抚过,越摸越是心惊,林夫人索性咬破手指,用血在衣裳上抹过,竟隐隐显出几条纵横交错的路线来。 “啊!”这针法林夫人自知出自谁手,忽而想起之前林玉生与她说的内屋事儿,倒吸一口冷气,得知众人尚未动身,也顾不上别的冲出屋去。 “先去的队伍已经上了山,他们引火先攻,咱们现在赶去,清了道也快些。”林玉生策马来到颜淮身边,此番入山,也穿上了旧时武装。 只是林玉生做文官已有两叁年,纸笔墨案弄得久了,比起颜淮来,竟觉得几分生疏。 颜淮着甲负剑,单手执着缰绳,此时天黑,周围兵马执着火把,明灭间一时难以看清他的神色,奔戎也穿着甲,上前在颜淮身边低言道:“将军,人马已经齐了。” 颜淮点了点头,唤了一声身下追云,抬手正欲下令,却听见一声悲唤打断了动作,众人循着声看去,竟是林夫人散发素衣奔到门口。 “夫人!”林玉生见状连忙下马,可还没来得及便见林夫人一把跪在了地上。 “老爷、将军,若要上山去,还请带上此物。”林夫人说着忙将手中衣衫奉上,林玉生接过东西,忙让人将其扶起,摊开一看,竟瞧见内衬处血染的地方露出几条痕迹。 林玉生惯是熟读兵书地图的,岂能瞧不出这痕迹正是那上山的路线,心中也是一震,连忙问起,林夫人瞧了一眼颜淮,便将事情来由简要说了。 听见衣裳上的针法出自燕瑶之手,颜淮忙上前一把将衣裳夺过,他只一眼便认出这针法来。 还不等林玉生反应,颜淮将那衣裳掷回到他怀中,翻身上马,驭着追云竟先一步冲了出去。 “谨玉!” 一句话的功夫颜淮已经奔出老远,根本不理分毫,林玉生见他抛下众军先走,急得直跺脚,可又心知缘由,不由得慨叹一声。 奔戎见状连忙递上军旗,林玉生让人将林夫人送回去,命人将那衣上地图描了图分给军中,又让奔戎留在府中等候,接着上马策缰,代了颜淮下令。 章一百九十九 一百九十九、 臂甲被飞鹰狠狠啄了一口,守道的山匪刀势暂缓,却听得头顶一声鹰啸,眼前寒光闪过,顿时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山中火光灼灼,遥遥看着便已觉得炽身烫骨,银甲碧盔的官兵步步杀进,他们皆是周围各州府挑选出的精兵良将,甚至还有人刚从白云郡一战中退下没多久,苍州那些府兵城将自是比不上半点。 可他们却始终追不上前方那玄甲红袍,驭鹰长剑的年轻将领。 越往上道路越是狭窄崎岖,颜淮索性弃马徒步上山,直杀得甲被残血,连红袍都被鲜血湿透贴在甲上,那些山匪何时见过这杀星般的人,胆小者早已握不住刀剑,还有余力的便往山上逃去,没了力的要么跪下投降,要么被一剑斩了性命。 有胆大勇莽者,见颜淮竟脱离人群,独自一人深入,只觉不自量力便呼朋引伴准备将其围杀。 可颜淮却近乎搏命,只求速度,除非伤及要害,不然半点也不打算躲避,又有黑鹰在夜色中鬼魅般地突进配合,数人持兵包围,竟半点也讨不了优势。 “叮!” 手中长刀被利剑击断,那山匪还来不及诧异,颜淮已经握剑劈来,火光中只见他双目杀得猩红,面染残血,神色冷冽,仿佛勾魂索命的鬼神。山匪吓得喉中尖叫刚冒出半截,便见身前闪入一道魁梧身形。 “噹!” 宝剑砍在巨刀身上,震得双方虎口皆裂,鲜血染了满手。 “愣着做什么,走啊!”大当家趁着空隙瞪了身后弟兄一眼,那人这才回过神,连忙手脚并用地往山上逃去,见人跑远,大当家擎着巨刀拦在上山的路前,“小子好本事,这烧山的缺德法子难不成也是你想的?” “让开。”颜淮冷着面蹙着眉,自己前行受阻,更是涌起一股子怒火。 “没本事的人才会在此废话。” 话音刚落,从山上飞出一道寒星,直冲颜淮面门,颜淮抬剑转身将其劈落,可下一秒大当家的已经举刀从后砍来。 顾见卿急匆匆将羊婆子送上马车,忙吩咐着其他人快些架着牛车下山,直到此时,寨中妇孺老幼这才全部撤离完毕,幸好,后山的路尚未被人发现。 目送着众人远去,顾见卿这才回头看着前山,火光已经逐渐蔓延而上,直烧得天边夜云都在翻动。 像极了十叁年前。 负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顾见卿此刻的内心仿佛被热油煎熬一般,在他选择回到山中的那一刻,便已经预见到了今日景象,只是发生得太快太过突然,快得他竟一时顾不上燕瑶。 想到燕瑶,顾见卿恐她仍旧昏迷未醒,心里更生担忧,抬脚正欲赶去,身前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叁——”一句“叁叔”还未出口,便被来者一把抓住了衣领。 叁当家双目发寒,他脸上身上伤痕累累,此番官家兵马突然偷袭,竟主动用了烧山绝户这般损阴德的法子,那山火烧起来被夜风越吹越旺,木聚林密,已经非人力所能抵挡,眨眼间便朝着寨子扑来。 官兵来得突然,寨中家眷尚未撤离完毕,一时间竟从主动转为被动,叁当家本该在前方与大当家一齐抵挡官兵,借着山路复杂难辨,为大家争取时间。可谁知那官兵们前进竟半点未受影响,拼杀间竟然快杀至山上。 叁当家杀得暴怒,操骂着这些人哪来的路线,随后便想起大当家后来与他说起,燕瑶提议将贴身小衣送下山的事,心中顿时明白缘由,竟弃了前方弟兄奔回寨中正欲杀之泄愤。 可快要赶到顾见卿的院子时,却又停下了脚步,他思索一番,却转去寻找顾见卿。 叁当家松开手,将一把剑塞到顾见卿手里,往日里他最是喜欢自己这个小侄儿,哪次不是和颜悦色,如今却用着从未有过的冰凉语气说道:“杀了她。” “叁叔——” “我说杀了她!”叁当家瞪着顾见卿,此刻他哪里还有耐心多做解释,“怎么,舍不得?” “今日之事,与阿瑶何干,这官兵迟早会打上来。叁叔难道就这么相信,那叁皇子真的会帮你?”顾见卿忽地沉下脸,他自从听了叁叔与爹说的事情后,便一直极力反对,可谁也没有听他,“叁叔,若我们真有这个本事,哪里还用蜗居在这山中多年。” “闭嘴!” “我当年就说过,咱们当贼当得久了,这不是个长久之计,该收手了!”顾见卿咬着牙,伸手指着山下道,“你看看这些所谓官兵,可有半点同你口中那般里应外合的打算!你带人夜袭御船,又多次截杀朝廷官员,难道你认为做了这么多事,给那叁皇子当狗,他会放心让我们活着吗!叁叔,你还不明白吗,他们这样做便就是为了赶尽杀绝,他们骗了你!” “闭嘴!”叁当家怒喝一声,一把将顾见卿掼在地上,刀尖指着他的鼻尖道,“论给皇亲国戚当狗,我哪里早得过你。怎么,你跑去考功名给皇帝当狗理所应当,老子做这种事就是乱臣贼子,老子轮得到你这个不忠不义不孝的小辈教训?” “若叁叔从未与叁皇子图谋,那朝廷断不会为了一个匪寨调集这么多兵马,即使要与官府冲突,也不至于成今日这个地步。” “哈,”叁当家怒极反笑,忽觉得自家大哥这么多年的疼爱都喂了狗,“你还真是,和那个贱人一个德行。顾见卿,你弃了功名,又答应与阿求干了那笔生意,我当你回到山里是浪子回头,没想到是来索命的,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难道叁叔真觉得,我们做的事是对的吗,后山乱葬岗这么多年,堆了多少白骨尸首?”顾见卿目光直视着叁当家,即使刀尖离咽喉咫尺之遥,神色从未露出丝毫畏惧,“我……已经去过靖州了。” 一听到靖州二字,叁当家的刀尖竟颤了一下,又听顾见卿开口道:“是我故意当没看见,替燕瑶帮着将那地图送下山。叁叔,爷爷死前惦记着的事你忘了吗?顾家的祖坟如今还在靖州!” “那又如何,这么多年过去,靖州早就回不来了。”叁当家冷声道,“老头子就是太过执着,这才死不瞑目的。” “叁叔!” “你没资格这么叫我!”刀尖刺入眉间,霎时间鲜血顺着鼻梁流下,叁当家冷眼瞧着顾见卿,“就算你再如何替她辩解,将地图送下山去也是她提出的主意。难不成为了个女人,你要把你爹你叔叔们还有寨子中的兄弟们都给卖了?” 说完叁当家的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极尽嘲讽地“哈”了一声继续道:“难道你如今还痴心妄想着带她走,凭什么?凭她失忆了、想不起来了、还是说你觉得哪怕她想起来了,也仍旧愿意跟着杀父仇人!” 霎时间五雷轰顶,顾见卿张着嘴,不由得抓紧了地上枯草尘土,一时间五脏六腑被绞成一团,满口的话竟不知该先吐出哪一枚字,齿间磕碰许久,总算撞出两个字来:“什么?” “五六年前,灵光寺血案,不就是你与阿求的谋划?顾见卿,你听清楚了,当年你们围杀的那户人家姓颜,杀死的那个人叫颜准,他有个女儿叫颜子衿,意外失了记忆,又被你们掳到山中,如今她的名字,叫燕瑶!” 章二百 二百、 火焰舔舐灼烧木柴的噼啪声,此时在耳边如同雷鼓阵阵,震得顾见卿耳鸣不止,浑身的血液仿佛散尽了,四肢冰凉,只不停抽搐。 “废物,到了如今,还这般优柔寡断。”叁当家看着顾见卿的模样,最后还是收了刀,转过身道,“今晚过后,你手里便多了数百条人命,寨中的兄弟们活不过今晚了,你要是真一点都不在意,那就给老子滚。” 说完再也不看顾见卿一眼,握着刀朝着前山厮杀之处奔去,一直到四周只剩自己一人后,顾见卿这才窒息般呕出一口气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粗喘,到最后几乎要喘得手脚麻痹。 就在这时,前山右侧方忽地传出爆炸声,紧接着火势绕过前方最激烈之处,有光亮迂回着绕后而来。 意识到这是有人突破了右侧防守线,可右侧因得山势天险,最是易守难攻,即使寥寥几人也能挡住来犯者,怎会轻易被人破开?除非、除非有人故意放了人进来。 一声沙哑的轻叹声从暗处响起,顾见卿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却见痨病鬼佝偻着背、负着手向他走来,顾见卿察觉到他敛在眼皮子下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短短一瞬,随后看向前方的火光冲天。 “惊讶个什么,你不也早就察觉到了。”痨病鬼笑了一声,悠哉悠哉地咂了口烟,“你说,要是大哥知道,他的兄弟和他的儿子都想方设法要他的命,会有什么感想?” “他估计会以为,这是准备拿他的命去当投名状,给自己奔个前程,可他还想想错了,你与我,谁都没想这么多。” “为什么?”顾见卿爬起身,也不顾不得拍去身上尘土,痨病鬼看了他一眼,抢先一步问道:“你又是为什么。” “我……我忘不了我娘因何而死,”夜里吹来的风有些滚烫,直吹得顾见卿的发带与发丝缠在身前,“寨子里,多是从靖州逃难出来的人的后代,大家挤在一起互相取暖,明明谁都想回家乡看看。爷爷死的时候,还惦念着回靖州,那时爹答应过他,等攒够了银子,便带着大家回去,有胆子的,就去参军,想过日子的,就安心买田置户。然而仓库里金银财宝越来越多,乱葬岗里无辜弃在那里的人越来越多,爹却越来越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了。顾家先祖,明明都是忠臣良将,当年死守靖州不退,为何现在却沦落成了一伙子山贼?” 痨病鬼只是摇头笑了笑,不可置否。 “那二叔呢,你又是为什么?” “二叔,我还比你爹大几岁呢。咳咳,唉,四十多年前,我与弟兄们奉命前来苍州查案,却遭了山匪袭击,弟兄们尽惨死,我跌落暗洞中摔断了腰,后来被一户猎户救下,才得以苟且偷生,”痨病鬼说着说着,勉强着挺直了背,可还是滑稽得像一只虾,“我一心记着报仇,连妻子病重也没有顾得上,草草埋葬她后,将女儿托付给至交好友,便独自一人来到苍州,杀了许多人,拿了投名状,这才得以上了山。” 说着痨病鬼忽地用手做了个环,抵在口中一吹,马哨响起,一匹枣红色马儿便朝着这般跑来,顾见卿自然认得这匹马,这是自己小时候痨病鬼专门训来送给自己的,即使自己跑下山去这么多年,回来后,这马儿还是那般与自己亲昵。 “我一直想着往上爬,爬到当复仇的机会出现时,自己有能力抓得住。”说到这里,痨病鬼忽然哀叹了一声,眼里亮晶晶的,“也许是爬得久了,到后面我竟也变了,眼见着自己亲生女儿被人抓了,被玷污折磨到自尽,只用一句‘蛰伏静待复仇’,就能让自己视若无睹。” “所以这就是二叔明明看出来我的想法,还帮我的原因?” “他们若不掺和那谋反之事,说不定我还在犹豫,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怎能会不动摇?”痨病鬼说着,却又不明就里地笑了笑,他将一个东西掷在顾见卿怀里,顾见卿认得出手里这个皮匣子是自家爹腰上常挎着的,打开一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银票顿时蹦出来不少。 “你爹与我说过,你其实并不愿意待在山中,也不愿意回山,你回来肯定没那么简单,但你是他唯一剩下的孩子了,他只能当没看见。大哥知道你一直恨他是个山贼,他说自己已经早早走不出这山,但你可以。这银票是他这么多年的体己,为你存了许久,托我转交给你。”痨病鬼指了指身旁这匹马,“你爹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丫头。别听你叁叔的,明明是他执意要掺和进去,自己收拾不住,又不敢承认,嘴里骂得狠,可心里比谁都害怕。别怕,阿临,带燕瑶离开,即使她迟早会想起来以前的事,只要你不说,谁也不会知晓。” “二叔你呢?” “此事毕了,无论面对谁,我都无颜活在这世上。走吧,孩子。” 瞧着眼前的房屋被大火吞噬,燕瑶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几人,这才勉强喘上几口气。 不出燕瑶所料,当他们意识到后一定会来找自己,乌附子与梢蛇果掺杂在一起磨碎后,便成了令人四肢瘫痪的毒粉,但加了面粉后,就只能让人昏迷。 过程已经是无法言说的惊险,直到现在,燕瑶还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那用剩的半罐焦麻藤油,成了燕瑶拿来点燃房屋的引子。 因得顾见卿,燕瑶在寨中做事多了几分便利,她之前讨了点安神的药,趁着刚才林秋儿被吵醒哭闹的时候喂了她一点点,此时睡着了也好,燕瑶总不忍心让她面对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抱紧了孩子,如今寨中后方早已无人,燕瑶记得从何处能寻到后山的路,捏了一小包用宣纸包着的药粉防身,她便快步朝着记忆里的方向赶去。 可没走了多久,便听得身后一声马鸣,燕瑶心里一凉,心知跑也跑不过,连忙转过身打算搏命一回,然而看到来者时她却愣住了。 顾见卿不知从何处策马而来,他身上沾了树叶,看到燕瑶的瞬间更是连忙下马,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阿瑶,你要去哪儿?” 见燕瑶瞧着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顾见卿沉默了一瞬,却又对她柔柔笑着道:“我正四处找你,如今这里不安全,我带你下山去。” “那秋儿呢?”燕瑶看着顾见卿,大概也只有面对他,自己才有勇气开口询问。 “现在这个情况,留她在这里也不安全,只能一齐带走,”顾见卿说完又连忙补充道,“我们从另外一条路下山去,那里靠近西城门,我们将孩子交给值守的官兵,然后我带你先去找梅家娘子他们。” 抓着缰绳的手微微握紧,顾见卿稍微敛住神色,有些紧张地开口:“阿瑶,我们走吧。” 枣红马儿有些不安地刨着地面,不远处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亮,官兵们相必已经快要杀进寨子里了。燕瑶抬头,目光落在远处在天空里飞翔的黑点,她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一只误入了这场喧闹里的飞鸟。 顾见卿心里像是被人用细线缠绕后收紧,每一次跳动都传来割裂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只是看到燕瑶选择向自己走来时,顾见卿不知怎得,忽而发出一声极为凄凉的笑,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夜里路不好走,跑太快了怕你在马上又头疼,慢慢走时间也来得及,路上,我给你说故事解解闷吧。” 章二百零一 二百零一、 “我记得与你说过,我和我爹吵了一架后,收拾行李偷偷跑下了山,那个时候我全凭一个血性上头,结果等下了山,却不知该去何处,想了许多法子,都没有想过回去。我想我无论如何,绝不会再回去当山贼,想着想着,我忽然就想到我爷爷了,他到死都在惦记着靖州。” 下山的路坡度有些陡,但顾见卿牵得很稳,燕瑶抱着林秋儿坐在马上,并未受到什么颠簸感。 “可我哪里知道怎么去靖州,但我想着要去,就无论如何要去,结果半路上还遇到了人拐子,他们偷了我的盘缠,还打算将我拐走,哈哈,不过他们哪里玩得过我,我砸断了他们两个人的腿,跑了出来,结果竟然忘了去拿盘缠,幸好幸好,快饿死的时候,我被恩师救下。 “我说自己父母被山贼杀了,没了亲人,恩师怜我年纪尚小,就收我在身边。我跟着恩师读书,读了两年,心高气傲要去考功名,恩师说我不能急功近利,可我那时听不下去,就拜别了恩师,自己去找路子了。” 行到一处山洞口,顾见卿见燕瑶有些不适,便停了马将她扶下,说着时间还来得及,他们休息一会儿再动身。顾见卿扶着燕瑶在洞口的大石头处坐下,自己则牵着马拴在路旁吃些草。 “结果花了大半年,处处碰壁,你没有路子没有后台,哪里有人愿意给你行方便,等我打算放弃的时候,我遇到了二哥。” 顾见卿的二哥顾宵与他同父异母,二哥的母亲据说是病逝的,葬在何处谁也不知晓,他二哥也从未在意过。 那年大哥死后,二哥叫嚣着要下山去找官府报仇,结果自然是与两人的爹起了冲突。 二哥不顾众人阻拦,抢了匹马奔下山去,随后再没了消息。 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亲人,顾见卿自然欣喜,毕竟二哥与他最为亲切。见到小弟弟独自一人跑了这么远,顾宵便将他带在身边。 顾见卿听二哥说,自己下山后不久遇到了贵人,如今在他麾下做事,再过一段时日,那位大人还要给他捐一门官。 说着顾宵又问起顾见卿的近况,顾见卿自然是什么话都告诉二哥。 听闻顾见卿要考功名,顾宵更是欢喜,说着顾见卿难得出息,又听顾见卿不愿从头考起,而是打算一步登天,直接前去参加会试,又说他一向知道顾见卿读书厉害,一定能蟾宫折桂。 然而顾见卿又说,自己没有参加乡试,那些考官自然不会答应让他参与会试,自己暂时还没门路,已经打算从头开始。 顾见卿当时有些酒醉,他放下酒杯,却见二哥正直直看着自己,一时不知缘由,便问了几句,结果二哥说,能给他一个会试名额。 “我如愿参与了会试,可名字不是我的,籍贯也不是我的,我一举中了进士,金榜题名。然而我却又不愿意,不愿今后要永远顶着别人的名字,所以我没有留下做官,而是去了临湘郡,在学堂当了叁年的教书夫子。” 后来顾宵不知怎得,忽然就找了顾见卿,他先是笑着揶揄顾见卿,说顾老爷怎么不去做官,而是来当夫子了?随后又道这几日在给大人做一门生意,让顾见卿与他一起,也算是报恩。 顾见卿心知自己能够参加会试,是欠了这位大人的恩情,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随后才问起是要做什么事。 顾宵告诉他,有一户人家要上京,想办法拦住一段时日,可又不能让官府发觉,如今大家正在为难。 “我问了二哥那户人家去了何处,他说已经快到了临湘郡,于是我对二哥说,只要想办法将他们引去灵光寺,那里是偏路,比官道要多花些时间。” 灵光寺主持曾经是顾见卿恩师的朋友,以前随恩师读书时,拜访过此处,寺庙地势清幽,鲜有人至,又有一片芙蕖池,种了难得一见的珍宝并蒂佛光莲,静心修行再适合不过。顾见卿在此处教书,有时心里静不下去,便来庙中看花。 顾见卿让顾宵找人扮做官兵守在路边,故作搜查状,果不其然,那户人家不久后便出现在视线中,和情报给的一样,那人只带了一双儿女,还有怀有身孕的夫人,以及两叁个随从。 顾见卿扮做灵光寺的小沙弥背着柴接近,他说官道被落石堵塞,车马皆过不去。又说着老爷要是急着前行,不如绕到侧路,虽然多花些时间,但路况还算平坦,要是天色晚了,也可去寺中借宿一晚。 “我家住持为人和善,定然不会拒绝的。” 提到这些事的时候,顾见卿不由得看了一眼燕瑶,燕瑶只将目光在四处观察着,脸上并未有什么异样。 后来,后来,那天夜里下了场暴雨,佛寺内血光污了宝殿,顾见卿和顾宵站在山腰处,举着伞看着山下的灵光寺。 顾宵说,顾见卿此番做得极好,大人很是满意。 那天以后,顾宵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去,顾见卿在临湘郡又待了叁个月,可灵光寺的并蒂佛光莲早已毁了个干净,他不知该去何处看花。 “于是我关了学堂,独自一人去了靖州。”顾见卿说着站起身来,燕瑶觉得风有些大,远远一声鹰啸听得心惊,便想抱着林秋儿找一处避风处。 “我在靖州待了叁天,最后失魂落魄地逃了回来,我一时不知该去何处,兜兜转转,我竟然又回到了苍州。”剑尖轻轻搭在燕瑶肩上,顾见卿看着她的背影,语气有一种决然的平静,“我还是逃不出这座山。” “阿瑶,乌附子和梢蛇果磨成粉混在一起便是令人四肢瘫痪的毒药,但并不致命,加了焦藤麻油,才会变成夺命的毒。” 顾见卿眼见着燕瑶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剑尖原本只是搭在她肩上,如今已经变成剑身贴在她颈侧,燕瑶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恐慌,似乎早已知晓会这般。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送羊婆子下山的时候,她不放心,让我快些去找你,我才知晓你私下找他们要了梢蛇果。” “乌附子只要从吃的药里匀出来一点就好,梢蛇果和焦藤麻油也不难要到,”燕瑶声音轻轻的,不知是不是怕吵醒了林秋儿,“可要是让你知道我手里有着叁样东西,你不会想不到这点。顾临你说,为什么羊婆子手里还有梢蛇果呢?”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顾见卿不由得低下了眸,他哪里会不知道羊婆子手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要是无缘无故去讨,你怎么会不知晓,又怎么会不生疑。”微微抱紧了林秋儿,燕瑶轻笑一声,“若是对他们说用来避孕,羊婆子用惯了此物,又怎会不给,即使你知晓了……一时也不会想作他用。” “所以你……”顾见卿咬着牙,眼里的难以置信顿时化作悲凉,只听他低声道,“阿瑶,我说过,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可……可不是要这样、这样的……你没必要这样……” “这不也算是心甘情愿吗。”燕瑶说完,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似有不忍看向眼前人,便低眸移开了目光,“你让我,如何忘得了乳娘他们的死呢?” “既然如此,又何必答应与我离开,留在上面,等官兵来救岂不是更好?”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你一命。” “什——” “我们下山去,将秋儿还给她的父母,然后……然后你走吧。” 顾见卿仰起头苦笑了一声,他本想问燕瑶自己对她何来的恩,就不怕自己并不算带她走,而是带去隐蔽处杀了她们,可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心神一震。 “你洒在他们身上的药粉里掺了不少面粉,所以他们只是昏迷而已。如今我既然知晓了真相,阿瑶,听话,把药给我。”顾见卿收了剑,将手伸向燕瑶,见燕瑶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语气里带了哀求,“阿瑶……这药你要给谁吃?” 章二百零二 二百零二、 见燕瑶越是不做声,顾见卿便越是心焦,不由得上前几步:“阿瑶,把毒给我。” “……” “是我把你掳上山的,是我不答应放你下山!那毒要入,也是入我的口,”顾见卿依旧伸着手,指尖几乎已经要碰到燕瑶身前的发束,他紧蹙着眉头,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让自己变回往日的语气,“那东西太苦,你哪里吃得了?阿瑶,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把毒给我。” “顾临,我想要你活着。” “……” “你……你与我下山去,你、你隐姓埋名,去哪里都好,我不告诉其他人。” 燕瑶越说心里愧疚更甚,她不清楚自己放走顾见卿是对还是错,可她知道顾见卿回去便是死,她……不愿意。 顾见卿只短短沉默了一瞬,他收剑入鞘,似乎极为无奈地耸了耸肩,摊手笑道:“罢罢罢,我拗不过你,你这样求我我哪里受得住。可这天地山川,云海江河,独我一人去看难免寂寞,阿瑶,不如你同我走吧,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家去。” 或许是心存希冀,顾见卿说完话后便紧盯着燕瑶,他在等待着回应,可袖中的手却不由得握紧,如今这般,此时此刻,他到底是希望燕瑶答应,还是拒绝? 终于,燕瑶朝着他缓缓踏出了半步,顾见卿原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然而满心却只剩下绝望。 不等燕瑶开口,顾见卿却先一步将她抱在怀里,一时又怕挤到林秋儿,一时却又恨不得再将燕瑶抱紧些,他舍不得,实在是舍不得。 “今后可别再这般轻信他人了。”顾见卿深吸一口气,似要将这个名字嚼碎琢磨,好将其生生刻入心中,“颜子衿。”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燕瑶愣了一下,可随即被撞伤的地方便传来刺骨一般的疼痛,疼得她连忙捂住头,差一点失了力气摔了怀里的林秋儿。 顾见卿松开怀抱,见燕瑶疼得难受,却还是咬咬牙,用剑鞘狠狠打在燕瑶小腿上,她双腿顿时疼到无力站稳,顾见卿伸手抱住林秋儿,又扶住燕瑶,将两人扶入洞中坐下,把自己一早收拾好的包裹放下,这才蹲下身看着燕瑶。 “阿瑶,你说是爱一个人长久,还是恨一个人长久?” “顾、顾临?”燕瑶现在整个人疼得不住落泪,可还是伸出手要抓住顾见卿,然而指尖只顺着他的衣袖滑过,顾见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洞口。 燕瑶缓了一阵,却听得洞口传来一阵动静,等她反应过来时,便已经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洞口处堆着木柴,这条路本就是寨中伐木砍柴的地势,所以燕瑶即使瞧见路边堆了些柴火,也只以为是没来得及背上去的残留。 踉跄着扶着山壁走上前,隔着火焰,燕瑶难以置信地看着洞外举着火把的顾见卿,她心里早就做好了无数种准备,她原以为自己能够面对顾见卿的任何情绪。 可顾见卿也看着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他近乎平静地看着燕瑶,平静得令她心颤。 “顾见卿!”燕瑶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被火焰生生逼退,只能就这么看着顾见卿将手里的火把丢入火中,丝毫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去。 双腿被顾见卿打中的地方还有些颤抖,燕瑶被浓烟呛得猛咳了几声,忽而意识到什么,连忙回去查看林秋儿的情况。 还好,林秋儿只是药效还没过,正甜甜地陷入梦乡,燕瑶连忙将林秋儿抱起。 林秋儿她这么小,怎么能丧命于此不行,她还有父母,还有弟弟,她还有家人等着。 不知怎地,一提起这些,燕瑶便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自己早就没了家人,孑然一身,或许就因为这样,在她准备做这些事的时候,才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毕竟她本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打算。 若是死在此处,化作一缕魂,也好去酆都鬼市,问问父母兄长的所在。 兄长……兄长…… 顿时头痛欲裂,燕瑶跪在地上,实在是忍受不住,疼得她已经哭出声来,然而此时此刻,又有谁听得见? 手掌按在包裹上,掌心里传来的波动柔软感令她瞬间止住了哭泣,燕瑶愣了一下,随即也顾不上头疼,连忙将包裹打开。 包里只有一件足以包裹住自己的披风,还有叁个装满的水囊。 顾见卿说时间紧迫,只草草收拾了点东西却也足够,便只是这些吗? 足够…… 燕瑶抬头看着洞内,山洞并不深,再往里走一会儿便到尽头,她又回头看着洞口燃得越来越旺的火,未再有丝毫的犹豫,打开塞子将水囊里的水尽数洒在披风上,叁个水囊倒完,披风也早已湿透。 不顾披风沾了泥土脏污,燕瑶将其罩在自己身上,又抱紧了林秋儿,来到洞口,光是燃烧的气浪便已经觉得滚烫,燕瑶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抓紧了披风快步冲入火堆中。 “哗啦”一声,身前的木柴被用力撞开,燕瑶连忙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掷在一旁,往前踉跄了几步一把跌坐在地上。 顾不得手背被飞起的碎木烫伤,燕瑶连忙查看林秋儿的情况,确认孩子没有受伤后,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折磨人的头疼却又再一次袭来,自顾见卿说出那个名字后,燕瑶的头疼就越来越甚,此刻更是如刀劈斧凿一般,疼得她几乎要咬破了嘴唇。 ——“六年前我与二哥去过灵光寺,那寺中后院有一处荷塘,里面种了许多并蒂佛光莲。” ——“佛寺里的并蒂莲可是祥瑞,咱们去看看,求一支来保佑你母亲平安。” ——“这个灵光寺里据说有芙蕖池子,锦娘,咱们去瞧瞧,比不比得上家里外面的那片湖。” ——“……于是我对二哥说,只要想办法将他们引去灵光寺,那里是偏路,只要去了就有法子。” ——“陛下,灵光寺一案,颜准将军的一双儿女就在殿外等待召见。” ——“宣,颜淮、颜子衿入殿觐见!” “哇”地呕出一口血,燕瑶整个人几乎蜷缩着将头抵在地上,她浑身颤抖着,喉中翻涌许久,却迟迟发不出半点音节。 可无数的话堵在胸口,沉闷地令她恨不得剖出心来才觉得好受,终于,再又呕出一口血后,她终于哭喊着念出一段完整的话:“颜淮……哥哥……” 那天跌入江水中的沉溺感袭来,拉着她往下坠,血与泪俱落,就在这时,脸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林秋儿不知道何时竟醒了过来,一睁眼又是陌生的地势,若是按往常,林秋儿早就哭了出来,可她却先瞧见了阿瑶在哭,她瞧见阿瑶极为难受地在哭。 于是林秋儿便不哭了,伸出小手摸了摸眼前人的脸:“阿瑶、阿瑶。” 颜子衿抬起头,呆愣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林秋儿的双眸亮晶晶地,小手还在往前伸,在此时,竟是唯一的安慰。 “乖孩子,好秋儿。”颜子衿贴着林秋儿的脸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顿时生出了力气站起身,此刻才回头看向山洞口。 之前在洞中视线受阻瞧得不全,如今出了洞口再看,那堆木柴不过是在洞口小小聚了一堆,瞧着虽高,可即使颜子衿一直待在洞里,这火再烧一会儿便就自顾自地熄了。 喉间那股子血腥味尚未散去,颜子衿觉得自己是被熏得眼疼,泪竟止也止不住。 抱着林秋儿朝着山道走了几步,却见那匹枣红马正在拴在树旁悠闲吃着草,似乎刚才的事半点也没有打扰到它。 快步走上前,颜子衿摸了摸马鼻,见它没有反抗,便解下缰绳抱着林秋儿翻身上马。回身看了一眼远处已经沦为一片火海的山寨,颜子衿双眸轻颤,犹豫了一瞬,随后回头学着顾见卿平日里的动作,轻轻拍了拍马身:“好马儿,带我们下山去吧。” “将军!” 见奔戎竟策马上了山,林玉生与颜淮也不由得一愣,只见他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跪道:“太子殿下急诏,命将军即刻赶去骆州复命。” “即刻?”林玉生听见太子殿下竟也到了,心里思索一番,像是品出了什么意思,然而颜淮现在杀得冒火,哪里管得上这些,转身便要往山上走。 “谨玉,殿下急诏,可不得延误。” “恕不领命。” “难道你想抗旨吗?”林玉生一把抓住颜淮的手腕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抗旨的后果,别说找不找得回你妹妹,你颜家如今担不担得住这罪过,你好好想想!” 章二百零三 我终于加完班回来了【磕头】 虽然被某人催着改剧情,但我还是不会改的【认真】 二百零叁、 “我说了,恕不领命!”颜淮一把甩开林玉生的手,他寻了快整整一年,这一年里是如何的煎心熬肺,事到如今总算有了眉头,锦娘的下落近在咫尺,叫他怎么愿意放弃? 奔戎见连林玉生都拉不住颜淮,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将军临走前特地安排了弃毫在颜家守着,半点也不能离开。 现如今弃毫却连将军的命令也不顾,亲手将这个旨意送来,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太子急诏、太子急诏,太子急诏代表的是什么,颜淮不可能不知道! 林玉生回首看着四周几乎要被火海吞没的山林,如今那些山匪剩下的不过都是些逃寇,在那些各州府调来的精兵眼里不足为惧,甚至现在已经在有条不紊地收缩包围。 眼见着已经到了尾声,林玉生神色闪动,咬牙冲上前去抓住颜淮的手臂,结果下一秒剑刃已经抵在他的颈侧。 “我已经说了,别拦我!” 颜淮也是被一而再再而叁的阻拦拦得冒火,甚至对着好友刀剑相向,林玉生却半点不惧,甚至还往前一步:“谨玉,你听我一句劝,太子急诏岂容你耽搁的?我答应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你妹妹……我一定让你回来能看到她,若是、若是她失踪遍寻不见,我哪怕丢了这官位,也要从他们口中撬出消息来!” 说着更是一把抓住剑身,之前便说过,林玉生一看到消息,就知道来的人必定是颜淮,他如何不知派颜淮来的目的。 可那些人岂能就这么轻易让他如愿,这把山火哪里是冲着这些山匪来的,分明是冲着颜淮来的! 太子殿下甚至亲临骆州,不正是为了此事?无论如何,在这山火熄灭之前,颜淮绝不能留在苍州。 看着林玉生手里不断流出的鲜血,颜淮神色略有松动,可只差一步,就差一步便能见到锦娘,颜淮转身看着向上的山道,却还是忍不住又往前踏了一步。 “颜谨玉!” “将军!” “走!”咬牙切齿地一声怒喝,颜淮打开林玉生的手,奔戎连忙将追云牵来,收剑上马,颜淮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冲下山。 那令旗之前早就交予林玉生,奔戎见状也来不及告辞,也连忙策马追了上去。 林玉生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这才看向手里的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药钱,以后可得找殿下好好讨一讨才行啊。” “大人,颜将军这……” 颜淮的离去自然也被他人看在眼里,有人上前小声询问林玉生,后者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里令旗:“你也见了,颜淮自上山后都是我替他下的令,他不管就不管吧,反正以后有得罚。大家都是领命而来,见旗如见令,将军应该都懂。” “遵命。” 这场山火几乎要将天烧出一个窟窿来,即使城门守军在远处瞧着,都能看到那山上如烧铁一般的炽红。 今日全城戒严,知府大人特地下了旨,无令不许任何人出城,也不许任何人入城。 就在众军将注意力从山上收回的下一秒,却见远处一个黑点朝着城门狂奔而来,领命守城的将领见状,连忙命人举弓持枪严阵以待,自己上前一步开口喝道:“来者何人!” 那黑点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眼前,只见少女单手勒住缰绳将狂奔的马儿停下,长发与衣裙飞扬,虽然脸色沾了烟灰尘土有些狼狈,但四周火光映却映得她双眼熠熠生辉。 那将领一时恍惚,随后立马回神:“今日全城戒严,谁也不许入城!” “我要见知府大人,”颜子衿语气急切,哪里还等得起下马解释,连忙喝道,“我怀中是被掳的林知府之女,让我进去!” “下山后去骆州不必进城,我这就前去与将军他们汇合。” 林府门前灯火通明,几乎要将周围照得一处阴影也不留,曾有好事的百姓偷偷靠近,也被官兵们全部赶离。 弃毫牵了马,朝着眼前的两人拜了拜:“夫人、殿下,弃毫告辞。” 话音未落,便听见从另一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今日全城戒严,哪里还有人敢在此时此刻策马在城中奔行? 众人皆回头看去,只见两匹马朝这边飞驰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身前,林夫人一眼就认出最前方的人是谁,顿时双目圆睁,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颜子衿已经濒临极限,全靠着要将林秋儿平安送回的意念撑到现在,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但还是勉强认得出林夫人,还有在林夫人身边的绣庄庄主。 不清楚为何庄主会在此处,可颜子衿已经没了精力再去想,翻身下马往前走了几步,将林秋儿递上前道:“夫人……小姐、小姐平安无事。” 林夫人一时愣在原地,还是她身边的妇人连忙上前抱住,此话说完后,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颜子衿踉跄几步朝前扑倒,落入一个柔软的怀中。 绣庄庄主伸手接住昏迷不醒的颜子衿,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幸好,还算平稳。 “小、小……”弃毫原本严肃的表情此时也落得七零八碎,他在旁边瞧得一清二楚,他哪里看不出是谁,一时间不知该惊诧还是欣喜,结结巴巴半天,他连忙翻身上马,“我这就去告诉将军!” “站住!”绣庄庄主顿时喝住弃毫,她侧着身扶着颜子衿,冷声对他道,“如今太子急诏让颜淮去复命,你现在告诉他,他还愿意去吗?” “可、可——” “从骆州到苍州,就算不眠不休策马赶路,一个来回也要一个月。替本宫给颜淮带句话,这一个月时间好好想清楚,到时候要如何来见她。” 一个月,将军哪里等得起一个月的时间?弃毫本还有些犹豫,绣庄庄主顿时面露不悦,语气重了不少:“燕瑶如今失了记忆,就算此时颜淮站在面前她也认不出来,我且问你,颜淮又要花多少时间在此耽搁,你又敢让太子等他多少时间?” 一提到太子殿下,弃毫顿时冷静不少,略略迟疑了一瞬,在马上向众人一拱手,便拉了缰绳朝着城门口奔去与颜淮他们汇合。 等弃毫走远后,绣庄庄主这才收了表情,柔下眉眼急声道:“把人扶回屋子,快,去叫大夫来。” 林夫人直到现在才回过神,连忙让人将颜子衿与林秋儿带回府中,又命人快些去请郎中,一时间门口众人乱成一团。 可颜子衿此时神昏身重,那些仆妇上前竟不知如何下手,那跟着颜子衿一起来的将领见状,忙走上前,说了一声失礼后将颜子衿横抱而起。 也顾不得什么内外有防,林夫人立马让人领着他去内宅,随即让周围继续严守直到林玉生回来,交代完事务后,林夫人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绣庄庄主。 “长公主殿下,一早便知晓燕瑶的身份?”迟疑了一下,林夫人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绣庄庄主伸出食指抵在嘴边,冲林夫人比了个手势,她想着那一日,颜子衿披着用来制作嫁衣的布料,缓缓朝自己回过头来的场景,随后笑了笑继续道:“只是某日忽而猜出来的罢了。” “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该想起来的时候。” 章二百零四 jizai19.com 二百零四、 这一次颜子衿便又再一次梦到了父亲,只不过此回不再有那一夜的腥风血雨,也没有那般空洞无依的孤寂,梦里是临湖老家种满了花草的院子,竹帘在夏日总是随意放下遮阳。 颜准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老旧的蒲扇,脚边放着装满了菱角的篮子,此番又是一次凯旋,他得以回家休息一段时日陪陪妻儿。 似乎察觉到有人,颜准靠着摇椅转过头,看到来者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随后极为宠溺地一笑,故意用着家乡话笑问道:“小妹儿这是去了何处顽,怎得脸上又都玩得这么灰扑扑哩,你阿哥姊姊们呢?” 颜子衿看着他,两人不过隔了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却接近不得一点,只能对着梦中的亡父哭得撕心裂肺,直哭到腹部抽搐到发痛,活生生疼醒过来。 尚未擦去眼中泪水,依稀间瞧见床边坐了个什么人,那人似乎一直在安慰自己,瞧见颜子衿醒来,连忙停了动作朝外边跑去:“快告诉夫人,就说燕姑娘醒了!” 一句“燕姑娘”顿时止住了颜子衿的哭泣,随后便见一个侍女走上前,从床边的水盆中拧了帕子替她擦汗:“姑娘可是忽然梦到什么,怎得哭成这样连身上都湿了。” “我……” “姑娘莫怕,这里是林府,夫人命我等好生照顾你,见你醒来,已经让人通报夫人去了。” 还没说什么,就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夫人似乎是小跑着过来,扶着门口略略喘了一会儿,便连忙走到床边道:“好姑娘,你可算醒了。” 看到林夫人,原本有些懵懂混沌的脑海瞬间清明,颜子衿连忙起身问道:“秋儿——秋、小姐呢?” “秋儿没事、秋儿没事,”林夫人忍泪连忙扶着颜子衿躺下,“托姑娘的福,秋儿只是不小心呛了点烟尘,其他一切都好,现在早早醒了,闹着要阿瑶呢。” 听闻林秋儿无事,颜子衿顿时松了一口气,林夫人握着颜子衿的手轻声道:“燕姑娘你骑着马跑来的时候,吓了大家好一跳,可那山上杀成这样,你一个姑娘家,又是如何带着秋儿从哪儿逃下山来的?还有你这伤……” 说到这里,颜子衿这才看到手背上的绷带,她记得那是被木屑烫伤的地方,眼前忽而闪过顾见卿的模样。 心里被人重重一锤,颜子衿顿时垂下眼,许久,才开口将事情尽数告知林夫人,只是适当掩去了顾见卿一事。 “怪不得……原来如此……”林夫人听完后喃喃念了几句,恍然大悟地继续说道,“我听夫君说,他们尚在前山清理残局时,瞧见侧方忽地冒起火来,连忙派人去瞧,据说是被人又纵了火,见洞口处零落散着些布料,原以为洞里有人,可灭了火却不见踪影。” 说完林夫人忽地站起,在床边朝着颜子衿跪下,颜子衿顿时吓得伸手扶她,可林夫人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起身:“姑娘救我亲儿,以命相护,当得我林家这一拜,还望切莫推辞。” 说着便对着颜子衿重重磕了叁个头,颜子衿身子疲软,见林夫人这般,又急又慌,便连忙将乳娘之事告知林夫人,说到最后哭诉道:“乳娘……乳娘尸身也不知被他们葬与何处……我一直问不出她的下落。”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 8g g.c om 林夫人捏着手绢,听到乳娘的遭遇不由得惊恐地“啊”了一声,她自然是在林玉生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此番讨贼的事,也知道他们在后山乱葬岗中,发现的那些累累白骨。 一时心惊,一时悲凉,林夫人也是不由得落下泪,说着那乳娘本是几年前为了给家里孩子治病,这才将自己卖入林府,随后便一直照顾林秋儿。 此番噩耗,林夫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乳娘在远方的家里人才好,但还是答应颜子衿,无论如何,乳娘也是林家恩人,他们断不会就这么不顾。 说完这些,林夫人想到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她如今自然已经知晓颜子衿的身份,可又得知颜子衿失了记忆,心中犹疑,却还是试探着唤道:“子衿?” 见颜子衿没有反应,原以为她什么都没想起,便立马换了称呼:“燕姑娘?” 颜子衿这才回过神,她被叫燕瑶叫得久了,忽然被唤了本名,竟有种恍如隔世的短暂茫然。 林夫人敛了神色,柔声将颜子衿扶回床上躺下:“你睡了整整两日才醒,大夫说还需得养上几日才能下床,我已经与庄主说了,等你好些再让你回去。” 说完又立马握住颜子衿的手:“还望姑娘切莫推辞,就当我为了秋儿报这个恩吧。” 细细嘱托了几句,便不打扰颜子衿休息,让侍女在门口守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她们就行。 等到众人离去,屋里只剩下颜子衿一人时,颜子衿先是默默盯着床顶出神,最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抬起手看着手上包扎的地方。 “阿瑶。” 耳畔又想起极为缠绵的一声轻唤,颜子衿猛地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抓紧了胸前被子,张了张嘴,无声唤了一句“顾临”。 随后颜子衿双臂交迭盖在眼前,浑身紧绷到颤抖,却还是紧咬着唇,极力忍耐着哭声。 颜子衿也不知自己又是何时睡着,只是再醒来时,却扶着床边生生又呕出一口血。林夫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连忙宽慰,说颜子衿这是因为这段时日里忧思劳累,再加上血瘀阻心,得呕出血来这才好得了。 请了大夫来看,也只说没什么大碍,再服几贴药便好。 林夫人嘴里说着放心,可接连几日日日来瞧她,也暴露了她的担忧,颜子衿没有说什么,只趁着这个机会旁敲侧击地问起事情。 据林夫人说,寨中众人为首的那几位贼匪死得死抓得抓,其余人来不及逃走的已经伏罪,现在正在追捕那些残党。 “那贼首第叁日便拉去斩首示众,头颅和尸身如今还挂在城墙上,另外两个据说是二当家和叁当家的,讨贼那日便已经死了。”林夫人说道,目光却不由得落在颜子衿身上,她虽嫁于林玉生多年,可内外有别,成婚那日堂中人那么多,闹哄哄地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所以便不曾认识颜淮。 即使颜淮后来因事务,来过几次苍州,她不是忙着照顾幼子分身乏术,就是为了秋儿的事卧病不起,更是无暇拜见。 一直到了那日发现衣上端倪,这才头一次认真见过颜淮,如今再看,颜子衿与颜淮长得虽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任谁瞧了都会认定他们是兄妹。 一时间林夫人不由得有些后悔,她也知颜淮暗中寻了颜子衿许久,若自己早些见过颜淮,是不是就能让他们早早相认了? 殿下让她暂时不要将颜淮前来苍州的事告知颜子衿,林夫人本来还有些纠结,可最后想着颜子衿如今失了记忆,提起颜淮也无济于事,想到她的身体,便选择闭口不谈,先暂时瞒下。 林夫人想着想着,想到颜子衿被掳上山这么久时日,不敢想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见颜子衿怔怔出神,认为她许是听了贼匪伏诛的消息,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心中更加怜惜不忍,林夫人便连忙扯了别的话题,颜子衿自然察觉到她这是不想和自己提起这些,也顺水推舟地问起其他事情。 颜子衿自然得知颜家早已寻回了“颜子衿”,她还替颜家做了衣裳呢,如今她只是燕瑶,一个失了记忆的绣娘,若是一直打探颜家的事反倒令人生疑。 但好在颜子衿已经不动声色地从林夫人口中探出不少,自她落水失忆至今的这段时日里,颜淮打赢了白云郡之战,但听说受了伤在家养病,颜明与颜殊都安好,颜殊不知怎的,竟得了太子太傅青睐,主动让他去府上读书开蒙。 而内宅之事,从林夫人这里自然问不出什么,只知道自己落水后,几乎是在当晚,便有人将颜家的“大小姐”救回,其他的事情尚不清楚。 以颜淮的行事风格,外人当然打探不出内宅的事情,虽不知那位小姐是什么目的,但从目前来看,家中母亲与两位姊妹应该都还平安。 章二百零五 二百零五、 平安平安,母兄姊妹平安自然是最好,可心里却还是生出几分怅然委屈,颜子衿无从与他人说起,只得默默忍下,独自一人时慢慢消化。 在林府短短待了几日,颜子衿不愿多做打扰,便自请回了绣庄,来接她的是巧婆婆和周娘子。 颜子衿最初还有些诧异,巧婆婆怎么也来了,周娘子却先一步挽着她的手,说巧婆婆一早就想来了,可听说颜子衿病着,便没来打扰,林府派人传话,说颜子衿好些了可以回家,还头一个说要来接呢。 颜子衿不由得看向巧婆婆,只是她的面容还是那般严肃,不苟言笑。 随着两人拜别林夫人回到绣庄,颜子衿看着院中绿了一圈的树木,她上一次瞧见的时候,似乎才刚抽了新芽。 不等颜子衿踏入院子,桃幺便哭喊着“阿瑶”一把扑倒在她怀里,其他绣庄姊妹早已等了许久,见了她连忙围了上来。 劫后余生,又见到熟悉的人,颜子衿本已经热泪盈眶,可见她们哭得比自己这个正主还厉害,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不该哭,到最后反而成了她与周娘子安慰其他人了。 乔春儿哭得最凶,因为那日她本该和颜子衿一起受邀去的林府,可不小心惹了风寒,恐传染了病气,这才让颜子衿一人前往。 听闻颜子衿被山匪掳走的消息,乔春儿顿时就吓晕了过去,随后醒来又哭得生了一场大病,后面更是日日念经拜佛求平安,如今见颜子衿完完全全地回来,如何让她不痛哭流涕。 颜子衿哄她哄得最久,好不容易把乔春儿哄好,眼见着桃幺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巧婆婆实在看不下去,打断了众人的谈话,说道颜子衿好不容易病好些,大家哭哭啼啼的,总不能又惹她伤心,便叫众人散了,让颜子衿好好休息。 等到众姊妹依依不舍离去,颜子衿这才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的阿棋,之前大家将她围在中央,阿棋并没有凑近,只是默默瞧着,现在见众人离开剩下她后,颜子衿这才上前去。 见了阿棋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颜子衿勉强扯了个笑容,话还没出口,便被阿棋先一步抱在怀里,许久这才听见她压抑着哭声低语道:“怎得就让你受了这些委屈,你父母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岂不是心疼死。” 眨巴眨巴眼睛,颜子衿只觉得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想着自己刚才还劝着别人,这回怎么能哭出来,深呼吸了几下这才低声回道:“至少,我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嗯……” 回来后颜子衿想起来之前给颜家的衣裳似乎还没做完,乔春儿告诉她别操心,那些衣服早早地送去了,如今大家正忙着别的事儿呢。 “据说搬来一户富贵人家,正置办了宅子,管事的光是为了卖咱们家的布,就送来好几大箱金子呢。” 绣庄里凡是被瞧上的布匹都被买走了,可还是远远不够,这段时日阿棋她们正为了此事忙着浆染纺晒,庄里绣娘们又为着给这家人置办绣品,特特加了做工时间,比平日里还多忙了半个时辰。 颜子衿被庄主勒令好好休息半个月,周娘子更是半点也不让她接触绣架,之前就听林夫人说她曾呕过血,更是日日盯着她喝药,生怕年纪小小落下病根,又怕颜子衿寂寞,便时时拉着她说话解闷。 见众人忙着,颜子衿独自一人闲着也难免多想,时间久了,心里本就堆了许多事一时难以疏解,实在坐不住,便向庄主请示出门几日,说着要去瞧瞧燕家。 庄主拨弄着算盘,隔着玻璃镜片看着颜子衿,周娘子怕她还没养好身子,这一路上折腾,心里有些不愿,但最后见庄主同意,也没再阻拦。 替颜子衿准备好马车行李,又拉着她嘱托了这几日如何吃药如何忌口,这才依依不舍地送她上了马车。 听周娘子说,颜子衿被掳上山后,燕小书得了消息连报了好几次官,连官府没动静,又偷偷自个儿爬上山去想要救人,谁知人没找到,反倒摔伤了腿。 颜子衿去到燕家时,燕小书还躺在床上休息,听见外面燕婆婆她们哭着喊“阿瑶”,连鞋都来不及穿,拄着拐光着脚跑出屋子。 燕婆婆和燕阿秀早已抱着颜子衿哭成一团,颜子衿虽早就预想到这个情况,可看着燕婆婆哭成这般,更是不由得想起了母亲秦夫人,一时间无数委屈涌上,也忍不住握着燕婆婆的手不住落泪。 “你一个小姑娘,怎得就遭了这么大的罪,我的儿呀。”燕婆婆越哭越心疼,看见颜子衿眉眼里此番凭空生出的忧愁,更是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勉勉强强止了一会儿泪,却忍不住搂住颜子衿哭起来。 燕阿秀哭了好一会儿,又怕颜子衿哭伤了心,又怕燕婆婆哭伤了身子,结果又见燕小书赤脚跑出屋子,连忙焦急开口道:“怎么不穿鞋子,被石子划伤脚了怎么办!” 颜子衿和燕婆婆这才停下眼泪看向燕小书,颜子衿见他光着脚,不由得快步上前,见他脚上绑着木条,又缠着绷带,一时心疼不已。 燕小书默默看着颜子衿,许久,这才笑了笑轻声道:“平安就好。” 一句“平安”,令颜子衿心里不由得一颤,她忍着泪看向燕小书道:“我这么久没回来,让小书哥哥担心了,如今你伤了腿,快回屋里养着。” “不碍事,再养几天就可以下地了。那群山匪见我伤了,也没对我动手,有个年轻的首领只让人将我丢下山去,”燕小书笑道,“多亏在路边被同村的叔伯捡到,就送我回家来了。” 颜子衿听闻那一句“年轻首领”,神色微动,最后只是微微颔首不做声。 在燕家住了两日,燕婆婆听颜子衿说了事情经过,一时为她逃离贼窝口呼菩萨保佑,一时又为她被受困山洞火堆中心惊胆战,手指轻抚着她手背上结了痂的伤处,明里暗里落了好几次泪。 原想着见了燕家人心里会好受些,可还是觉得心里乱,于是颜子衿便要了些黄纸,说着要去江边祭拜家人,谢绝了燕阿秀陪同的打算,独自一人出了门。 如今颜子衿恢复了记忆,自然便没了什么亲人水难只剩下自己一人的事,那厚厚一篮子的黄纸,她将一大半部分烧给那一日被山匪受辱杀害的林府下人们,又烧了一部分给林秋儿的乳娘,最后将剩下的一部分尽数烧给了颜父。 蹲在江边看着燃烧着的纸堆,颜子衿发了好久的呆,这么多日过去,才迟迟地意识到一件事,不知不觉间,竟报了杀父之仇,就连那一日害她落水的罪魁祸首,如今也已伏诛。 大仇得报,可颜子衿却没有觉得有半分的畅快,反而有一种空虚的怅然,仰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些人就这么死了,甚至有可能他们临死前,说不定都没有想起这件事。 若是这般,她又如何告慰亡父呢? 站起身,颜子衿看着江面出神,那一晚江水刺骨的寒冷,哪里有半点似如今这般的平静无波。 落水后也不知挣扎了多久,这才勉强爬上岸来,颜子衿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上岸后,被燕小书他们救下之前遇到了什么事,越是想记起来,便越是有一种用力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到最后,颜子衿甚至开始有些自暴自弃,毕竟她想起来又如何,难不成跑去说自己才是真的颜子衿吗? 如今的情况是,颜家的“大小姐”稳稳当当地待在府中,她没有遭遇过这么多事清,落了水后就被人迅速救下,当晚便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人身边。 那颜家小姐想来定是容貌与她极像,甚至脾气秉性也与她无二,这才不会让人生疑,甚至连……连颜淮都没有察觉到不对。 不过转念细细打算一番,即使他察觉到不对又如何,这么多人面前,到底是不认下,执着去找寻一个流落在外多日生死不明的女儿,还是认下当日就回到家人身边的小姐,对颜家来说,孰轻孰重,颜淮怎会不知晓? 不知怎的,颜子衿忽觉得有几分释然,便自顾自地安慰着自己起来。 明明以前还一边担忧着被人发现牵连颜家,一边纠结着该如何面对和颜淮那般复杂的感情,现如今好了,这些事都已经与她无关,她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事了。 僵硬地抬手用绢帕拭去脸上的泪珠,苦笑了一声,颜子衿想着自己如今虽恢复了记忆,却也只能成为失了记忆的燕瑶,再也不能是颜子衿。 慨叹了一句世事无常,本想蹲下去将祭酒撒入江水,可江边忽地吹起一阵风,吹得纸堆打起了旋儿,连手绢也被吹落水面。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踩入水中,等到颜子衿俯身抓住绢帕时,江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膝盖,透骨的寒凉又一次传遍四肢百骸。 痴痴如泥偶般站在水中,颜子衿呆愣了许久,忽地咬紧手背,一声呜咽,泪珠儿落在身前的水面上。 颜淮不要她了,她回不去家了。 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地往深处踏了几步,却忽听见身后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江水冷,姑娘要拾手帕,怎么不去寻一根长点的木棍?” 章二百零六 二百零六、 回过头去,便瞧着一个青衣素袍女子倒骑着毛驴,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就这么随意晃着,挽着发髻拢着飞云冠,半边簪着碎花钗,两边鬓发垂在胸前,带着半只玻璃镜,双耳垂着珍珠明月珰。 女子拿着一卷书,毛驴身上还安着书箱和遮雨棚子,这么多东西搭在小毛驴身上,却不见半点疲累,还“咿咿”叫得欢快。 从毛驴身上跃下,女子走上前瞧了瞧颜子衿,又转身从箱子旁抽出一根柳木拐杖,上前走了几步,连鞋底也浸在水中,她将拐杖伸直递向颜子衿,见短了几分,便皱着眉扭了扭头部,那拐杖又伸长一些:“这棍子够了吗?” 颜子衿转过身,拐杖正好搭在她手心里的手绢上,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颜子衿忽地“噗嗤”一笑,连忙上了岸来:“我只是见这江景好,不由得多瞧了一会儿。” “瞧久了,寒气入身,当心得风湿。”女子推了推玻璃镜,随后又叨叨说着,“今日天阴,风大,不宜祭祀,宜吃面皮汤?” “啊?” “我说今日适合吃面皮汤。”女子说完冲着颜子衿拜了一拜,“我是一个云游四海的旅人,一时看书入神误了吃饭时辰,结果才发觉水囊里空空,想向你讨几杯祭酒润润嗓子。” 见女子指了指地上放着的酒杯,颜子衿愣着啊了一声,又抬头看着她满脸“并无忌讳”的样子,想了一下,这才猛地又“啊”了一声。 “啊?”女子挑了挑眉,似乎并不理解。 “既然如此,反正这里离村子不远,不如歇歇脚喝杯茶,顺便替你将水囊装满。” “好像也行?”女子似乎觉得这比喝几杯祭酒划算,便极为爽快的答应下来,将书卷丢回行李中,颜子衿收拾好东西,想着在外待久了燕家人担心,便提着篮子与她同行回去。 一路上颜子衿问了许多,主要是她见女子行在路上,不像身负功夫,又无人相护,就这么一人一驴,又听她说自己四海云游,颜子衿除了话本小说,从未听说过谁家姑娘独自一人在外,不免觉得好奇。 女子也不介意,便说起自己出门的缘由:“待得无聊,就想着出门了。” “就这样吗?” “就这样呀?想出门需要什么理由吗。”女子笑了笑,“大齐山丘谷地岂止千万,江河湖海不知几多,更何况还有大齐之外的天地,若真要寻了个理由才出得去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许多光阴?” “大齐之外的天地?” “楼兰的神山,北夷的镜女渊翡翠海,毕罗国的琥珀洞,还有暖风海的海底水晶宫等等,这些美景,岂是只看书便觉得满足的?”女子握紧双手放在胸前,极为畅快地长舒了一口气道,“若不能亲眼看到,那多可惜呀。” “你都去瞧过吗?” “自然都瞧过,我还在海上见过鲛人呢。”女子向颜子衿说着自己的见闻,尤其是她差一点被鲛人诱惑到海里的事,到最后看向颜子衿道,“若是心里烦忧之事太多,不如都抛开,去天地间走走。” “天地间走走……” “当你走在山川险崖,渡过江河湖海的时候,看着那般钟灵毓秀的景色,哪里还会被俗事烦忧呢?啊对了,最好多备些药,要是生病可就不好了。” “我一个姑娘家,要是独自一人出去,定会惹得家人担心。” “总有机会的,到时候若是找不准方向,可以来找我。”女子歪了歪脑袋,指着自己笑道,“我十八岁就出门游历,如今十四年过去,记路看方向可早就是一把好手。” 听得女子竟然已经叁十二岁,颜子衿不由得一惊,明明瞧着眼前人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提到这里女子忽然来了兴致,拉着颜子衿说起自己游玩途中寻得的妆粉,何处胭脂最好,何处鹅蛋粉最轻如绒羽,何处的头油香而不腻,颜子衿全程几乎插不进嘴,等到女子说累了停下休息时,已经到了燕家门口。 燕阿秀和燕婆婆瞧见颜子衿带了个陌生姑娘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却先瞧见颜子衿湿透了的衣裙,不等她疑惑开口,那女子便先解释道:“我路过江边,本想着问一处人家讨水喝,结果不小心手绢掉进了水中,小姑娘说着替我去捡,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 又听女子说了来意,燕婆婆便让她先坐在院中休息,燕阿秀怕颜子衿着凉,带着她去屋里换了衣服,又擦干湿透的发尾,重新梳妆一番,等两人出了屋子时,那女子已经端着碗坐在石磨上悠闲喝着。 “这是什么?”燕阿秀问道。 “面皮汤。”燕婆婆整理着簸箕里的辣椒,“我见她竟然就只用水就着干馍馍,这吃下去伤胃不经饿,哪里能行,便去热了碗面皮汤给她。” 颜子衿忽而想起女子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惊诧又有些疑惑,那女子“呼噜噜”毫不避讳地一口喝尽碗中汤,这时燕阿秀的女儿也将水袋送了来。 将碗放下,俯身接过水袋,女子站起身道了声谢,从锦囊里倒出两枚金豆子准备放在碗中,燕婆婆见了连忙拦下:“不过是一点水一碗汤,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予人方便也是有余地的。” 燕阿秀也催促着女子将金豆子收回,推脱了几次,女子只得无奈,却又让众人等着,跑到小毛驴面前翻了几本书送来:“不要金银,但还请收下这几本书,虽值不了多少钱,但给孩子开蒙已经完全足够了。” 说着将书放在磨盘上,又拿了碗压在上面,意思是希望燕婆婆她们此回无论如何也不要推辞,颜子衿瞧了一眼书皮,还真就是给孩童开蒙的书本,也不知此人为何会随时带着这些。 略坐消食了一会儿,女子便起身告辞,颜子衿将她送至村口,临走时女子翻身在小毛驴身上坐好,抬了抬玻璃镜:“我见姑娘聪慧,送你一句话吧,‘得见万物,自生天地。’,有缘再见。” 目送着女子离去,颜子衿在村口站了许久,口中还是不由得念着那句“天地”。 回到绣庄待了几日,颜子衿还是觉得闷烦,找庄主求了几本佛经,午后清静时便对着窗户诵读,以求静心。 这日读着读着,颜子衿读久了口渴,便准备起身去倒水,谁知刚拿了水杯,就看见巧婆婆站在屋门口,屋外暖阳越过巧婆婆照进屋里,反倒多了几分柔和。 “婆婆。”颜子衿连忙起身迎她进来,巧婆婆没说话,只是走到桌边拿起那几本佛经,轻轻翻了几页这才开口道:“可读了几回?” “尚未读完。” “都读了哪些?” “只读了个囫囵吞枣,已经记不得了。” “这样读,哪里静得下心来。” “可不读的话,心里闷。” 巧婆婆放下书牵着颜子衿在床边坐下,有些粗糙又厚重的手掌拂过颜子衿的脸颊,暖暖的,让她不由得想起母亲,鼻尖一酸不由得红了眼角。 “既然回家了,有什么事儿是和家里人说不得的呢?都说出来,心里也就静下来了。”巧婆婆说着说着,语气里也不由得带了些颤音,“哪里有小小年纪,就要靠着诵佛读经舒心的?” 不知怎得,巧婆婆的话就像是带了一股魔力,喉中发出一声呜咽,颜子衿伏在巧婆婆膝上,将自己在山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毫无隐瞒地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越说越伤心,提到顾见卿的时候,不由得顿了一下,颜子衿咬着唇沉默半晌,这才颤声道:“婆婆,我放不下。” 巧婆婆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听着颜子衿说完又哭起来,手掌放在颜子衿头顶,温柔地拍了拍,许久这才开口:“不怕、不怕,说出来就好了,阿瑶回家了,回家就什么都不怕了。” 章二百零七 二百零七、 似乎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颜子衿心里终于能够静下来不少,连药也渐渐停了下来,饮久了药,甚至她觉着自己出汗也带着一股子药味儿。 乔春儿对此似乎早有办法,寻了香炉梅花炭,又要了衣架子和用来给布料洒水的刷子,点了香,将贴身的衣服笼在架子上,她说这样细细熄炭熏着,不时洒水润着,熏上一下午,这衣服染了香味,就算出了汗,也能盖住药味。 颜子衿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法子,某日夜里吹风,便好奇问起乔春儿从哪里找到的法子,其他绣娘早就按奈不住,抢在乔春儿之前七嘴八舌地说了个明白。 原来这个法子是琴师交予乔春儿的,她时时去学琴,闻见琴师身上有股子香味经久不散,便鼓起勇气问了。 “此番问了个清楚,以后有得是机会给人家熏哩。” 这句玩笑话顿时惹得乔春儿满面桃花,羞得起身要去追打说话的姊妹。颜子衿自然知道乔春儿对那琴师有情,以前也调笑打趣过,却没见过乔春儿这般明显的反应。 “那琴师不久前,来绣庄求亲呢。”桃幺凑在颜子衿身边道,“就是阿瑶你——啊呸呸不提这,那琴师特地带了聘礼来,找了庄主和巧婆婆,说要求娶春儿,如今只等新娘子点头答应呢。” 突逢喜事,连颜子衿也不由得多欢喜几分,忙拉着乔春儿问东问西,乔春儿羞得脸颊滚烫,捂着脸低声撒娇道:“人家还没说答应呢,你们别打趣我啦。” 说是这么说,可瞧着对方这个表情,想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大家叽叽喳喳说着要凑钱给乔春儿准备衣裳做嫁妆,还是阿棋在一旁剥着柿子说,如今庄里都在忙着给那大户人家染布。 用被挑剩下的那些,绣娘她们也瞧不上,宁愿都给卖出去,于是阿棋说不如等忙完这顿时间,去求庄主放她们一会子假,到时候在慢慢帮乔春儿准备。 “到时候阿瑶可得替我好好绣一幅牡丹。” 颜子衿歪着头,看了看乔春儿,随即嫣然笑道:“怎的,前面还说着还在考虑答不答应哩,现在便开始求我绣牡丹啦?” 众人笑成一团,乔春儿自己一时失言,顿时羞得连忙用手绢遮脸。 到夜里乔春儿洗漱完,倒水回来见颜子衿坐在桌前写东西,便好奇凑上前,结果却见纸上白茫茫一片,合着颜子衿是在发呆。 “想什么呢,墨汁都快滴在纸上啦。” 颜子衿回过神,连忙放下笔道:“夜里热,想睡前抄会儿佛经,结果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这几日不知怎么,夜里闷闷的,似乎要下一场大雨。”乔春儿把玩着发尾,有些担忧地看着窗外的夜云,这天气又闷又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憋得下这场大雨。 菩萨保佑,千万千万要等阿棋将这批布料晒完再下,不然辛苦这么久全都白忙活了。 让颜子衿不要熬久,乔春儿惦记着明天的活计,便先一步睡下。颜子衿吹灭了一盏灯,将纸笔搬到床上,又打下帘子免得晃到乔春儿。 说抄佛经什么的纯属唬人,颜子衿只是那日在江边祭拜,回来后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如今害得颜父去世的凶手已经伏诛,此事自然已经上报玉案。 可在颜子衿所知的消息里,林知府只提及了那次宝船遇袭,还有这么多年的匪患,并没有提及颜家的事情。 也就是说,知晓顾见卿他们也参与那晚围杀的,只有颜子衿一人。 一想到这里,颜子衿实在忍不住,准备提笔给颜淮写信,想将这些事告知给他和母亲,就算幕后黑手尚且逍遥法外,起码、起码,颜家这么多年一直执着寻找凶手线索,此事也能宽慰一二。 可提了笔,颜子衿却又不知道如何下笔,如今连林知府的上奏里也没有半点提及,她又有什么证据让颜淮他们相信,她又该用什么身份让颜淮他们相信? 难道就凭着顾见卿与她说的那些?然而顾见卿已死,颜子衿又该去何处找他。 目光落在手背的伤疤上,当时没有在意,谁曾想已经养了快一个月,庄里最好的药都给她用了个遍,这烫伤结痂的地方还是没有脱落,瞧着有几分突兀可怖。 没想到会伤成这样,大夫也说差一点伤及经络,不然她这只手就废了。 那一日顾见卿的眼神到现在颜子衿都还记得,她不理解顾见卿放火的目的,那种情况下,若真要杀她,手起剑落顷刻就能要了她的性命,若不愿杀她,又为何将她逼入山洞内放火,虽然那木柴烧到最后也不会要了颜子衿的命,可要是万一呢? 颜子衿有很多很多疑惑想要问顾见卿,可偏偏想着想着,她又想起叶知秋来,一想起她,心里更是又涌出无尽的愧疚,可要问起生得哪一种愧疚,颜子衿又难以言说。 如今一切烟消云散,以后可还有人记得为她扫洒祭拜? 许是为了那家的生意,绣庄忙得几乎实在停不下来,连知府的单子也尽数婉拒,林夫人不知怎的,也许是见儿女平安,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见绣庄拒了自己的求购,没说什么,反倒自己找了工具法子,在家中试着浆染起来。 然而浆染这个功夫,岂是一时兴起就能学会,在染坏了好几匹布后,林夫人这才写信来求助,庄主在店里打算盘打得头晕,便说着许久没去拜见林夫人,跑去院子里,打算带几个人去帮忙。 她去了还没说完话,阿棋连着叁句话给拒了个干净,其中意思也简单,那家单子实在太大,莫说床帐帘幔,甚至蒲团垫子也要置办新的布,阿棋她们又不能为了进度误了质量,说什么也不放人。 没了人愿意去,又不能光去喝茶不干活,庄主在后院溜了许久,这才想起养病的颜子衿,二话不说,便带着她和周娘子去拜见林夫人。 见颜子衿大好,林夫人自然喜出望外,拉着她说好久的话,一直到庄主开口这才停下。 问起林知府,林夫人只说来了位贵客,正在前厅陪着说话,庄主略略点了点头放下茶盏,继续说起林夫人染布的事儿,两人有话要说,就让周娘子和颜子衿去瞧瞧。 “燕瑶以前也是做过这些的,虽比不上阿棋她们,但帮着瞧瞧也足够了。” “燕瑶姑娘许久不见,我们夫人也惦记得紧。”那林家仆妇在前面引路,不由得开口说道,“还有小姐,醒来后一直闹着要阿瑶,夫人哄了好久呢。” “小姐之前说呛了烟尘,如今可好了?” “已经无碍了。” 叁人说着来到院子,原来林夫人特地腾空了一处外院与内院相邻的院子,用来浆染晾晒这些布。 一踏进院子就能看见数十组有一个半人高的架子上晒满了布,只是染得有些失误,左一块深右一块浅的。 摸着那些布料,皆是上好的原布,颜子衿心里顿时冒出“暴殄天物”四个字,但又细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还有补救的地方。 “将这些布都晒干后,然后找些白矾,加上白落子花晒干磨成的粉,一钱白矾,要混九钱的白落子粉,煮滚了放凉,放凉的时候得一直搅着。等到不烫手了,就把这些晒干的布放进去泡着。” 颜子衿说着话,没有注意到有人来找周娘子,周娘子见颜子衿说话,便没有打扰,悄悄跟着人离开。 “泡上个一天一夜,捞出来用凉水清了,这布上的染料就洗净了。” “好好,燕姑娘说的我们都记下,只是这白落子不好找,我们就去派人去寻。”那仆妇说着便连忙走出院子叫人去准备,颜子衿惦记着再看看,瞧瞧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发觉,一会儿好都说完。 拾起脚边的拨浪鼓,颜子衿觉得有趣便摇了摇,想是林夫人在这里的时候,用来逗林秋儿,结果一时忘了捡回去被人落在这里了。 这时忽听见从门口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颜子衿以为是仆妇她们忘了什么事情,又折返回来问她,转身走了几步准备掀开前方垂下的布料。 可刚掀开一点,颜子衿的手腕便被来者一把牢牢握住,那是一只几乎刻在血脉记忆中,只要见了就绝不会认错的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因为主人长年累月地征战,在持刀弄箭的磨损下,已经不似最初那般莹润。 章二百零八 二百零八、 颜子衿这段时日里,曾无数次设想过与颜家人相见的情况,何种场景、何种事由、何种时间,她几乎都想过要如何面对。 可却从未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连一点准备也没有,便又见到了颜淮。 几乎不等自己先有反应,颜子衿便被颜淮紧紧抱在怀中,他似乎毫不怀疑眼前人的身份,那再熟悉不过的雪下青松熏香味道落在鼻尖,颜子衿一时呆愣住,连拨浪鼓就这么举着。 “锦娘……” 像是揉尽了无数日夜寒暖的相思,颜淮这一声呢喃极轻,却又仿佛有千钧重。 然而下一秒,怀里的人却一把将颜淮推开,“啵咚”一声,拨浪鼓就这么跌在地上。 颜子衿此刻也忘了去拾捡,她连连退了好几步,什么欢喜什么悲戚,她现在脑子在响起“嗡”地一声后,只剩下无尽的慌乱和迷茫。 颜淮显然震惊于颜子衿将她推开的动作,但他也知晓此时的颜子衿失了记忆,便不敢再多做其他动作刺激到她,可还是不甘心,往前一步轻声道:“锦娘,我是哥哥。” 颜子衿左手挡在身前,听到颜淮这句话,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又退了一步。 如今颜淮就在眼前,她的家人就在面前,他们终于寻到了她,颜子衿本该就这么与之相认,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如今该相认吗?颜子衿脑海中突然冒出的疑问,更是让她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周娘子似乎总算忙完了事情,急匆匆朝这里赶来,在看到周娘子的瞬间,颜子衿毫不犹豫地从颜淮旁跑过,一把躲在她身后。 周娘子头一次见颜子衿这般惊慌,便下意识伸手护住她,颜淮此刻也回过身来,周娘子一瞧见颜淮,便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起来,周娘子本就是为了此事,连规矩都顾不上,当着林夫人的面跑走匆匆赶来这边。 庄主此番带了颜子衿前来,也是想趁机试探试探,好找一个两人相认的时机,可谁知有小厮去林玉生那边不小心说漏了嘴,让颜淮得知了此事。 “颜将军,此处外人贸然闯过来,怕是不太好。”周娘子一边安慰着颜子衿,一边盯着眼前的颜淮,然而后者也是从震惊中回过神。 颜淮看着周娘子的态度,又看着颜子衿紧紧抓着她手臂的样子,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顿时上前朝着颜子衿伸出手。 “将军这刚得了太子殿下的奖赏,就开始心猿意马,打起我庄里绣娘的主意了?” 绣庄庄主的声音忽地从门口传来,叁人齐齐看去,便瞧见庄主立在门口,身后是恭敬站着却面露焦色的林夫人,前者说完话便径直走上前,先是眼神示意周娘子带着颜子衿离开,见颜淮要追上去,又立马伸手挡住。 “弃毫给你传的话,感情你这一个月里就没听进去半点?” 眼见着颜子衿离开,颜淮哪里还有心情去回话,庄主见他这般,更是发了火:“好大的脾气,见了本宫竟还不行礼?” 在门口守着的林夫人她们听得这话,更是立马呼啦啦跪下,颜子衿听见庄主口中那句“本宫”,步伐不由得一顿,有些惊诧地回头看去。 颜淮心里本就生了几分怨气,可又见庄主正瞪着自己,最后还是单膝跪下,有些不情不愿地拜道:“臣颜淮,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长公主?!”颜子衿被这接二连叁的震撼搞得脑子晕晕乎乎,周娘子连忙扶住她轻声道:“什么事回去再说,咱们先走。” 等到奴仆搬了凳子,长公主这才施施然正襟危坐,抬手虚扶让众人起身,这才又皱起眉头冲颜淮道:“那日你来寻我问起燕瑶的时候,我便告诉过你,她脑子受了伤,已经记不得过去的事情,就算你抓着她叫上几百遍的‘锦娘’也无济于事,她如今根本记不得你!” “可殿下似乎一早就知道锦娘的身份。” “虽然也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确认,你说一早也没说错,但那又如何,难不成我得立马找个东西往她脑袋上敲,一直敲到让她想起来?”长公主颇为不满地又瞪了一眼颜淮,“我让人传话给你,便是要让你好好想清楚,要怎么让现在的她相信你说的话?好家伙,你现在这般莽撞地来找她,瞧瞧,直接把人给吓到了,我看你之后怎么办!” 觉得越说越气,长公主实在坐不下便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又看向面前的颜淮,还好,本来还打算要是颜淮继续连她的命令也不听,就让林玉生找人绑了,丢到个清静处让他冷静下来再说。 可旋即又想,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若她是颜淮,听闻日思夜想苦苦寻觅多时的人近在咫尺,哪里又肯忍住一点? 不由得慨叹一声,长公主扶着扶手缓缓坐下道:“我知你心急,可再心急,燕瑶这个情况,总得慢慢来才行,无论如何,也得先让她想起来,难不成你要将她就这么硬生生绑回去?” 说着朝林夫人她们使了个眼色,林夫人立马明了,连忙带着人离开,半点不让人听见两人的谈话。 “她这段日子受得事太多,一时放不下理不顺,给燕瑶一段时间,她是个明事理的。 “如今燕瑶是我庄子里的绣娘,还不是你妹妹颜子衿,这庄子里我说了算,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去见她。” “……” “你这个表情,想抗旨?” “臣不敢,谨遵殿下口谕。” 送颜子衿回来的时候,阿棋正送了刚染好的布匹来给乔春儿她们瞧瞧,见颜子衿这般惊慌失措,众人不解,有些担忧地本想上前问问,然而颜子衿却一言不发,径直走入屋子,随后将门紧紧关上。 周娘子顿时被众人围住,她又是担忧颜子衿,又是抵不住姑娘们的疑惑,犹豫半晌,这才叹了一口气,先带着众人去了阿棋她们的院子,这才将颜子衿的身份,还有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 没想到颜子衿的来头这么大,众人不由得一惊,但桃幺她们却是最先反应过来,便说着怪不得颜子衿来时,见那双手养得那般好,并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她们那时就猜过,颜子衿大概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谁曾想竟是将军之女。 “只是如今阿瑶失了记忆,她家里人来寻,且不说信不信,那……她会愿意回去吗?” “失了记忆,那岂不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谁会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 “而且……”其中一个绣娘蹙眉担忧道,“我听说、听说……听说这些名门望族,最是忌讳姑娘家的闺中清誉,阿瑶被山贼掳走的事几乎人人皆知,若是……若是被她家里人知晓了……” 本立在门口的阿棋手里动作一顿,本就垂下的眼眸又不由得黯然几分,最后是周娘子见她们越说越悲观,立马打断了谈话,忙轰着众人散了,又让乔春儿先与别人住一段时日,暂且别打扰颜子衿。 走过门口时候阿棋叫住了周娘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阿瑶家里人来认她,若是……” “他们来不来,认不认,那是他们的事,愿不愿意跟着回去,那是阿瑶自己的决定。”周娘子将双手拢在袖中,叹了一口气,“突然遇到这种事,谁一下子想的明白,她如今大概心里乱得很,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吧。” 章二百零九 二百零九、 在屋里生生静坐了两日,蜡烛早已燃尽,在桌上凝出一朵花,颜子衿几乎滴水未进,周娘子担心她,替她送来了米粥放在门口,最后却又原封不动地端回去。 这件事本就棘手,周娘子实在找不出别的办法,于是主动去找了长公主,结果刚进院子,就看见她正让人准备着外出的东西。 “急成这样,我还说让你陪我去一趟呢。”长公主说着起身往外走,周娘子不理解庄主说的是什么事情,还没开口,长公主便回头笑道,“算了,山路远,你又不会骑马,等我重新找个人。” 过了几日,颜子衿怕再待下去让众人更担心,总算开了门。 便瞧见长公主笑吟吟地坐在石桌旁,就着清茶吃着糕酥,想起那一日颜淮口中的“长公主”,颜子衿反应过来顿时骇了一跳,快步上前行礼,不等她跪下去,长公主却一把扶住她。 “你两天不吃东西,跪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站起来,你自己不怕,我还怕有人找我算账。”长公主说着让颜子衿坐下,又将自己面前的碟子朝她推了推,“巧婆婆亲手做的,酥而不油,正好。” 连着两日未进食,按理说光是饮水都会反胃,可这酥点进了肚子,却并未觉得难受,清甜可口,颜子衿不由得多吃了一些。 “我记得那天,你是骑马来的,你何时学的骑马,难不成在山上有人教过你?” 颜子衿动作顿了一下,正想回答,可不等她继续说话,长公主便拍了拍手里碎屑道:“不过正好,我还愁着无人陪我呢。” “您这是要去哪儿?” “有人托我祭拜故人,这几日正好有空。” 那一夜的大火几乎将半座山都烧黑,从下往上看,仿佛一片黑云盖在上面。 各州府的精兵已经回去复命,如今在山上的只有苍州的官兵,他们正细细搜寻着隐患点,亦或者在此场大火里遭难的尸体。 颜子衿当时只远远瞧着火势,现在策马走在漆黑的泥泞山道上,身临其境,已经觉得触目惊心。 树木被生生烧成焦炭,安全起见便被官兵齐齐伐了个干净,整座山在半山腰处就已经光秃秃地一片,颜子衿甚至能直接看见已经成了废墟的寨子。 两人走过山道时,还有官兵在巡守,只是在瞧见她们时却并没有阻拦。长公主说这些时日他们都在巡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她也是提前托人问了林玉生,这才被允许上山。 “这烧山的法子着实有效,什么林密山深,统统给你烧了个干净,可也实在缺心丧德,”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树木,还有山中的鸟雀猛兽,一把火什么都没了,要恢复也不知道要花多久。” 颜子衿不语,她在想自己明明送了地图下去,林夫人也说自己瞧了出来,为何还要用这种法子? 此处山脉连绵,若是控制不住火势,牵连到其他地势的山村,亦或者烧到苍州城,被问罪下来谁又担得起?林知府并不像是这样的人,在颜子衿看来他是绝不会用这样法子的。 本想开口再问问,然而长公主却在前方停下马,有些疑惑地左瞧瞧右看看,到最后自顾自嘟囔道:“我记得,是从这边啊?” 颜子衿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尽管周围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可她们来的时候,颜子衿便觉得几分熟悉,如今再细看后,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长公主。 随后颜子衿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岔路:“往左走,就只有一条道,一直往前就到了。” “原来是这样。”长公主不疑有他,立刻顺着颜子衿指的方向前行,颜子衿跟在后面,半晌,这才开口犹疑道:“殿下您,是受哪个故人所托?” “如今我只是苍州绣庄的庄主,你现在叫我殿下我还有些不适应,就按以前的来吧。” “是。” 山上吹来的风还带着些呛人的灰尘,长公主用手绢掩了掩口鼻道:“先皇尚在时,苍州曾经出了个大案子,他派了大理寺的人来调查,结果竟然都折在了苍州,只有一人死里逃生回去复命。” 这些事情算起来还比长公主早上几十岁,具体细节她也是在旁人口中知晓。 大理寺派去的人竟然在苍州出了意外,先皇雷霆大怒,连下叁道旨意问罪苍州知府,众人都说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就是冲着苍州知府而来,如今得了这般名正言顺的由头,自然不会放过。 然而人人都这么抱不平,却人人都不敢触怒天威,不等知府上奏解释,先皇便革了他的职,将家里数百人尽数判罪流放。 后来先皇似乎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火,却大手一挥,下令,敢谈论此事者重罪责罚。 至于那案子,还有死在山匪手里的大理寺官员,竟就这么不了了之,无人敢提,就连抚恤,也是当时的大理寺卿暗中用了体己再多补偿一些。 “只是活下来的人,见兄弟白白死去,却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一时气血上头,不顾朋友上司劝阻,便抛弃妻女,辞了官跑到这山上,混入他们之中,蓄意蛰伏等待时机报仇。谁知一待,竟然待了几十年,倒也颇有几分威望。 “他的女儿被托付给故友,后来故友赴任苍州知府,也将养女一齐带了来,谁知某一日知府小姐出门拜佛,回来中途遭了劫匪,被掳上了山。” 颜子衿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掳上山的知府养女,在寨中蛰伏了几十年,颇有威望的人,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答案,然而她却只觉四肢冰凉,害怕得不敢确认,这时长公主在前方“啊”了一声,开口道:“找到了。” 颜子衿抬头一看,顿时如坠冰窖。 山崖处或许因为地势原因,并没有如山中那般烧得惨烈,只是半边青绿半边枯草,石碑也被熏黑了半截,好在并没有遮挡住上面的字——叶知秋之墓。 长公主下了马,将准备好的祭品拿过走到墓前,此处刚被烧过,还便宜了她不用先清理杂草怕引起山火。 颜子衿站在后面,目光躲闪,不由得侧开头,等到黄纸燃尽,祭酒潵完,长公主起身拍了拍衣裙,垂目看着眼前的坟茔:“暂时只能这样,现在一时没办法修缮,等联系到她养父那边再说吧。” “老知府还在?” “已经不在了,她死后,老知府自觉愧对失踪的好友,没多久便突发暴疾去世。据我所知,如今只有一个儿子尚在,但认不认,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长公主说着提起篮子往回走,“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替她弄了个墓,却连姓名都弄错了。” “等下!”颜子衿猛地唤住长公主,“您说,姓名错了?” “是呀,她随生父姓,叫玉知秋,哪里是什么叶知秋。” 章二百一十 yehua5.com 二百一十、 不知道颜子衿为什么会问起这个,长公主回头看向她,颜子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激烈,可此时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 迟疑了一瞬,颜子衿这才轻叹一口气道:“她……是顾临的母亲。” 长公主自然早已从巧婆婆口中知晓这些事,听得颜子衿这般说,目光便从她身上移到墓碑上,沉默半晌,这才摇头慨叹道:“孽缘。” 临走时,颜子衿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坟墓的方向,可到最后也没说什么,轻吁一声马儿跟上长公主。 只是并未如颜子衿所想的就这么下山去,长公主带着她走了另一处小路,两人从小路一直往下,竟顺着山脉去到了另一座并未被波及到的山上。 颜子衿从未来过这里,但见长公主轻车熟路的样子,也不说话,只默默跟着。 两人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这才穿过一片茂林,林后隐着一处早已破败不堪的古刹,说是古刹,不过两间小房,被叫做正殿的,已经塌了一半的屋檐,被叫做侧殿的,已经被荒草填满。 房前有一处小池,池边用石头围了一圈半人高的栏杆,防止香客跌入池中,然而此时已经遍布青苔,池中漂浮着腐叶,潮闷得冒出腥臭味,看来早已是一滩死水。 勒马步入古刹,地砖久久无人清扫,踩在上面只觉落叶柔软,殿旁立着古钟,钟杵已经腐朽得只剩下摇摇晃晃的头部。 两人走到正殿处,大门破了一半,另一半摇摇欲坠,从外面便能看见殿中佛像,彩绘早已朽尽,只剩用泥草填埋出的残缺泥偶。 待走近些,却见殿中两块蒲团竟然是半新,像是有人来此置换过。看好文请到:y ed u5.c om 长公主先走上前,放下篮子,跪在殿前朝着佛像拜了拜,颜子衿也顺势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双手合十。 “此处荒废了怕是有数百年,如今几乎无人知晓这里还有一处小庙,”长公主先开了口,语气轻柔,像是怕打扰到了谁,“这里葬着我的一个故人。” 颜子衿四处看了看,从进来到现在,她并没有瞧见半点像坟茔的存在:“既是故人,为何要葬在此处?” “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说这里有菩萨,会宽恕她的罪。”长公主说着,却又哼笑一声,“她哪里有罪,明明是他们强加在她身上的。” 说完这才将祭品在蒲团前摆好,这样看着,既是祭拜,又像是供奉。 “我这人忘事忘得快,今后若还要上山,有你在,我也少花些寻路的时间。” 长公主笑着看向颜子衿,颜子衿听出来她的意思,低下头轻声道:“我无颜见她。” “你口中无颜见的,到底是是顾见卿的母亲,还是绝望自尽的玉知秋。” “二者都有。”颜子衿抬起头,想来长公主已经在巧婆婆口中听说了一切,她那时既然愿意全部告诉巧婆婆,自然也明白巧婆婆会告诉长公主。 “动心了?” “毕竟‘千金易取,真心难得’,有人愿意真心相待,怎会毫无触动,但那又如何,我与他,仅此而已。难不成就因为顾临对我显露的几分真心,我便什么都不管不顾?”颜子衿说着却又垂下眼眸,“玉知秋直到最后也没有原谅,我明明也该如此,结果阴差阳错得了几分上天眷顾,被顾临护下,因此生出几分摇摆,我无颜面对她那般惨烈的死。可……可转念又想,她毕竟是顾临的娘,是我害死了她的儿子。 “顾临对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我也无从问起,可我尽管知道他对我比旁人多信任几分,这份信任本就难得,我却仍旧心安理得地加以利用,借此将地图送下山去。若要说起来,我父亲因他而死,他与他的父辈兄弟们也因我而死,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长公主听颜子衿说完,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兀地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颜子衿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用手绢擦去眼角泪水,长公主叉着腰笑着“哎哟”了几声,这才继续道:“前几日巧婆婆还跟我担忧,说你这又是念佛经又是整日闷闷不乐,是因为放不下顾见卿,情伤迷心,怕你想不开钻了牛角尖。我劝她别多想,她非要让我想办法,我哪里知道怎么办,我还想问问周娘子呢。” “巧婆婆……倒是说对几分,我确实放不下顾见卿,但却不是因为这些,”颜子衿双手合十,看完眼前佛像,“我亲眼见着父亲被贼人围杀至死,见着兄长杀得浑身是血近乎力竭,见着母亲重伤昏迷,连带着腹中尚未出事的弟弟也危在旦夕,等想起来一切后,叫我如何不恨他入骨。” 颜子衿想过,若顾见卿得知是她的手笔,无论如何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她已经做好准备,毕竟当时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或许面对顾见卿还有几分余地,只要能将林秋儿平安送回去,是生是死,任由顾见卿处置。 若顾见卿不愿放过她们,林秋儿在她身边,至少能少受些苦楚。 “可是,那一日顾见卿点燃那些木柴,隔着火焰与我相望的时候,我原以为他会愤恨、会伤心、会暴怒,然而都没有,我没有看到他眼里有任何情绪。顾见卿留给我能够逃出火场的东西,留了枣红马在山道上,他准备的那些木柴,甚至根本杀不了我们。”颜子衿说完看向长公主,“我不理解。” “为什么?” “他不应该恨我吗?我若是他,恨不得将对方杀之泄愤,可是……可是他似乎并不恨我。”颜子衿低着头,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又回想起那一日,自己与顾见卿的最后一面,甚至若无他的那句话,颜子衿说不定还没有这么快恢复记忆。 颜子衿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他,然而顾见卿已死,还是因自己而死,自己已经寻不得答案,越是这样想,便越是放不下。 “或许他尚且有些良心,对你愧难生恨,自知不会有结果便甘愿放手。说起来,我还挺好奇,若你与他之间没有这个血海深仇阻拦,是不是那一日你就答应同他走了?” 没想到会问出这个问题,颜子衿呆愣了一瞬,随后也不知怎得忽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即使我没有想起往事,可亲眼见过林府众人的惨死,见过秋儿乳娘不堪受辱自尽,见过他们随口就要砍下秋儿的手指,如此种种,哪里还会去想这些。我自然谢顾见卿护我周全,可又再想,若一开始没有他带人掳掠,我哪里会遇到这些事情。” “既然如此,我也不担心你会问起那药了?” 听长公主提起,颜子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自己用那叁味药做成的毒,在醒来后一时忘了放在了何处,没想到竟在长公主手中。 “你昏迷的时候,林夫人从你身上找到的,一时拿不准便呈与我看,我自然认得出是什么只是没有说明。听闻你与巧婆婆说了那些话后,我怕你做傻事,便将其直接丢了,如今见你在这件事早就想得透彻,似乎也不用他人来操心。” 许是今日在此处,在神佛面前,将这几日的纠结说尽,心里多了几分畅快,颜子衿总算发自内心地露出几分笑意。 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颜子衿恭恭敬敬地对着佛像拜了拜,可起身后却又听见长公主轻声问道:“那颜淮呢?” 此话刚落,殿外的钟杵被风吹动,重重地敲在古钟上,颜子衿心里竟也不由得跟着颤动,久久不得平静。到最后。颜子衿缓缓转头看向长公主,神色震惊,诧异于她何出此言。 章二百一十一 二百一十一、 这声询问平淡得仿佛一句普通家常,不过从颜淮那日的举动,长公主那时的语气态度,想必她已经知晓了颜子衿的身份,这句话在旁人听来,或许只是关心颜子衿恢复记忆后,要如何与颜淮相见。 然而在颜子衿听来,却是不一样的意味,她呆若木鸡地看向长公主,对方神色平静地对视。 两人沉默,直到又一声钟响,如梦初醒,颜子衿这才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目光慌乱,半晌这才低声问道:“您是、是……” “颜淮没那么冲动,自然也不会贸然便向我告知此事,”长公主轻笑一声,示意颜子衿不必慌张,她在蒲团上跪得累了,索性直接侧坐着,目光从颜子衿身上飘到殿外的景色,被这么一提,长公主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事来,“五年前,你们刚入京的一年后,颜淮奉命护送苍州知府赴任,又暗中奉了皇后口谕私下来见我。” 那一日长公主听了巧婆婆的禀告,便特地从店中回到后院,那时颜淮年纪与如今的颜子衿差不多,尚在孝中,却又是奉命前来,不敢冒犯,便戴了根素麻的抹额示意。 听了颜淮的话,还有皇后托他送来的信物,长公主才多信他几分,接过信物,将寻来的东西亲手交付于他。 那时长公主只想着把东西给了,再不见京里来的人,本想着立马打发人离开,可又见颜淮年纪尚小,又在孝中,此番得了东西自然得马不停蹄赶回京城,便留他稍坐一会儿松松气。 “那个时候周娘子正巧来了,将别家请绣庄制作嫁衣的帖子递给我,我与那家人不久前生了龃龉,半点也不愿答应,立马让人打发走。”长公主说得有些口渴,随手便拿了祭酒饮下润润嗓,“结果临走时,颜淮忽然问我,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求得绣庄置办嫁衣。我以为他只是玩笑,随口说要千金万银才行。等到我再见到颜淮的时候,是五个月后,他带了满满一船的金银,箱子几乎要把我院中占满。” 颜子衿听着长公主的话,顿时想起来是什么时候,那时颜家已经在京中稳定下来,亡父追封,母亲得了诰命,颜淮刚从一场战事中凯旋,一时间鲜花着锦,赏赐贵礼纷至沓来,攀附结交者无数。 远在